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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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升少爺,我們到了。」
保鏢原田卓一輕輕拍了拍已經在副駕駛座上縮成一團的肖雲升,讓正在淺眠的他瞬間瞪大雙眼;連續幾個小時的飛行,讓因為懷孕而身體孱弱的他在機場到湯家的這段路上幾乎處於半昏迷狀態。
不顧已經在打顫的雙腿,肖雲升跌跌撞撞地跑進主宅的大廳,迎面看見湯氏的管家韓銳走了過來,急忙撲過去問道:「韓伯,奉羽回來了嗎?」
「是的,少爺在二樓的書房裡……雲升少爺,您……」
差點被急匆匆的肖雲升給撞到,管家扶住他的胳膊,試圖讓他平靜一點,而肖雲升則是放開他的手,順著樓梯跑上二樓。
「雲升少爺!少爺吩咐過不許任何人去打擾他……」
隨行的原田卓一伸手攔住管家,語氣非常誠懇的說:「韓伯,念在我家雲升少爺為了奉羽少爺吃了很多苦頭的份上,請不要阻攔他。」
韓銳看了看眼神凝重的保鏢,沉思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
「奉羽!」
推門而入之後,肖雲升看到了湯奉羽略帶驚訝的臉,而看到幾個小時前還在地中海見過面的妻子,湯奉羽也確實十分吃驚。
「小雲?你怎麼來了?」
「奉羽……你聽我說,小南是故意那樣說的,他是故意的!他不是真的那樣想……」肖雲升抓住湯奉羽胳膊的手,力氣出乎湯奉羽意料的大,「你不要那麼痛苦,求求你……不要再那麼痛苦!」
「雲升……你累了,去卧室休息一下好嗎?」安慰著近乎瘋狂的肖雲升,看著他那張因為疲憊而血色盡失的臉龐,湯奉羽微微皺起眉頭。
「不!奉羽,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從來沒見過你這種表情……看到你的這種表情,我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
湯奉羽無奈的搖了搖頭,「好了,雲升……好了,我沒事的,真的。」
「我知道你愛他……你那麼愛他……聽到了那樣的話,我知道不管是真是假你都會很痛苦……奉羽,我……我愛你,如果是我……不論為了什麼原因我都不會讓你那樣痛苦……」
「雲升,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奉羽……我……」
制止肖雲升熱情的表白,湯奉羽用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語調訴說出殘酷的話語。
「小南是不是真的愛我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和其它人無關!」
自己的熱情被對方視為無物,疲勞和心酸剎對一起湧上心頭,但見被無情拒絕所激怒的肖雲升失控地大吼起來。
「我是你的妻子,我沒有和你離婚,你憑什麼說我是『其它人』?」
「雲升,這個婚姻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結婚?為什麼還要三番五次的找我?你一開始就不應該讓我擁有希望!」
被肖雲升一開始的關心而感動的湯奉羽,驚訝的發現一切又即將演變成一場爭吵,可一旦意識到造成這種局面的並不是他自己或者對方,而是出於背負著家族命運的沉重,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
「和你結婚是我無法反抗家族的決定,也是在那種局面下我必須做出的讓步……當然我知道這對你造成很大的傷害,所以出於對你的歉意,一直以來我都儘可能的補償你,甚至縱容你的任性……縱容你去生一個根本不可能獲得幸福的孩子……你哭著說是因為我不愛你而讓他不幸福。你哭著告訴自己你就是這個愛情悲劇的主角,但是你想過沒有?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看著已經被自己說得目瞪口呆的肖雲升,湯奉羽的眼中帶著痛苦苦笑了一下。
「你一味地想將那個無辜的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來,一味地想要他承擔你任性的後果,你口口聲聲說著愛我,卻看不到自己的斑點任性和自私!
