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和日麗的十一月天，英極學園一年一度的校慶運動大會隆重登場！

走進五彩汽球裝飾而成的拱門，川堂布告欄上貼滿運動會的宣傳海報，祝賀花架與花籃有如波浪般地陳列兩旁。兩條紅色布幕垂掛於行政大樓外，上頭綉著校慶運動會的賀詞對聯，行經中庭小花園，國、高中部的教室大樓各領風騷，色紙、彩帶、鐵鋁罐……凡是能發揮創意的裝飾品都被用上，布置主題為「又老一歲ＰＡＲＴＹ「，由各班人馬通力合作，熱熱鬧鬧地將兩邊走廊裝飾得琳琅滿目。

通往運動場的「楓林小徑「宛如一整排的奧林匹克聖火，紅通通的火焰於氣流中恣意搖擺，隨著運動大會的開幕燃燒熱情，展現青春活力。依照慣例，學生會在楓林內搭起一座又一座的小型棚架，當作各班的競賽總部及選手休息區。

操場周圍插滿了運動會的旗幟，隨風飄揚，場面甚是壯觀。

司令台牆上貼有全校運動會的賽程表，師長們忙著廣播賽事、主持比賽與記錄結果，國中部上午的比賽場地主要集中在體育館，高中部則先分佈於外場斯殺。

比賽項目共分為田徑、球類以及趣味競賽。各班依照各項目的名次來累計積分，總冠軍在下學期校外教學時可以享受墾丁三天兩夜的豪華之旅，亞軍則被分配至台南古迹巡禮，旅遊距離與品質依據名次高低為指標，以此類推，最後一名將慘遭放逐木柵動物園一日，並受邀在園區特別節目里教小朋友大跳企鵝舞，無故缺席以曠課計算，下場十分凄慘丟臉。

於是乎，同學們無不卯盡全力爭取榮譽，說什麼也不讓榜尾落在自家班級頭上。無論國中部還是高中部，每場戰況都相當激烈。

為了使校慶活動更加精采豐富，大會還特地穿插一些表演性節目。首先登場的是跆拳道社與國術社，兩組人馬在操場上隨著激昂澎湃的音樂揮拳舞棍。

剛跑完大隊接力的星語坐在觀禮階梯上，兩頰紼紅，一雙晶燦燦的眸子直盯著場內瞧。

「我說……」一旁的劉仙雲閑閑啟齒，「為什麼我們非得坐在這麼不顯眼的角落？」

距離遠就算了，角度又不好，她不明白為何星語還能看得津津有味？

「免得被情海發現呀！他不准我看他表演……真是的，明明踢得那麼好，幹嘛覺得丟臉？」

想起情海昨晚的形容──如同一隻蒙著眼的猴子，表演機械式的雜耍，星語忍不住笑了起來。

「情海在哪？」劉仙雲的語氣半信半疑。每個人穿同樣的衣服做同樣的動作，這麼遠的距離，找得到才有鬼！

「那裡。」星語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數過去第六排的中間，看到沒？」

劉仙雲點頭數算，定睛一瞧。見鬼了！還真的是宋情海！

仔細研究了一會兒，劉仙雲微微皺眉。

「比較起來，我們班長的架式還挺不賴，為什麼沒被安排到最前面讓來賓好好欣賞？」

「因為情海才剛拿到藍帶不久，前半部分幾乎都是紅帶以上的選手。」可是情海的動作俐落有勁，勝過前面所有的人！星語在心中下了評語。

「好啦，小姐，學音樂的我聽得出表演接近尾聲了，勸你趕快去大草坪那邊報到，趣味競賽料理組沒你不行。」

星語急忙看了下手錶。」哎呀，幸好你提醒我，差點忘了時間。我們等一下在哪會合？」

「楓林總部，你比賽完剛好輪到我們看守，我先去那兒等你。」劉仙雲也跟著站起來，跳下階梯。

「好，到時見。」

「請抱冠軍回來。」劉仙雲揮揮手，隨即轉身朝楓林小徑踱去。

「天魔統一隊「的競賽總部，幾張桌椅安置於棚內，桌上還擺著幾桶礦泉水跟一袋紙杯。李倩兮從紀錄板前抬頭看向來者。

「呦，看完班長表演了？」

「是啊，我現在才曉得學校里打跆拳道和國術的人這麼多，可憐的宋情海，被塞在一堆肉牆裡……」劉仙雲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不過還是被星語找到了？真有她的。」李倩兮笑呵呵的介面，跟著又想到一件事。」喂，你不要因為情海搶走你的女主角風采就這麼損人家，ＯＫ？大方一點，'仙女'的角色也很好啊！美美上場、飄逸下戲，身邊永遠有揮之不去的螢光亮粉。」

