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才剛奔進雨里，方雯的手臂突然被人硬生生地拉住，然後拖回騎樓下。

不用回頭，她也猜得到是那個黑道大哥拉她。慘了！她真的是在劫難逃!

不等對方開口，方雯就立即低下頭，劈哩啪啦地說了一串：「大哥，對不起呀!小妹有眼無珠撞上您的背，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計較啊!」

男人挑起眉。大哥?

他哪時候多了一個小妹，他怎麼不知道?而且她幹嘛這麼害怕，難不成她剛好有一個大哥跟他長得很像，而他們恰巧感情又不好。所以她才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她的話繼續飄進他的耳朵——

「我很窮的，沒有什麼利用值價，而且我很怕痛，所以拜託您不要打我；還有千萬別割去我的手指或是畫花我的臉，因為我已經不是很漂亮了，如果再少一個根手指還是花了臉，這樣以後就別想要嫁出去了!」

她的話愈來愈奇怪，令他忍不住皺緊眉頭。

難不成她的大哥是個流氓?

不忍心看到她這麼害怕，他好心地告訴她：「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什麼大哥!」

他的話令她抬起頭，「我當然知道您不是我的大哥，您是黑道大哥，我叫您大哥是跟著您的小弟一起叫的，這是尊重的稱呼。」

男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女孩竟然把他當成了黑道大哥，難怪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她也太會想像了吧?他哪一點像是黑道大哥?

而且她說跟著他的小弟一起叫……他身邊根本就沒有她昕謂的小弟呀!他突然有一種額上出現三條斜線的感覺。

「你……」

「大哥，您饒了我吧!」方雯差點沒跪地求饒。

「我不是黑道大哥。」他說這句話的口氣很沖，有誰喜歡被人誤會成黑道大哥?不生氣才有鬼咧!尤其他還是個有正當職業的有為青年。

方雯張大眼看著他臉上的怒意。好嚇人!還說不是黑道大哥，明明就是!

「你是!」他明明就是黑道大哥，為什麼要否認?當黑道大哥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我不是!」咬著牙，他強忍住想掐她脖子的衝動。

「你明明就是!」這麼凶還說不是!不過說真格的，為什麼這位黑道大哥越看越眼熟啊?好像……依稀彷彿在哪兒見過。

「拿出證據來!」他打斷她的思緒，口氣更壞了。

證據……啊!有了!「你的臉就是證據啊!」

男人的臉色愈來愈鐵青。

方雯不會看臉色地繼續解釋：「你的樣子就像黑道大哥啊!」這個應該可以算是證據吧!

奇怪!她說的是實話，為什麼他的臉色會越來越難看?比剛剛還要更嚇人哩!

「你這個女——」他快要抓狂了!

「如……如果你不是黑道大哥，你剛剛乾嘛把我抓回騎樓?」這個總算是有點道理了吧!大哥，別再擺出那麼凶的臉了，她會怕——

「我抓你回來是因為想叫你別衝進雨里，雨很大!淋雨不好!」

咦?是這樣嗎?可是如果是這樣子，他也未免太多管閑事了吧!

雖然知道剛剛誤會他是黑道大哥很不禮貌，她現在應該要收斂一點，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說出：「可是你也未免太多管閑事了，我淋雨關你什麼事?」

倏地，男人覺得自己的神經被眼前這個女孩氣斷好幾條。

不過她說得也沒錯，他幹嘛管她淋不淋雨?可是當時他下意識地就出手把她從雨中給抓了回來。

怪了!他最近的同情心這麼泛濫，而且發揮愛心的對象都是同一個人。

沒錯!剛剛在一瞥眼間，他就已經認出她是昨天在公車站牌附近蹲著哭的女孩!

她好像沒有認出他，那他是不是該提點她一下?「你對我沒有印象?」

好奇怪的話，方雯狐疑地看著他。「我該對你有印象嗎?」怪了!難道眼前這個男人不是黑道大哥，而是妄想症患者?