你擁有很多人都無法擁有的東西,美貌、金錢、地位,愛你的人也很多,所以當你無法得到和你地位、金錢、權利相對等的我,還有我的愛,你任性到不惜賠上親生骨肉的幸福也要將我栓住!現在,為了你所謂的愛情,我甚至不惜拖著孱弱到可能失去孩子的身體,任性地奔波到我的身邊,你認為,我會愛上—個如此任性的大少爺嗎?」
幾乎失去呼吸的能力,肖雲升被對方冰冷而殘酷的責問刺激得無從反駁。
根本不期待得到任何回答,冷冷的推開肖雲升,湯奉羽向後退出半步,連眼神都冰冷起來。
「我了解小南,也相信小南,他會做出讓所有人驚訝的事情,但是他從來不會逼迫我承擔任何我不想承相的後果……雲升,我可以讓你再多了解我一點,我湯奉羽,最討厭被人威脅!」
頓了一下,看著肖雲升慘白的臉,湯奉羽毫不留情地再一次破滅他所有的希望。
「如果你認為我和小南的感情有問題便是你的機會,那麼很抱歉,我現在就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不、可、能!」
無聲而痛苦地面對著湯奉羽的指責和殘酷的話語,肖雲升強力壓抑住喉間不斷上涌的噁心感,似乎明了的點一點頭。
「奉羽,我知道你不愛我,但……你一定要做到這種程度嗎?我不顧身體奔波到這裡是因為我愛你,而你卻……你卻認為我是在趁人之危?」
低聲乾笑出聲,湯奉羽的口氣輕鬆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你在來這裡的時候難道一點這樣的想法都沒有嗎?」
「就算有又怎樣?我愛你,我想擁有你,難道這有錯嗎?」
「佔有慾和愛情是兩回事,我的大少爺!」
聽到湯奉羽的話,肖雲升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壓抑著在胸口翻騰的難受,輕蔑而痛苦的看著對方。
「難道你不想佔有湯小南嗎?你可以容忍其它人把他從你面前搶走嗎?佔有慾本身就是伴愛而生!」
「那是你的價值觀,不是我的……當你的愛情面臨重重阻礙時,佔有就會變成是一種奢望。」
「你說我任性,那你呢?你身為王血,背負著傳宗接代的責任,可你卻愛上了湯小南,還拒絕了我對你的愛,其實最任性的人是你才對吧?」
「傳宗接代?是的,對於湯家來說我就是一匹種馬!任性?是的,對於外面虎視眈眈看著我們的人來說,王血就是他們唯一的眼中釘,他們都想要我們死!」
「奉羽,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愛你,所以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承擔!」
望著眼前那對傳真的眼睛,湯奉羽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
「我們無時無刻不受到他們的監視,長老會那些傢伙現在正眼睜睜看著你和我爭吵,你知道嗎?這一切的一切,你以為你能用你那副架起你那顆單純腦袋的肩膀就可以幫我承擔的嗎?」
肖雲升倒吸了一口氣,忍住哭腔問道:「那麼,小南就可以嗎?」
「可以。」
「那麼他只是和你並肩戰鬥的夥伴,那不是愛情!」
「雲升……對我來說,那就是愛情。」說著,湯奉羽搖了搖頭,「夠了,我們不要再爭吵了,你累了,回房間去休息……雲升!」
一把撈住眼前因力使盡使而倒下的妻子,湯辜羽覺得他也快隨之昏厥過去。
叫管家請來大夫,確認肖雲丹只是因為身體過度虛弱而倒下之後,湯奉羽不禁大大松出一口氣。
「湯先生?有時間嗎?我想和您談幾句。」從房間出來的醫生在走廊上攔住了湯奉羽。
點點頭,湯奉羽問道:「他沒什麼大事吧?」
醫生敲了敲病歷表,「我之所以找您談是因為我發現,肖先生心情波動的程度和本身對胎兒的營養供給都已經達到了非常危險的標準,如果是一般情況下可能早就流產了,但是這個胎兒仍然堅強的活著,並且發育狀況良好,而這也就解釋了肖先生一直消瘦的原因,這個孩子為了活下去,正本能地在蠶食母體的生命。」
「你說什麼?你說這個孩子在吸收雲升的營養?」湯奉羽震驚的看著醫生。
「是的,按常理來說這是很正常的。懷孕會給母體造成很大的負擔,有些雌獸的身體就不太能適應孕育後代,而這和人形時的男性荷爾蒙分泌有著很大的關係,人形時的身體其實十分排斥胎兒的存在,所以很多岩獸夫婦結婚多年都未孕育後代適合我們岩獸的生理結構有很大的關係。
