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淵兒——」伏在司徒文淵身上的,是一位痛失愛兒的可憐母親;凄厲的哭聲,從梧棲山莊遠遠傳至持國府,讓聞者紛紛停下手邊動作,為之顫然。

儘管李禎哭到心力交瘁、槌胸頓足,辛掩月卻像是神經麻瘁般,毫無知覺。

她容顏縹緲的任由袁軒豪、張騎(八位護衛之一)把她架到一旁,不反抗、不掙扎,僅是帶著失神的微笑,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司徒文淵動都不動的身體,唯恐他消逝了般,盈滿眷戀。

倒是幻珠小婢代她哭掉的淚水,已經可以裝湊成一口井,供持國府用上月余有剩。

大廳靜謐到連根針掉落,都會讓人驚栗的跳起來。

許久十管事,將庄內事務留給司徒文淵運籌帷幄的司徒仲,在這非常時期,不來主持大局還不行咧。

此刻他如坐針氈的端坐主位,對愛兒邃死,同樣的悲不可抑。

泗涕縱橫、鼻涕四飛的梧棲莊主,形容慘淡的追問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聽完杜十全的報告。他強壓下心頭震怒,「這麼說,害死淵兒的,是姜鳳露、姜鳳霜姊妹啰?」

杜十全領頭,卻招來李禎的破口駁斥。

「胡說!我說四大護法、八大護衛護主不周,有心推諉責任才是真的。我已經告知姜氏姊妹,下個月就讓她們跟淵兒拜堂完婚,她們又怎麼可能狠下心來毒害親夫,甘願做個新寡的寡婦?」顫巍巍地起身,她手撫住心口,奮力吸氣.當著眾人的面,繼續指出疑點。

「何況她們姊妹過午萬來稟告我,要同百全、太原到後山打獵,怎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跑到山下下毒?好,就算她們有心下毒,毒死的,也該是辛掩月這掃把,而不是她們未來的夫婿。對!淵兒一定是代辛掩月受過的……」喪失理智的揪住掩月,李禎用盡蠻力,上下拉扯她。

啪!啪!啪!就是好幾巴掌,打得她嘴角滲血瘀青,臉無力的垂至一旁。

聽她字字珠璣,護法、護衛們仝部無力辯駁,頭殼壘壘的隨她開火炮轟。事實上,姜氏姊妹放風聲要毒害的對象,確實是辛掩月而非司徒文淵.他們能說什麼?啞巴吃黃連哩!

就算他們再怎麼相信掩月無辜,也抵不過莊裡、府里其他人的責罵。弒主是一項重罪,應被處以斬立決,也許已經有人蠢蠢欲動,想要代司徒仲執行家法,先將她除之為快,誰肯在這時節借耳朵過來,認同他們的看法?

在情義挂帥的年代,他們終究是有心而尢力的。

「公主,屬下願受家法處置,請您處罰。」身為眾兄弟之首,杜十全不硬著頭皮,率先領罪不行。

「你們幹嘛不跟著我兒一起死!我兒——啊!我兒,你死的可真冤枉……」忿恨地瞪他們,她回過頭卧倒在司徒文淵身上,繼續哭天哭地。

如出一轍的動作,幾乎就在李禎的命令下,硬氣的展開。

眾位護法、護衛的老父們,嚇得當場汗如雨下,想要求情,卻又不敢開口。護主不周,罪無可恕!他們死不足惜,可是——這些孩子全是他們家裡獨一無二的骨血!要他們怎麼忍得下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

「胡鬧!這次的事,全屬突發事件,怎麼可以怪罪於護法、護衛們。」還是司徒仲有良心,在緊要關頭喝止他們,免得這群愣小子干下蠢事來。

「你們不必死了。梧棲山莊死個少莊主不夠,還要用你們來增加陣容嗎?罷了、罷了。下去準備你們少莊主的後事吧!」

畢竟是江湖兒女,看待生死,非比常人,顯然他很快就接受兒子已去的事實。只是神情上,還是多了點落寞、蒼老,彷佛瞬間老化般,兩撮黑髮立成白毛,對英年早逝的兒子,行追悼之意。

