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喂,你倒是趕快想想辦法啊!再讓那個小子這樣搞下去,往後我們還有什麼油水可以撈啊?」
「哎,你別吵,我不是已經在想辦法了嗎?」
一處高級俱樂部的隱密包廂里,三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聚在一起抽煙飲酒,只是他們的臉上沒有作樂時的輕鬆愉快,反倒是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一副困擾萬分的模樣。
沉默半晌,頂上微禿的男人突然用力拍桌。
「喂,老陳你想嚇死人啊?」
「我氣不過嘛!想想看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都超過一百五十歲了,竟然還會被童光宇那個小混帳搞得團團轉,難道你們不嘔嗎?」
嘴上蓄著小鬍子的男子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嘔又怎麼樣?別說能力方面差別懸殊了,就連職稱上,我們都跟人家差了一大截!他是代理總裁啊,咱們呢?幹了一輩子也不過混到業務經理、財務經理跟行銷經理而已,他大爺要是一個不高興,把我們叫到跟前狠削一頓,咱們還得頭低低的猛說對不起呢!」
「真沒想到這兩個姓童的小子都這麼不簡單!」臉上長滿老人斑的男子握緊肥厚的拳頭,煩躁地輕敲桌面,「原本以為走了童德帷那個惡修羅一切會比較好辦,誰知道原來童光宇是一隻不出聲的笑面虎!你們知不知道,自從他接下代理總裁的職務后,我已經少拿了近百萬的回扣。」
「你以為你這樣就很嚴重啦?我比你更慘,沒油水可撈,根本沒有多餘的錢拿去小老婆那兒,那個見錢眼開的死丫頭已經喊著要跟我切啦……唉,現在的女大學生一個比一個還狠!」禿頭男懊惱的頻頻挲著自己寸草不生的頭頂,那難過的模樣比當年聽見自己母親拋夫棄子時還要痛苦百倍呢!
小鬍子嚴肅地搖著頭,「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們絕對要想個方法對付童光宇。」否則他過年前才剛買的豪宅、跑車都可能一一不保啊!
「能有什麼方法?」
他沉吟一會兒之後,用手肘拐了拐左邊的老禿頭,「我聽說童光宇最近積極的在跟某個金控集團談合作的事情?」
「是啊,合作的對象是榮星金控,對方很有興趣而且也滿有誠意的。」說起這件事,身為財務經理的禿頭就覺得嘔。如果童光宇不要凡事親力親為;如果那小子授權讓他去負責,老天,真不敢想像自己能夠從中獲得多少回扣。
「這陣子童光宇手中全權負責的是下是就這個Case最大?」
「當然是啊,你知不知道這其中牽涉的可是幾百億的交易啊?」
小鬍子曲起手指順著自己最得意的鬍子,突然露出一抹算計的笑容。「我說,不如咱們就在這件事情上面玩點小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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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理總裁,這是您調閱的資料。」
童光宇揚起眉睇了財務秘書一眼,「先拿去給安潔彙整。」
「好的。」
財務秘書來到同事身邊,藉由遞交文件的動作悄悄詢問,「童先生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心不在焉似的。」
安潔聳聳肩,飛快瞥了上司一眼,「不知道啊,自從早上我跟他報告夏秘書今天請假之後,他就變成這樣了。」
「夏塔悠終於也撐不下去了嗎?」
「我希望不要。」
安潔苦著俏臉,「說真的,夏秘書雖然穿著土氣又不苟言笑,可是她的能力真的很好,只有她才跟得上代理總裁的步調啊!」
「她有沒有說請假多久?只有今天還是要休息好幾天?」
「我也不曉得,早上上班的時候,我被通知說夏秘書打電話來請假,要我上樓暫時代理她的工作,後來童先生到了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他,結果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他一個早上老是盯著同一份文件發獃。」這樣也好啦,她比較不會累。
財務秘書眼珠子轉了轉,「喂,你說童先生該不會是喜歡上夏塔悠了吧?否則為什麼她只不過一天沒來上班,那個超級工作機器就停擺了呢?」
安潔直覺地揮手否定,「絕不可能!童先生見過多少女人了,他的眼光怎麼可能這麼差。」說真的,論能力,秘書團的人的確都比不上夏塔悠,但是論姿色,隨便撿一個都比夏塔悠強上百萬倍。
「你們兩個閑聊得夠了嗎?」
後頭低沉的嗓音驀地響起,財務秘書和安潔趕緊尷尬地對望一眼,一個迅速閃人,一個低頭做事。
「安潔,你出去,有需要我會叫你進來。」
「是的,代理總裁。」
當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一人,童光宇索性將手中緊握的鋼筆拍放在桌面上,整個人往後靠躺在柔軟的牛皮椅背上。
她請假了,終於離開他的視線了。
這就是自己這陣子以來一直想要的寧靜,不是嗎?他用嚴重超量的工作逼著自己也逼著夏塔悠,為的不就是這一刻?