對於存在於體內而被排斥的東西,比如腫瘤,控制內分泌的中樞神經會減少該部位的血液循環,以期掐斷對該部位的營養供給,讓腫瘤無法繼續生長。」
「那麼,這和雲升的身體有什麼關係?」
「有些學者認為對於母體來說,胎兒和腫瘤的存在是一樣的,如果母體營養給不足,身體內不會首先做出排斥胎兒的反應,造成流產或者死胎。但是……」翻翻病歷,醫生聳了聳肩膀,「因為壓力過大,內分泌已經接近紊亂的肖先生,他的身體狀況其實已經不允許他懷孕了,但是這個孩子並沒有被肖先生的身體所捧斥,還反過來搶奪肖先生的營養,這種情況我在老師的紀錄里只見到過一次。」
「你的……老師?」
「是,我的老師是負責湯赫北陛下母親的醫生,從陛下出生之前就已經開始照顧他母親的身體,那個時候的情況和現在很像,陛下的母親因為戰亂而失去了家人和朋友,帝國也面臨崩潰,種種壓力讓他的身體失去了保護胎兒的能力,可是陛下還是出生了,並且健康的成長,而代價就是他的母親在生下他和湯赫南之後不但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身體也整個垮了下來,只活到六十多歲就死去,對了,陛下是雙胞胎我相信您也知道吧?」
「是的。湯赫南,我爺爺的弟弟,年紀很輕的時候就已經死去。」
「那是因為在母體里,陛下的胚胎除了吸收母體的營養也吸收了本來應該給予弟弟的營養,註定了湯赫南一出生就是一個體質衰弱的孩子,而這一切違反自然規律的情況之所以會發生,都是因為湯赫北陛下就是王血的繼承人。」
湯奉羽瞪大眼睛,「醫生,你是想告訴我,雲升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是王血繼承人?」
「十之八九……另外就是……」面對眼前男人只顧及到王血繼承人的事實,醫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肖先生的身體可能會因為這一次的妊娠而受到極大損傷。」
「那會縮短他的壽命嗎?」
「也許,但畢竟只有一個前例,我不能下定論,我今天會跟您說這些是身為一個醫生的立場,考慮到肖先生的身體,不希望以前的悲劇重演而已。」
倒抽一口冷氣,湯奉羽壓抑的點點頭。
「謝謝你,我會和他談談的。」
「奉羽?怎麼了,突然打電話回來?」大半夜在床上接到兒子的電話,周川不免有些意外。
「沒什麼,媽,我想你了。」
知道母親最吃自己這一套,湯奉羽一開口就先撒嬌,又所謂知子莫若母,自小學開始就和他們一直分開的兒子仍是周川的心頭肉。
「又不是過年,說好聽話也沒壓歲錢可拿,說吧,傻小子,有什麼事情?」
「嗯嗯……媽,我問你,你懷我的時候有沒有特別難受的感覺?」
「沒有啊,你比你哥乖多了。不過你可經歷了一場生死戰呢,媽媽動闌尾手術時又是麻醉又是腹腔開刀,還以為你不保了呢,結果一場手術下來,你在我肚子里還睡得跟沒事人一樣。」回憶起過去,周川淡淡的笑了一笑。
「不過那個時候家裡事情很多,媽媽壓力也大,總是吃不下東西,弄得營養失調,人也瘦了不少,醫生說多虧是你自己頑強活了下來。」
湯奉羽的聲音忽然打起顫來,「媽……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傻孩子,不受苦怎麼是你媽啊?」聽齣兒子異樣的語調,周川的眼圈也紅了。
「都怪我……如果我不是王血……」
看到湯小言一臉詫異的湊到跟前,周川笑了。
「怪你做什麼?要怪也怪你爸啊!」
「小川,我才剛醒來你怪我什麼啊?」湯小言扁起嘴巴,從老婆手裡搶過話筒,「兒子啊,你媽當年生完你啊,被你老爸我一天一隻雞喂得肥回來好幾圈,連雙下巴都喂出來了,哪裡有瘦到什麼地方去。」
「呵呵……爸,你也該給奶奶打個電話了,奶奶生你應該也吃了很多苦。」
「喂,死小子,你半夜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教訓你老爸我嗎?」湯小言翻了個身,枕到老婆的腹肌上,「怎麼突然有感而發啊?你懷孕啦?」
「爸,看你說的,我要是能懷孕,爺爺八成早就幫我找一個強壯的丈夫了。」