「哼，什麼嘛！我只是覺得大家沒眼光，一個徹頭徹尾的男人居然會比我漂亮？」她第一次在選美投票中失利，而且對手是男性，教她如何不嘔！

「安啦，大美女，我保證，你的美貌絕不遜於扮女裝的宋情海。也不知該怎麼形容，宋大帥哥扮公主硬是多了分詭異的魅力！是因為臉蛋夠清秀嗎？可是，我卻無法在吳恆身上找到這股吸引力……總而言之，沒什麼好可恥的啦，想想班級榮譽。」

「知道啦。」劉仙雲嘟嘴。

「對羅，這才乖。班長反串也很辛苦，那個好傢夥，居然堅持不演吻戲！要知道吻戲是製造浪漫氣氛的基本要素之一啊！兩個大男人吻一下有什麼好害羞的？害我不得不打消先前的構想，將劇情全部轉往搞笑路線發展。」

「搞笑是可以，但記得讓'仙女'保有一定的美麗形象，如果要披頭散髮從天上掉下來我可不演！」她說到做到。

「可惡！你們一個個都不懂得體諒劇本組的辛苦！」

「我不管啦！」

就在第一百零一次世界大戰即將爆發的同時，「天魔統一隊「的監察大使手持一隻特製死亡令牌，氣急敗壞地奔回總部。

「李倩兮！大胃王選拔比賽就要開始了，你還在這裡打混？記你第二次罪過！」

為了提升整體士氣和奪牌效率，五班的天使惡魔們推舉公正廉明的副風紀出任「監察大使「，職責在於監督同學們工作是否落實及選手們有無準時報到，以免遭大會取消資格。凡是被監察大使點名三次以上者，將連同其餘「罪人「與外掃區斯守兩星期。

「豬頭！怎不早說！」李倩兮將紀錄板隨手一丟，下一秒已跑得不見蹤影。

」她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此等反應讓副風紀覺得好受傷。

劉仙雲拾起掉在地上的紀錄板，對於李倩兮一見食物就變瘋女的怪癖早已見怪不怪。她朝副風紀甜甜一笑，「沒這回事，監察大使很偉大的，請繼續有威嚴地執行你的職務。」

說完，沒再理會瞬間失了魂的副風紀，劉仙雲滿意地低下頭，開始研究紀錄板上的各項比賽結果。

武術表演結束，宋情海衝進更衣室換上運動服，旋即趕赴下一個比賽項目──男子田徑。

他和吳恆分別統領五班的男子田徑與球類運動項目，在兩大夢幻主帥的訓練下，奪牌聲勢不容小覷。

等到男子田徑項目比賽完畢，十一點的鐘聲準時敲響，彷佛在恭賀五班的成果豐碩。看著隊友們高興歡呼擁抱，宋情海休息片刻，隨即漫步踱入楓林小徑。

這幾年來，「宋情海「三字在英極學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老師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是同學們極度崇拜的超級偶像。大家對他的印象是頭腦好、謙沖有禮，以及──冷漠。是的，雖然他和班上同學處得不錯，但總維持一定的距離，舉手投足充滿個人色彩，不說話時教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處事態度過於冷靜，常常讓人覺得他缺乏熱情。

他從不煩惱如何與人相處，因為他擁有絕佳的社交能力，只不過除非活動需要，否則他不屬於任何一群團體。

在這之中，唯一能讓他卸下冷漠的是星語──或者該說，她總有辦法惹得他火冒三丈，而唯一讓他覺得即使不說話也能毫不扭捏共處的也是星語──儘管個性鈍了點，但她了解他、懂他。

他真的很難想像沒有星語的日子，長久以來，他已經習慣有她的陪伴。

來到高掛「天魔統一「木牌的棚子前，情海看見星語與劉仙雲興緻勃勃的靠在一起討論紀錄板內容。

光陰荏苒，轉眼間星語已早他一步蛻變成熟，削尖的下巴不再孩子氣，隨之而來的生理變化也讓她越來越像個女人。儘管沒有國色天香的容貌，但她有一雙比誰都漂亮的眼睛，有一股比誰都純凈的氣息，讓她即便站在劉仙雲身旁也毫不遜色。

