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回到龍門的耀淇鬱鬱寡歡,幸而每個人都能體諒她現在的心情,她向來心高氣傲又待人冷淡,現在突然懷了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回來,她自然心情低落.

嚴駿將一切看在眼底,也心疼在心底。

「耀淇,喝杯牛奶。」嚴駿體貼地為她沖了杯媽媽速體健,這是他知道耀淇懷孕的事後,主動為她準備的。只要她來水門,他一定早晚各為她沖泡一杯,讓她補補身。

耀淇已經休學了,她現在不是在水門,就是窩在龍門祖屋她自己的房間待著,很少出去,也很少開口。

「謝謝!」她沒有拒絕嚴駿的好意,很快地將熱呼呼的牛奶給喝完。

喝完牛奶后,她繼續翻閱水門的報告書,看看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水門有什麼事發生。

「耀淇,都八點了,你還不回去休息?」嚴駿替她合上卷宗,一個孕婦是不適合太大的工作量的。

「我有分寸。」她知道嚴駿關心她,可是她並不覺得累,反而是回到龍門后,她要面對的關切更多,那也是一種壓力。

自從她從日本回來之後,她的兄姐們都怕她想不開、尋短見,連澄澄都特意從香港飛回來台灣住,目的就是為了看好她。

她的那三個嫂嫂更離譜了,每天每個人都在三更半夜輪流去敲她的門,美其名是為她送消夜,或者看她有沒有蓋好被子,事實上她知道,嫂嫂們都她那些兄長派來的。想當然耳,他們也是為了怕她自殺,所以才這麼做。

她是這麼懦弱的一個人嗎?她知道未婚生子在台灣的風氣還不算開放,可她準備這麼做時,也同時準備好了去承受那些異樣的眼光。既然她有勇氣留下孩子,那麼她就有勇氣生存,不會輕言死亡的。

嚴駿苦笑。「從早上六點你就坐在這兒了,現在已經過了十四個鐘頭,你這叫做有分寸?」

耀淇抬頭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累的話,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嚴駿又生氣又心疼,他知道耀淇此刻心裡一定很苦悶,他有心想幫她,想愛她,可是從日本回來之後,她卻一直冷冷冰冰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教他無從幫起。

「嚴駿,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我都想把這些卷宗看完,如果你想留下來,那麼請你不要吵我。」

她淡漠地說完以後,不再看他半眼,眼神直接回到卷宗上去了。

嚴駿發現自己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過去他已經對她很沒轍,更何況是現在,耀淇渾身像有刺似的,半公分都靠近不得。

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者多嘴的,耀淇未婚懷孕的事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最近甚至還有謠言,指耀淇是在日本被不明人士強暴,所以懷孕。

這些傷人的謠言,敏銳如耀淇,她一定早有耳聞。

但,她表現得很不在乎,就好像她不是那個當事人似的,她這種異常的反應,教他們每個人都擔心極了。

他知道齊茵曾建議耀淇去看心理醫生,但這個建議很快地被耀淇給拒絕,她說她自己很好,心理很健全,不用看心理醫生。

她這樣子能叫做心理健全嗎?她的封閉、她的沉默個冷漠都是一種病態,說到底,她根本就不肯去面對自己……

「耀淇,嫁給我吧!我會好好愛你,也會好好愛你腹中的孩子!」驀地,嚴駿衝口而出這番話。

耀淇停下翻看卷宗的動作,她頓了頓,緩緩地抬起頭,晶亮有神的眼瞳與嚴駿的眼眸接觸。

「你說什麼?」她字字清晰地問。

「我說我要娶你!」嚴駿激動起來,他握住她擱在桌面的手,大聲地說:「我再也不原看你受苦了!嫁給我吧!讓我做你的丈夫,孩子的父親,我一定會做個好爸爸的!」

耀淇抽回自己的手,她淡淡地笑了笑。「謝謝你的同情,但我不需要,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真心喜歡你!」嚴駿急切地道:「耀淇,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愛你愛了好久、好久了嗎?」

「你愛我?」耀淇牽起嘴角,臉上既不是相信,也不是懷疑,而是一派的不置可否和無所謂。

「是的,我愛你!」嚴駿說得肯定萬分。

他沒想到今晚他自己會衝動地開口向耀淇求婚,但他不會後悔,就算耀淇懷的不是他的孩子,那又何妨!他愛耀淇,所以也該愛她的孩子不是嗎?

