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蕭海真果然做了十個菜三個湯給我們吃,還附贈了好幾種點心,道道都好吃得差點讓我咬掉自己的舌頭。嚼著又香又糯的珍珠丸子,我含含糊糊地誇獎:「好吃……好好吃……比五星級酒店的廚師還棒……」

「五星級酒店是什麼?」聞烈挑刺兒般地問。

我的臉瞬間皺成一團。怎麼搞的,又說漏了嘴!!忙將眼珠子轉了兩轉,結結巴巴解釋道:「五星級酒店就是指最高級最貴的酒樓,這是我們……」

「是你們家鄉的說法?」聞烈皮笑肉不笑地接上。

「……呃…不…不是……,」瞟了瞟蕭海真,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是…我舅舅他們家鄉的說法……」信口開河就信口開河好了,反正這一世我父母早亡,連小姐也不知道我有沒有舅舅。

「噢——」聞烈挑了挑眉,「你舅舅是哪裡人啊?」

為免穿幫,我盡量說遠一點:「西藏,他是西藏人。」

表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看起來都有點茫然。

我乘機挾起菜來猛吃。並不是聞家餓著了我,實在是海真的手藝高超。

「慢慢吃,小心不要噎著。」溫柔的天使親手舀湯遞過來。

我感激涕零地忙伸手接過,突然看見那賽雪欺霜的手腕上有一道極深的傷痕,嚇了一跳,用指尖輕輕摸了摸,疼惜地問:「痛不痛?」

蕭海真看了一眼,笑著想了一會兒:「記得當時好象有一點疼的樣子,現在沒什麼感覺了。」

「被誰弄的啊?」我大力地嚼著蒜香排骨,隨手又塞了一隻蝦進去。

「你要吃就專心吃,問那麼多幹什麼?」聞烈不高興地打斷我。

快速咽下口中的食物,我狐疑地看著沉下臉的聞烈與笑容不變的蕭海真,一個故事已在腦中成形。

……想當年,小烈與小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烈答應小真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不離不棄。後來小烈來到了京城,在花花世界中迷失了自己,移情別戀喜歡上了——皇家公主?千金小姐?花街名妓?神秘美少年?——總之背叛了純潔的初戀。天使小真接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憤而割腕自殺,幸好獲救。小烈心存愧疚,從此對小真百般照顧……

「啪!」腦門上吃了一記猛敲,痛得我跳起來,含著被敲出來的眼淚怒視行兇者。

「又在發獃了,胡思亂想什麼呢?」聞烈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安然地看著我道,「還吃不吃,不吃就收了。」

吃!!當然要吃!!我忙坐下來繼續饕餮之行。

「唔,小保的胃口很好啊。」海真在一旁道,語氣已不是誇獎,而是大大的驚嘆了。

「所以林府才把他陪嫁過來,多半是養不起了。」我家二少爺惡毒地說。

我橫了一眼過去,美食當前,才懶得理他。

海真咯咯一笑,對聞烈道:「你等等,我有件東西給你,今天才送到的。」說罷起身出門去了。

聞烈坐到我身邊,用慣常的動作(即兩根指頭捏下巴)把我的臉轉向他,道:「珍珠丸子的糯米都粘在臉上了。」

「唔?」我正想去擦,聞烈已將臉湊過來,伸出舌尖在我唇角一舔。

我怔了怔,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笑什麼?」聞烈皺起了眉頭。

「沒有……哈哈……我只是想起曾看過的一個有關滿清遺少的故事……」我努力止住笑聲。

「什麼滿清?什麼故事?說來聽聽。」少爺命令道。

「哦不……不是滿清,是說有一個皇朝,開國功臣們得到了豐富的賞賜,子孫們由此好逸惡勞,一代一代地敗落家業,至皇朝末期,實際上已經很窮了,但這群貴族子弟們仍不肯工作,每天提著鳥籠,帶一個燒餅上茶館,只叫一碗茶就著燒餅坐上一天。有一天,一個子弟吃完了燒餅還是覺得餓,看到餅上的芝麻落在桌上,想了想,就用手指沾著茶水裝著在桌上寫字,把芝麻都沾起來吃掉了。最後有一顆芝麻落在桌縫裡,怎麼沾也沾不起來。這個人琢磨了一會,冒出一個主意。於是裝出認真思考的樣子,想了一會兒,大叫一聲『想出來了』,伸手用力一拍桌子,那顆芝麻果然從桌縫中被震了出來……」

