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年後台灣
貝勒業,貝氏企業的現任副董,有個與身分相稱的綽號「貝勒爺」,在商場上呼風喚雨,不可一世。可現在的他,臉上卻爬滿一種不尋常的焦切,出現在公園的角落。
四處張望的他,顯然在等待著什麼。
不久,一抹火紅身影出現。
一名妙齡少女,身穿低胸無袖連身洋裝,足蹬三吋細跟銀鞋,惹火的身材隨著快速的步伐而更顯招搖。
貝勒業只望了一眼,一隻手卻撫著額頭,低吟兩聲。
寶兒挨近他,臉上堆滿甜笑,帶著撒嬌地道:「哥,別這樣子嘛,怎麼每次見到我就好像……」
「好像恨不得重新投胎,對不對?」貝勒業氣若遊絲的接了話。
寶兒一聽,噗哧一笑,搖著頭道:「你才不會,要不是出生在貝家,誰能幫你養得起那一托拉庫的情婦呢?」
「你……」貝勒業瞪著那甜膩過分,卻漾滿狡黠的笑臉,臉上又是一陣挫敗。
聳了肩,反正每次都一樣,只要遇上了這個寶貝妹妹,他這個叱吒商場,情場的高手,也得認輸。
「你到底想怎麼樣?」最後,他乾脆直接一句話。
「在電話里我不是早說過了,就是那個鳳凰——」
「行了,你不要每次都跟我提起那個媽媽桑,好嗎?我真的不想再聽見任何有關她、還有酒店的事情,那一切都與我無關,OK?」他不耐煩極了。
「可是,那……跟我有關啊!」寶兒無辜的眨著晶亮的大眼,聲音一個壓低,是那種充滿討好的意味。「那跟我有關,當然也就是跟哥有關啰?對吧?」
貝勒業一顆頭都快搖斷了,粗著嗓子,努力用最平靜的口吻,「別鬧了,寶兒,聽哥的話,你快收手吧!」
「不!」抬高分貝,寶兒聞言立即刷下臉,笑容凍結的俏臉線條,已轉換成另種強硬。
「不?你的意思是說你要一直待在爵爺酒店?」
「我沒那個意思,但是……至少我不能半途而廢。這兩三個月,我好不容易才從鳳凰那兒查到一點眉目,現在就只差一點點,就能知道真相,我就能找到媽了!」
這句話讓貝勒業倏地刷下臉。
「我說不淮!我不准你去找那個女人!」
寶兒渾身輕顫,難以置信地對峙著哥哥冷酷的臉。「為什麼?哥,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的……那個女人,她是我們的媽媽——」
「早在十九年前,她就自己放棄了。」在他九歲,寶兒剛滿周歲的那一年,這個母親就消失了。
最初的思念,業經十九個年輪的輾轉,任由模糊的部分,他不願再去重新刻劃。
「可是,鳳凰她說媽是有苦衷的——」
「你就這麼相信那個媽媽桑的話?我實在搞不懂,你居然就為了接到那個媽媽桑的一通電話,老遠跑來?」
「問題是,鳳凰真的拿出了跟媽媽的合照,我比照過了,跟家裡相簿里的媽媽是同一個人!而且,鳳凰幹什麼騙我?她又怎麼能夠打電話給我?甚至對我們家裡的事一清二楚?所以,我……還是相信她說的。」
她是寧可選擇相信。
她好想看看親生母親的樣子……只是想看看。
「算了。」貝勒業別過頭不願多看妹妹熱烈的臉。「我只是在擔心,如果讓爸知道你老跑來的真正原因,那……」
「那他會捉狂,甚至會把我給趕出去,是不是?」她轉過臉,冷聲道:「反正他現在一心想娶別的女人,他當然會怕我把媽找回來。」
「寶兒,我不許你那麼說爸。」貝勒業知道對父親欲再婚的事,妹妹一直很感冒,他只好避而不談,針對重點。
「我不得不提醒你,就算真讓你把人給找著了,又怎麼樣?不要自己去預設情節,只怕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我可以改變的。而且……你想想,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她為什麼不回來?」
「我不知道,也許……她有什麼理由……總之,現在只有鳳凰知道,所以,我更不能離開酒店。你……你跟爸爸都一樣,誰也沒那個權力禁止我去找媽媽!」
「好,你愛找就去找,只不過……」這世上誰又有那個剝奪親情的權力?貝勒業忽然難過起來,難過自己那種「放手」的決定——他知道,對倔強的妹妹來說,與其阻攔,倒不如放任她去闖。彷彿間,他已見著妹妹闖破頭顱的慘狀。可是,他卻只有這個選擇。
貝勒業正色,認真無比道:「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想怎麼做,都別忘了自己的身分,不要——」
