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陰森的地牢內,四周漆黑,李逸昏迷許久后,在一片濕冷中醒來。
突然一桶冰冷的水朝他潑下,他重重地咳了一聲。
「快回報,說李逸已經醒了!」
李逸一睜開眼,便聽見有人這樣喊著,不久周圍便點起了火把。
他咬著牙,環顧著四周,此時才看清自己身在何處。
他的雙手被緊緊綁在柱子上,外衣也被脫下,顯然已被搜過身。
「嘩啦!」又是一桶水,讓他徹底清醒。
水珠從他額上一滴滴落下,此刻有數人走入地牢。
「李公子,委屈你了。」聲音帶著諷刺。
「你們是什麼人?」李逸不認得眼前人,只覺得敵意甚深。「要做什麼?」對方顯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分,李逸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對方開了口:「李敬德可是你爹?」
「你們究竟是何人?」
「這裡是梁國大牢,你說我們是誰?」
李逸冷笑了一聲,果然不出他所料。「你們要的東西,我沒有。」
他知道對方一定是想從他身上找出一些唐軍軍機。
「沒有也沒關係,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可以讓你少吃點苦頭。」
李逸正眼也沒瞧對方一眼,此刻「啪啦」一聲,一條長鞭落地。
「你們何時要攻城?共有多少人?要走哪條路?說!」
話落,便將長鞭騰空一揮,發出咻咻聲響。
李逸一句話也沒答,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找死!」對方一陣怒火。「唐軍欺我居民、攻我家國,現在落到我們手裡,有你受的!」語畢,只見長鞭落下,重重打在李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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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蕭芍芊,正在父親蕭銑的房裡。
「爹,是你派的人?」她面無表情,冷漠地看著親爹。
「芊兒,你遇到這樣的人,為何不早告訴爹?」蕭銑坐上偌大的椅子,捧起手中的茶緩緩喝下,顯然很得意自己捉住了李逸。
「不告知爹又如何?」
「芊兒!」蕭銑吞下了茶,語氣不悅地說道:「你可知你的身分?身為梁國公主,爹的親生女兒,竟包庇敵人,若是傳了出去,爹要如何治國?」
「爹爹如何治國,與女兒無關。」
蕭銑一聽大為震怒。「你膽敢說這樣的話?」
「女兒久居山林,只想鑽研草藥。」
「身為梁國公主,由不得你選!」
「爹要拿他如何?」
「既然你不想當這個公主,爹的事你就不必多問!」
蕭銑怒氣衝天,對著蕭芍芊狂吼,蕭芍芊卻沉下了臉,在一旁靜默不語。
好一會兒,蕭銑見她不回話,語氣緩了下來。
「芊兒,李逸這個人對我們用處極大,你要知道,若用他牽制李敬德,唐軍將少一名大將。」他緩緩在房中來回踱步,沉著地對蕭芍芊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可以安然地在山中研究那些花草?若梁國不在,你又怎能過著如此安逸的日子?」
蕭芍芊依然沒有表情,只是靜靜地聽父親說話。
蕭銑仰起頭,長嘆了一聲。「現在世道混亂,人人都想劃地稱王,爹爹好不容易才有今天這番局面,李唐卻不斷威脅,一山不容二虎,能一統江山的,只有一人,若李淵不死,亡的就是爹爹,你明白嗎?」
蕭芍芊眼神流轉,她心中思忖著,明白爹是不會放過李逸了。
「爹,您打算如何?」
「爹說了那麼多,你聽明白了嗎?」
蕭芍芊微微啟口:「明白。」
「當真明白?」
「是。」
「好,忘了那小子,你們兩個是不可能的。」
蕭銑語氣一轉,走到蕭芍芊面前。「女兒,死了這條心,否則你會很痛苦,從今天起不准你接近他一步。」
蕭芍芊聞言,卻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聽蕭銑繼續說著:「我會讓那小子認為你當初接近他是有目的的,為的就是要了解他的身手,再伺機擒住他,讓他恨你,你也趁此忘了他吧。」
「所以爹早已計畫好一切?」她想起當日那黑衣人刻意說的話,冷冷地回著蕭銑。
「那又如何?你知情不報,已經讓爹很失望,現在這小子落到我們手裡,你休想救走他!」蕭銑語氣又上揚,顯然相當不悅。
蕭芍芊卻沒有反駁,反倒沉靜地說道:「女兒不會救他的。」
「爹的話你聽進去了?」
「爹的話女兒會好好想想。」
「當真?」
「是。」
「好。」蕭銑一點頭。「這樣最好。」
蕭銑看了看她,卻只看見面無表情的女兒,絲毫透露不出她的心思,蕭芍芊欠了個身便離開,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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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李逸重重吐著氣,他一句話也沒對蕭銑的手下說,心中只想著他的芊兒。芊兒是誰?跟梁王又有什麼關係?
