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真的是愛嗎?」韓意芙輕輕的重複道，聲音幾乎消失在雨聲中。「你確定你真的愛我嗎?不是因為寂寞，不是因為只想要有個人陪?」
「意芙，我……」
他的確從未想過他們兩個在一起的原因，因為在他還未察覺自己愛上她時，已經深陷在情網裡難以自拔了。
原本以為尹子聞不會回答，但他一開口，韓意芙還是緊張的屏住呼吸。
她甚至想逃避的遮住耳朵，或是希望雨再下大一些，這樣她就聽不見他的答案了。
聽不見他的答案，或許就不會心碎……尹子聞又思索了幾秒，正要開口時，有人出聲打斷了他。
葉桂琴因為雨勢過大，打開門想拿桶子進去接雨，一看見韓意芙的背影，她立刻開心的叫著。
「意芙，你終於回……」在女兒回過頭時，葉桂琴看見有個男人正和她說話，頓時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沒見過女兒帶過任何男性朋友回家，也從未聽她說過有男朋友的事，突然瞧見她和一個體面的陌生男子站在一起，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媽，怎麼了?」見母親的頭髮和衣服都沾濕了，韓意芙忘了身後的尹子聞，直接朝她走去。
「沒事、沒事。」葉桂琴朝她揮了揮手，「雨下得這麼大，你們就去找個地方坐坐吧，免得淋濕了。」
覺得母親這樣的刻意打發他們，似乎事有蹊蹺，韓意芙反而加快腳步走向家門。
「哎呀，意芙，你怎麼就這樣把……朋友丟在身後。」葉桂琴自動的把「男」這個字隱去。她眼中有些歉意，看向跟著走來的尹子聞，「不好意思，我們家意芙就是這樣，你別介意……」
「媽，你的衣服跟頭髮怎麼會濕成這樣?」韓意芙打斷了她還未說完的話，上下打量著她，擔心的問。
「沒什麼，可能是房子老了，雨從昨晚下到現在，所以家裡漏了點水。」
「家裡漏水了?」
韓意芙往紗門裡一看，發現客廳積起了水，而那些積水正慢慢的透過紗門下方往外流。
「天啊，怎麼會這樣?」她有些驚訝，這房子她從小住到大，雖然老舊了些，但從來沒有漏水漏成這樣啊。
「媽今天比較累，所以下午從市場回來后就多睡了一會兒，沒想到起來的時候，客廳就積水了。」葉桂琴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下頭來。
「這跟媽無關，是房子真的舊了。」韓意芙安慰著母親，順手接過她手中的水桶。「媽，我來吧，你趕快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免得感冒了。」
葉掛琴搖搖頭。「可是我要……」
「你要是不小心感冒了，不但不能去市場幫忙，還得花錢看醫生，多劃不來。」韓意芙趕忙以這點想說服她。
此時站在一旁的尹於聞也出聲道：「怕母，您別擔心，我會幫意芙忙的。」
「那……就謝謝你了。」葉桂琴看了看尹子聞，滿意的笑了笑。女兒的眼光還真是不錯啊。
葉桂琴進屋后，尹子聞也著走進韓家客廳。水已淹及腳踝，於是他坐到靠近門口的一張木椅上，將鞋襪脫下。