「嗯,那是你爺爺會幹出來的事,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小子?」
「雲升剛剛暈倒了,醫生做完檢查之後跟我說了很多,我就突然想問問媽媽當年生我的時候是不是也很辛苦。」
「小雲暈倒了?要不要緊啊?」一聽到兒媳婦健康出現問題,湯小言也難得的亂緊張一把。
「他是因為疲勞過度……現在沒事了,吃了葯正在睡覺。」
「兒子啊,不是爸要說你……雖然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愛他,但是既然結婚了就要承擔你該承擔的責任,不要讓人家傷心。小雲這孩子很不錯,為了你什麼都肯犧牲,你能多疼他一點就多疼他一點吧,我想小南能理解你的。」
「我知道,爸……沒事我先掛了,替我親親媽媽。」
「說到關鍵問題你就逃避啊,死小子,不處理好家務事你就別叫我爸!」
掛上電話,湯奉羽按住額頭,閉上眼睛,緊跟著突然彈起身體撥通湯小南僅讓他一個人知道的手機號碼。
「小南,醫生剛剛說小雲可能會因為這個孩子而……死去,你說,我該怎麼辦?」
沉默了一會兒,湯小南反問:「怎麼了?罪惡感加重了嗎?」
「不是,我只是……我害怕,我不想因為我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我欠他的已經太多太多了。」說著,湯奉羽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那你跟我斷絕來往,做他真正的老公,這樣一來你就什麼也不欠他了。」
「小南……」
湯小南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冷酷地接著說:「好了,不要再講這件事了,你們家的股票就要開始在公開市場上交易了,我和湯家對決的時刻也快要到了,十五個小時以後我們就是敵人了,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的錢包吧,我親愛的『陛下』!」
「小南!」
沒等湯奉羽把話說完湯小南就已經掛斷電話,對此他只能苦笑著微微握緊拳頭。
「對決嗎?小南……不要讓我失望啊……」
三個月後,湯氏主宅的後院里,湯赫北將一束潔白的百合放在參天古樹之下,然後輕輕拍拍湯正言的肩膀。
「正言,你要跟我進去嗎?」
搖了搖頭,靠在樹邊的湯正言答道:「不,我想自己在這裡待一會兒……」
「那你一會兒回主屋等我,等一下一起吃飯?」
「好的。」
叮囑完妻子,湯赫北回過頭對著湯奉羽說:「奉羽,你和我進去。」
「是,爺爺。」
後院內座落著一棟兩層小別墅,古雅的外牆上爬滿了美麗的薔薇,映襯在夕陽西下時的光輝中,中世紀的騎士風格彰顯無疑,也襯托出主人的品味。
穿過走廊時,湯赫北輕輕為孫子講述起這間房子的歷史。
「這是我父親和母親到美國之後修建的第一間房子,我母親是擊劍選手,二戰以前的奧運會冠軍,他從小在英國長大,所以父親修建的房子是按照他喜好的風格。我和我的兄弟就出生在這個房子里。」
「爺爺,我不想見……不想見到湯世龍,我怕我會忍不住。」湯奉羽忍不住打斷湯赫北的話。
「忍不住什麼?殺了他嗎?」湯赫北笑了起來,「沒錯,他是傷害了小南,但是你要記住,你是王,要有王者的風範。」
「可是爺爺……我……我做不到。當小南替我擋下那顆子彈的時候我幾乎想殺了他!」湯奉羽咬牙切齒,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依然無法自拔。
由於湯家外請操盤手和湯小南的雙重操作,使得月氏在股市上瀕臨崩盤,因此,已經一敗塗地的湯世龍便在長老會上做陳述的時候將子彈射向了湯奉羽。
因為王血天生對外來的傷害有抵禦的本能,除非沾染了血親的體液才有可能造成傷害,所以誰也沒想到湯世龍居然會用讓子彈穿過他的手掌的做法來傷害奉羽,所以湯赫北只來得及喊一聲快抓住他,就看到兩個身影同時擋在湯奉羽面前。
子彈的威力超乎想象的大,射穿了湯世龍親生兒子湯文海的身體之後又射進湯小南的左胸,又因為有兩個人的阻擋所以子彈沒有傷及湯奉羽半分。可湯文海終因槍傷過重而不治身亡,至於湯小南則是因為子彈威力減半而揀回一條命,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