他憶著當日的情景,那些黑衣人喊她「小姐」,又提到「大王」……
她姓蕭……芊兒……
李逸強忍著身上的傷,暗自想著,不論芊兒身分為何,現在他落入梁國手中,屆時爹必定相當為難。
李逸緊鎖著眉,仰頭四處察看。
李敬德統領唐朝重兵,即便自己不透露軍機,屆時要是他們拿自己威脅爹,都將造成唐軍為難。
地牢里戒備森嚴,四周黑暗不見天日,自己又被緊緊綁在這裡,該如何逃脫?
李逸閉上眼,開始靜靜調息內力,胸口那一掌傷得不輕,到現在還隱隱作痛,讓他使不上力。
此時,他卻聽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開門。」
地牢樓梯旁,他聽見來人是芊兒。
「這……大王交代過,公主不能靠近。」
「放心,我沒有要做什麼。」
「可是……」
侍衛們不敢輕易放人,此時梁王身邊的人跟了上來,對著他們說道:「讓公主進去。」
「這……是。」
一看開口的是蕭銑的親信,侍衛們便依言開了門。
李逸緩緩抬起頭,看見蕭芍芊一步步走下階梯。
他看著蕭芍芊,不過她卻沒有正眼瞧他。
芋兒……他在心中低喊著。
蕭芍芊冷著一張臉,沒有對他說話。
她走到他面前,看著渾身是傷的他,臉上沒有一絲異樣。
「問出什麼了嗎?」蕭芍芊啟口,問著一旁的侍衛。
「回公主,他的嘴硬得很,看來什麼都不打算說。」
「身上搜出什麼了嗎?」
「連一張圖都沒有。」
「那此人留著何用?」她語中沒有一絲情感。
「公主……您……」侍衛欲言又止。
「他是大唐李敬德之子,梁國之敵,抓到此人後,我只想知道我們可以怎麼利用他。」蕭芍芊似乎知道身旁之人在想什麼。
只見侍衛立刻說道:「是、是,公主說的是,這次能活捉李逸,公主您費心思了。」
李逸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發一言。
蕭芍芊轉身對蕭銑的親信說道:「如果問不出也搜不出什麼,那就留著人,待兩軍對峙時,拿他威脅李敬德。」
只見這親通道:「公王,您……」他盯著蕭芍芊,話只說了一半。
「我的性子或許你不了解,不過爹明白。」蕭芍芊的語氣若冰,臉上一片寒。「自幼我就沒有感情。」
她轉頭對侍衛說道:「把人看好,留待屆時有用處。」
只見這侍衛手握一鞭說道:「公主,我就不信他的嘴多硬,我一定會逼他說出什麼。」
啪!李逸身上頓時多出一道血痕,蕭芍芊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步上階梯。
身後的李逸緊咬著牙,忍著身上的痛楚,看著她遠離的背影。
李逸身上帶著傷,又受到這番折騰,一般人可能早已挺不住,這一鞭落下,他卻不在乎是否疼痛,只想著方才的一切。
芋兒憔悴了。
他一眼便看出芊兒冷漠的臉龐下,藏著憔悴的雙眼。
她為何在這?
她是公主,是梁國公主、蕭銑之女。
李逸懂了,漸漸想起芊兒和她在一起時,隱隱透露的些許無奈。
他有些詫異、有些疑惑,但有著更多的擔心。
她在這裡過得好嗎?
她爹有為難她什麼嗎?