韓意芙從來沒有碰過這種情況，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原
本想看看尹子聞會怎麼做，沒想到他竟然是脫下皮鞋。
「怎麼了，怕弄壞了你價值不菲的皮鞋嗎?如果是這樣……」
「這樣才不容易滑倒。」尹子聞打斷了她語帶諷刺的話，沒有任何不悅。他一邊卷著褲管，一邊對她說道：「你也快把鞋子脫掉吧，這種時候滑倒可不是好玩的。」
她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韓意芙臉上有些尷尬，是她太敏感了，自卑感讓她變成了一隻易怒的剌蝟。
將鞋襪脫去，捲起褲管后，韓意芙穿上拖鞋。這樣除了更不容易滑倒外，也能避免被尖銳的東西刺傷。
她打開鞋櫃拿出一雙男用拖鞋。這是父親生前穿的，雖然他走了，但母親和她並沒有刻意將這雙拖鞋丟掉，沒想到這時正好派上用場。
尹子聞站在客廳里，頭望著天花板，正在研究哪個地方漏水最嚴重。
「喏，拿去。」韓意芙將拖鞋拿給他。「有點舊了，不過應該還能穿，總比光著腳好。」
「謝謝。」尹子聞微笑著接過，看得出她似乎不太習慣像從前一樣對他好。他穿上了拖鞋，隨口問道：「這是韓伯父之前穿的拖鞋嗎?」
她看著水中那雙穿在父親拖鞋裡的大腳，思父之情突然湧上心頭。
如果這時候父親還在，應該也像尹子聞現在一樣，穿著拖鞋在家裡忙進忙出吧。
「嗯。」她輕點著頭，眼眶有些發熱。
尹子聞輕輕摟著她的肩頭，知道他此時若說一些安慰她的話，肯定只會讓她的眼淚決堤，所以他只是無聲的給她一些安慰，並轉移話題。
「有掃把嗎?我們先把水掃出去吧。」
「嗯，我去拿。」韓意芙轉過身往屋後走去，並趁此時抹去眼底的濕意。
不一會兒，她拿來了掃把和畚箕。
尹子接過畚箕，向她指示道：「你來負責把水往外掃好了如果手疲，記得跟我說一聲。」
接著，他拿著畚箕站在門口處將水往外撈。
忙了一會兒，他的額頭開始沁出薄汗。他停下動作，將長抽襯衫脫下，用襯衫抹去臉上的汗后就隨手將它丟在椅子上。
韓意芙一連掃著水，一邊看著尹子聞的動作。從他如此對待那件襯衫的方式，沒有人會相信那件名貴的襯衫可能要價近萬元，而他拿來擦完汗后就隨手一扔，只專註於手中的工作。
他上身脫得只剩下汗衫，白色的汗衫貼著他結實的線條，隨著他撈水的動作而賁起的臂肌，那強壯的手臂，曾在好多個夜裡緊緊的摟著她……
「意芙，怎麼了?」尹子聞看著停下動作盯箸他的韓意芙。「手疲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像個色女一樣看著他看到出神，還被他抓包!
「我沒事，我沒事。」韓意芙紅著臉，低下頭努力的與惡水奮戰。「你確定?」
「非常確定。」她肯定的說著，並沒有抬頭。要是讓尹子聞知道她剛才在想什麼，不丟臉死了!
韓意芙努力的掃著水，不讓他發現她的異樣。
他又輕輕的喚著她，「意芙。」
「怎麼了?」她不敢停下動作。他該不會真的猜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吧?啊，她覺得好熱，現在她的臉頰一定紅得像蘋果一樣。
「我知道你很努力、很用力的掃水，但是……」
天啊，難不成他真的會讀心術?
