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紅日遲遲

三 紅日遲遲

繚牆重院,時聞有啼鶯到。綉被掩余寒,畫幕明新曉。朱檻連空闊,飛絮無多少。徑莎平,池水渺。日長風靜,花影閑相照。

長平王李崇義樂悠悠地在宮內的長廊中緩步而行,一邊看著兩邊的風景,一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四周的宮女太監們戰戰兢兢地盡量閃落開來,免得被這十六殿下看著。

對李崇義這個混世小魔王而言,心情大好和心情大不好是同樣的危險,有著這樣的共識,宮人們舉凡長平王常走的路線都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能繞就繞的。象現下,若小王爺一時興起,隨便抓個人來玩什麼官兵捉強盜的遊戲,豈不是連小命兒都會玩沒?什麼,小孩子遊戲會有什麼?爺,您自個試試不就得了!

「崇義,今天好像很高興嘛!」一個聲音幽惻惻地在十六殿下身邊響起。

「哇!!」崇義驚叫了一聲,跳了半人多高,一把抱住身旁的廊柱。驚魂未定的他四下張望,卻見身後立著一個俊朗卻稍嫌陰沉的少年。吁--,崇義手捂心口,跳回地面。「九哥--嚇人玩兒嗎?下次可不可以麻煩你出場不要出得那麼突然好不好,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咧,你忍心見你活潑可愛,聰明絕世,風流倜儻的愛弟因為驚嚇過度而過早夭折嗎?」

「哼!你有那麼好?」九殿下長安王李崇德乜著眼睛看了看他,一臉不屑道:「不過爾爾!若真能將你嚇死,倒真是為宮中除了一害。」

「什麼?呸、呸、呸!」一聲怪叫,崇義衝到崇德面前,「你再說遍瞧瞧!」伸手要揪崇德的衣領,卻因太高不方便而作罷。

推開崇義亂舞的手,崇德冷冷地說:「我不過好奇蔫了多日的小十六怎麼會突然活潑起來了,莫不是父皇又准你搬回雪櫻閣了?」

怔了一下,崇義的手放了下來,眉尖一蹙道:「唉,哪有此等好事。只怕父皇再不會許我抱著母妃的了。」眼珠一轉,崇義突然笑了起來:「九哥,你說我不如去勸母妃與我一起私奔可好?」

崇德呆了一呆,怒道:「你渾說些什麼?櫻妃娘娘豈是你一個小毛孩子可匹配的!」

「嘿嘿嘿--」崇義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道:「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又上當了不是--」崇德一愣,不明白崇義在說什麼。

哈哈一笑,崇義轉身跑開去,未幾,風中遠遠地傳來他清脆的聲音。「九哥,別說我不知會你,四哥那兒現下有好玩的事兒,若感興趣,便去紫辰宮!」

苦笑一聲,崇德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我可沒你那麼多惡趣味。你呀,同是櫻妃的孩子,怎麼就差那麼遠呢?」眼中寒光一閃,手撫上了胸前,胸前,一塊明潤的赤玉在陽光下發出瑩瑩的光芒。崇德的臉卻更陰沉了。

好、好可怕。九殿下的身邊似乎都可以結冰了。宮人們被崇德身上散發出的陣陣寒意嚇得連連後退。望著崇德離去的背影,許多老宮人紛紛搖頭嘆息:「唉,原來是多麼漂亮可愛的孩子呀,怎麼現在竟成這樣了……可惜喔……」

呵呵--,今日宮中的雀兒叫得似乎格外的歡呢!崇義心情大好。正午的陽光灑在偌大的御花園內,映著綠葉紅香顯得分外的明媚。啊,時間過得好快,已經午時了!

崇義摸摸癟癟的小肚子微嘆了一口氣。既是要悄悄地去紫辰宮看四哥的熱鬧,自是不能回櫻霧軒用膳的了,四哥么,自是更不會樂意請自個兒用膳的。從清晨被四哥拖出來就未進食,好餓啊0餓!!」崇義加快了腳步,臉上卻浮起了一絲淺笑,「唉,四哥,你怎麼老要拖累我呢?不過既拖累了,我逗你玩玩兒,不致過分了吧!」

紫辰宮內,一片沉寂,彷彿沒有半點人跡。崇義施施然踱了進去,直入內殿。看來四哥這個急性子已經把宮女太監們都遣開了,崇義的笑容益發燦爛起來。「這個笨四哥,宮門外好歹也要派個人守守門,把把風吧,好在是我,若別宮的什麼閑雜人等闖了進來可如何是好。」