自己滿身是傷,但李逸仍只想著她。
方才她那無情冷漠的眼神,李逸看在眼裡,卻沒有往心裡去。
他仍相信他所見到的芊兒,是那個在山裡頭,和他一起攜手共度晨昏的善良女子,她連一隻飛鳥都不忍讓它中毒,他深信這樣的芊兒不會設計自己,對自己更不是虛情假意。
數日後,蕭銑在府中接見親信。
「大王,唐軍那邊傳來軍情,李淵正命人建造戰艦,訓練水軍。」
「訓練水軍?」蕭銑沉吟道:「看來是打算順江而下。」
「大王,船艦不是一時半刻可以造好,再說就算要順江而下,也要看時節。」
「沒錯,他們有比我們熟識水路嗎?」蕭銑冷笑道:「誰負責建造軍艦?」
「李淵命李敬德為行軍總管,掌管軍事。」
「李敬德嗎?」蕭銑語氣低沉。「好,正好,等著敗在我手裡吧!」他想了想繼續說道:「芊兒近日如何?」
「回大王,公主自從那日至地牢看過李逸之後,便未再提及他。」
「芊兒的態度如何?」
「公主對屬下說,她從不動感情,要我們不用多想。」
蕭銑道:「芊兒這孩子自幼性子的確冷冽,不過她和李逸那小子在山中待了那麼久,是否當真沒感情,我這做爹的也不敢保證。」
「當日屬下刻意讓公主進入地牢,公主看見李逸滿身是傷,臉上卻沒有異樣,我們拷打李逸,她轉身便走,也沒阻攔。」
「這樣嗎?」蕭銑說道:「還有什麼?」
「回大王,公主對我們說,留著此人,待兩軍對峙時可以用他威脅李敬德。」
「這的確是我打算做的。」蕭銑微微點了點頭。「不過芊兒的心思難懂,還是得看緊她。」
「屬下明白。」
「唐軍那邊繼續探著,有任何動作都要回報。」
「是,大王。」
「下去吧!」
親信退了出去,蕭銑開始細細思量,李淵與他各稱一霸,都想逐鹿中原,成王敗寇,他得步步為營。
同時間,在唐軍李敬德府內,他詢問長子李威。
「軍師訓練得如何?」
李威手握著大刀,穩穩說道:「兵器船艦如期打制,士兵也按時操練。」
「很好,若滅了梁國,中原便可底定。」
李威帶兵向來穩重,李敬德很是放心。
「對了,可有逸兒的消息?他離家多日,怎麼連封信也沒有。」
「爹,沒有。」
「這孩子……」
「爹,二弟一定又是在哪座深山裡摘采草藥,以往不都如此,您別擔心了。」
「唉,也罷!爹只希望他自己能好好照顧自己,別出什麼事。」
李敬德說罷便埋首處理軍務,他怎麼也沒料到,此刻李逸並不是在哪座山林中採藥,而是落入梁國大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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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內,李逸難過地喘著氣,在這惡劣的環境里,胸口中的一掌沒有機會好好療傷,讓他痛楚難耐。
而蕭銑的手下,則是想盡辦法折磨他,不過李逸挺著身軀,一句話也不說。
多日後,許久不見的蕭芍芊,又再度走入地牢,這次守衛沒有阻攔他。
蕭芍芊走到李逸身前,看著他衣衫破爛,衣服下儘是道道傷痕。
此時蕭銑的親信也走了進來。
「公主。」他作了個揖。
「問出什麼了嗎?」
「還是沒有。」此時,親信忽然抽出一鞭,冷不防又往李逸胸口抽去。
李逸咬著牙,悶哼了一聲,毫不畏懼地朝他啐了一口鮮血。
就在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雙眼迎上了蕭芍芊的目光。
同時,親信也在一旁默默觀察蕭芍芊,他看見蕭芍芊冷得連個表情都沒有,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公主,就算問不出什麼,我們兄弟們也想拿他出出氣。」
李逸這些天受了不少皮肉之苦,這些他還挺得住,不過胸口的內傷卻讓他越來越難熬,只能咬著牙關苦撐著。
「嗯,留著活口便是。」
蕭芍芊的目光停留在李逸臉上,聲音冷淡無情,態度漠然,說罷便轉身離開。
「看好!」身後的親信看著這一切,命人看好李逸後跟著離去。
地牢內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四周死寂,李逸卻沒有閉上眼。
他想著芊兒剛剛的眼神,他沒看錯,那雙眸中有著自己……
直到落入地牢他才知道,芊兒是蕭銑的女兒蕭芍芊,梁國的公主,與她在山中的那些日子,必定已有人知道他的身分,且暗自觀察他的身手許久。
是誰知道自己就是李敬德之子?又是誰讓自己留下這麼多日,妤熟悉自己的一招一式?最後又是誰設下了圈套,讓他在危急之時為了救芊兒而分心,才會失手被擒?
這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釋成是蕭芍芊的心計,她見過自己的玉佩,知道自己的身分,她讓自己為了她留下來,也在最後讓自己陷入危難。
不過李逸心中始終相信,兩人相處時的真情,是無法偽裝的,芊兒的眼眸中藏著對自己的愛戀,他以前見過,方才也見到了。
這對澈亮的眸子,宛如天上的星辰,眸底的情感掩飾在冰冷的面容中,別人也許看不明白,但李逸相信自己絕不會看錯。
漆黑的夜晚他憶及兩人往日相處的種種,溫泉畔、花圃旁、小屋后、竹林中,他相信蕭芍芊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相信兩人之間的感情,不會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