但此時此刻的厭倦、疲憊、沮喪和低沉,難道是因為心愿得遂的緣故?自己不是應該感到開心和得意嗎?
夏塔悠今天請假,一定是因為昨天下午他在電梯里那番傷人的話語吧?是的,一定是……
鈴……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他思緒拉回現實。
「喂?」
愉快的聲音透過話筒在童光宇的耳邊響起,「我聽說你的貼身秘書今天沒來啦?」
那輕快愉悅的嗓音不知為何聽來極度刺耳,「外公,我沒空跟你閑聊。」
「我就說人家一定會辭職吧,你看,現在是借口請假一天,接下來就乾脆再也不來上班了!一定會完全被我猜中的……」
「外公再見。」
掛斷電話的童光宇益發煩躁,尤其當電話再度響起的那一刻,他不耐煩地吐氣,反手抄起話筒,「外公,你如果真的太閑就去找那些死了老公的寡婦玩,我沒空——」
「哇,你吃了炸藥啊?」
「小童?」
道熹集團的另一個繼承人童德帷在電話的另一頭愉快發聲,「怎麼,公事搞不定啊?哈哈,光是聽到你這麼鬱悶的聲音,再想到此刻逍遙的我。啊,新婚真好、摟著老婆環遊世界更好!」
這小子就算結了婚,那張嘴還是一樣賤,說不到兩句就讓人想摔電話!「我沒心情聽你炫耀,滾!」
「欸,你等等啦,我特地從埃及打國際電話回來,結果你卻跟我擺架子啊?」
「你到底要幹麼?」
「別說我有了老婆就不顧公事,我是想問你那件事進行得怎麼樣了?」
「正在辦。」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沒事了。對哦,說起來我們兄弟倆的命運還差真多,我掛斷電話之後,有美麗的俏君老婆躺在床上等我臨幸,而你這個可憐的單身漢卻有一堆忙不完的公事等著你去辦。哈哈,想到就覺得好爽!」童德帷的劣根性依舊,就是非得花一些國際電話費來炫耀他的幸福才甘願。
瞪著嘟嘟作響的話筒,童光宇用力掛斷。
這一家子的人都有病,老的愛念經、年輕的愛炫耀,而他,則是生性太殘忍。下意識地瞥了瞥那一張空蕩蕩的秘書辦公桌,童光宇強迫自己抽離視線,煩躁地伸手捏揉緊繃的眉心。
鈴……
電話又響了,只不過這一回是內線電話。
「什麼事?」
「代理總裁,樓下有一位自稱是夏秘書的弟弟吵著說要見您。」
禾熙?「讓他上來。」
沒多久,一道稚嫩的身影出現在總裁辦公室里。比起之前在苗栗見到的夏禾熙,此刻的他似乎又抽高了幾公分。
「小魚哥,真的是你耶!當初姊姊告訴我你是一家國際大企業的總裁時,我還不相信呢!」
「這件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謝謝支持*f*m*x*)
他們姊弟倆的演技會不會太純熟了?驚訝的模樣和自然的口吻幾乎要讓他相信夏禾熙此時此刻的吃驚是貨真價實的。
夏禾熙察覺到他冷淡的語氣和疏離的態度,心中除了難過,還有不解。自從自己踏進這裡,辦公桌后的那個人還沒有正眼看過他呢。終於他忍不住的問:「小魚哥,你是不是在生氣?我吵到你上班了嗎?是因為下午剛好學校放假,我又好久沒有看到你了覺得很想念,所以我……」
「好了,人你已經見到了,還有什麼事要說?」
眼角瞥見夏禾熙瑟縮受傷的表情,童光宇忍不住斂下雙眼,對自己的厭惡又增添幾分。
太明顯的遷怒,就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不管怎麼說,任何事情都應該只限於夏塔悠和他之間,小孩子什麼都不懂,被抓來當箭靶實在太無辜。「對不起,禾熙,最近我……」
「沒關係啦,小魚哥你一定很累了對不對?我看我姊這幾天也累得不得了,她說你是因為剛剛接手總裁的位置,求好心切才會這麼拚命。」
童光宇剎那間僵了僵,「你姊真的這麼說嗎?」
所以說,從頭到尾夏塔悠對於他的惡意刁難,都是抱持這種諒解支持的心態在對待嘍?