「我知道,不要讓貝氏企業的臉面丟盡了,是吧?」她沒好氣的應了。
「知道就好,我現在就只怕萬一爸也到台灣來,那時候——」
「那他第一個一定不饒你,因為他特別要你好好管住我的,結果你卻做不到。」寶兒神色一轉,開始輕鬆語道。
「你!」接觸到寶兒充滿同情的眼光,貝勒業哀嘆了聲,往涼亭座椅跌坐下去。「算我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有你這種妹妹。」
「好啦好啦,頂多我答應你,下輩子投胎的時候,一定先看清楚,有哥在,我一定不敢進去就是了。」
覷了哥哥平緩的臉色,她接著又說:「所以,為了大家好,我得加快行動呀!現在鳳凰已經答應我,只要我辦妥這件事,她就一定告訴我。所以,哥,這件事你一定得幫我,就最後一次了。」
「我幫的還不夠多嗎?」翻了白眼,他揮手漫問:「說吧!」
寶兒一聽,精神大作,咧嘴露笑,「就是拍賣初夜的那件事——」
「什麼?這件事你還敢再說?你——」他跳了起來,一根指頭快戳上她的鼻尖。
「噓~~記住身分。」寶兒笑嘻嘻地撥下他的指頭,努嘴示意。
原來「身分」也是挺累人的,至少貝勒業就得被迫忍下那種捏她脖子的衝動。
他壓低的聲音還是充滿著憤怒,「貝寶兒,你知道你在幹什麼?一個堂堂貝氏的千金小姐去酒家上班也就算了,現在你居然……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你玩得太過火了吧?」
她學——他的聲調湊近他,雙眸瞪大如銅鈴,相當認真地道:「就是怕玩過火,所以我才想找你幫忙呀。你可以安排,只要花點錢做做戲,讓我拿到花魁的封號,那那……」
「免談!」他起身拍拍屁股想走人。
「唉,哥——」站在原地的寶兒,高嘟著紅唇,半晌,她對著那道背影大嚷,「那好哇,那我就靠實力。」
實力?啥意思?貝勒業火速掉轉過頭。
這樣子的結果,讓寶兒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她挑了眉,無所謂地說:「我就不相信憑自己會找不到買主!」
「你敢……」不對!從小到大,膽大妄為的她是沒啥不敢的。
「你……等我消息吧!」扭曲的臉吐著生硬的字句。
「呀呼!謝謝哥,我就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對著那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哥哥,寶兒就那樣子毫無顧忌的歡呼雀躍。
然而,貝氏兄妹倆絕對想不到,就在不遠處,正有一對鬼鬼祟祟的男女,緊緊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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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那抹火紅直接烙入眼底,唐騫的唇畔勾起了耐人尋味的笑。
「你說這一趟是要來談轉資台灣的事,原來你千里迢迢來的真正目的,是要追查她?」身邊的堂妹唐棻問了。
「那是兩碼事。這個……應該算是生意以外的另一種收穫吧!」他挑眉問:「嗯,你覺得她怎麼樣?」
唐棻皺了下眉,搖了頭。
「什麼意思?」
「就是要你放棄。」唐棻聳了肩,涼涼道:「那絕對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唐騫聞言縱笑。「小棻哪,我還以為你已經夠了解我的了。」
如果貝寶兒是那朵帶刺的花,那他會是那個專門修剪,不畏扎手的園丁。
「為了自己的終生幸福,我還是別了解太多的好。」免得害得她對男人喪失所有信心。
唐棻訕訕介面道:「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嬸嬸說什麼這半年來你幾乎是不近女色,害她開始擔心你會跑去當和尚,原來嬸嬸只是在說笑。」
「那一點都不好笑!」唐騫像被刺中要害似地,鐵青著臉色。
「那……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這段日子都不交女朋友,純粹就是為了她?」唐棻發現自己的話才是在說笑。那怎麼可能嘛!