從那天起,湯世龍就被軟禁在這個湯氏主母曾經居住過的別墅里,被限制一切活動。
「奉羽,我不勉強你,但是你要記住。你所經歷的東西遠遠不夠,他已經失去了一切,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真正臣服於你。」說著,湯赫北深吸了一口氣,「你自己考慮吧,我先進去,你想進來的話就進來。」
面對面坐下,湯赫北看著對面那張和自己作對作了數十年的臉,淡然一笑。
「父親真應該扶你上位,其實你才是他最理想的接班人。」
儘管已經淪為階下囚依然擁有王者般的霸氣,湯世龍沒有回應湯赫北的挖苦,反問:「我射傷湯小南、和你作對,既然我現在已經落在你手裡,你還讓我活著做什麼?人道主義?念在我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湯赫北,父親做得最錯的事情就是選了你。」
「你已經賠上一個兒子,我不會再要你的命。世龍,你一輩子都活在仇恨里,現在你的兒子已經替你贖罪了,你就不能看開一點嗎?」湯赫北微微欠了欠身,「當那顆子彈射進我兒子的身體時,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面對湯赫北無聲的壓迫,湯世龍泰然道:「殺我全家嗎?」
「對,你另一個兒子,還有你那些數不清的私生子。我都有的是方法讓他們從這個世上消失,我要斷絕你所有的血脈!」湯赫北的聲音里含著一絲殺意,「但是我不會那樣做,這就是父親選擇我的原因。」
「哼,婦人之仁。」聞言.湯赫北笑了,笑得非常開心。
「我的孫子還要繼續我的王朝,他將會帶給這個王朝一個新的輝煌盛世,我要你活著,然後看著,看著你得不到的一切在敵人的子孫手中永遠繼續下去!」「湯赫北,只要你讓我活著一天,我對湯氏的威脅就不會消失……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你在外面還有很多舊部屬。你隨時可以指揮他們再大幹一場。但是,你,湯世龍,你打不過我,你的子弟同樣也打不過我的孫子,我會讓你好好的活著,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湯世龍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眼神卻變得有點兇狠。
「爺爺,我進來了。」
湯奉羽敲了敲大開著的門,走到兩位長輩身邊,恭敬的彎下腰。
「爺爺、湯先生,晚宴已經安排好了,主屋那邊在等你們一起過去用餐。」
「世龍,一起午餐如何?小南也已經出院了,我想你也很想見見他吧。」
湯世龍嗤笑一聲,「你是想向我炫耀你子孫滿堂的樂趣嗎?湯赫北,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不過……有個人一定要見你,奉羽,盧先生也等了很久了吧,請他進來。」
無視於湯世龍錯綜複雜的表情,湯赫北向湯奉羽便了一個眼色,只見他拿起電話告訴管家將湯世龍的妻子盧坤送進來。
剛剛動完腦部手術、還處於恢復期的盧坤依舊坐在輪椅上。可雙目卻已清澈如前,很顯然的,手術很成功。在見到自己的妻子之後,湯世龍的表情明顯很是驚訝,於是將夫妻二人留在房間里,湯赫北帶著湯奉羽回到了主屋。
飯廳里,湯小南已經左右開弓塞得嘴巴滿滿的都是菜,而湯正言則是在旁邊寵愛的看著他,一個勁的幫他往碗里挾菜。
當聽見兩個人走進來的聲音時,湯小南抬起頭擺擺手招呼他們坐下,塞得都是食物的嘴巴鼓鼓地說:「不好意思啦,我餓死了,先開動了。」
「沒關係,你多吃點。」湯奉羽坐到湯小南旁邊,也開始動手幫他挾菜。
湯赫北落座之後輕咳了一聲,「小雲,看你最近瘦的,多吃點東西。」
話音一落,連湯小南扒飯的聲音都靜了下來,大家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餐桌最尾端、被所有人忽略了的肖雲升。只見他正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和湯小南親親熱熱的樣子,眼圈有些微微紅了。