「駙馬,你……」萬萬沒想到他會輕易放過他們的李禎,錯愕的抬頭;對丈夫的決定她不服,一下子把全部的帳都一古腦兒栽到辛掩月頭上,她對她更加恨之入骨。

最後倒楣的人,終究還是辛掩月。

幾不可聞的辯解聲,如蚊蚋哀嗚般,輕輕的在廳內回蕩。

這會兒除了擔心主子安危的幻珠,不多不少聽到一點,喧嘩的空間內,像是無人想聽她說些什麼。

人在倒楣,種匏瓜都會生菜瓜;總有人會在適時適情的時間裡跳進一團混亂,趁機攪局,把已經夠凌亂的線團,弄得更支離破碎。就像姜氏姊妹。

她們兩個時間算得不多不少,在能對辛掩月火上澆油的最佳時機內闖進來,展示她們的戰利品。

見到一屋子如喪考妣的慘淡景況,不但神情呆愕,更萬分配合的立刻淚灑當場,這下,辛掩月跳到黃河,也無法洗清她的罪名了。

杜十全等人面面相顧,均是一聲無息的暗嘆。

「來人啊!把她給我關進柴房,抽她三天鞭子。待我兒喪事處理完畢,再送官嚴辦。」

李禎這回可容不得司徒仲求情,直接下達命令,不容辯駁。

想來,她對忘恩負義的辛掩月,是徹底寒心了。

三年教養,她其實把地當親生女兒般看待,不但情商當年逃出宮中的樂女私下教授撫琴、絕世舞蹈、宮廷刺繡,以便將來嫁給文淵做個有婦德、婦嚴、婦容、婦工的賢淑女子。結果她拿什麼回報她?鼓吹兒子下山,讓他受人毒害。這一切,全是她的錯。再縱容她為所欲為,總有一天,持國府不翻天覆地的整個敗在她手中才怪!

「對不起,月姑娘。」拉起掩月,杜十全不得不乖乖聽命,將辛掩月送進柴房,把她囚進漆黑的幽暗中。

在一遍又一遍刺耳的皮鞭抽打聲下,持國府屬於李禎的財產,宣布由李氏遠親姜氏姊妹繼承,以補償她們今後必須再嫁的恥辱,至於梧棲山莊,則將由新一代的四大護法、八大護衛中,選出能者繼任。

沒有人見別姜鳳霜、姜鳳霞奸計得逞時的詭譎笑容,只有在處死辛掩月的前一天,到柴房送飯菜的幻珠,忠心耿耿的哀求帶著滿身鞭傷的掩月逃跑,她在最後一刻同意,梧棲山莊少莊主的屍身,亦跟著不翼而飛……

「照你這麼說,我現在是以一個『死人』的身分,在古代活著啰!」

一聲怪叫,從山巔直落山澗,康哲華(也可以說是司徒文淵的靈魂體啦!)的下顎,不偏不倚,直接從定點呈直線下滑,掉到胸前;人更是誇張到整個摔出運屍車——馬車——外,待他一臉狼狽地站起,雙目已近獃滯,舌頭也吐伸出唇外,一副兩臂垂垂,元氣顯然被抽光似的「死相」。

無法置信,難以相信,完全不能面對事實。

他,風流瀟洒、英氣逼人的現代帥哥康哲華,竟然掉到這個沒有汽車、沒有冰箱、沒有電視電影、音響配備、電腦電話,及全套自動化衛浴設備的朝代來。光想到古代蒼蠅滿天飛,惡氣衝天,跌下去可能還爬不起來的「毛廁」,他就忍不住雞皮疙瘩掉滿地。

有嚴重潔癖的康家老五,沒有優雅清凈的場所讀他培養出恭情緒,情況慘烈到如對他施以滿清十大醋刑。

這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迎面吹拂過來的暖風,是夏未夜晚的對流空氣。刮在他臉上,居然奇迹似的不惹塵埃。這對臭氧層破了好幾個大洞的地球而言,根本就不可能。可是……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事實呀!

垮著臉,康哲華儘管面對勒緊馬繩、倉皇失措的絕代佳人,還是無法接受現實的自我安慰:眼前的演員,編寫劇本的功力一流,直逼當今走紅作家;至於他身穿大唐服飾,搞不好是中影正在開拍的某部爛戲,片名還不小心剛好叫做「現代帥男古代歷險記」之類的古裝劇。

也就是說,這一切全是假的,是噩夢。等我醒來,就什麼都沒有了。不要盡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無稽噩夢……

喃喃自語的念個不停,康哲華乍然抬頭,神色慘白的仰天狂叫,想藉此抒發胸中鬱悶之氣。卻也悲哀的發現:此刻在他心底流竄,類似飛蛾撲火,翅膀急促拍打的聲響,及一連串的不敢置信、自我安慰,全是他在台北的家中,著手翻譯的外國小說內容翻版。

——那個掉進十七世紀的可憐蟲,就像他現在這樣,內心充滿驚懼、惶恐及無措。直到他找到回歸現代的辦法,遊走為愛停留中古世紀還是回到現代親人的懷抱之間,才見曙光。

該死!他都還不清楚最後的結局哩(因為書才翻譯到一半)。他的命運,不會比「那個傢伙」還悲慘吧?