「是啊!不過小魚哥,可不可以麻煩你不要那麼累?因為你太認真工作,我姊就會跟著一起加班耶!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力氣陪我好好的聊天說話了,這陣子只有我一個人吃飯看電視,我不是在抱怨我很寂寞啦,我沒有哦!我只是……」
俊颯的嘴角流露一抹疼愛的淺笑,童光宇發覺這似乎是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流露的真心微笑。
「想喝點什麼,我叫人倒給你。肚子餓不餓?有幾種蛋糕不錯,我讓人拿來給你嘗嘗。」
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向夏禾熙,童光宇發現自己好像可以漸漸的不去在意、不去執著。罷了,被出賣就被出賣吧,或許自己該慶幸那筆錢有機會用在這個可愛的小孩身上。
這麼想,心裡會舒坦一些吧?
突然地,童光宇的行動電話響起,他一邊摸著夏禾熙的頭一邊接聽,「喂?」
「小魚,我是高保啦!你很不夠意思耶,原來當初只要打一通電話給你外公,告訴他你在苗栗,就有兩百萬可以拿啊?這麼好康的事情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不然今天那兩百萬就不會被巷口的鄭太太賺走啦!」
「鄭太太?」童光宇直覺地轉頭望向夏禾熙。
小男孩仰著頭天真的看著他。
「雜貨店老闆的妹妹啊,你忘記啦?人家跟你買過春聯耶,後來看了雜誌發現你就是道熹集團逃跑的少東,她就打電話給你外公通風報信啦!一通電話兩百萬,我真會被你給氣死,既然有兩百萬給人家賺,你怎麼不幹脆把機會讓給我?」
行動電話傳來的吱喳抱怨聲已經進不了童光宇的耳里,他看著夏禾熙緩緩地露出笑容,小男孩困惑地望著他,發現他的嘴角越咧越大,最後甚至是彎著腰抱著肚子開心大笑。
「小魚哥,你聽電話聽到發瘋啦?」
「高保,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切斷通話,童光宇欣喜難當的用力挲了挲夏禾熙的頭,「知不知道你姊姊今天去哪兒了?」
「不知道啊,我去上學的時候她才剛起床呢!」
心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渴望,強烈得幾乎難以平復,想見她,想在最短的時wm=間內見到她!
「你姊姊的行動電話幾號?」
「嗄?」
「快點告訴我,我要找她!」
「可是我姊姊沒有行動電話啊,她說那太浪費錢了。」
昏倒,真的是有夠摳門的女人!「禾熙,把你家的地址寫給我,現在、馬上!」急切到坐立難安的童光宇抄起話筒、按下內線,快速下達指令,「安潔,立刻替我準備一輛車,我要開車出去。還有,幫我倒一杯可可和準備一些茶點進來——」
夏禾熙扯了扯他的衣袖,「有沒有巧克力蛋糕?人家還想吃蛋卷跟冰淇淋!」
「安潔,要巧克力蛋糕、蛋卷和冰淇淋。」
小手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是小魚哥,我姊姊一直交代我不可以隨便把家裡的地址給其他人耶!」
童光宇睨了他一眼,「安潔,剛剛說的通通取消,換拿老鼠藥進來。」
夏禾熙委屈的低下頭,「好啦,我寫給你嘛。」
怎麼這樣威脅人家啊……不過話說回來,小魚哥應該不算其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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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請假的理由,難道你們就下會問嗎?!」
低吼著切斷行動電話的通訊,駕駛座上的童光宇快氣瘋了。他已經在夏塔悠家樓下等了兩個多小時,先別去想浪費的這兩個小時里,他少處理了多少件金額龐大的企畫案,光是這段等待的時間就足以讓他的細胞死掉大半!
