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西張家斷垣殘壁,百姓竊竊私語、口耳相傳,便是多年前一夜大火,燒遍張家之地與後山、竹林,三日三夜,無法滅之,但也奇異地不曾蔓延。自那之後,村民沒再見過白衣鬼、沒再聽見張家似有若無的鬼嚎,一切回歸平靜,如未發生。
據傳聞,那夜一名天將下凡,大顯神威,斬妖除魔,因而那夜白光之後不聞妖鬼。
之後,白駒過隙,流年轉瞬即過,張家漸為人所忘,只見殘壁一處,不再聽人提起往日鬼事。二十年後,一名遷來此城的大官收拾張家頹圮,重蓋大屋,往日張家易主,此段往事又被一層華麗磚瓦掩蓋過去,稀為人聞。
某日,正午,日光正熾,灼人肌膚,一名布衣男人,頭戴斗笠,手持破劍,緩緩行過大官屋前。他頓了一頓,抬頭望那朱底匾額上書金色大字,心下動蕩,硬是壓下將要滿溢的舊事,只一眼,抬步繼續前行,往城中客棧而去。
客棧門前恰有一小販賣捏麵人,他停下,目光灼灼直盯一排活靈活現的小人兒,片刻之後,選了一紫衣人兒,付了錢,愛不釋手撫摸一會兒之後,再用一油紙小心翼翼包裹起來放進懷中,然後進入客棧要房歇息。
脫下斗笠,露出一張極俊的面容,等著吩咐的小二看直了眼,直到男人要了飯菜和一桶涼水沐浴后才恍過神來,乾笑著退下準備。男人隨身只一劍,一小包袱,人雖俊,可寒酸,吃的也全是素菜,莫怪小二多打量幾眼。
男人從包袱翻出一樣事物,攤開包裹在外頭一層泛黃的紙,裡頭是一個已經石硬的小捏麵人,雖保存尚好,但仍看出已過了許久時間。他再掏出方才買的小紫人兒,將兩個小人兒放在一起,細細看了一會兒,才又仔細小心地將它們包在一起放回包袱里。
「你們缺了把小劍啊……」男人對著包袱淡淡地說道。
待小二送來所有東西,男人先是沐浴,再是用飯,然後將破劍擺於桌上,右手一抹——本是烏黑破銹的劍身轉眼幻變光滑明亮,微泛紫光,上刻奇異紋路與文字。
然,劍身中段隱約有一裂痕,似斷裂過後又將其重續而起。
男人緩緩以袖拭劍,目光柔和,可眸底深處有著連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傷痛。
「喂,我是你師父呀,怎對我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呢?」
「哎,你真是天帝給我的小徒兒嗎?比我高比我壯性子也比我冷,不過卻是一個俊人兒啊……真可愛!」
「吶,你心上有沒有住人?若是沒有,讓我住進去如何?」
「紫霞,雖然你討厭我,不過不要不接受我對你的教導啊……這咒陣是很重要的!」
「你喜歡降妖伏魔對吧?那紫霞仙君這位子給你吧,反正你的名字就叫紫霞,很合你呢!」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啊?」
「我那麼討厭你,怎麼可能難過……」男人呢喃低語。
若是張真,可能會痛不如生,可至今他已不是。即便曾在人間相戀,那又如何?呵,不過是一時激情,到頭一場空夢。
所以,他紫霞的選擇從來都是正確的。
什麼情愛、什麼生死相許,都是笑話一場!