思及此,他汗流浹背的猛扯「頭套」,康哲華徘徊的腳,在崢嶸的山間泥地里,留下一個又一個大腳印,只差沒把它踏穿了。

「小姐,司徒公子不會是屍變吧?」幻珠連講話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

路上聽小姐叨叨絮絮的述說著陳年往事,她雖覺得奇怪,也不好打岔,擾了小姐的興緻;再說,司徒公子死而復生,算是好事,本不該有她置喙的餘地,可是就在原本知書達理的司徒公子,聽到怪老頭兒那一段光怪陸離,到後世借魂歸來之類深奧難懂的話題,就整個抓狂了。

如果件作驗屍有誤,司徒公子並沒有死,他幹嘛反應激動?跟閻王打過照面,回頭不是該覺得恍如隔世,然後跟小姐抱頭痛哭嗎?怎麼他卻像個不認識她們主僕的陌生人?實在好奇怪!

來回打量司徒文淵跟辛掩月,幻珠依然是摸不著頭緒的一臉茫然。

蒼天明鑒,小姐盜屍出庄,真的不是什麼好主意!

先前她就苦口婆心的勸過她,她卻執意瞞著護法、護衛們,把司徒公子偷偷運出山莊,說要自行火葬,把司徒公子藏在一個無人知曉的世外桃源,讓壞人找不到他。

雖然她的立意很——獨特(其實幻珠私心覺得,小姐是悲傷過度,得了失心症——發瘋了),不過要是給持國公主知道,她們恐怕不只討皮疼那麼簡單,搞不好還要被吊在柴房,毒打三天三夜不止。就像持國公主剛聽到司徒公子死訊時,請她們兩個吃的竹筍炒肉絲一樣。

「別胡說。」韁繩交給她,辛掩月跳下馬車,走向司徒文淵,溫柔萬丈的詢問;「司徒哥哥,你沒事吧?」

「你離我遠一點,我就沒事。」咕噥完,見她一臉受傷的神采,他又於心不忍了。

哀哀地嘆口氣,康哲華怨嘆的說:「算了,我認了。反正我現在也不可能回家,就跟兩位小姐在古代閑晃,過過優閑的日子吧。只是……奶酥找不到我,不曉得會不會擔心……,這裡要是有行動電話就好了——一

「小姐,司徒公子是不是被毒傻啦?要不,他怎麼盡說些稀奇古怪的話嚇人?咱們通知四大護法來把他帶回去好不好?」面對不知稱得上是鬼魂與否的司徒文淵,幻珠頗有欲哭無淚的感慨。

「幻珠,你再胡說,我要生氣了。」瞪她一眼,辛掩月撇過臉,卻又是風華絕代、柔情似水。「司徒哥哥,我們這裡只有乳酪沒有奶酥,你想吃嗎?明兒個請庄內採買下山去買。」

「奶酥是個人,不是吃的東西。」奇怪,面對她,康哲華的語調也不由得放輕放軟;感覺很奇怪,像是出自本能的要對她施與溫柔。

「你說的奶酥是個姑娘家嗎?」看他的表情恐怕是如此。

黯然垂首,辛掩月心裡莫名的一陣絞痛;明知道他並不是真正的司徒文淵,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去嫉妒,她還是無法接受,司徒文淵心裡,容有其他姑娘家的想法。

嘴裡說得大方,只要姜鳳露、姜鳳霜姊妹想要梧棲山莊少莊主夫人的賣座,她就把司徒哥哥讓給她們,可是——不要說她們連「承讓」兩字都尚未對她提起,就算她們要她退出,也別想叫她孔融讓梨。

在感情的殿堂里,誰不自私?

「不是,奶酥是舍妹的乳名。」解釋完,康哲華也不由得嚇一跳。他是怎麼了?幹嘛跟她解釋這麼多?一點都不像自己!

