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這裡再剪一點…剪到這裡好了。"燕紅亭將衣衫比到手腕的長度,要丫鬟喜兒一刀剪掉衣衫的長袖。
喜兒的手一直抖、一直抖,面上猶帶有驚惶之色,遲遲不敢下手。
"快剪啊!你怕什麼?"紅亭杏眼一橫,不高興的白了喜兒一眼,要她勇敢的剪下去。
喜兒深吸一口氣,拿起剪子,雙眼一閉……
不行!她還是做不到。
"表小姐,這是我家小姐柜子里最好的一件衣衫,是我們准姑爺從'天下第一綉庄'帶回來給小姐當禮物的,您…怎麼您一來就要剪了它?這樣不太好吧?"喜兒鼓足勇氣,終於把她心裡想說的話說出口。
"不太好?有什麼不太好的?這衣衫的袖子太長了,當然得剪掉,這樣才好穿啊!"紅亭甩甩長袖,還是覺得它們很累贅。
"可是…這衣衫是我家小姐的耶!"這才是喜兒最不高興的事,表小姐每次來都搶她家小姐的東西。
"可是,你家小姐自己說要借給我穿的啊!"紅亭理直氣壯地回嘴。
"那是借啊!借又不是給,等你回去后,這衣衫還是得還給我家小姐,您這會兒若是剪了袖子,等我家小姐要穿的時候,已經不能穿了呀!"喜兒試圖和表小姐講道理。
"那是以後的事,你煩惱那麼多做什麼?光是現在,它已經不能穿了啊!"呃!這是對她而言啦。
"要不,奴婢再去拿別件衣衫給表小姐,到時表小姐愛怎麼剪就怎麼剪,這樣成不成?"喜兒心中只想救下這一件意義特殊的衣衫。
"不成!"紅亭的俏臉一板、小嘴一翹,立刻開口道:"我就是愛這一件。"
"可是,這一件事我們准姑爺送給我家小姐的啊!"喜兒據理力爭。
"我不管,戀兒姐姐明明說過,這柜子里的衣衫全部隨我挑,我看中哪一件,她便借我哪一件。怎麼你這丫頭這麼煩啊?教你做一件事,你就這麼羅里巴唆的,討厭!要不,趕明兒,我如果也找到我的良人,而他也送我衣衫時,我再送給戀兒姐姐不就成了。"紅亭退而求其次的想出解決之道。
"那怎麼會一樣?"喜兒聞言,不禁氣得睜大了眼。
"怎麼會不一樣?!"紅亭看喜兒張大眼,立刻馬上不甘示弱地也把雙眼瞪得老大,要玩"超級比一比",她也不會輸的。
"人家准姑爺送給我家小姐的禮物,時代標準姑爺對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怎麼容許別人隨隨便便拿其他人送的衣衫布料來代替呢?"喜兒都快敗給表小姐了。
"我哪有隨隨便便拿別人送的衣衫布料給戀兒姐姐啊?我不是說過,我也會拿我未來良人送的來交換嗎?!"這樣大家都不吃虧,不是嗎?
"這怎麼會一樣嘛?"喜兒氣得直跺腳,她覺得這個表小姐紅亭姑娘不僅不懂男女私相授受的意義,還不解風情到了極點。
但對紅亭而言,她才覺得喜兒實在有夠麻煩了,不過就是一件"天下第一綉庄"繡的衣衫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幹嘛如此大驚小怪!
哼!紅亭在心裡偷偷罵人,戀兒姐姐的丫頭真是太不長見識了。"不管!我就是要剪了這衣衫。"紅亭與喜兒杠上了,她一把把剪子從喜兒手中搶過來。
"不行!您不能剪。"喜兒則準備誓死護衛准姑爺對她家小姐的愛意。
"哎喲!你好煩人,快放手啦!"紅亭真的要生氣了。
"不放!"喜兒吃了秤砣鐵了心地道。
"放手!"紅亭就要發飆了。
"不放!"喜兒則早已做了必死的決心,來個抵死不從。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
楊戀兒看到這個畫面,不想遭到池魚之殃,急忙躡手躡腳地想溜出去,以避開這場吵架風波。
沒想到她才彎下身子,兩條人影已倏地跑到它的跟前。其中一個鬼叫著,"戀兒姐姐。"
另一個則不甘示弱地也叫道:"小姐!"