收起劍,男人上床歇息,等待黑幕降臨。
深夜,男人方醒,便聞窗邊剝啄,他愣了愣才前去開窗,一名黑衣男人蹦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男人微訝,但隨即恢復那冷淡的表情。
黑衣男人拍拍衣裳,怨道:「原來人間窗子不好爬……」隨後大搖大擺揀了張椅坐,嘿道:「人間可好?你許久未來……喔,若不算你投胎在世時……可好玩?」
男人斟茶,道:「不過是凡人凡事,有何好玩?」
「……原來你不是為了阿紫才來的?」
男人眼中銳芒一閃,喝道:「別提他!」
「……你與他在人間情事我看得清楚,現在你卻想一忘了之?你在逃避什麼?」
「那只是劫。」
「劫?」黑衣男人冷笑,「阿紫的奮不顧身只換來一個劫字?!」
「情劫也是劫。」
「……既然你視阿紫於無物,那麼你可願意將紫霞劍送我?」
男人一頓,目光移向擱在桌上的劍盒。
黑衣男人又道:「紫霞劍已是斷劍,不再具有正氣,對你而言不過是個廢物,何不將它給我?」
男人沉默著,紫霞劍原本就是他師父的東西,現在變成斷劍也不能用了,送給閻君做個順水人情也好。
「……你喜歡便拿走吧。」反正襯手的兵器多的是,他不在乎少一把紫霞劍。
「希望你往後不會後悔。」阿紫,你看見沒?紫霞回來了,可他也不是那個戀著你的張真了……
「你見過我後悔?」
「……沒有。」
「那閻君便不需費心了。」
閻君擺擺手,話鋒陡轉:「話說此次傳聞城中夜半有屍路過,家家戶戶門封黑狗血,可是真的。我方才來時,路上不見人影,倒是血味腥濃。」
「許是趕屍人夜半趕屍,倒也不是大事。」男人頷首。
此次重回舊地便是探查此傳聞。一般說來,趕屍人不將屍體趕入村內,會繞道而行,可竟有人夜半見屍體走路,前方並有一行腳夫裝扮的人領著,分明是一群趕屍隊伍,因而城內百姓駭極,才於門扉上封以黑狗血去煞避穢。
「可趕屍人有行規,不準屍體進活人村。這趕屍人不是傻了就是另有所圖。」
「一切得等探查才知。」
「好吧。我先走了,殿上公文堆成一座山呢!」閻君起身,捧起紫霞劍,轉身躍入黑暗。
燃起燭火,男人看向鏡中,那容貌俊美如仙、清冷非凡,再已不是往日那張極英俊的面容。男人不由低低笑起:「張真真的在二十年前死了呢……」
張家大少爺張真,早已於二十年前與阿紫一同葬身張家了。
因此……他不是他。
他是紫霞,不是張真,再不會為一個名叫阿紫的少年動心。
後悔,更是不可能的事。
三更時分,紫霞躍窗而出。聞城中百姓相傳,趕屍人由南向北貫穿而過,每次約趕十名屍體。於是他躲於城北某處,守株待兔。趕屍是積陰德,讓流落在外的屍體能回鄉享親人祭拜,因此此行查明真相之後,他不打算出手,只想勸告趕屍人幾句。
滴漏慢移,直至四更,紫霞方見一行黑影緩緩自遠處而來。
凝神細聽之下,有兩道腳步聲,一道眾且齊但每一步均重,另一道獨且輕似常人的步伐聲。再看,黑影漸近,已可分辨出一共有七道黑影,一道獨自在隊伍前方,另六道則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跳著」。
沒有搖鈴、也無灑符,雖領頭之人為一般行腳夫裝扮,但紫霞已認出這便是趕屍隊伍。於是在引屍人來到城門之前,他緩緩現身,「且慢。」
憑空一個人影出現和一道冷凝嗓音,令引屍人嚇了一跳,睜大眼看著紫霞,見月光下他有影子才鬆了口氣。
「趕屍行隊,生人勿近。」
「趕屍有規矩,屍體不入活人村。」紫霞道。
趕屍人是個老道,他摸摸鬍鬚點頭:「我知道。」
「明知如此,偏又為之?」
老道苦笑:「生意難做,且酷暑天熱,屍體易腐爛,即便有符暫維其形,然儘早了事更好。」
「因此你趕屍入此城,便只為了縮短路程?」
「是。否則繞城一圈,我得多半天時間。」
「不過半日,何必計較?屍體近活人才是需戒備之事。」
「千山萬水跋涉,人總會疲倦,能走近路便走。」