但是,看她一臉的愁雲慘霧,他卻莫名心折,充滿不舍。

這種寶貝女孩子的心情,這輩子只對一個人有過,就是他的寶貝妹妹——康乃愫。可是聽辛掩月跟司徒文淵的關係,又不像兄妹,倒比較像男女之情……

轟地一聲,康哲華腦袋彷佛被雷擊中般的一陣呆愕。對稱不上認識的「陌生女子」,萌生情意,像是早已結識她一輩子有著似曾相識,卻又縹緲的感覺。這一切對他而言,可是全新的感受,不過這話對她說不得,他可沒打算跟翻譯小說里的男主角一樣,在回家跟留在沒有衛浴設備的古代間掙扎。

天大地大,奶酥最大。一切以回歸現代為前提,沒得商量!

「司徒哥哥?」辛掩月拉扯他的衣袖,打斷司徒文淵的思緒,她張口欲言,但樹椏掃動的唏唏聲,使她沒有機會開口。

辛掩月面前,人影幢幢,驀然多出十個人來。

「月姑娘,屬下等奉命捉你回庄,請你跟屬下們回去吧!」

開口的是田廣陵,至於杜十全,他幾乎是在出發前,便被眾兄弟喝令不許開口,以防他對幻珠有所偏袒,害他們無法完成任務回庄交差。

司徒文淵過世,他們不用集體殉葬,已經是持國公主天大的恩典;而今日晌午,是辛掩月處刑的日子。結果她卻帶著少主的屍身跑得不見蹤影,他們再「失守」讓她逃掉,十二名兒郎。就真的要上吊自殺了。

「我正要回去——」辛掩月還沿說完,就有人手腳不規矩,想動手抓她。

來不及驚呼,被陰影擋住的康哲華自動現身,伸出手,擋開對方橫掃千軍,直撲過來的強烈勁道,護在她身前。他沉下臉說:「有話好說,幹嘛動手動腳的。」

強烈的醋意,比妻子讓人輕薄的丈夫還要誇張。見辛掩月笑容甜孜孜的竊笑不已,他拋給她一眼「你給我收斂點」的表情。

忿然轉首,迎向幾十個像同時見鬼的大男人,沒好氣的說:「我不是鬼,不過你們要是對這位小姐……呃……姑娘不敬,我也不會輕饒你們。」

「司徒哥哥也會武功?」未來的人,也會高來高去的嗎?辛掩月眼裡充滿崇拜。

「我會空手道。」雖然他跟哥哥們不一樣,鑽研武學到達渾然忘我的地步,但拳譜、劍譜倒是背了不少。

臨陣磨槍,不是不亮也光嗎?保護一個弱女子,應該綽綽有餘吧?

「少主……你……你怎麼……」

七個字分三個段落講,還講得全是螺絲,實在有夠差勁。

不過,在這種「古早時代」,見到會「飄」的「東西」,沒嚇到屁滾尿流也是難得,頗值得稱讚。

「我怎樣?」故意朝他邁前兩步,康哲華頑性一起,想逗逗這些穿「長裙」、「束褲」,模樣獃獃的「古裝人」。

司徒文淵的靈魂,反正已經失蹤了,他又無法脫離這副軀殼(不得其門而出)。就既來之,則安之,好生把他的外殼接收下來,善加利用啰。至於個性問題,聽辛掩月描述,似是不大可愛,又毫無情趣可言,硬邦邦的冷血動物。這跟他的真性情,可就相差十萬八千里,比較難搞了……跟康乃愫同樣身為老么,他的個性是任性妄為、幽默、熱情,習慣兄長凡事「承讓」,又鬼點子其多的「生番品種」,要他跟司徒文淵一個樣,恐怕是困難重重,有待訓練。

「你——」咽口口水,張騎舌頭打結,按捺住想掉頭就跑的衝動,他勉強勇敢的開口問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康哲華還想玩,辛掩月已經害怕的偎近他,想要尋求依靠了。

再度嘆氣,他語調柔軟的笑罵,「亂來,我不是人,是什麼?天色已晚,你們要是有閒情逸緻在深山野嶺閑逛,就跑秦嶺十圈,再回去休息好了。」

發號施令不只像吃大白菜簡單,他根本就是司徒文淵的之大全版」。不但威儀天生、凜洌傲然,還多了分古靈精怪!