湯奉羽尷尬的站起身來,盛了一碗湯放在肖雲升面前,說道:「小雲,那個……先喝點湯吧。」
「嗯,謝謝。」肖雲升木然的低下頭,用銀質湯匙舀起一勺湯緩緩送進嘴裡,眼見肖雲升吃了起來,其它人也紛紛動起筷子,只不過氣氛已經異常尷尬,整個飯廳里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咀嚼的聲音。
「雲升少爺,我再幫您盛一碗?」管家看肖雲升碗里的湯已經見底了,在旁邊問道。
「不用了,我……吃飽了。」肖雲升依舊木然地盯著面前的空碗。
「小雲,吃這麼一點怎麼會飽?你還有孩子啊,要多吃一點。來,我幫你盛。」湯小南打破尷尬,拿過完又盛了一碗湯給肖雲升,「多吃一點,把身體養好了,生孩子的時候才有力氣啊,對吧,媽?」
湯正言瞪了湯小南一眼,沒有接話。「我真的飽了,我……嘔……」
話還沒說完肖雲升就捂著嘴沖向洗手間,見狀,湯奉羽便忙急追了過去。
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餐桌,湯赫北就開始挖苦兒子。
「輸了吧?就算我不把你們兩個拆開,那孩子也擺在那裡。」「還不是都怪你,亂點鴛鴦譜!」湯正言瞪了湯赫北一眼,心疼的看向兒子,「小南命都差點丟了,你還在這裡說閑話。」
「老婆,這你就冤枉我了,是小南自己要去的,對不對?」
「爸,要不是為了能和奉羽在一起,你就是把帝國給我,我也不會去的。還有,你說他們兩個是假結婚,那孩子又算是怎麼一回事?」湯小南沒好氣的回答。
「這個嘛……你自己去問奉羽啊,成年的健康雌獸和雄獸共處一室,難免會做出什麼這樣那樣的事情來嘛,你問我幹什麼?」湯赫北不以為然的說道。
「要不是你……嗚!」一激動扯痛了傷口,湯小南立刻痛得縮起肩膀。
「湯赫北你給我閉嘴,兒子再出半點問題我就跟你拚命!」湯正言一臉怒氣的罵道。扶著肖雲升到房間里躺下,湯奉羽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
「非常不舒服嗎?需要叫醫生嗎?」痛苦的皺著眉,肖雲升搖了搖頭。
「還想吃點什麼嗎?我吩咐管家去幫你弄。」語畢,湯奉羽起身就要離開。可肖雲升卻抬手捉住他的手腕,輕聲問:「奉羽,難道以後我們三個人就要一直這樣嗎?」
湯奉羽回握住肖雲升的手,嘆了口氣,「雲升,你現在不要去想這些事情,等孩子出生之後我們再說好嗎?你先養好身體……醫生說過,你的身體狀況很不穩定。」
「我怎麼穩定?」肖雲升臉上笑著,聲音卻帶著哭腔,「我剛剛……剛剛看到你和小南的樣子……你知道我有多傷心?我心口很痛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雲升……我……」
「好了,奉羽,我知道你為難,我們不要再爭了好嗎……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不要打擾我。」閉上眼睛,肖雲升輕輕放開了湯奉羽的手。
湯奉羽輕輕嘆了一口氣,幫肖雲升把被子蓋好之後便轉身離開。
淚水,無聲滑落,在確定湯奉羽離開之後,肖雲升拿起了電話。
「您好,請幫我訂一張飛往奧地利的機票。」
離開,只是為了開始另一種人生。
另一種人生
這一次,我是真的決定離開,提著不大的行李箱,裡面只有三樣東西,我和奉羽的結婚照、我結婚時穿的西服、我結婚時戴的那枚戒指。
我帶這些東西,是因為除了這些,其他任何東西我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都可以買的到,並且除了這些東西,我只剩記憶。
離開湯家並不難,我告訴陛下我想離開幾天,他只說了一句保重身體就讓我離開,對於他來說,這個孩子於他、與奉羽都已經是既成的事實,他也非常清楚我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害孩子的事情。
坐的是夜航,飛往奧地利的班機上乘客寥寥無幾,空姐說我可以隨便坐一個自己喜歡的位置。
我知道,我的離開會讓許多人倉皇無措,但是請允許我為自己和孩子自私一下,好嗎,奉羽?