「我們班戰績如何？」

「情海，你來啦！」星語抬首，將紀錄板移到他面前熱心地解說：「這是目前累積的分數，跟你昨天預測的差不多喔！大隊接力摘下一金，籃球和排球比賽早早就開打了，除了第二輪被淘汰的女籃，其他三組我猜應該都有順利晉級。趣味競賽已經累積到四金一銅。另外，據探子回報，三班'無敵火箭隊'始終緊咬著我們不放，以五金三銀二銅的紀錄暫居第二，令人大意不得。對了，田徑比賽的結果怎樣？」

「五金一銀。」情海朝紀錄板掃了一眼。

謹守崗位的兩名女孩開心大叫。

「這六筆紀錄換我加！感覺真好，'無敵火箭隊'算什麼？我好像已經聞到墾丁鹹鹹的海水味了。」劉仙雲大筆一揮，笑容滿面。

注意到桌上有一個紙盤，裡面擺放了幾塊三明治，情海指著它問星語：「比賽作三明治？」

星語點頭。

「所有材料放在一張大桌子上，讓參賽者自由發揮，挺好玩的。我原本擔心超出時間，沒想到卻是第一個交作品的！味道部分也得滿分喔！」她揚起掛在胸前的金牌。

「我從不懷疑你的能力。」他順手拿了一個三明治送進嘴裡。

「你在來的路上有看到倩兮嗎？她要我預留一份食物給她。」

「李倩兮？剛才經過操場，看見她在女子田徑組那兒辦理報到，如果沒記錯，國際標準舞跳完就換她比一百公尺短跑了。」

「不得了，借我一塊。」劉仙雲抽出一張面紙包住三明治。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星語感到不解。」怎麼了？你要去哪裡？」

「這個，「劉仙雲指著手中的食物，「我必須拿去終點擺著，否則倩兮的潛能無法瞬間爆發。再者，我怕她故意跑輸，因為她很中意台南美食，我絕不允許她為了滿足私慾而讓全班的冠軍希望幻滅。」

說完，她立即動身邁向人聲鼎沸的操場。

星語和情海不禁相視莞爾。

「情海，中午我們去小花園吃便當好下好？前幾天我去社團的路上，發現小花園靠近角落的地方，有個很隱密、很像龍貓故事中的樹叢洞穴喔！我爬進去過，裡面剛好可以容納兩個人，而且光線充足！很驚訝吧？想不到校園裡競有這麼好的地方！」她獻寶似的說道。

確實。情海揚眉。

「還有喔！洞穴里有一面是牆壁，右下邊有一塊紅磚松落，我把它拔出來，發覺裡面有一點空間可以藏東西耶！如果放進一個時空膠囊就很像小說或電影里的情節了！好浪漫對不對？一個埋藏心底話的地方！」星語的眸子閃閃發亮。

「你的腦袋就是凈裝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數學才會那麼爛，別忘了你還欠我兩頓摩斯漢堡。」

表面上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不過情海卻覺得，星語沉醉在幻想中的模樣最可愛動人，而他總是在一旁靜靜欣賞這份不時綻放的美麗。

他們在龍貓洞穴──星語堅持這麼稱呼──享受了一頓美味的午餐。

吸了幾口柳橙汁，情海滿足地將頭靠在一旁的枝葉上。

這個洞穴是由兩邊針葉樹叢不斷延伸的枝幹覆蓋而成，隱藏在小花園外邊整排樹叢的內側，洞口僅夠一個人爬進來，然而內部卻意外的寬敞明亮，塞下兩個人尚且綽綽有餘，高度恰巧又是他們坐著時的身長。

燦亮的光芒自葉縫間灑下，情海閉上眼，醉心於草葉特有的清香里。

「下午我們要做什麼？」吃飽喝足，星語伸了個大懶腰。

她的比賽與工作全集中在上午，飯後自然有空閑走走看看。

「去球場幫同學加油，希望你說的三組人馬都如願晉級。」

星語偏過頭問：「你好像有點擔心？」

「三班是所有球類校隊的大本營，而我們只有吳恆。田徑比賽失利，若要跟我們爭總冠軍，球類項目的獎牌自然勢在必得。」

「被校隊圍攻，吳恆一定打得很辛苦！」

「不見得，為了公平起見，學校規定每一支隊伍僅能提報兩名校隊成員。吳恆夠強，一次對付兩人不成問題，我和他討論過，羽、撞球的獎牌會被三班搶走，所以無論如何他那邊至少要摘下兩面金牌，這樣才可以穩拿總冠軍。」