見她完全對他沒有印象，不曉得為什麼，他竟然感到心裡一陣不舒坦。

清清喉嚨，他說：「昨天在公車站牌附近，我看到你蹲在地上哭，有過去問你需不需要幫忙，還有印象嗎?」

「啊!是你!」方雯恍然大悟。

原來他就是昨天那個滿口倒霉話的男人，可是昨天他看起來明明沒有今天那麼高大啊!而且當時她只是覺得他好看，根本沒有發現他帶著野性的帥氣。

也許當時是晚上，所以看不清楚。

這樣說來，他們還挺有緣分的嘛!這樣子……算是艷遇嗎?

「你怎麼也剛好在這裡?」人家說有緣千里來相會，雖然她跟他完全不認識，但是相逢即是有緣，而且這樣算來他們都見過兩次面了。

那些網路交友的人有的才見第一次面就發生性行為，而她和他都已經見過兩次面了，所以打打招呼應該很正常吧?

「路過，那你呢?」

她?啊!

方雯想起她是為了躲雨才跑來這邊，但是雨早在她和他對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停止了。

咖啡屋現在不曉得怎麼樣了，她得要趕快回去才行!

「不跟你講了，我還有事要忙，拜拜!」說完，她就一溜煙地往咖啡屋的方向跑去。

男人伸出手，原本想叫住她，卻又作罷。

他到底是怎麼了?幹嘛對一個女孩產生好奇?幹嘛想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他是瘋了才會有這樣的念頭!

不過想歸想，他的雙眼仍然是目送方雯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然後他忍不住搖搖頭，輕笑。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

★★★

氣喘噓噓地跑回咖啡屋，裡頭的客人早就已經離開，不過還好，店內的東西仍然都安在，擺得好好的。

看來老天有聽到她的祈禱，好險!

不過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為什麼那些客人坐過的桌子會收得這麼乾淨?杯子、盤子呢?

不會是客戶順手牽羊給帶走了吧?

心裡滿是疑惑，方雯緩緩地走到櫃檯。

「喝!」方雯突然叫了一聲，並連退了兩步。

因為一個人頭從櫃檯底下冒了出來。

定神一看，是一個她非常熟悉的人。

頓時，方雯感覺頭皮一陣發麻……不只頭皮，連太陽穴都隱隱作痛。

慘了!這下真的是慘了!今天倒霉了!

知道逃也不是辦法，方雯只得乖乖地面對現實，輕輕地叫了一聲：「姊——你怎麼來啦?」未免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吧?

「你跑到哪裡去啦?」方雯的姊姊方妮平靜的聲音里藏著蓄勢待發的怒氣。

看著姊姊美麗的臉龐，方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去……」天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她這位親愛的姊姊。

「我們的咖啡屋什麼時候改成自助式的，怎麼沒有通知我?」

「姊——」方雯可憐的哀叫、變相地撒嬌，就希望能逃過這可怕的一劫。

可惜她這種招數方妮已經見多了，所以一點也不為所動。

「那個花瓶呢?」

「哪個?」裝傻不曉得有沒有用?

「方雯，哪個花瓶你心知肚明，我說過那是無價之寶的。」方妮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怒氣，因為那花瓶對她來講有特殊的意義。

方雯嘴裡喃喃抱怨道：「既然是無價的，為什麼不收好?還要放在店裡……」

雖然她的抱怨很小聲，可是方妮卻聽到了，「你說什麼?」

方雯連忙搖頭，「沒、沒什麼!可是我有話要說。」開玩笑!那個花瓶會破掉，明明就是蓮花跑車的傑作，憑什麼她要負責任?

如果真要她負責任的話，她可就真的要高唱「太委屈」了。

方妮雙手抱胸，不發一言地瞄著方雯，等待她的解釋。

方雯就把事情從昨天她關門時開始講起，一直請到剛剛她為什麼會離開店裡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聽完后，方妮替她下了結論：「總之你想跟我說的是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全都要怪那輛不知道車主是誰的白色蓮花跑車。」

哇!不愧是她的姊姊，一點就通。

「嗯嗯!」方雯拚命地點頭。

之後是一陣寂靜——

然而方雯開始有大難臨頭的感覺，因為現在這個樣子，就有一點像是、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恐怖哦——

可是偏偏她沒有任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因為這個「暴風」是她的親姊姊，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

她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姊，如果沒事的話，那我要專心顧店了。你要在店裡喝咖啡嗎?還是要走了?」這樣子說，不曉得能不能幫助她逃過一劫?