聞烈綳了綳,還是沒繃住,撲哧笑了出來,但只笑了兩聲,突然頓住,瞪著我道:「你為什麼偏偏想到這個故事?」

我憋住笑道:「其實二少爺如果還覺得餓,這桌上還有的是菜,實在沒必要想辦法在我臉上吃……」

話未說完,少爺的魔爪已伸過來擰嘴,幸好我早有準備,閃身躲過便往門外逃,險些撞在剛好走進來的海真身上。

「鬧什麼呢?你們感情可真好。」海真笑眯眯的,手裡捧著一個長長的大匣子。

「桃歌已經送來了?」聞烈面有喜色地衝過來,接過匣子放在桌上,打開來,拿出一柄青口朱鞘的長劍來。

「到院子里試試?」海真提議道。

聞烈欣然點頭,帶劍來到院中空地。好奇心促使下,我也抓了幾個燒麥跟著海真一起出來。

輕吟聲中,長劍出鞘,寒鋒如水,聞烈一躍而起,身姿如行雲流水,劍花翻卷處,如雪如風。饒是我一個外行人,也看得心動神搖,不自禁地道:「原來武功這種東西,居然真的存在啊。」

蕭海真站在我身邊,也感慨地道:「我從未見過有誰可以把墨舞使得這麼好。」

「墨舞?」又一個新鮮的詞。

蕭海真遞過來一個柔柔的笑,解說道:「這柄劍名為桃歌,是聞蕭兩家祖上傳下來的上古神兵。這世上只有一套劍法可以配得上桃歌,那就是隨著它世代相傳下來的墨舞。只有會墨舞劍法的人方有資格擁有桃歌劍。只是這套劍法極難,一個把握不好就自己傷著自己,常常一輩人中只有一、兩個能夠練成。上一代桃歌劍主是我爹,可是我從小練到大,還是沒辦法練成墨舞劍法。爹不願放棄,一直逼我,直到有一次因為我沒有控制住劍勢,失手將劍鋒跌在手腕上,血沽沽地冒,小烈在旁邊使勁壓也止不住,我爹被嚇住了,這才恩准我不再練劍的。」

「啊?」我獃獃地看著他手腕上的傷痕,「這個傷是這樣弄出來的?不是自殺啊?」

蕭海真笑得彎下了腰,拭著笑出來的眼淚道:「真傻,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自殺呢?」

我懊惱地嘟起嘴,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凄艷故事頓時象人魚公主一樣化為泡沫。

「你們在說什麼呢?」聞烈趕過來,警戒地看著我倆,不知是怕我說什麼不當之辭呢,還是怕海真跟我太親密冷落了他。

「回二少爺的話,」我作恭敬狀鞠了一個躬,「私人交談,恕不奉告。」

聞烈氣得皺起了眉頭,斥道:「你連人都是我的,有什麼是可以不告訴我的?快說!」

咦咦,古人就是這點不好,不管平時表現的多體貼下人,骨子裡都是把我們當所有物的,聞二少爺畢竟也未能免俗。

海真見我們僵持,笑著來岔開,拿出手巾遞給聞烈,道:「我告訴小保桃歌劍的事情而已,其實也沒說什麼。時侯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再晚姑姑又會擔心的。」

聞烈狠狠瞪我一眼,沒再多說,將桃歌劍收回匣中,我也乘機沖回屋裡去將未吃完的點心打包帶走。

回府的路上聞烈明顯表示出他少爺心情不爽,所以馬車裡氣壓超低。我仔細反省,其實對於一個從小就是人上之人的貴家子弟而言,聞烈對身份較低的人已經很不錯了,至少不是虐婢虐仆的人,對我這樣桀驁不遜的人也算出格的寬容,如果我仍一味地象在現代一樣率性而為,恐怕連聞烈也會覺得我持寵生驕。悄悄說一句實話,我也確實有點仗著二少爺容讓我,在老太師和夫人面前,我自由與平等的火苗會自動地轉小。沒辦法,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象我這樣孤苦無依的少年,見風使舵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兒,生存需求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嘛……

「二少爺,要不要再吃一隻雞翅膀?」我討好地克盡小廝之責,以表和好的誠意。

聞烈丟過一個冷淡的眼神。(明明早上還挺高興的說,喜怒無常的人……)