「謝謝你的厚愛,很可惜,我無法接受。」耀淇明白地拒絕了。

她不會嫁給嚴駿的,她不會嫁給任何人,那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無法接受?」嚴駿激動不已。

「沒有為什麼。」耀淇合上卷宗起身。「我想,我們不適合繼續在這裡談話,你太激動了,而我必須回龍門休息。」

「耀淇……」嚴駿看著她步出門檻的背影,他心中有無限希望。

耀淇轉過身,她微抿的唇角上揚,輕描淡寫地說:「嚴駿,忘了今晚這件事吧,我們還是朋友。」

說完,她步出了水門。

在日本的真二沒日沒夜的尋找了耀淇一個月,但是耀淇一點音訊都沒有,他身心俱疲,但仍不放棄希望。

「少主,吃碗燕窩好嗎?這一個月以來,您瘦了許多。」千秋的傷已經痊癒了,耀淇失了蹤,現在她專門服侍真二。

「我沒胃口。」真二一點食慾也沒有,他兩頰削瘦,鬍渣更是冒得亂七八糟,可是這樣的他,反而更有男人味,更吸引人了。

千秋嘆了口氣。「少主,小姐若見您這樣,她會心疼的。」

「如果她心疼我,就應該出來見我,不該躲起來,對我避不見面。」真二執拗地說。

千秋幽幽地道:「少主,有件事情,我想,我應該讓您知道才對。」

「什麼事?」真二的興趣並不濃,他已經處理好天神幫的幫務,現在正在計劃下一階段的尋人地點。

「就是老夫人對小姐的態度。」

真二皺起眉宇。「我母親對水兒的態度?」

他不懂千秋為何突然冒出這番話,難道他母親對水兒的態度有什麼不妥嗎?

「是的。」千秋點點頭。「原本過去小姐一直不讓我說的,但是我見您這樣漫無頭緒的找小姐找了那麼久,而小姐又一直渺無音訊,我不得不懷疑小姐的失蹤跟老夫人有關係。」

「千秋,說清楚!」真二命令著,他心中隱隱感覺事態的嚴重。

「老夫人一直不喜歡小姐,她每天都要對小姐冷嘲熱諷,叫小姐不要繼續賴在天街家,不要賴著您不放……」

於是千秋娓娓道來,她鉅細靡遺地將天街老夫人及金城雅子怎麼對待耀淇之事全告訴真二。

真二越聽越凝重,越聽越驚異。

他從來不知道他母親是那麼歹毒的一個婦人,沒想到他母親會那樣對待他最心愛的人,更沒想到他母親那麼討厭水兒,處心積慮想將水兒除掉,更沒想到與他只有幾面之緣的金城雅子會幫著他母親對付水兒。

「太過分了!」他摔下手中的筆,激動地衝出別院。

「少主!」千秋追出去,她擔心地看著真二怒氣騰騰的背影。

一場風雨是免不了的了,老天保佑,但願這場無可避免的風雨能換回小姐的下落!

天街秀子優雅地品了口香片,她擱下美麗的古瓷杯,微笑地看著端坐在榻榻米上、端莊秀麗的金城雅子。

「真二再過一陣子就會死心了,雅子,你放心好了,到時我會跟他提你們的婚事。」

想到她的寶貝真二最近為了找那個水龍消瘦得不成人影,她就心疼極了,那女人值得真二如此嗎?真是笑話。

「可是,真二現在每天還在拚命地在找那個水龍,他真的會死心嗎?」金城雅子很憂心。

為了得到天街真二的愛,她都已經做了那麼缺徳殘忍的事,若這樣還不能換得天街夫人的稱號,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嗎?

「他當然會死心。」天街秀子揚起一抹笑意。「反正他永遠找不到水龍了,就算找到,也是變成了屍體,一個活人能對一具屍體產生什麼了不起的偉大感情?哈,這根本是不不可能的事。」

金城雅足蹙起眉心問道:「伯母,萬一真二一直找不到水龍,他又堅持要繼續找下去,這可怎麼辦呢?」

他與天街真二年齡相仿,女人的青春年華流逝得很快,她可沒時間耗下去。

「我會對真二施加壓力。」天街秀子篤定地說:「明年真二要繼任天神幫的幫主之位,組任之事,真二曾在他父親臨終之前發過誓,他很孝順,不會反悔。」

「伯母,就算真二他要當天神幫的幫主,他也未必會娶我呀!」金城雅子急了,在她心中,她甚至覺得天街秀子簡直就老糊塗了,把真二繼任幫主與娶妻扯在一塊,簡直銹斗。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雅子。」天街秀子得意地說:「依照幫規,真二要繼任幫主之位前,非要娶妻成家不可,因此他沒有別的選擇,娶你娶定了。」