唉!她可不可以拿出最高品質靜悄悄的功力,假裝聽不見呢?楊戀兒連忙閉上眼睛,試圖催眠自己。
"戀兒姐姐,你閉著眼睛幹嘛?"紅亭看到救兵,立刻趕來求援。
"小姐,你看啦!表小姐竟然要剪你的衣服。"喜兒也立刻告狀。
"這是我的。"紅亭站在"理"字上頭反駁道:"戀兒姐姐說過要給我的。"
"小姐是說借你,借並不等於給。"喜兒氣壞了,表小姐怎麼可以隨便更改她家小姐的本意,真是太沒品了,她仰高鼻孔看著表小姐,以表示她心中的不屑之意。"那…那…戀兒姐姐,你說,這衣衫你給不給我?"紅亭一下子理虧,只好轉向楊戀兒撒嬌耍賴。
為了圖個耳根清靜,楊戀兒還能說些什麼呢?
"好啊!"她怎麼好意思說不呢?
"小姐!"喜兒吃驚的尖叫。
喜兒的反映早在楊戀兒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捂住耳朵,避開那刺耳的聲音。
可惜喜兒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拉下楊戀兒捂住耳朵的手,叨叨絮絮地碎碎道:"小姐,您怎麼可以把准姑爺送給您的東西轉送給表小姐呢?這是如果讓准姑爺知道了,那可怎麼辦?"情人送的東西當然要珍藏啊!小姐怎麼這樣不珍惜?"什麼怎麼辦?就一件衣衫而已,又不是去做了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煩人啊?"紅亭有了靠山,立刻得意忘形,開始囂張起來。
"我煩人!我哪有煩人啊?"喜兒氣得直跳腳。
拜託!打從她七歲進楊府,就一直待在小姐身邊侍候小姐,她幾乎可說是跟小姐一起長大的,小姐從來沒有說過她煩,而這個表小姐今天才第一天來,竟敢說她煩?!
"我…我才不煩呢!我…我上個月,還有上上個月都拿到模範奴才獎,老爺、夫人還直誇我是這府里最貼心的丫頭,說我是奴才的典範。"喜兒立刻拿出實例證明她的優秀。
"奴才的典範!哦呵呵呵…."紅亭掩住小嘴,三八兮兮的笑說:"你這也叫'奴才的典範'啊?那我們府里養的那隻西洋來的西施犬可就是'最佳奴才的典範'羅!"紅亭罵人不帶髒字,還加上"最佳"的字眼,存心氣死喜兒。
喜兒沒有想到自己竟被別人拿來跟一隻狗比較,而且…還有人不如狗的感覺,頓時眼眶一紅,叫了聲,"小姐…."她委屈得就要撲進楊戀兒的懷裡,跟主子訴苦。
楊戀兒霍地站起身,急忙說:"哎呀!瞧我糊塗的,我差點忘了昨天有謙差人送拜帖來,邀我上他家參加上元節的燈宴,哎呀!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楊戀兒假裝成無頭蒼蠅似的窮忙的樣子,企圖轉移大家的注意力。紅亭和喜兒兩個人立刻暫時停止爭執,她們似乎當下便記起了自個兒的任務。
"我幫小姐梳頭。"喜兒連忙去拿木篦、步堯髮釵。
"我也要、我也要。"紅亭搶先一步,一屁股坐在這屋裡唯一的銅鏡前,等著喜兒幫她梳頭。
"表小姐…"喜兒氣得連手都在發抖了。
"幹嘛?"紅亭皮皮的裝作不懂喜兒在氣什麼,一副等人梳頭的開心樣。
"我….我是要幫我家小姐梳頭耶!"她只侍候她家的小姐,表小姐憑什麼奴役她?