「你不怕城中狗兒對屍體吠,甚至咬壞屍體?萬一如此,不僅失了生意,更侮辱了亡者。」
「我尚有一法寶,不僅能讓鬼妖避開,且此些屍體均能聽我命令,緊跟隨後,見狗便躲。」
「法寶?莫怪你既無搖鈴也無灑符。」
「是。」老道掏出一張金符,「此於二十年前某大仙贈我的仙符,不僅驅鬼避邪有用,且能用於趕屍,使屍體聽令。」
紫霞一見金符,胸中突覺有重物撞擊,隱隱泛疼。張真的記憶在他腦中現形,他眼中的阿紫正微笑著拿了三道金符……
「原是阿紫……」
老道眼一亮,驚道:「便是阿紫!閣下竟也識得此人嗎?」
「……識得。」
「如此甚好!二十年前我一時走岔,誤入歧途,若非阿紫大仙教導訓示,恐怕無今日之我。十幾年前我頓然悔悟,重回此地尋他,可張家竟已鮮為人知,便連大仙也不知去向了……如今你識得他,可否告知他身在何處?」
紫霞垂眸,淡道:「我識得他也是二十年前,如今已斷了消息。」
老道失望:「是嗎……當時張家鬼氣太盛,阿紫大仙難道驅鬼不成反蝕了自己?」
「好心有好報,想必上天定會憐他。」紫霞道。
老道欣慰一笑:「也是,必定早已成仙上了天庭。」
紫霞微微頷首:「今夜且放你通行,此後別再趕屍入活人之地。否則易為此地引來妖鬼,望你慎重其事。」
老道面慚:「是,閣下也是修仙之人,老道謹聽勸示。若阿紫大仙在此,料也如此訓示。」
「時候已晚,早些啟程。慢走。」
老道一抱拳,不再多語,手持金符一晃,隊伍啟程了。
原來老道便是二十年前進入張家,為得一生魂修道之天玄子。
成仙成魔,真在一念之間。阿紫大德,拉天玄子走回正途。可人有旦夕禍福,便如今日,天玄子尚在人間,而阿紫……早已不存三界……
紫霞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身影在夜色中漸漸消失。
夜風輕拂,時暖時涼,這人世,依舊可愛。
***
回天庭,見玉帝,收一徒,不過轉眼即瞬的時間。
然而,天上一日人間十年,除了地下的那人,卻似乎再沒有人記起阿紫。
紫霞收的徒兒名玉真,少年的樣貌,面紅齒白,如月宮金童,他最喜歡聽故事,尤其是妖魔的故事。因此當他從閻君那兒聽來阿紫的故事,便常常纏著閻君給他說故事。
除此之外,玉真天賦靈性,咒、符、陣一教即會,十足聰穎。紫霞為人冷淡,可待玉真並不壞,這讓眾仙大吃一驚,不禁紛紛議論從不關心他人的紫霞是不是轉了性。
閻君上天庭述職,總對玉真說:「你師父是個獃子,連自己都不懂,因此其它人也不懂你師父的心裡是怎麼回事了。
「你師父是悶葫蘆,裡頭燒得劈啪響,外頭還是木頭樣。每次看他那副表情,我真想狠狠打他一頓!
「他以為斬妖除魔屬他最厲害就一副高傲的模樣,真是讓人看了不悅!小玉真你說說,是不是真的很想打他?」
這些話換來紫霞兇狠一記冷瞪,順腳將他踢下地府,閻君再也沒在玉真面前搬弄是非了。
後來,多嘴的閻君在一次玉真到地府作客時,講了阿紫與張真的故事給他,聽到最後,玉真疑惑:「既輪迴為張真,為何最終會成紫霞?」
閻君道,那是因張真心神俱震,那日昏死過去,驟然恢復紫霞的記憶,仙胎脫體,因而法力漸強卻容貌漸改,以至張真之貌為紫霞之容所取代。張真紫霞本一體,張真不過人間凡體,既紫霞已覺醒,張真便是「死去」。
劫過。
玉真聞言一嘆:「張真與阿紫算是至死不渝、生死相隨呢……」
「可紫霞呢?他又是如何認為的?」閻君的話中有著不舍與哀傷,還帶著一絲絲冷嘲。
玉真聽了難受,回去問了紫霞,可那清高的仙卻是吐出一句:「阿紫?我已不記得那是誰了。」
玉真一驚,「他是您的師父!師父您忘了嗎?」
「師父?沒有那樣的東西。」紫霞冷冷的聲音平靜無波,彷佛如他所言,阿紫這人從來不曾存在過,一切都像閻君所講述的那樣,只是個故事。
「師父,在您還是張真時,您自個兒對他許下永生陪伴的諾言啊!」