懶得理他們從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反應過來,康哲華握住辛掩月玉手,走向剛才把他「甩」掉的四輪馬車,對不識好歹,敢對他噴氣吹鬍子瞪眼的劣馬還諸更絕的神色。一個鶴子翻身的躍上去坐定,挑釁的瞥酷馬一眼。轉對辛掩月,他露出陽光般的笑容,說道:「如此一來,我現在是司徒文淵,不是來自未來的康哲華啰!你放心,我會很快熟悉情況。」說罷還很騷包的眨眼,拍胸脯保證,「今後沒人可以欺負你,我保證。」

辛掩月再次淚眼婆娑,不過這次是欣喜的淚水,不含絲毫委屈。

凝望她的表情沒變,唯有面對她才偶一展現的笑容也沒變。雖然此刻的司徒哥哥,眼裡多了一抹淘氣,卻還是她獨自擁有的珍貴神情。

不管他是司徒文淵本身也好,是他的後世魂魄也罷!她相信司徒文淵的本質,就只有這麼一個。也就是說,從他再度復活的那一刻起,辛掩月就打定將他當成原本的司徒文淵來愛了。

「傻瓜!哭什麼?」儘管他本性放蕩不拘小節,對像水龍頭似的女子,還是很沒轍。而她撲簌簌的淚水說掉就掉,更令他手足無措。他還以為只有奶酥妹妹愛哭,結果來到古早時代,還碰到個中翹楚,真是無言以對。

「沒有,我覺得好開心。司徒哥哥又回來了。」攔腰抱住他,把臉蛋埋進司徒文淵寬闊的胸瞠,辛掩月笑得好燦爛。

這叫辛掩月的小姑娘,破啼而笑的臉龐,真是美斃了!生在現代,應該是一位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的紅顏禍水級大美女。還好她不是現代人,阿彌陀佛!

彆扭的拿起衣袖幫她拭去淚珠,司徒文淵以很可憐的聲音拜託,「別哭了好不好?」噗呲而笑,辛掩月欣悅的點頭答應,「好。」

不知何時被撇下的幻珠,要是看到這一幕,恐怕又要數落小姐沒規矩,完全沒有大家閨秀風範;不過她現在可無緣見到,因為她正兀自忙著跟鬆口大氣的杜十全,續「別後衷情」呢!

「愛子」死而復生,無需深究,李禎的反應,自是欣喜若狂,何況皇帝以慶祝司徒文淵復活為由,強迫他接受爵位以為祈福,間接算是趁遂了她的心愿。舉府歡騰,大肆宴客三天三夜,應該是理所當然。

倒是因正主歸來,喪失繼承權的姜氏姊妹,唯恐詭計爆發,顫抖的躲在雕梁厚柱後面,氣也不敢吭一個,就怕唯辛掩月是從的司徒文淵,會把她們揪出來嚴加懲罰,甚至趕出秦嶺境內,終日過著膽戰心驚的生活。

康哲華蛻變成司徒文淵的過程,順利到他彷佛天生就該是古代人般!

李禎擔憂他所欠缺的幽默感,他更是像找回另一個自己,把原先屬於他的權力,運用得如魚得水,自生威嚴,卻又不像一個號令千萬兒郎的當家之主。

笑容比以前多,個性自然比以往俏皮淘氣,他會杵逆你,卻又讓你拿他沒轍,對他提不起氣來。

李禎對這新生的兒子,是又愛又怕。次次召見他,都是以手揉弄太陽穴收尾,身為母親的威嚴,根本無處伸張。

「娘!你找我?」司徒文淵也跟辛掩月一樣,學會走路又蹦又跳的進屋了。

再活過一次的人,體力果然較差,他哪次出現,不是氣喘咻咻,像是甫練功完畢的模樣?

李禎要他走近,掏出手絹幫他拂去塵埃。開口又是疼惜的寵溺話語,「瞧你,怎麼又弄得一身汗」

「運動嘛!」司徒文淵站在她眼前,猶是不安分的四處打量,李禎座邊正好有一盞宮燈,他伸手把玩垂吊的流蘇,聳動的肩膀,卻對這荒謬的情況感到好笑。

沒辦法,誰教整個梧棲山莊、持國府加起來,足以媲美三分之一的秋海棠?他徒步逛一圈,沒累死已經是老天垂憐,還敢奢求啊!