聞言,金城雅子不由得喜上眉梢。「伯母,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我怎麼會騙你呢?」天街秀子小著道:「總而言之,你幫我把水龍解決掉了,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雅子,你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媳婦人選,除了你,沒人配當真二的妻子。別怪我多心,我在問一次,雅子,你真的確定水龍已經死了嗎?」

這件事太重要了,可不能等閑視之。

「當然了,伯母。」金城雅子肯定地說:「我讓卡車追撞她們的計程車之後,當時水龍已經受了重傷,我的手下將她拖到一處極為荒涼的公路旁丟棄,當天的氣候又冰又冷,她又渾身是傷,我想,就算她有九條命也活不了。」

天街秀子滿意了。「沒錯,就算她命大,一場車禍沒讓她喪命,凍也會將她凍死的。」

金城雅子掩嘴笑了起來。「更何況我告訴她,車禍之事完全是真二默許我做的,就算她沒被撞死,也沒凍死,恐怕她的心也死了。」

天街秀子點點頭,扯開了得意的笑。「心裡的傷是很難痊癒的,她不會再有心活下去的……」

眶當一聲,真二推門而入,他鐵青著一張臉,憤怒的眼光殺人般的掃向他母親與金城雅子。

「想不到你們是這種人,太卑鄙了!」他一切都聽到了,適才在門外,他把他母親與金城雅子的對話全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真像千秋所猜測的,水龍真是他母親害死的,她們怎麼可以如此過分,如此沒有人性!水龍懷著他的骨肉,那是天街家的後代呀!

「真二,你怎麼會來……」天街秀子慌了手腳,一臉的恐懼。

「如果不是我突然跑來,我就永遠不會知道您與這個女人的詭計!」真二一步步的向天街秀子逼近,他怒火衝天,眼瞳迸出火焰。

「我恨您,您為什麼要殺死水兒?說!為什麼?」

天街秀子顫抖了起來,她臉龐血色盡失,發怒的真二是可怕的,高大的他,像要吞了她似的,教她打從心底發毛。

「真二,我是你的母親呀……」她試著提醒他。

「就因為您是我的母親,我才想不到您會這麼做,您會這麼傷害我!」他的聲音沙啞怒氣已瀕臨爆發邊緣。

他的心在絞痛,一想到他的水兒如此被對待,他就心如刀割,他的水兒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無情的事實摧毀著他的心,他咆哮一聲,宣洩著他心中的怒火。

「真二……」天街秀子幾乎無法呼吸了,他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真二的吼叫令她雙膝發軟。

驀地,真二跪了下來,他的手抱住了頭,痛苦的臉龐流下了淚水,他的眼眸瞬間變得深沉晦澀,一點光芒也沒有。

真二孤絕的神情令天街秀子的心抽緊,她後悔了,後悔自己這麼做。「真二,你別這樣,或許水龍她沒死,她命大……」

她想安慰他,但她不敢,不敢靠近他,兒子突然之間變得好陌生,這不是她所熟悉的兒子,她一直以為真二是對她百依百順的,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水龍跟她翻臉,唉,看來他真的是愛極了水龍。

可是,她已經鑄下大錯了,她該怎麼彌補才好?她該怎麼喚回兒子的心?她該怎麼重新獲得兒子的信任呢?

天街秀子聲音細微如低語的道:「真二,我馬上叫雅子帶你去丟棄水龍的地點找她!」

真二目光冷冷地射向天街秀子:「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彌補一切嗎?你該死!」

他已經不在乎她是他母親了,即使親如母,也不能隨意剝奪他愛人的權利,為什麼他母親會這麼可恨、這麼惡劣?

天街秀子幾乎要暈厥了,真二恨她?真二居然說他恨她?

老天!她是造了什麼孽?她的親生兒子不再尊敬她、不再愛她了,哦,他的五臟六腑都絞痛了起來。

「為什麼要找她?真二,我可以代替她,我才是最適合你的幫主夫人……」金城雅子沒意識到狂風暴雨,不怕死地說。

真二兇狠地瞪了她一眼。「住口,你永遠無法代替她!永遠!永遠!你給我滾出去,滾!」

他的怒火熊熊燃燒,他再也不要看到這個殺人兇手,她與他母親聯手殺死了他最親的兩個人——他的妻與他的兒!