「呃……那麼雞腿如何?」

……

「來塊甜餅?」

……

「炸丸子?」

……

「香酥田螺?」

「除了吃你腦子裡還有什麼?」聞烈爆發似地吼我,嚇得我趕緊縮到車廂的角落裡去。

喲,看樣子是拍到馬蹄上了。我乖乖閉上嘴,縮在安全地帶加緊分析,除了因為吃的太少也許肚子餓以外,他還可能是為什麼不高興?因為海真和我說悄悄話?不可能,我一個小小的男僕,就算是搶女人也搶不過他,何況是搶男人,絕對不值得他來防備。因為我違抗他而覺得尊嚴受損?也不可能,我並不是今天才這麼猖狂的,平時他不也覺得很有趣嗎?到底是為什麼呢?剛才最後幾句話里提到了什麼呢?海真說的……

正絞盡腦汁在想,馬車突然一停,我「砰」的一聲栽倒在地板上,頓時眼冒金星。二少爺的咆哮聲響起:「你在幹什麼?」接著衣領處一緊,我整個人被暈頭暈腦地提了起來,一隻手粗暴地揉著我的額頭。

「坐在馬車上也會跌跤,我算知道你為什麼被人叫白痴了!」光聽這惡毒的言辭也知道是誰在吼。

「你少沒知識了,這叫慣性!慣性懂嗎?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除非抓著扶手!」我只要覺得痛火氣就特別大,哪裡還管得著少爺的心情爽不爽,不顧眼前仍是發黑,哇哇哇地吼回去,只是不知道方向對準沒有。

「怎麼回事?」聞烈語氣惡劣的問。

「你不是看見了嗎?沒坐穩跌倒了,你很高興吧?」一邊氣乎乎回答,一邊努力將雙目重新聚焦………啊?剛才那句話不是對我說的?

「回稟二公子,」車夫很有禮貌地躬身道(至少比我有禮貌),「聽說二皇子從北疆回京,這個街口被封了,暫禁通行。」

皇子?皇子耶!!我這輩子……不對,我那一輩子還沒親眼見過皇子呢!什麼威廉王子、哈里王子、菲力浦王子,都只見過電視或照片,而且全是白色人種。日本倒是有兩個黃色的,可惜不帥,至少還沒我帥(當然是那一世的我)。

正當我伸長了脖子,頂著額頭上一大塊紅印使勁想看看明代的皇子是何尊容時,我家主人一聲令下:「倒回去,走順興街。」

「等等,讓我瞧一眼那個二皇子嘛。」我軟語相求,還特意眨巴了兩下眼睛以增加效果。

「二皇子是回宮,又沒有坐著籠子遊街,別說在這兒,你就算貼到那條路上去也看不到他的。」聞烈毫不容情地打擊我。

「啊?你們明朝人怎麼這樣?王子不是應該坐在敞篷馬車上優雅地向人民群眾揮手嗎?」我咕噥著滑回座位上坐好,額頭又開始痛起來,於是拿出一塊芙蓉糕來止痛。

「二皇子跟你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你想見他幹什麼?」聞烈看了我一眼,賞臉問道。

我忙咽下口裡的甜糕,道:「你是貴族,所以不知道在一般民眾心目中,都有很重的皇室情結。年輕英俊又單身的王子,美麗憂鬱的公主和王妃,還有象你這樣的鑽石王老五,統統都屬於公眾人物,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根本沒有個人隱私。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叫黛安娜的王妃,就是被人追查行蹤逃跑時出車禍死的,真正的紅顏薄命啊。」

「噢——」聞烈作若有所悟狀,「好象聽懂了,那個什麼王老五、什麼車禍也是西藏話?」

「是、是啊,」汗……一時半會的要改說話方式倒也真難,要叫我不說話更難,幸好編了個遠在天邊的西藏,否則連轉寰的餘地都沒有。

「什麼意思?」聞烈淡淡地問。

「鑽石王老五是指英俊多金有財有勢的單身男子,車禍……是指馬車撞到柱子上、樹上,或與其他馬車相撞,或撞到路上的行人,或翻到溝里去等等事故。」解釋的很對吧?

「那麼,」聞烈好象對西藏話很有興趣,立即聯繫實際道,「你剛才跌倒就是出了車禍,海真也算鑽石王老五對不對?」

再次汗……硬著頭皮道:「也算對,只是我那個沒有車禍那麼嚴重。海真呢,貼切一點說應該是新好男人。」

「什麼是新好男人?」聞烈鍥而不捨地追問。

「新好男人是指雖然有錢,但人很溫柔,很體貼,尊重自己的伴侶,又會做菜、做家務,從來不隨便耍酷。」

「什麼叫耍酷?」

「天哪,」我尖叫起來,「少爺,別問了,你知不知道好奇心殺得死貓啊?」

「不知道,什麼是好奇心殺得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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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世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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