不料的是,他居然一個點頭。「就是為了她。」
「你是說你為了她……守身!?」
「當然不是!我是因為……」
是因為自從那次被人家「撂倒」在床之後,他居然發現自己……不舉!老天,他發現自己雄風盡失!
在幾度秘密求診而得不到具體結果時,醫生給了建議——極可能是心理因素造就。
所以,他必須找出心病所在,也就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從此,他就發誓上山下海也要把「元兇」給翻找出來。
他會為她守身?
哼!唐騫只想把這個女人當成藥帖,給吞下肚內。
對堂妹的風涼話,他只能一笑置之。他知道此刻這個千金妹妹心情鐵定欠佳——為了逃避父母欽定的那個准妹夫,她被迫得跟著他「淪落異鄉」。
「你放心好了,我會幫你搞定伯父那邊的,只要你幫我的話。」
唐棻掀了隻眼皮。「你想讓我幫你追女朋友?」
「那不叫女朋友。」忽地,那張俊容刷地沉落。「而且,不是追。」
「那你……」唐棻嗅到一種屬於狩獵的腥膻味。
「買!」他的嘴進出這個字眼來。
「你是說……」剛剛的話她也聽得一清二楚,問題是——「有那個必要嗎?」
誰知她的想法卻惹爆了他那極力壓抑的怒氣。
「什麼叫必要?就為了當時她的所做所為,就有必要!」他一副快砍人的可怕模樣。
「當時到底是怎麼……呃,當我沒問。」識相的唐棻在接受人家的眼刀之後,噤若寒蟬。
嗯,當時……不知被「怎麼樣」的他,一定很慘。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過往恩怨,但是,她知道就這一次,慘烈定不輸當日——就看鹿死誰手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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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爺酒店的副理休息室。
寶兒獨自一個窩在長沙發里,往嘴裡塞的脆果子喀喀響——,散漫的雙眸遊走在那本雜誌上,她無聊到快不行。
瞧副理鳳凰進出的身體活似陀螺打轉一般,寶兒不禁替鳳凰那36D的罩杯擔心。聽說,「水球」是禁不起過度碰擠的呢!
今夜的生意看來不錯。只是,外頭白熱化的氛圍,似乎全然與她不相干。
趁著空檔補妝的鳳凰,對著鏡裡頭那張悠哉的臉哼聲道:「在這兒的人就數你最清閑的了。」
「清閑也是付出代價換來的呀!」寶兒聳肩應道。
鳳凰不接腔,但寶兒心裡有數。
說穿了,還不是鈔票的「關照」——只要不讓她亂七八糟的接生意「攤」,每天固定給的數字,算來她可是倒貼呢!
鳳凰倒也信守承諾,拿了錢,就放牛吃草,從不勉強她去外廳轉檯。不過,偶爾寶兒發現自己閑著撐飽了,也會出去客串客串,騙騙那些凱子賞「大酒」喝。
「怎麼樣呀?看你很忙,要不要我出去幫個忙——」
「你?」手裡的唇線筆一個傾斜,該死,畫到腮旁去了。鳳凰搖著頭翻了白眼。「我想你還是在這裡比較好。我可不想再被警察調去問。」
不久前,寶兒才打傷個客人,要不是鳳凰堅持塞錢了事,還差點引起官司呢!