原來等待竟是這般磨人的東西,這一回他算是深刻地體會到了,全拜夏塔悠所賜。
「到底跑哪兒去了?這個臭女人……」
焦躁飄移的視線頻頻落在後視鏡上,當那抹熟悉身影終於映在鏡子里時,他幾乎是立刻開門下車。
兩手提著袋子,徐緩而行的夏塔悠聽見砰然聲響,直覺地抬頭一望,白皙的臉龐在看見他后露出淡淡的訝異。
嫌她移動的腳步太緩慢,童光宇於是迫不及待的奔迎上前。「你……」糟糕,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要跟她講什麼?
「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公司有事?」
還關心公事?這是否表示她辭職的心意沒有太堅定?「呃,我恰好來這附近談事情,想起你人事資料上頭登記的住址就在這兒,還有一點時間,所以我就順道過來了。」
「看樣子代理總裁今天的行程並沒有太緊湊。」
「還好啦。」
說完這三個字,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杵在巷口。
「請問你還有什麼事?」
「你今天為什麼請假?」
童光宇刻意忽略她冷淡語氣中的告別意味,硬是另外扯了個話題,就只是單純的想要延長兩人交談相處的時間。
好可悲啊,他墮落了!
凝視著依舊一身保守長裙、古板黑框眼鏡的女人,童光宇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為了和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女人聊天,而像個無聊男子似的拚命在腦海里思索著下一個話題。
無奈啊……
「你請假的原因是什麼?身為你的上司,我應該有權知道吧?」
一邊痛心自己欣賞女人的格調居然降低了……
「怎麼,你請假的理由難以啟齒嗎?」
一邊又不得不佩服自己竟然能夠一路唱獨腳戲唱到尾,而且還能繼續……
「難道你真的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我去買衣服。」
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他越來越荒謬的猜測,夏塔悠舉起手中的提袋,仰頭迎視他。「我今天請假的理由就是要去購物。」
不是真的吧?他為了她今天的缺席而恍神了大半天,還以為她鐵了心要辭職,結果竟然是請假專程去買衣服?!
這女人真行,瞬間讓他的忖度不安淪為廉價品。
夏塔悠緩緩垂下雙手睞了童光宇一眼,「昨天你在電梯裡頭說過,我是你所有僱用過的秘書裡面穿著品味最差的。」
欸,他講過這句話嗎?那個時候氣炸了,吧啦吧啦的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講了些什麼,只曉得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傷害她」!
「所以我今天專程去買衣服。我想你說得對,總不能把花草栽植場跟道熹集團拿來相提並論,既然身為你的貼身秘書,就得隨時站在你的身後面對其他人,所以衣著上的改進是必要的。」
「哦?」
童光宇表面上故作冷靜淡然,實則內心歡喜下已。
哇哈,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Lucky!他不經大腦只想狠狠傷害她的混帳話,她聽進去了,不但不生氣而且還拿去暗自反省一頓。而且他這陣子故意瘋狂工作地壓榨她,她也單純的認為他是求好心切……
說真的,自己實在應該為她的單純和善解人意額手稱慶!
「我很高興你把我的建議聽進去了。」
夏塔悠掀動眉睫瞟了他一眼。建議?這人肯定沒意識到他當時的態度有多麼傷人!
「也就是說你願意改變你的穿著了?」
「嗯。」
「還有化妝呢?適當的淡妝是需要的。」
她嘆口氣揚首看他,「也買了。」
那張微微俯低的俊臉沒有顯露太多的情緒,僅是淡淡地挑了挑眉……其實在心底暗自爽翻天。嘿嘿,她還真是有求必應耶,簡直比土地公還靈!
「那麼你鼻樑上的這副眼鏡呢?我早就看它不順眼了。」因為會遮擋住她的雙眼,害他無法將她清澈的眼眸看得仔細。「你要知道,眼睛代表靈魂之窗,你心靈的窗戶被一副俗到極點的眼鏡給遮掩住,這實在——」
夏塔悠突然攬起眉心,「你夠了沒有?要求怎麼這麼多啊?你是代理總裁還是衛生股長,連我戴什麼眼鏡你都有意見?」
「是是是,不好意思是我管太多了,眼鏡你繼續戴著吧,其實看了也挺習慣的。」
夏塔悠三兩句話立刻讓場面一下子翻盤,完全改觀。
簡單形容童光宇,只有一句話——紙糊的老虎,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