他卻不知,這宮門外雖有人守著,但遠遠的一見十六殿下來了,早嚇得躲在了一旁互抱著發抖,怎敢上前攔阻,又苦於太子嚴令任何人不得入內打擾,是以只能守在外面乾乾著急罷了。

暖風襲來,吹起寢殿外垂落的層層紗幕,盪起陣陣輕波。殿門側放著一張小桌,桌上列著四隻精美小盤,盤中各放碧玉酥、松蓉鵝油卷、玫瑰水晶包和千雪芙蓉糕,紅綠橙白,擱在一塊兒甚是好看。

崇義兩眼發亮,急急坐於桌前錦墊上,伸手就取了一塊碧玉酥塞入口中。唔唔--還是熱的,好吃!崇義的眼淚都快落下了,不容易啊,餓了半日,總算有可口的東西可吃了,還是最愛的甜點!!吃太快,要噎住了!

「摩、摩訶勒--」頓覺眼前人影一閃,一隻薄玉碗落在了桌上。崇義雙目圓睜,盯著桌子,彷彿桌上立時長出了花來。「從哪裡變出來的??」對著空蕩蕩的四周,崇義不禁好奇地問。

沉默了一會,一縷輕微的聲音鑽入崇義耳中:「渴,備著。」

崇義笑了起來道:「你是怕我吃點心會渴,所以特地從膳房中拿過來以備我所需的?」

「是!」回答清晰而果斷。「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這裡有我一人就可以了,你在門外守著,任何人不許進來!」

「是!」

「唉,怪人!」崇義搖了搖頭,捧起了面前的玉碗,好香啊!崇義滿意得閉上了眼睛,舉起了碗,甚至沒有注意到殿內空氣中的異常波動。一股氣流迎面而來,崇義猛地睜開眼睛,卻見一個白色人影向自己直撲過來。哎呀!崇義手舉玉碗,飛快地閃身。好險好險,崇義驚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心口。

「桂元!桂元!!」聲聲呼喚竟在自己身後。崇義轉過身。

啊--

木然地看著自己手中灑了泰半的碗,一身汁水的崇義扯出了一個極難看的「笑容」,對著面前驚訝萬分的人柔柔地喚了聲:「四哥,想吃桂圓么?」

崇恩頭皮發麻,盯著面前仙子樣貌魔鬼心腸的幼弟。

「喏,新鮮溫熱的桂圓蓮子八寶羹……還剩半碗……」

「啊--嗯--你來幹什麼?!」崇恩拎起了眼前突然闖入的小鬼。

崇義眼珠兒轉了轉,甜甜地笑開了。「聽說四哥最近想吃桂圓啊!特此吩咐御膳房做了,給你送過來了!」

「胡鬧!」崇恩皺起了眉頭。「啊,莫不是我會錯意了?四哥愛吃的桂圓不是這個?」崇義眼睛眨了眨,眼波卻掃向縮在殿角的白衣人。「噫,這不是新科的狀元郎么?怎麼把外衣脫了呢?現下雖是秋季,卻也是易受風寒的呢。啊,或是剛剛在承德殿上昏過去,四哥差人幫你除了外衣好上榻休息吧!四哥呀,你怎麼好讓杜狀元只著中衣在殿中亂走,萬一凍著了他這樣的美人兒,我可是會不依的!」

聽著面前的少年似真似假,風輕雲淡般的言語,杜景之雙手緊緊拽著半敞的衣襟,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剛剛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被那個「黃公子」壓在身下,髮髻被散開,鞋襪亦被除去,衣上衣服也不見了大半,所余之物僅可蔽體。當下奮力將他推開,跳下榻就跑,跑至殿外卻見到一個漂亮的半大小孩兒口含糕點,手捧玉碗立在門口。將將閃開,才要出去,卻又想起自己無冠無履,敞衣露懷,如此出去被人瞧見了豈不斯文掃地,顏面盡失。又急又苦,不覺落下淚來。

「呀呀呀--美人兒莫哭!」崇義一見景之落淚,當下也有些心痛,畢竟美人兒落淚總是會讓人不舍的,「罷了罷了,若是我四哥惹惱了你,我代他陪罪便是,你莫再哭了!」

杜景之聽了,奇道:「他惹惱了我,為何你要陪罪?」

崇義嘆道:「他是我四哥,長兄有錯,幼弟代之,這是一;他是當今太子,日後必登大寶,君有罪,臣弟代之,此為二。是以四哥惹你惱了,我得代其陪罪,而你也莫要惱他,他日你也必要聽之任之的。」

