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陽緩緩升起，灑落滿地金光，萬里無雲的藍天完全看不出昨夜曾下過一場雷雨，只有地上的小水窪以及葉間閃耀的水珠見證著昨晚的一切。

「唔……」

上官玦從睡夢中醒來，半坐起身，伸手揉揉眼，腦袋仍處於混沌狀態。

她怎麼睡著的？

愣愣的抓起蓋在身上的輩子，一時間她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昨晚下了場很大的雨，雨勢夾雜了令她恐懼的巨大雷聲，而向來陪伴他、守護她的白虎不在身邊，她僅能躲在被子里，卻依舊被雷聲嚇得六神無主，就在她最無助時，有人給了她和小虎一樣的安心感。

有人？

只差沒自床上驚跳起，上官玦臉蛋瞬間漲紅，終於想起昨晚陪在她身邊，不斷安撫她情緒的正是尹君逍。頓時，所有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包括自己是怎麼撲進他懷裡，又是怎麼緊抓著他不放，最後又是怎麼在他懷裡睡著……

無地自容。

昨晚他肯定被她嚇到了，雖然他沒有因此丟下她不管，但心裡一定……一定……

她突然覺得好沮喪，發現自己竟然不願意去思考任何尹君逍可能會出現的反應，儘管只是想像他可能會對她露出厭惡的神情，她也會不由得感到難過。

「上官小姐，奴婢替您送早膳來了。」

恭敬的喚聲拉回她的心神，上官玦轉頭即見婢女們已將菜肴擺在桌上，且正準備退下，她連忙出聲，「請等一下！」

「上官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停下步伐，婢女帶著有禮的微笑問。

「那個……」遲疑了下，上官玦還是鼓起勇氣問出：「請問你們知道君……呃，尹王爺在哪裡嗎？」

即使有些害怕他的反應，但她還是得親自向他道謝才行。

「王爺今天應該會在西苑處理事情。」婢女回答，「有什麼需要奴婢轉告的嗎？」

「不、不用了，謝謝。」拒絕婢女的好意，上官玦連忙稱謝。

「那奴婢告退了。」婢女們旋即離開她房內。

西苑嗎？

拿起碗筷，上官玦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而後忍不住嘆氣，對自己的猶豫不決感到有些厭惡。

一想到要去找他，她的心跳便不由自主的加快，胸口似乎也有些鬱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覺，她只曉得自己既想去見他，卻又有莫名的抗拒感，說不上來在怕些什麼。

如果小虎在就好了……

就算不能給她什麼幫助，但它一定會陪在她身邊安慰她，而那正是她現在需要的，特別是……

在她即將要去找尹君逍之時。

＊＊＊——＊＊＊——＊＊＊——＊＊＊

越靠近西苑，上官玦的腳步就越沉重，連提步都感覺有些困難，身體更是不住的產生抗拒之心。

即使不斷的預想，不斷的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她還是無法克服想放棄的念頭。

不知道尹君逍見到她時所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

就在她即將敗給自己的擔憂時，一道聲音響起——

「玦？」尹君逍有些意外她會出現在這，他正準備去看她呢！

「君、君逍哥？」尹君逍無預警的出現完全打亂了上官玦的步調，也讓她一時之間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怎麼會來這？」他走近她。

「我……我……那個……」舌頭像是打了結，她顯得慌亂不已。

「好些了？」將她的不知所措看在眼裡，尹君逍伸手碰觸她仍有些紅腫的眼，語氣中有著關心。

「啊？」怔愣於他的舉動，上官玦慢了半拍才回過神，雙頰有些微紅，「沒、沒事了！」

「真的？」清楚記得她昨天糟糕的模樣，他不放心的又問。

「嗯！」立即點頭，上官玦低垂著頭不敢看他，目光盯著地上。

「昨天真的很謝謝你！還有，給你添麻煩了……」上官玦向他道謝，仍沒有抬起頭。

「你在跟誰說話？」尹君逍挑眉問。

「我……我……」退了步，她的視線依舊沒有抬起，唯有聲音透出了她的慌張。

在她後退的同時，尹君逍亦朝前逼近，微俯身，以指挑起她的下顎，讓她的視線不得不對上他的。

「是在跟我說話？」嘴角掛起一抹笑，他的臉貼近她，兩人的距離近得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覺到。