寶兒努努嘴。「那怎麼能怪我呢?是那個啥黃董的死豬哥,珍妮不肯跟他出場,他硬要灌酒,還罵珍妮低賤,我是看不過去——」
「你當然會看不過去。」鳳凰停下動作,掉頭冷冷說:「因為你是千金大小姐,但是在這裡的小姐,每個人卻不能。看不過去又怎麼樣?日子總要過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在寶兒還在怔愣的時候,鳳凰繼道:「在這裡需要的本事,可不是你那套行俠仗義,而是怎麼去把客人的口袋掏空,怎麼讓客人乖乖地賞大酒,你懂嗎?」
搖搖頭,寶兒不懂。
只要想起珍妮那時飲泣顫抖的削肩,只要想起那不時充斥廁所的嘔酒聲,她就會有種很不快的感覺。
她不想去懂。很多事太用心了,只會更難受。
睨著她茫然的臉,鳳凰嗤道:「我看呢,這也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你還是早點走人算了。」
「那你就把我媽的下落說出來呀!」
「我會說。只要我答應過的,當然會照做,那你呢?」
「我……」哥,你在幹什麼呢?不是都說的了……「我可沒強人所難,是你自己說可以讓我打贏『夜歡舞廳』的金莉,可是現在呢?人家那個當家的小龍女以一千萬成交唉!」
又來了,「我知道,我全知道。小龍女的事都上新聞了,不是嗎?還鬧得滿城風雨呢!嗯,現代版的灰姑娘,她也算是有夠幸運了。」寶兒倒替人家樂了起來。
「那你自己呢?難道你就真的拚不過小龍女?」沒好氣的鳳凰削著她道:「那我也不是真的讓你去賣,是你說你那個少爺哥哥會出面處理的,現在我看你是在唬我……」
「不是的,我說真的,我哥真的已經答應了——」寶兒的話被衝進來的人打斷。
「副理……外頭來了個客人,說是要見你談……有關寶兒的事。」
「寶兒?」鳳凰只怔了數秒,馬上對寶兒叉腰質問道:「老實說,前兩天我休假,你有沒有…….」
「沒有!」不待話說完,寶兒馬上否認。「那個黃董是我打過的最後一個。」
也就是說,找上門的並非新任的「苦主」啰?
「那會是誰?」鳳凰邊走邊嘀咕,「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哥,他派人來了,一定是。」寶兒跟在後頭,為自己的聯想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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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被寶兒料中,對方一開口就是沖著她這樁「買賣」而來。
「你是……」寶兒自當先確認來者身分。
「我是代表主人過來的。」那個看來白凈斯文,說話略帶娘娘腔的男人應道。
「那你的主人我……認識嗎?」當著旁人的面前,寶兒小聲的問著。
「當然認識,而且……應該關係還很不尋常呢!」喬裝易容的唐棻說著心裡的想法,喔喔喔……對嘛對嘛,兄妹關係當然不比尋常了。寶兒好想笑。
「副理,我家主人的意思是說,數字由你開,不過……」唐棻拿出了某樣文件。「這份契約還是要請你簽一下。」
這……出賣貞操還得打合約啊?
鳳凰搶過來一看,發現上頭條文某項載明的是——「如女方不能履行該盡的義務,則本人有權無盡期的延長時效,且在期間內女方不得擅自回復原來職稱身分,否則,將予以行使支票止付權。」
呿!寶兒在暗笑哥哥也未免假得過分。這也難怪,哥哥本來的目的,就是想讓她永遠離開這裡。
「行,我簽。」只要她讓凰凰領到錢,問出母親的下落,她又怎麼會想賴在這兒呢?
最後,來到價錢上面。
「一千……兩佰萬!」鳳凰馬上獅子大開口。
「一千萬……零一佰塊!」緊接的是寶兒的反駁。再怎麼說,她不能太敗家吧!
「喂……」哪有自降身價的?
「副理,是你說只要贏過小龍女的行情,那一百塊就算贏啦!」
鳳凰見狀也不好太堅持,於是,雙方議定。
她,爵爺酒店的寶兒小姐,寫下了花街的「奇迹」,讓酒店順利的贏取「花魁」的寶座。
呵呵呵……當晚,寶兒很高興的跟——「買」方走人。
她是該去給哥哥一個擁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