「可不可以別把水都掃到我身上?」
咦?韓意芙停下動作，緩慢的抬起頭看向他。
只見尹於聞微笑看著她，然後指了指身上沾了不少水漬的汗衫。
「對不起!」韓意芙尷尬的雙手緊握著掃把的木柄，滿臉歉疚的看著他，「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任何人看到她一臉無辜的樣子，都不會忍心責怪她的。「好了，再加把勁，應該等一下就能休息了。」
果然如尹子聞所說，在兩人的同心協力下，不一會兒工夫，剛才淹及腳踝的水已經全被掃出門外。
韓意芙拿出家裡的鍋碗瓢盆，所有能裝水的東西都被她找出來，然後由尹子闖將一個個容器放在漏水的地方，她則負責將地板拖干。
尹子聞不但仔細看著哪裡還有漏水的地方，也注意著地上原有的碗和鍋子，找到機會便以新的碗盆替換，每次動作，他都經過一番思索。
後來她才發現，他這樣深思熟慮，是將漏水漏得嚴重的地方換上容量比較大的容器，這樣才不用擔心會太快盛滿。
即使是這樣的小地方他也絕不苟且，看著他如此認真的背影，韓意芙心裡一陣感動。
他沒有因為她的處處刁難和冷言冷語而心有不滿或是打退堂鼓，反而更努力的讓她發現他的真心。
終於將最後一個漏水的地方放上大碗，尹子聞對她說：「意芙，我看過幾天真的要請師傅來修修你家的屋頂，不然要是哪天颱風一來就糟糕了。」
沒有聽見她的回應，他轉過頭去看向她，卻見她紅著鼻頭。
「怎麼了?」他挑起眉輕問。
看著尹子聞的眼中的擔憂，韓意芙眼眶漸紅。
見到她又紅了眼，他憂心的越過一個個鍋碗瓢盆朝她走去。韓意芙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他理了理她鬢間的亂髮，將其勾到她耳後，「眼睛紅得像小白兔一樣，還說沒事。」
尹子聞溫暖的話和輕柔的動作，讓韓意芙再也忍不住眼裡的水霧。
沒再繼續追問她突然哭泣的原因，他只是輕輕的擦去她臉上的淚。
「我愛你。」
尹子聞毫無預警的愛語令韓意芙一愣。
「子聞，你……」
「這是你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若不是因為突然被她的母親打斷，他早就說出口了。
韓意芙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頭和服底都充滿了熱意。然後眼淚就這麼不聽話的一直落下。
「我愛你，不是因為寂寞，不是因為只想要有個人陪，而是因為你，韓意芙。」
她訝異的以手掩唇，激動的看著他。
尹子聞長手一伸，將她緊緊的摟進懷裡。
聽著他的心跳，聞著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安全感又回來了。韓意芙將自己靠在尹子聞的胸膛上，眼淚沾濕了他的汗衫。
「意芙，我說這些話不是要讓你哭的。」
尹子聞輕輕拍著她的背，然後拉開兩人的距離，低頭看著淚濕雙頰的她，伸出手拭去她的淚水。
「別再哭了，家裡可以接水的碗盆可都用完羅。」他打趣的說。
韓意芙破涕為笑，不依的輕拍尹於聞的手。
這時，屋外的雨漸漸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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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意芙坐立難安的在尹子聞的公寓里來回走著，手中緊握著手機，就怕會漏接了他的電話。
今天早上，當辛勤工作了一個禮拜的兩人正貪戀著能在周末多和周公下幾盤棋時，尹子聞的手機聲實在擾人清夢。
原本睡意正濃的兩人，在他掛斷電話之後睡意全消，因為電話那頭的人說，找到了雲海兒的下落。
知道尹子聞花了很多時間跟金錢想找出雲海兒，所以韓意芙並沒有無理取鬧的要他留下。
她知道他有找到雲海兒的責任，這是他答應兩家長輩的，即使他對雲海兒並沒有感情，但他必須把她完完整整的還給雲家。畢竟雲海兒是在要嫁給他的時候失蹤的，身為未婚夫，他的確需要這麼做。
之後，尹子聞忙著出門，沒來得及向韓意芙說明太多細節，只是要她再多睡一會兒，不要想太多。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她手足無措極了，他出門之後的分分秒秒竟是如此難熬。
若是他真的把雲海兒帶回來了，那她該怎麼辦?是要退出還是留下?即使他不止一次的讓她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對雲海兒已經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
但云海兒的存在感太強烈了，她是那樣的耀眼，要是她出現后，她不知道自己會渺小到怎樣的地步。
就算尹子聞愛的是她，那他又要怎麼向所有人解釋，因為她的存在，所以要解除跟雲海兒的婚約?而且這麼一來，懷生與雲氏的企業結盟是不是會因為她而毀了?