面對尹君逍身上散發出有別於平時的惑人氣息，上官玦這次連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對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再度羞紅了一張臉。

在察覺自己的情感后，尹君逍發現她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裡都顯得可愛不已，讓他忍不住想逗弄她。只不過……她似乎快被他嚇昏了，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的驚慌模樣，尹君逍無奈一笑，收回手的同時也站直了身體，拉開兩人的距離讓她得以喘口氣。

一從緊窒的氣氛中脫離，上官玦立即退了步，卻因太過倉惶而絆到腳，重心不穩的就要往後倒去。

「小心點。」

伴隨著擔心的聲音，上官玦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感覺到腰間那彷彿會燙人的手。

「謝、謝謝！」她連忙站穩身子，卻發現尹君逍似乎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君、君逍哥……那個……我已經沒事了……所以……呃……可以放開我了嗎？」雖然斷斷續續，但她總算是表達了她的意思。

尹君逍順應她意思的鬆手，並沒打算在短時間內逼她太緊，另外也是記起一件他本來想問的事情。

「你很怕打雷？」雖然會對雷聲恐懼的人並不少見，但她害怕的程度明顯超過一般人所會有的。

她對他點頭，小手無意識的扭絞著衣服。

「因為小時候在山裡迷路，又遇上大雷雨，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很怕打雷……」

訴說著發生過的事，上官玦沒有說的是那一次迷路在山裡足足待了一夜才終於被焦急的爹娘找到，也讓她對雷的恐懼遠比一般人還要來得深。

「下次打雷，我會陪在你身邊。」

竄入耳里的話令上官玦驚訝的抬頭，雙頰更是不由自主的發燙。是她聽錯吧？

他怎麼可能會說出那種話，就像是……像是對……

吼！

思緒霎時中斷，一道白影闖進兩人之間，熟悉的吼聲轉移了上官玦的注意力。

「小虎！」上官玦開心的喊，隨即蹲下身緊抱住它，雖然才短短几天不見，但她已經很想它。

見上官玦在白虎出現之後便忘了他的存在，尹君逍不禁皺眉，但也不急著拉回她的注意，目光看向跟在白虎之後出現的尹君遙。

「大哥，我回來了。」尹君遙的臉色顯得有些疲累，少了平時的爾雅，看來一副累垮的模樣。

「怎麼回事？路上發生意外？」清楚兩人的身分及處事會不可避免的引來禍事，尹君逍語氣沉了下來，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到唯一的血親。