聽了崇義的話,杜景之漸漸反應過來,原來剛剛在殿上沒有聽錯,這眼前抱胸而立的「黃公子」正是當今皇上的嫡長子,皇四子李崇恩。不覺心下懊惱,淚水不住落下來。

「唉--我最煩見人哭了。四哥,我先走一步,下次再來找你。」崇義搖搖頭,將手上玉碗放回桌上,轉身走出殿外,只是甫一出去,卻又悄悄轉身,將耳伏於門外,凝神傾聽。

殿內,崇恩見崇義走了,不覺大鬆一口氣,連忙奔向景之道:「桂元你莫再哭了好不好,見你落淚,我的心都要碎了。」

景之聽了,不覺更加氣苦道:「殿下何出此言,景之一介布衣,出身寒微,本就不值殿下勞心,殿下一直苦苦相纏,莫不是存心拿景之開心,戲弄於我。」

「不是、不是--」崇恩連忙否認:「上天可鑒,我李崇恩對桂元之心可昭日月,斷無戲弄之意!」

聽得此言,景之不覺紅了臉道:「哪個要你說這些,景之雖不才,斷不能任殿下如此胡言亂語的。臣又非女子,殿下萬不可再興此念。」

崇恩聽了,不覺心中不快道:「管你男子女子,既是我屬意的,斷不能讓你跑了。如今你已入得朝堂,總是我的臣子,若從了我,日後封王拜相,輔佐朝政,你我二人又可朝夕相對,豈不更好。」

景之急怒之下,不覺又落下淚來:「殿下為何不斷此念,如此有悖倫常之事,殿下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拿來羞辱於臣下,難道這就是殿下愛景之之心么?」

崇恩默然半晌,忽然轉身入內,景之正訝異間,卻見崇恩將自己的身物取出,開始一件件為自己穿上。

景之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對崇恩說:「殿下,這些事,臣自己來就可以了,怎可勞動您親自動手!」

崇恩卻不理,直將景之的衣服理好。抬頭望向景之時,見景之滿面通紅,眼角淚痕未乾,容姿清麗,如荷映碧波,日映朝霞,不覺心中大動,一把摟過景之,俯身吻下。

景之大駭,極力推阻。怎耐氣力實在差了崇恩太多,又顧忌著崇恩太子的身份,不敢用力太大,只得又羞又惱地接受了崇恩的熱吻。

崇恩得嘗景之的櫻唇,不覺意醉神馳,見景之身體放軟了,竟把舌尖直伸入他的檀口中。

景之從小到大,從未近過女色,又怎受過如此挑逗。崇恩舌尖過處,酥麻之感襲過景之周身,身體的氣力一下消失無蹤,隨著二人唇舌相纏,氣息漸亂,景之口中不覺發出申吟,忽聞耳中yim靡之聲響起,景之恍如從夢中驚醒,當下猛地推開崇恩,直向殿外跑去。

崇恩也不攔阻,只伸舌舔了舔嘴角,露出心滿意足之色。望著景之惶急離去的背影,崇恩不禁笑了起來,自語道:「桂元啊桂元,你能逃到哪裡去呢?真想不到,我竟找到了一個寶啊!」

直起身,崇義伸了伸腰,臉上依舊掛著惡魔般的笑容。呵呵,果然猜得沒錯埃眼珠轉一轉,崇義開心地笑出了聲。剛剛殿上似乎聽見四哥向父皇提出要這個杜「桂圓」當太子太傅……,回去跟母妃說說去,不過是一個二品的官兒,若真成了太傅,豈不變成了四哥的師傅,師傅耶!!

崇義笑得嘴都快合不攏了,天哪,太有意思了,這麼好玩的事情自己怎麼能少了一份呢?哼著小曲,崇義出了紫辰宮。唉,好可惜,那麼個少見的美人兒,不過,跟母妃比,還是差得遠了啦。

好想吃一口桂圓蓮子八寶羹噢,剛才都還沒吃到--,崇義不覺咽了一口唾沫。

不遠處,跌跌撞撞在御花園奔走的杜景之突覺一陣寒意直上心頭,不覺打了個寒噤。怪呵,才入九月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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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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