他的聲音滿是憎惡。

懊惱啃噬著他的心靈,他恨自己沒有好好保護水龍,更恨自己的後知後覺,竟沒發覺他母親對水龍的厭惡,如果他早點察覺,也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大錯了。

但,無論水龍是生是死,他都要找到她,他不會放棄的,就算她死了,他也要接她回來,他要為她殉情,與她合葬。屆時,他們三人將永遠在一起了,他與水龍,以及他們的孩子。

真二緩緩地、踉蹌地走出了天街秀子的房間,他要去找水龍,這是他此刻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真二?」天街秀子絕望地喊,她知道她已經永遠地失去兒子了,這一切終將因為她的自私而無法挽回。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個月以來,真二白天漫無目的找尋他的水龍,夜晚,他則用酒精麻醉他自己。

他無法相信水龍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寧願繼續這種找人的過程,如此,他才能安慰自己水龍還在這個世上。

他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為,看在天街秀子的眼裡是又悔又急,暗地裡,她也派出許多人馬去找水龍,可是一樣渺無消息。

最後,她害怕了,打從心裡害怕,她怕這輩子真會找不到水龍,而她的真二會一直這麼頹廢下去。

真二的眼裡再也沒有他這個母親,他恨她,徹徹底底的恨她,除了向老天祈禱,以及每天以淚洗面之外,她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幫不到兒子。

這天,真二疲累的從外頭回來,對於天神幫他已經完全撤手不管了,他的水龍走了,他的世界也瓦解了,幫主之位要來何用?他根本一點也不稀罕,如果天神幫能交換水龍回來,他願意雙手奉上!

「少主,您可回來了!」千秋一見他回來就立即迎上前去,她歡喜之情溢滿臉龐。

這段日子以來,千秋像是他的戰友,也是支持他沒有倒下去的另一股力量,她總是信心滿滿地安慰他,會找到小姐的,一定會找到小姐的!

「您看,裡頭有小姐、小姐的消息。」千秋欣喜若狂地說。

真二聞言一把搶過千秋手中的雜誌,他睜大了眼瞳,貪婪地閱讀上頭的文字。

「龍門千金失而復得,離奇失蹤,受孕返國,謎團待解——」雜誌內文為這段新聞下了如此標題。

內文詳細的將南方會館的水門門主龍耀淇在日本東京無故失蹤一事做了追蹤報導,從她隨教授到東京開始敘述,寫到她在同一天失蹤。文中很遺憾的表示,龍五千金在日本遭到不幸,竟懷著身孕回國。

真二是震撼又是驚喜;震撼的是他的水兒竟是龍門的人,欣喜的則是他的水兒安然無恙,胎兒也沒有因為車禍受傷而流產。

「原來水兒是龍門的五小姐……」他喃語著。

南方會館名聲顯赫,凡黑道中人,無人不知曉,近一年,南方會館與香江旗幫聯姻,更是轟動黑道之事,那場世紀婚禮,他也受邀赴港參加。

「少主,您沒事嗎?」千秋雖然見識短少,她在天街家待久了,她多少也知道些黑道的事,初見這本雜誌的內容之時,她的訝然之情也是極大。

「我沒事。」真二搖搖頭。「謝謝你,千秋,謝謝你看到這篇報導。」

「您現在打算怎麼做呢?」千秋關切地問。

「當然是到台灣龍門去找人。」真二非常篤定。

「可是——」千秋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可是什麼?」真二問。

千秋擔憂地說:「小姐沒有死,報導上說她被她的家人意外發現帶回台灣,可是小姐她知道您在日本,就算是被她的家人硬帶回台灣好了,事情過了這麼久,她沒回來找您,更沒主動跟您聯絡,您不覺得很奇怪嗎?」

真二臉色陰鬱了起來。

沒錯,事實卻有蹊蹺。

水兒如此愛他,又為他懷了孩子,就算她被家人帶回了台灣,她也沒理由不回來找他呀。

「少主——」

真二握緊了拳頭,他蹙起眉心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去台灣,我要去弄個清楚,看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會帶回他的妻兒的,若沒有,他的生命也告終結。他愛她,他一定要帶回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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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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