「這回不是。」尹君遙的聲音帶了些無奈，若真遇上那些意圖取他性命的仇家，他說不定還不會這麼累。

「不是？」

目光移向白虎，尹君遙還未開口，上官玦已先道歉。

「君遙哥對不起，小虎給你添麻煩了。」撫摸著白虎，上官玦的神情滿是抱歉，已猜到發生什麼事。

「沒關係，只不過它昨晚真是做了很危險的舉動，無視外頭下著大雷雨，硬是想要往外沖。」尹君遙嘆了口氣后道，而他們一群人為了阻止白虎整夜無法安睡。

聞言，尹君逍可以體會白虎擔心上官玦的心情，換作是他，在知道她對雷聲的恐懼如此深后，即使要冒著危險他也會立刻趕到她身邊，只為了不要讓她害怕的一個人哭泣。

「君遙，你先去休息，其他事晚點再處理，至於這次有什麼消息，等你休息過後再跟我說。」尹君逍道。

「謝了。」尹君遙很乾脆的應道，便準備去補眠，昨晚一整晚都在與白虎較勁的確很累人。

「君遙他不要緊的。」回頭見到上官玦滿臉的歉疚，尹君逍半是安慰的說，曉得尹君遙只是累了點，並沒有大礙。

「可是……」總覺得很愧疚，她真的是只會帶給他們麻煩而已……

「用不著想太多。」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尹君逍道。

「好、好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但上官玦發現自己又開始不對勁起來，不是討厭，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你也再去休息會。」輕觸她臉頰，尹君逍開口說著。雖然她看來狀況已經好多了，但他仍是有些憂心。

「我沒事了，真的！」她強調。

「但我擔心。」尹君逍道。

「那、那我去休息！」臉頰立即竄紅，無法再思考其他，她話一說完便像逃難似的離開尹君逍面前，而白虎則在回頭看了他一眼后隨即追上上官玦。

尹君逍唇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看樣子，她對他似乎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

值得高興的結論。

＊＊＊——＊＊＊——＊＊＊——＊＊＊

一回到暫居的院落，上官玦即軟腳的癱坐在地，忍不住將臉埋入雙手中，試圖掩住自己發紅的臉，但劇烈的心跳聲仍是揭露一切。

他應該只是單純的關心她吧？就像他因為她受傷而留她下來一樣，可是……她為什麼沒有像之前那樣平靜，反而動不動就臉紅，心臟更是亂跳一通，害得她不知該怎麼辦。

低吼聲在耳邊響起，手上傳來濕熱觸感，上官玦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剛剛竟然忘了白虎，自顧自的跑離。

「小虎對不起！」伸手環抱住白虎的身軀，上官玦連忙道歉，「我不是故意忘記你的……」

虎頭輕推著她，表示它並不在意，而後低吼了幾聲，似乎在詢問她昨晚有沒有事。

「我沒事，讓你擔心了。」撫著白虎柔順的毛，上官玦不禁又想起尹君逍的溫暖懷抱。

「他跟你一樣喔！」對上官玦而言，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讓白虎知道的，也因此她依著它忍不住道：「昨晚因為他一直陪著我，我才能不被恐怖的雷聲嚇壞。」

白虎僅是用著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她，聽著她對它訴說尹君逍的溫柔以及帶給她的所有感覺，包括臉紅心跳和種種的不知所措。

「小虎，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吧？所以才會對我這麼好。」上官玦把玩著白虎柔軟的虎毛，詢問著它，然白虎只是以圓滾的眼望著她，對她吼了幾聲。

驚嚇的鬆開白虎，上官玦滿臉通紅的看著它，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她喜歡上了他嗎？

白虎對她說的話猶如炸彈落下般，炸得她腦海一片混亂，想反駁卻又找不出理由。她之所以會在他面前不知所措，會因他的一點舉動而臉紅，甚至會因為想到他可能討厭她而感到難過，這些……

全都是因為她喜歡上了他嗎？

思緒亂鬨哄的，在她向來單純的生活里，除了爹娘就是小虎，也因此她從未想過這些事，不會想到竟會有另一個人闖進她心裡。

「小虎……這樣就是喜歡嗎？」求助的望向白虎，對於不熟悉的情感，她顯得慌亂而不知如何是好。

輕舔著她的臉，白虎如往常的帶給她安慰。

「你真好。」上官玦用力抱住白虎，決定暫時將這惱人的事放至一邊，在還無法靜下心前先不去思考，免得讓自己更加的慌忙。

也許只要過些時候她就會發現這些都是錯覺而已，他是不可能會喜歡上她的吧？即使再怎麼親切，他也都還是個王爺呀……而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她這個什麼也不是的女人呢？