紫霞聞言,猛揮玉真一巴掌,「都說我不識得他了!」隨後冷然拂袖而去。
丟下玉真,回到房中,紫霞氣得將床邊角落一個油紙包摔在地上,裡頭兩個小捏麵人滾了出來,雙雙碎開,本來牽在一起的小手也斷個七零八落了。
「……你可懂情為何物?」
「若真哥哥往後某天將它拿出來看一看,記起阿紫,想必真哥哥會得到阿紫的答案。」
「沒有……沒有阿紫這個人……」喃喃念著,紫霞睜著茫然的眼,愣愣盯著地上那兩個破碎的小人兒。冷凝的面容此時此刻露出一絲絲不為人察覺的脆弱,口中反駁的話語不知是說給誰聽……
「你假裝遺忘是想逃避什麼?」突地,他的身後傳來閻君幽幽的嗓音。
他猛然轉身之際,面上已又是冰冷一片。「你怎麼又來了?」
閻君嗤地笑了笑,雙手環胸,睨著他,「門外又沒寫我不能來。怎麼,不想見到我還是不想聽見我說的話?」
紫霞哼了一聲,跨出房門,「你別凈向玉真扯閑話。」
「閑話?原來阿紫在你眼裡只是閑話?」
一聽閻君又提起阿紫,紫霞胸中一股怒火暴起,「不是要你別提!」
閻君搖了搖頭,嘖嘖地道:「你如此可憐,我怎能不提呢?你連你自己都不懂,為何還留著當初阿紫給予你的東西?」說著,眼神不由自主望向地上那被紫霞親手打碎的小捏麵人。
「……紫霞劍你不是早拿走了!」紫霞咬牙。
閻君輕笑一聲:「你真可憐,身在福中不知福。」語畢,進房拾起那對小人兒,捧在胸前,低念一句咒語,小人兒們金光一閃,又回到最初的模樣。
「你若真將阿紫忘了,你若真無心無情,就不會還留著它們。紫霞,你演的戲真拙劣,誰都看得出你心裡的渴望,只是每個人都不想傷害你而不願說明而已……」
紫霞倏地轉身,「你又知道什麼了!」
「我全都知曉!就連你心底掩埋著的那一份感情我都知曉!」
「笑話!我的感情?誰不知道仙無情無欲!」
「就是你這蠢蛋這樣想才可憐!阿紫全心全意待你,不求回報,他的感情是你所遠遠不及的,若仙人真無心,那你又何必一聽見阿紫便心浮氣躁?」
「我只是厭惡他的名字!」
「是厭惡嗎?那麼這樣東西給你,從此以後,阿紫是永遠消失在天地人三界中,還是留著一絲希望期盼下去,就讓你來決定。」
閻君從懷中掏出一顆掌心大的珠子,紫霞一見,渾身大震,眼睛不知為何有些酸熱,胸中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情緒奔騰起來,便連垂在身旁的雙手也不禁顫抖起來……
珠子泛著紫華,彷佛千年前他第一眼見到阿紫身著的那襲飄逸紫衣,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的清艷……
心一縮,悶悶澀澀的感覺逐漸攀爬上來,又像藤蔓纏繞心臟,長著尖刺的荊棘鋪滿整個附著而上,一種不知所措的驚慌迅速佔滿整個身心……
那種感覺就像只缺某個人在荊棘的那頭一拉,便會讓自己痛入肺腑,想逃開卻只能束手就擒,任一種血淋淋的感覺侵蝕自己。
心底滋生著面對的恐懼,於是他退了一大步,睜著雙眼盯著,卻啞口無聲。
「接過,就算你要打碎他我也不會皺一下眉。」
「我……」出口的聲音低啞的幾乎聽不見,還透著一份脆弱,「我不知道這是什麼……」
「不知道?你的謊言也不太高明呢……這是阿紫的魂珠啊,別說你認不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嘶吼著,想藉此來說服自己。
閻君臉一沉,「是嗎?那麼我這樣做你也不痛不癢啰?」
登時,閻君的手一放,光滑閃爍卻又脆弱無比的珠子墜下……
珠子粉碎的聲音很響,可紫霞卻什麼也聽不到,只能僵著身體、眼睜睜看著那紫華一瞬間黯然失色,然後成了一堆無色的碎片……
閻君拍拍手,毫無責任地道:「是你說的什麼都不知道的,別怪我……」
「你……」吐出一個字,喉間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坦承愛上並不難,你是愛著阿紫的,是不是?」看著紫霞,閻君笑了。