"先幫我梳。"紅亭大刺刺的命令道。
"是我家小姐要赴宴耶!表小姐幹嘛要梳頭啊?"喜兒不悅的嘟起嘴,喃喃的抱怨。
"因為,我也要去啊!"紅亭說的好像這事早就說好了,她和楊戀兒都被邀請似的。
"我家准姑爺又沒有邀請你。"但喜兒卻不怕死的揭穿紅亭自己編織的夢想。
"沒有被邀請就不能去嗎?"紅亭火大了,老羞成怒的反問喜兒。
"當然。"不然,表小姐以為他們准姑爺的家是可以隨隨便便就進去的嗎?
"那是郡王府耶!"一說道准姑爺的身份,喜兒就驕傲了,一般的富商之女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攀的上那些皇親國戚,嫁進王爺府或郡王府的。
"那是郡王府耶!"紅亭小聲的覆誦,表情及態度上表現出來全是不以為然,郡王府有什麼了不起啊?哼!她就不信她去不成。
"戀兒姐姐,我要去、我要去啦?你讓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嘛?"紅亭耍賴的求著楊戀兒,心知楊戀兒一定會拿她沒轍。
"好吧!你要去就去吧!"楊戀兒一向很大方,向來不會說不。
"哦!萬歲、萬歲。"紅亭開心的直拍手叫好。
"小姐,這怎麼可以呢?邀請函只有一張掖!沒有請帖,依郡王府的森嚴門禁,你根本就進不去的。"喜兒舉雙手雙腳反對小姐做這樣的決定。
"那就不要去啊!"反正她對那種名位燈宴、花宴,實際卻是一些姑娘家們搔首弄姿、爭奇鬥豔,以爭取男人們眼光的聚會根本沒有興趣,所以,楊戀兒大方的說:"紅亭愛去,就讓她去吧!只是紅亭,你到了郡王府可得小心自己的言行舉止,不可以胡鬧、不可以闖禍,懂嗎?"
"好好好!"紅亭痛快的點頭答應。
只要她能去參加那個勞什子的燈宴,那她什麼事都能….呃!先答應了再說。
嘿嘿…..紅亭笑得奸詐極了。
"是她嗎?"
在楊府大門斜對面轉角處,站著兩名神情詭異的男子,他們正鬼鬼祟祟的直盯著楊府門前,監視著裡頭的一舉一動。
較高的那名漢子見著紅亭坐進藍呢軟轎內,緊張的神情頓時放鬆下來。"應該就是她沒錯了,那件衣衫是宋有謙特地請"天下第一綉庄"的師傅幫楊戀兒裁製的,天下除了哪一件,再無第二件。況且,今日郡王府擺下燈宴,楊戀兒也在受邀的名單之內,我想,這頂轎子準是要送楊戀兒到郡王府的。"
"我們現在就動手嗎?"另一名男子請示道。
"不!他們要去郡王府就得經過十里坡,那兒人煙稀少,咱們到那時候再動手也不遲。"較高的男子下了指令。
自從一別到今朝,今日相逢改變了,另有了貴相好,另有了貴相好。
此山不比那山高,脫下藍衫換紅袍,容顏比奴嬌,金蓮比奴校
跳槽跳槽又跳槽,跳槽的冤家又來了,問你跳不跳?問你好不好?
打發別人來,請你,請你冤家弗到,拔勒別人笑,拔勒別人笑。
你有銀錢有處嫖,小妹終身有人要,不必費心了,不必費心了。
你走呀你的陽關道,奴走奴的獨木橋,處處買香燒,處處買香燒。
紅亭一曲唱罷,耐不住無聊,又再次掀起轎簾,不耐的問轎夫:"郡王府到了沒?"