合上眼睛,有點酸,還是想流淚。只可惜眼淚早已乾澀,過去那個多愁善感的肖雲升早已煙消雲散。
放手也好,趁我還有一點點愛,起碼不會在心灰意冷之後絕望的生存於世,至少我還有你,寶貝。也許你長的會象你的爸爸,也許你會像我,但是無論你像誰,你都是我一個人的寶貝。
愛過方知心恨誰,默默望著窗外滑動著的跑道,我輕輕將手搭在腹部,感受著那心跳瞬間重疊的幸福。
天空如墨,遠處傳來轟轟雷鳴。離起飛還不到二十分鐘時,孩子開始變得有些焦躁,我也有些不舒服,喉嚨里彷彿被辣椒油潑過一樣的灼熱。
我勉強扶著座椅站起來,稍微有點眩暈,穩了穩身體,我慢慢挪步來到廁所,可抱著馬桶乾嘔了半天卻什麼也沒吐出來,當然,水都沒喝一口,能有什麼可吐的?可越是吐不出來就越難受,我只好沖了把臉,開門想找空姐要杯酸奶或者橙汁之類的飲料壓壓嘴巴里的干苦。
突然,一陣更猛烈的眩暈衝上頭頂,我剛推開門就眼前一黑,可我不能傷著孩子,所以我用力撐住門框,身上滿是虛汗。
「你還好嗎?你不舒服?暈機嗎?」旁邊有人說話,同時有一雙手架住我的肩膀。
「我……沒……嘔……嘔……」
根本控制不住突然湧上來的酸水,於是我很乾脆的吐了人家一身,真是糟糕透頂。
醒來的時候是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座椅已經被調到適合躺下的角度,很舒服。藍色毛毯維持著我的體溫,暖暖地護著我的腹部。
「醒了?還難受嗎?想喝點什麼?」還是剛才那個聲音,還是剛才那雙手拉了拉我的毯子。
「剛剛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側過頭,看到了一張褐面金髮、直鼻濃睫的標準埃及臉,和媽媽有些像,卻更秀氣一些。
「沒關係,還好你只是吐在了我的皮鞋上,不過只有胃酸而已,肚子里空空的很難受吧?我已經跟空姐要了一些布丁,她們一會兒會送過來。」他坐在離我隔一條走廊的頭等艙的另一側,見我看他,便伸過手,「法奧蘭?迪司,開羅國際旅行公司駐奧地利分部的經理。」
「你好……佩特拉?埃隆。」我報上自己的埃及名字,卻沒有伸手,「對不起,我手有些麻……」
「哦?我幫你揉一揉。」
他坐到我旁邊的位置,將毛毯掀開一個角,握住我的手和小臂輕輕按摩起來,剎時,一股並不濃重的荷爾蒙竄了過來。
雄獸?
我下意識想抽回手,因為埃及的雄獸大多都是老婆一群一群的超級花心王,我可不想成為這個貌似公子哥的雄獸的下一個目標。
「放心,我很紳士,而且我還沒結過婚。」他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手卻沒有鬆開,「我從來就不認為一個人會同時愛上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人。」
是啊,不然奉羽不會一點愛都不留給我……他把他的愛全都給了小南,沒有留給我一分一毫……
我還是堅持抽回了手:「可是我已經結婚了。」
他倒是如他自己所說的很紳士,沒有再拉住我的手。
「我看得出來你一點都不幸福,沒有哪個老公捨得讓自己懷孕的老婆一個人這麼飛來飛去的受罪吧?真的忙到抽空陪老婆旅遊都沒時間嗎?」
他的確是戳到了我的痛處,可我現在已經平和得不會再去爭辯什麼。
「好吧,就如你所說的,我不幸福,所以我準備離婚。」
他拍了拍手,「看,我就說這樣的美人我還是有機會的!」
「可是……我的世界已經沒有愛情這兩個字,所以,你還是沒機會。」我閉上眼睛補充說明,在孤獨了這麼久之後,我幾乎已經忘記了拒絕他人的技巧。
「哦,美人,請你一定要記住,迪司家的男人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拒絕就垂頭喪氣,挫折是前進最好的動力。」
他重新幫我拉好毯子,輕輕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好休息,布丁來了我再叫你。」
一瞬間,真的很想罵人,奉羽要是能有他十分之一的溫柔,就是趕我,我也不會走!