答案很快的出現——

「方雯!」

果然幸運之神是不可能者顧她的，方雯立刻縮了縮身子，搞不懂姊姊生氣起來為什麼能夠那麼有氣勢?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發飆之後所公布的懲罰，那才是她最在意的。

一聲怒吼過後，方妮極力剋制自己的怒氣，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道：「就算不是你親手把花瓶打破，並且也是情有可原地拋下咖啡屋去追一輛根本追不上的車，但是這些事情皆發生在你顧店的時候，所以在沒有人承擔這個責任的狀況下，你有義務負起責任。」

「哦!」沒理由反駁也不敢反駁的方雯低下頭，可是她覺得她現在的狀況怎麼有一點熟悉，好像是政治人物或是黑道小弟之類的，因為一些事情被迫背黑鍋……啊!她也不清楚，反正就是類似這樣子的感覺。

好無奈!好可憐呀!

可惜方妮一向沒有心軟的習慣，她冷冷地公布對親親小妹的懲罰：「從這個月開始，你沒有薪水可以領。」

啊!沒有薪水可以領?簡直是青天霹靂!

這怎麼可以呢?方雯立刻哇哇大叫?「姊，你不給薪水我怎麼過活?難道你忍心看我餓死嗎?」

「你不會餓死的!」方妮冷冷的回應。

「我沒錢吃飯，會餓死!」方雯立即糾正姊姊的話。拜託!沒錢吃飯不會餓死才怪，騙鬼!

方妮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小雯，姊姊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你要不要聽聽看?」

良心的建議?真的還是假的?

雖然不信姊姊會這麼好心，不過方雯決定還是姑且聽聽看，何謂良心的建議。

「什麼建議啊?」

「我建議你早餐食用本咖啡屋的麵包加咖啡，中午食用本咖啡屋的西點加可可，晚上食用本咖啡屋的蛋糕加柳橙汁，這樣子就不會像你說的沒錢吃飯會被餓死了。」

這是什麼鬼建議?方雯開始覺得姊姊似乎想惡整她。

每天這樣子吃下去還得了?吃一個月可能還可以，吃兩個月之後她看到這些東西都會怕，再吃下去就……她真的不敢想下去了!

對了!她差點忘了問一件事，「那我有多久的時間不能領薪水呀?」

方妮煞有其事地拿起一旁的計算機按了幾下，而後公布答案：「不久，半年。」

方雯昕了差點昏倒，什麼叫作不久、半年?

半年耶!半年還叫作不久……「那我可不可以辭職?」

「你說呢——」方妮拖長了尾音反問。

嗚……人善人欺!在姊姊的淫威之下，方雯只得摸摸鼻子，認命了。

可是她突然想起還有另一個問題，「姊，可是果我沒有錢，就沒有辦法坐公車，這樣子我要怎麼來咖啡屋上班?」

方妮拋給方雯一個「這麼簡單還用問」的目光。

「你不曉得有免費公車嗎?」

方雯搖搖頭。哪時候有免費公車這麼「好康」的事，她都沒有聽過!

方妮再度丟給方雯一個「你怎麼那麼笨」的鄙視目光，然後緩緩地說：「十一路公車，你沒聽說過嗎?」

十一路公車?方雯認真地想了一下，而後才恍然大悟。好狠啊!居然要她走路上班，從她住的地方走路到咖啡屋來至少也要一個小時，這未免也太……

「姊——」她不依啦!

不理會方雯的哀求，方妮又接著說：「還有，在這半年之內，你在咖啡屋吃的東西全部都要統計起來，一樣要從薪水裡扣。」

「啊?」

「不過你是員工，所以放心，我會幫你打對摺計算，你絕對沒有虧到。」

「啊——」

「好了，親愛的小雯，好好顧店吧!我要先走了!，\\\'方妮拍拍妹妹的肩膀，一副替她打氣的模樣。

方雯愣愣地看著姊姊離去，良久才從打擊中回復過來。

她覺得姊姊就像人家口中所謂的「歹頭家」，而她就是那位最苦命的、最被壓榨到底的可憐員工。

唉!今天果然比昨天還要倒霉!