＊＊＊——＊＊＊——＊＊＊——＊＊＊

經過一日夜的休息，尹君遙已回復精神，沒有延遲，他立即來到尹君逍書房外，抬手敲上門板。

「進來。」

聲音自裡頭傳出，尹君遙進門不意外的看見尹君逍正埋首於案上如山高的案牘中。

「沒事了？」知道來者是誰，尹君逍頭未抬便問。

「睡了一天當然沒事。」尹君遙一笑，自然的回道。

暫時將手邊事情告一段落，尹君逍站起，「回來的路上沒遇到什麼狀況吧？」

「沒有。」不將那些有的沒的小暗殺放在眼裡，尹君遙回答，並轉入正題，「關於小虎的事，我懷疑是有人刻意放出假消息。」

尹君逍看向尹君遙，等著他接下去說。

「從那些散播消息的人口中，我發現幾乎沒有人真正見到老虎，所有消息全是聽來的，他們也說不出受害者是哪些人。」尹君遙將打聽到的訊息道出。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真有人受傷？」皺眉，尹君逍道。

「沒錯。」贊同的點頭，尹君遙又說：「在那之後，我找到據說是親眼見到老虎噬人的人，不過他在見到小虎時雖滿臉驚嚇，但那反應卻像是不敢相信真的有老虎出現，而不是怕會被老虎吃掉，對於我的問話也回答得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

至此，答案已經很明顯，然而令兩人不解的是，究竟是誰這麼做，而理由又是什麼？

「大哥，我記得小玦提過，除非是要陪她下山，否則小虎是不會離開山上的吧？」他問，並從尹君逍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然卻無助於兩人找出原因。

上官玦與白虎在山上與世無爭的生活，照理說應該不會替白虎惹來殺身之禍才是。如今雖然確定食人虎並非真實，應是有人試圖要讓白虎消失，但究竟是誰散布假消息，他們仍需進一步調查。

「我會找時間去問問小玦。」尹君遙開口，不認為光憑他們兩人在這裡思考會有結果出現，畢竟對於上官玦，他們除了知曉她雙親去世之外，並不清楚是否還有什麼人與她有關。

「也許對於那人，小玦會有什麼頭緒也不一定。」

「我去。」尹君逍的話語中帶了點不容拒絕的意味。

神情微愕，尹君遙隨即瞭然一笑，「明白。」

「你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揚眉，尹君逍雖是問句，但語氣是肯定的。

「有這感覺罷了。」他只是有些好奇自家大哥是在何時發現對她的好感？

「不用猜了，是前天。」看出尹君遙在想些什麼，尹君逍乾脆的解開答案，不認為這有什麼好隱瞞。

「前天？」聯想到白虎那一晚的舉動，尹君遙似乎有些明白了，該是與那一場大雷雨有絕對的關係。約略知曉后，尹君遙倒也沒有追問，他並非愛探人隱私的人。

「需要我將小虎帶開嗎？」白虎杵在大哥和小玦之間絕對會是個大障礙物，尹君遙半是好心、半是出於自己對小虎的喜愛而開口詢問。

「還不急。」太過躁進只會讓她更想逃，尹君逍很清楚這道理，而同樣的，他也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他要的。

既然尹君逍已經決定，尹君遙自是不會多說什麼，相信自家大哥有自己的一套計劃，而且向來只有成功沒有失敗。

「那麼……」尹君遙走向尹君逍，直接將他往外推，「現在就請大哥你去做你該做的事，至於這裡就由我接手就好。」

早在他過來之前就聽說大哥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未歇息過，令他忍不住在心裡嘆息，大哥要是再這麼搞下去，遲早會累垮。

尹君逍正要開口反對，尹君遙搶先開口——

「若大哥你這麼不想休息，就麻煩你先去問問小玦消息吧！」不再給他拒絕的機會，尹君遙半強迫的將尹君逍推出去，而後將門關上。

瞪著合上的門板，尹君逍不由得皺眉，雖然覺得尹君遙太過擔心，但對於他的好意，尹君逍仍是收下來。

也罷，這次就順了君遙的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