人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這句話在岩獸的世界卻行不通。
有出息的雄獸雖然不少,可身居要位的雌獸更是比比皆是,從商界到文藝界;從高端技術領域到軍隊將領,從醫學尖端到教育前線,無一缺少雌獸的影子。
即使是這樣,雌獸還是群體中的弱勢,至今仍然在奧地利坐落著全世界最大的雌獸聯合會──愛利維亞中心。
它是個類似世界婦女兒童聯合會一樣的組織,組織內的主要成員常年駐紮在奧地利,當然,這也是我到這裡的原因,在這裡,我可以得到最好的保護,至少不會讓湯家帶走我的孩子。
我知道湯赫北打的什麼算盤,可在世界上任何的一個角落裡我都鬥不過他,唯獨在這裡,在這個非經濟利益的團體可以保護我和我的孩子不受到任何威脅。
因為通曉英、法、德、意、中、西六國語言,早在四年前我畢業的時候,在愛利維亞中心就已經發過邀請函給我,希望我能來這邊做聯合大使,可人都是自私的,直到四年後的今天,在我需要他們的庇護的時候我才回復了那塵封了四年的邀請函。
幸運的是,他們仍然接受了我。
愛利維亞中心的主任羅埃爾是一位西班牙籍的年邁雌獸,他有一雙充滿慈祥的眼睛和隱藏不掉的智慧,在中心的會客室看到我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說:「孩子,在這裡你不但要幫助別的母親,還要學會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母親。」
「是的。」此時的我,只能被他的氣質和魅力所折服。
我的第一個扶助對象是一匹年輕的雌獸,他是個加拿大籍的孩子,今年只有十七歲,他帶著自己四個月大的孩子來領幼兒養育津貼,孩子是岩獸和人類的混血兒,當我問他怎麼會有這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答案十分令我震驚。
「拍成人A片時有場變身的戲,一不留神就有了孩子,而且在場的男人太多了,分不清楚誰是父親。」
「那你為什麼要留下他?」
我看著他懷裡的孩子,吮吸著手指、睡得正香甜的孩子,在逐漸寒冷的秋天裡只穿著一件單衣,不知道做母親的他到底懂得孩子究竟需要什麼樣的照顧。
「沒錢墮胎啊,而且奧地利是不許墮胎的,我要是想不要這個孩子就要回加拿大……可是加拿大太遠了,機票也太貴,我回不去,反正生都生下來了,我覺得他挺好的,看,多漂亮!」
他邊說邊逗著那孩子,看著嬰兒碧藍的眼睛里反射著生母無知的笑容,我只是一陣陣心酸,可是,帶著孩子離開他父親的我有什麼資格、又能說些什麼呢?我只希望他能重視孩子的教育,讓那漂亮的孩子不要日後也靠拍A片維生。
比起他,我想我還是幸福的,也許是自欺欺人,至少我的父母給我愛和溫暖,我的童年幸福快樂;至少我受過高等教育,讓我起碼衣食無憂;至少孩子的父親是我愛過的人。
有一件事情讓我很介意,人之初,性本善?還是說,人之初,性本惡?都錯!正確的應該是人之初,性本賤!
奧地利雖然小,但好歹也是個國家,我就不明白,為什麼那個迪司家族的男人幾乎每天都能在不同的地方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咖啡店、麵包店、圖書館、音樂廳、餐館……以及我到了奧地利之後第一次聯繫、需要跨國境的德國產檢醫院!我簡直受夠了!
「好了,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總之,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里,我不會接受你的追求,也不會讓孩子叫一個陌生男人爸爸!」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直呼我的名字。」
法奧蘭拉起我的頭髮就要吻,嚇得我揮開他的手。
「先生,請你紳士一些,不然我會告你人身侵害!」
法奧蘭的食指壓上了我的嘴唇,「美人、美人,千萬不要因為過去的傷痛就放棄所有追尋快樂的機會!你這種觀念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利,如果你一直堅持這種觀念,我覺得我有必要把孩子的撫養權從你手裡爭出來。」
「孩子是我的,誰也別想奪走!」我撥開法奧蘭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哎……你們東方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愛情是靠自己爭取的,我才不會放棄!」他在後面大聲喊。
爭取?
我站定,苦澀的笑容不自覺地漫溢在臉上。
我爭取到連兒子的幸福都賠上,到頭來不還是一場空?我記得爸爸曾對我說過,他之所以愛上媽媽是因為看到那雙眼睛里渴望被愛的孤獨,我不禁很想問,我也很孤獨,可奉羽為什麼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