★★★

方雯開始了苦命的不支薪勞工生涯。

前一個禮拜，她挺聰明地拜託善良的孟莎每天早上開車送她上班。

孟莎是聽她說完她從小被方妮虐待的辛酸血淚史后，才自告奮勇地答應每天早上載她一程。

可她的好運在昨晚結束。

因為孟莎要到韓國去拍寫真集，至少也要半個月以上才會回來，所以沒有人能載她上班了。

其他的室友們……唉!她想到就嘆氣!

喬琪根本就不用說，沒有工作的她是個無車階級。雨晴則是大部分都在半夜趕稿，白天才睡覺，最重要的是她的脾氣不好，所以方雯根本不敢麻煩她。而安安雖然剛滿十八歲就買了機車，但是方雯不敢讓她載呀!唯一一次讓她載的經驗讓人永生難忘，那種飆車的速度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則沒有人敢再輕易嘗試。至於烏鴉女趙子宣則跟她一樣是公車愛用者，所以也不用說了!

綜合以上結論所得到的答案就是——她真正的苦日子要開始啦!

雖然很想逃避現實，但是更歡怕可怕的「姊」勢力，所以今天方雯便乖乖地起了個大早。

咖啡屋是在八點開門，之前她坐公車都是七點半才出門，然後在七點五十分左右到達店裡。

現在要用走路的，所以在七點前一定要出門。

哀怨地背起包包，方雯走出房間，準備出門去。

走出房門，竟然看到一向比她還早出門的安安和子宣都還坐在客廳里吃著早餐，方雯突然覺得心裡的不爽快飆到最高點。

此時最不識相的人出聲了：「咦!雯雯，你今天怎麼那麼早呀?」趙子宣發現到準備出門的方雯，不免一臉狐疑。

方雯忍著氣，在門前停了下來。「你們兩個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出門，還有閒情逸緻在客廳吃早餐?」好酸的語氣!

「我今天早上沒課。」陳安安立即回答。

沒課幹嘛那麼早起來，白目!方雯在心中罵完后，把眼光轉向趙子宣。

趙子宣微笑道：「我今天要晚點出門，因為我算過今天如果比平時二十分鐘出門，可以為我帶來好運。」

好運!真是可惡的字眼，惹得方雯整個人心裡不舒坦。她握起拳頭，正想告訴趙子宣她的狗屁算命其實一點都不準，陳安安卻說話了——

「雯雯姊，你要不要一起來吃早餐，是宣宣姊做的喲!」

早餐!方雯的眼睛一亮，卻還強自鎮定。「什麼早餐呀!能吃嗎?」

「是泡麵，我加了一些特別的料，吃起來比一般的泡麵還要好吃數倍。「趙子宣可能有很多地方不好，但她的手藝卻非常好，讓人無可挑剔。

泡麵……啊!她好久沒吃泡麵了……可是有人早餐吃泡麵的嗎?

想到一個多禮拜以來自己每天早上吃的麵包……雖然是很好吃，不過真的好膩喔!

方雯忍不住問：「早上吃泡麵，這樣是正常的嗎?」

陳安安立即搶著回答：「啊!雯雯姊，你真的是跟不上時代了，現在早上吃泡麵是流行耶!」

是嗎?方雯狐疑地把目光轉向比較老實的趙子宣，看到她也點了點頭，一副對陳安安的話深表贊同的模樣。既然這樣，那她就不客氣了。方雯立即衝到趙子宣身旁，接過已經盛好的大碗公泡麵。在吃之前，方雯做最後確認：「這泡麵不會跟我收錢吧?」在得到趙子宣和陳安安肯定的回答確定這碗泡麵是免費的之後，方雯立刻狼吞虎咽地把泡麵吃下肚。

呼!好吃!

今天早起總算是有額外的收穫了。

嘿!她今天的心情終於有那麼稍微開心了一點。

哈!真的是太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