聽著情海胸有成竹的分析，星語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看法。「我倒認為儘力就好。」

「即使拿不到總冠軍，無法去墾丁？」情海睜開眼，挑眉。

「榮譽和墾丁固然很吸引人，但我覺得過程比較重要，能跟大家一路努力奮鬥，就算不是第一名也無妨。」

「真容易滿足啊。」情海盯著星語，眸光微微閃爍。

「你又要嘲笑我了？」星語腦袋裡的防禦系統瞬間自動全開。

「不，你就一直保持這樣吧。」情海漫不經心地別過頭去，掏出口袋裡的手錶戴上，「時間差不多，該走了。」

收拾餐盒放入便當袋，星語和情海陸續爬出龍貓洞穴。

「拿來。」

情海接過星語手中的便當袋，此時，手持死亡令牌的監察大使從前方狂奔而來。

「終於找到了！天魔統一隊的同志啊！事情不好了！」

「怎麼回事？」情海皺眉，他有股不祥的預感。

因為跑得太激烈，監察大使邊喘氣邊道：「吳恆……吳恆扭傷腳，籃球隊的人亂成一團，怎麼辦啊，情海？再幾分鐘就是冠亞軍賽的下半場了，我們……我們好不容易……」

話沒聽完，情海已經拔腿奔向籃球場，在他身後一段距離跟著星語及快要喘死的監察大使，不一會兒，三人便抵達了出事現場。

籃球場邊，被圍在人群中間的吳恆兩手撐地，忍痛讓醫護人員在左腳踝綁上繃帶。

「吳恆，沒事吧？」情海排開人牆，蹲跪一旁。

吳恆看見是他，緊繃的神情這才漸漸舒坦，苦笑道：「我沒辦法上場，第二面金牌要靠你了，情海。」

「沒事先登記，我無法候補。」

「可以的，你可以！」吳恆抓住情海的手腕，急道，「我剛剛和三班談過條件，只要你上場，他們就可以再多加一名校隊進去。」

什麼？！竟然叫他一對三！

「我這學期沒打過幾次籃球，團體默契更不用說……」以為吳恆連頭殼也摔壞，情海忍不住提醒道。

「這些不是問題！你不上去，我們班才要兵敗如山倒！看見記分板上的分數沒？我們落後了十分！不想辦法拚一拚就一點希望也沒了！快套上這件背心去報到！」

不得已，情海在同學們的簇擁下完成報到手續。

十分。情海瞥了眼記分板，蹲下身重新繫緊鞋帶。

要在有限時間內，進攻防守之間，從那三位籃球校隊手中搶回十一分……坦白說，他沒把握。

「情海。」

星語的運動鞋突然映入眼廉，情海抬眼，對上一雙深信不疑的眸子。

「你可以的，情海。」

「獃子，我說過自己不行嗎？」從容站起開始做熱身運動，情海毫不在意的口吻的確能瞞過多數人。」去觀眾席坐好，比賽等一下就開始了──你、你幹嘛？！」

星語揚起雙手，不住輕拍情海的上半身。

「喂！搞什麼？會癢啦！」

「我在傳精神能量給你，裡頭包含無數的勇氣和鼓勵，是我的獨家必勝魔法！」

情海愣得忘記抵抗，好一會兒才嘀咕著：「要是這麼好用，你的數學早就有救了。」

「咦？講這樣！你沒聽過算命的算自己就是不準嗎？」星語非常不以為然的反駁。

居然給她辯贏了？自由幻想派的星語，偶爾也讓情海大嘆沒轍。

「施法完畢。情海，加油！」

望著星語一臉認真誠摯，原本盤據心底的緊張情緒竟也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昔的平穩冷靜。

或許真的有效吧！情海感覺心底有股暖流竄向全身，頓時充滿力量！

眾人殷殷期盼的神情不再是壓力，此時此刻，他只想表現給星語看！

這時，裁判哨音響起，在一片歡聲雷動中，情海跟著隊友入列，開始了最後一場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