韓意芙的腦子裡亂成一團，像是解也解不開的毛線球，愈想愈混亂。
她一方面希望他能夠成功的帶回雲海兒，以了結了他的煩惱和雙方家長的施壓，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雲海兒繼續留在她的貼身保鏢身邊，這樣她就不用面對雲海兒回來后可能會發生的各種問題。
她陷入左右為難的矛盾情緒中，而他從一大早出門到現在一通電話也沒有打給她，更是讓她焦急不己。
韓意芙在房間里不停來回踱步了一個早上，終於耐不住腿酸而往床上一坐，沒想到她才一碰到柔軟的床墊，就聽到客廳傳來開門的聲音。
她想也不想的便住房間外走，完全忘了自己有可能看到尹子聞帶著雲海兒回來的畫面。
「子聞，你終於回來了。」韓意芙馬上給了他一個擁抱。「我好擔心。」
「傻瓜．擔心什麼?」他輕擁著她，大手揉了揉她的發。
她只是將臉埋在他的胸懷裡，搖搖頭沒說半句話。
但他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似的說出她心裡的擔憂，「怕如果我真的把海兒帶回來了，你該怎麼辦是嗎?」
韓意芙躲在他的懷裡，還是沉默不語，只是摟著他的手更緊了一些，突顯出她心裡的不安。
「不管海兒跟不跟我回來，我跟你的關係還是不會改變，沒什麼好擔心的，知道嗎?」尹子聞抱著她，像是安慰小嬰孩般，一邊說話一邊輕輕的搖晃著她。
愛情，讓人變得脆弱，卻也變得堅強。
當他見到雲海兒時，的確有些震驚，因為他以為她應該被囚禁，才一直沒和他們聯絡，沒想到她仍能自由行動。
但更讓他意外的是她堅強的神情，還有為了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而不顧一切的堅定。
那是和他在一起時，他從不曾在她臉上看見的表情。
雖然雲海兒與人私奔的事實讓他感到難堪，但現在他心裡卻也覺得，這樣的安排讓他們各自找到了真愛，倒也不是件壞事。
尹子聞放下了心中的那份無法將雲海兒帶回來的歉疚感。畢竟該做的事他都做了，雲代修千交萬囑，要他對她說，只要她願意回去，他仍願意娶她的話，他也帶到了，即使那只是善意欺騙，想帶她回來的手段。
雲海兒的拒絕讓他鬆了口氣，幸好她一點也不想嫁給他，這樣他也比較好向雲代修談解除婚約的事。
「她好嗎?」心裡的不安漸漸消退後，韓意芙詢問起雲海兒的情況。
「海兒嗎?她看起來很好，甚至比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快樂。」
發現韓意芙因為他的話而神色有異，他連忙解釋，擔心她誤解了他的意思。
「意芙，你別誤會，我不是在吃味，我的意思是我找到了你，當然也希望海兒能跟我一樣，找到她生命里的真愛。我不是無情的人，好歹我跟海兒也認識這麼多年，他就像我的妹妹一樣。」
「我知道了，你別這麼緊張。」她不想讓他認為她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除了她以外不準接近任何異性，這種要求連她自己都覺得無理。
況且，他是這麼的在意她的想法，她才稍稍皺起了眉，他就連忙安撫她，沒有半點不耐煩，她實在沒有抱怨的理由。
「那就好。」尹子聞鬆了口氣，「我好餓喔，家裡有東西吃嗎?」解決了所有的事情后，是談好好對待他空了一整個上午的腸胃。
「吃水餃好嗎?冰箱里已經沒有菜了。」
「只要是你煮的都好。」尹子聞牽起她的手，往廚房走去。
她欣慰的笑了。最擔憂的煩惱已經解除，她想，他倆幸福的雛形應該會愈來愈清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