"還沒呢!表小姐。"
"那要走到哪時候才到呢?"她的小屁屁都坐痛了。
"過了十里坡之後,還得走上一柱香的路呢!"轎夫老實的說。
"還要那麼久啊?"紅亭覺得自己都快無聊死了。"不如…你們用跑的吧!這樣可以嗎?"跑的總比走的快,那她就不必一直坐著等了。"可以是可以,不過,用跑的轎子會顛,只怕表小姐坐了不舒服。"轎夫是替她著想。
"不會的,你們盡量跑就是了。"她交待道。
"是的,表小姐。"
紅亭放下轎簾坐穩后,忽地又想起一件事,便再次掀開轎簾,問轎夫:"我剛剛唱的那首小曲好不好聽?"
"好聽。"轎夫們一個個全都昧著良心說話,只因付錢的是大爺,他們怎麼敢說這位表小姐的歌聲根本就是五音不全,只比那殺豬的聲音好聽一點點而已。
"真的嗎?"紅亭聽到有人誇讚,立刻喜上眉梢,開心的又說:"那我再唱一首給你們解解悶,好不好?"
這…..小姐要唱曲兒,他們當下人的又能說什麼呢?
"表小姐請便。"轎夫們只好客氣的開口。
紅亭當真老實不客氣的又唱了起來。
"你騎驢兒我騎馬,看誰先到丈人家。丈人丈母沒在家,吃一袋煙兒就走價,大嫂兒留,二嫂兒拉,拉拉扯扯到她家;隔著竹簾望見她;白白兒手長指甲,櫻桃小口糯米牙。
回去說與我媽媽。回去說與我媽媽,賣田賣地要娶她,賣田賣地要娶她;哎喲!"
紅亭正唱到開心處,突然轎夫們打了個突,轎子顛了一下,紅亭一個煞不住,身體便猛地往前寵,腦袋瓜子撞上了轎梁。
"怎麼了?"紅亭邊揉額頭,邊掀開轎簾,想探個究竟。
這一看,只見轎子前站了兩個蒙面大漢,不但將她的轎子攔了下來,還讓轎夫們全都倒成一地,昏迷不行。
"你們是坐什麼的?幹嘛打暈我的轎夫?"紅亭絲毫沒有危機意識,還氣呼呼的數落賊人不該隨便攔她的轎耽誤她的時間。
"我們是來打劫的。"
"打劫?劫什麼啊?我身上又沒帶幾個子兒,就只有一些首飾,你們若是邀,就全都拿去吧!"紅亭天真的以為只要給他們一點錢財,這兩個賊人就會放她走,於是,她把身上戴的珠寶全數解下,就連頭上的玉柴、步搖都拿下來,丟在地上。
兩個大漢立刻報以哄堂大笑,根本就象是在嘲笑她的無知似的。
"你們笑什麼笑?"紅亭聽了,心中立刻不爽起來。
"我們笑姑娘還真會開咱們兩兄弟的玩笑。"賊人大刺刺的回答。
"我又不認識你們,幹嘛跟你們開玩笑?"紅亭開始有點覺得情況不大對勁了。
"姑娘以為就這幾樣首飾,便能打發我們兩兄弟嗎?"賊人提出問題。
"我….就只有這些了,要不,你們….你們還想要怎麼樣?"紅亭此時才察覺代志似乎大條了,她以防備的目光瞪著那兩名大漢。
較高個的那個男人開口道:"我們想請姑娘跟咱們走一趟。"
"跟你們走?我才不要。"紅亭在心中暗忖,她又不認識他們,她才不要跟他們走嘿!
"這就由不得姑娘做主了。"高個兒男人的話才說完,矮個兒男人以一個箭步向前,將紅亭攔腰抱起。
紅亭這會兒才知道,原來他們要劫的不是財,而是色。
"救命啊!"紅亭立刻放開喉嚨,驚聲尖叫。
無奈的是,在這十里坡上,除了她跟著兩個蒙面大漢外,就只剩下早已暈過去的四個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