「為娘的是想問你,鳳露、鳳霜姊妹,你做何打算?原本娘以為你死了,想彌補她們,才把繼承權渡過去,結果你死而復生,持國府的產業,自是不能再由她們繼承,這於理不合是不?」司徒文淵悶不吭聲,她竟沒來由的感到緊張。掠掠舌頭,她蠕動一下身子,改變坐姿繼續道:「娘知道你除了掩月丫頭,誰都不要!可是娘對姜氏姊妹的母親有過承諾,等時機成熟,自當迎娶她們入府。再說——你可是大唐權傾一時的尊貴王爺、千歲之軀,三妻四妾根本不算什麼,而娘相信,掩月也有容納『長姊』的雅量,你說是不?」

驀然撇過臉,司徒文淵寒冰似的結霜銳光,非常不幸的正中她翕動不停的嘴,堵住她剩下來的廢話。

在一片冗長的默然中,連呼吸聲都讓人倍覺聒噪,司徒文淵卻驟然哂笑,以一張很無辜、很哀戚的表情,先行化解掉母子倆一觸即發的火爆場面,然後不急不徐的開口,「娘,孩兒也想照單全收,大享齊人之福。不過您是知道的,從姜氏姊妹進府,月兒便受下不少冤枉氣,『於情於理』,孩兒都該幫她報復的。要不,就說不過去了。」聰明,拿她的話反將回去,讓她啞口無言,司徒文淵硬起心腸,還真是冷麵無情。

李禎點頭如搗蒜的附和,讓司徒文淵笑容更些的欺近母親,逼得她將背直往後傾,燙貼在雕花細膩的椅背上,以花容失色、「驚驍」的眼神回瞪愛兒,怕他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閑適地走開,與她保持距離。司徒文淵打開摺扇,瀟洒恣意的煽動著,一個箭步的時間,他驟然轉身,似真亦假的威脅道:「不然我還是照單全收好了。月兒為正,她們姊妹為妾。待正式入門,我再來個辣手摧花,百般蹂躪,只要我替月兒出完這口冤氣,再隨便栽個七出之條給她們,將兩人休棄返鄉……

如此一來,持國府不但省下一筆可觀的贍養費,也免得妻妾不和,鬧得雞犬升天,舉家不得安寧。」頓了頓,他在李禎目瞪口呆的神情下,轟然大笑地追問:「娘,您說孩兒這主意好是不好?」

「這樣……好像不大好!太欺負人了。」微張其口的李禎,只能錯愕以對。已經被嚇得講不出話來了。

「說的也是,不然等娘想到好法子,冉我孩兒過來商討對策吧!」合上摺扇,他不等她點頭應允,便逕自離去。

出了金鸞廳,司徒文淵正對辛掩月哀怨的神情,就知道她又誤會了。

但聞辛掩月怯怯地垂下臉,囁嚅的問道:「司徒哥哥真的要娶姜氏姊妹入府嗎?」他便不住仰天長嘆,徒增無奈。

拿紙扇輕敲她天靈蓋,司徒文淵嫌她沒良心的笑罵,「傻丫頭,我是在幫你出氣,你這小腦袋瓜子又想到哪去了?」

聞言一愣,繼而心頭泛甜的縮肩吐舌,辛掩月被罵得不好意思,只有柔聲抱歉,「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對我如此體貼。」

「下次再懷疑我的用心,當心我修理你。」寵溺的話衝出口,直傳進她美目盼兮的黑潭裡,這才倏然驚覺,她飽含濃郁愛意的目光,似是若有所盼,想奢求他做同等的回報,卻又礙於女性的矜持,略有躊躇。

讀出她的心,卻也讓司徒文淵嚇得心坎撲通撲通的跳。

唐朝盡出豪放女嗎?她怎麼可以像株渴求甘露的含羞草,對他展現所有愛戀風情?這讓他怎生承受!一個不屬於這時空的靈魂,能在此盤踞多久,或將有何變數,都是他不敢想像的。他可不想誤人誤己,耽誤掩月花樣般的年華……

藉由清喉隴的動作撇過臉不願正視她如花美貌,司徒文淵尷尬的岔開話題。

「你不是想去抓蛐蛐兒嗎?趁尚未掌燈,我陪你到後山找。」

真要比較康哲華司徒文淵的不同處,就是康哲華除了寵她寵到自己變成笑口常開的繞指柔外,他對辛掩月所有充滿危險的要求,更是百無禁忌,一概不予反對;絕大多數的時間,他甚至比她熱中尋找刺激,想藉此打發乏味無趣的古代生活。

努力搖頭,辛掩月持反對意見的嚷道:「蛐蛐白天也可以找呀!不急在這一時呀!」觀看天色,她挨著他,扯住司徒文淵水袖撒嬌,「現在是酉時一刻,正開始起風。昨兒個你不是答應人家,要做個紙鳶來玩玩嗎?我們現在來做好不好?」

「那還等什麼?走吧!」有好玩的還不跑第一?司徒文淵目光眈眈,反過來催促她急步而行。自己則轉身吹口哨,招來張騎要他備齊工具,到後山等待主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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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棺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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