「你不想聽、不願看,只因你早知阿紫不在了……你怕自己會崩潰,所以先一步否認心底的情感,這樣你就能獨自活著,就能不被動搖……
「無論是張真還是你,都深愛著阿紫,你自己會不知道?」
荊棘被人用力拉了一把,疼得他逼出了眼淚,一抹,卻抹不盡了。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愛死他了……你別哭了……」
那一天,紫霞將阿紫魂珠的碎片抱在懷裡,當玉真跑到房外偷看時,卻看不見紫霞的表情,只聽見一聲聲壓抑不住、連悲傷都像化成一條河傾泄出來的哭聲……
***
再後來,不怕死的閻君又上天庭向玉真碎嘴。
「玉真,你師父是傻笨人,總以為仙無欲無求,動情不過一時激情,時過歸無。結果胡鬧到最後,才知情已深植於心,一拔淌血、甚至要命,便到此時才知珍惜,卻為時已晚。」
「真的晚了嗎?」見紫霞傷心,玉真也傷心。
閻君搔搔頭,嘿嘿竊笑:「也不算晚,請你師父出來,我給個驚喜吧?」
「你還要來說什麼?」淡冷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帶著沙啞。
閻君回頭看去,紫霞面容蒼白憔悴。他上來時一路聽眾仙議論,聽聞紫霞宅第已十日哭聲未斷,他實在很難想象像紫霞這樣高傲的人會為了他人哭泣。
若非是愛,他也想不透是為了什麼了。閻君眸中一柔,「當日我到張家時,你已昏死過去,然我收走二物,便是七寶羅傘與阿紫魂珠。」
提起魂珠,紫霞的臉色更白,俊美的臉龐上已扭曲著痛苦。
「……你已親手打碎阿紫魂珠,難道你忘了?」
閻君笑了笑,「誰說那是真的?」這才壞心眼的奉上另一顆更顯璀璨的珠子。
同樣的大小,同樣的顏色,卻比先前打碎那顆更通透明亮。
紫霞一愣,隨後顫著手,小心翼翼捧了過去,登時,淚靜靜淌滿了臉上。
「不瞞你說,魂珠本有十數道裂痕,皓雪狐體又靈力全失、命在旦夕,所以當日向你取紫霞劍,想要以阿紫遺留下的力量重塑魂珠與皓雪靈力。如今我見到你的真心,也該把阿紫還你了。盼你日後好好待他,雖他不知何時才能『醒』……」
紫霞將魂珠按在胸口,低下頭顫聲道:「多謝。」
閻君苦笑了下:「不用謝我,若非是我因盛怒打散皓雪仙體,使他魂魄離身而仙體為黑羅剎所食,又被黑羅剎趁隙開了裂縫脫逃,或許今日一切事不會至此……」
「……阿紫曾言,罪不全在你。若非他臨陣猶豫,以他的實力,不應讓黑羅剎逃脫。」
「那是因皓雪仙體在黑羅剎手中!」
「……可他仍是錯了,最終害了皓雪也害了自己不是?」
「……你認為他錯了?」
「不全錯,可卻是傻子一個。」頓了頓,紫霞道:「況且我與阿紫下凡度劫本是天意,滅黑羅剎卻是順手之事,只料不到飛天……」
「你怪他?」
「飛天?」紫霞搖搖頭,轉了身,「我只怪我自己。」
最後,紫霞造一金花,上灌他的法力,將阿紫魂珠置於花中。法力緩緩流動、源源不絕,紫霞期待著阿紫「蘇醒」的那一天。
人間流年又是千年過,天庭卻如百年前。金花中魂珠仍在,珠子旁多了一對捏面小人兒,人兒雙手交握的掌間多了一把小劍。
玉真問:「師父,要是阿紫一睡不醒怎麼辦?」
「那便永伴他身旁。」
「仙人壽命與天地同長,師父一直等待,不苦嗎?」
「思他,念他,一點兒都不苦。」
「為什麼?」
「因為我是幸福的。」
紫霞鳳眼微眯,永遠不能忘記那時的幸福時光……
「我們一道修仙。」
「好,我們一起。」
「你可知情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
輕吻魂珠,低聲吐露:「阿紫,我愛你。」
金花里,魂珠依舊閃爍著微弱紫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