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距離第一步踏入干陽堂,已經過了五天,震撼教育並沒有減緩,加速失控著。

因為樹大招風,干歌每日都活在暗殺、挑釁,戰火一觸即發中,為了保護他,如願天天照三餐、下午茶加消夜練拳頭的武豪豪卻有些不爽。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開懷暢飲吧!」

干歌的宣布,讓在日式平房裡的人都興奮了起來,沒日沒夜的戒慎讓人疲倦,而酒和歡樂可以醫治。

武豪豪卻沒有如此好心情。

壞她心情的原因之一是明顯坐得太遠的干歌,原因之二是明顯坐得太近的秋池若水。

啊!她怎麼會讓自己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呢?!

武豪豪握著酒杯,陷入沉思。

打從秋池若水在干歌面前嗆聲要她做他的女人開始,他開始纏著她不放,這就算了,她沒有妹妹,當成多了一個妹妹也不壞,誰教秋池若水清靈水秀,她真的沒有辦法把他當成男人,而且人家是個未成年少男,她眼睛很健康,不需要吃幼齒補眼睛的。

但是,過沒多久,粗神經如她也發覺干歌在躲她。

不是明目張胆的躲,而是一種態度上的疏遠,他對她就像是對待一個小弟一樣,連床上運動時間,他都不知死去哪裡。

公務人員最講究的就是津貼和福利,床上運動是最好的助眠行為,她來出差進修已經很辛苦,他怎能剝奪她的福利兼樂趣呢?!

張著大眼滾棉被,怨婦的滋味真夠嘔!

更何況就算是目的性高於情感性,還有確切的起點和終點,無論如何,他們之間都有婚姻關係,被等同視之,男人的閃躲使她十分不悅。

更別說在思考他、思考這次事情的時候,她就會滿肚子苦水,吐不掉也吞不下,就像她救回秋池若水那一天,在說隨時可以終止這個婚姻時的苦澀……

怪了,真怪,她的胃向來是銅牆鐵壁,無堅不摧,從沒痛過啊!

一煩起來就沒完沒了,她好想回家,想回那個她能隨心所欲,不用內心七上八下的家。

雖然和哥哥們沒有高品質的架好打,天天和老頭吵架,為了他何時要升她師匠資格而大動肝火,但好過現在被干歌冷落……

「唉,外婆,我比較喜歡當妳口中一心只有打架的老戰鬼……」為了抒解鬱悶,武豪豪轉著杯子,粗聲嘆氣。

突地,一隻白泡泡、幼綿綿的小手拿著酒瓶橫過她低下的視線,在她的杯里灌滿了香味撲鼻的酒。

「怎麼妳今天一直在嘆氣?難得酒宴,不醉不歸吧!」秋池若水偎近了武豪豪,貼在她耳邊說道。

活脫脫一幅兩美圖,看得眾人抽了口大氣。

武豪豪瞟了秋池若水一眼。「你還沒成年,不準喝酒。」

語畢,乾杯見底,氣勢驚人,但沒人知道洋娃娃心裡的苦悶並沒有減輕。

秋池若水皺了皺鼻頭。「我十五了,要是古代人,早就成年了。」

「那你去和國父說一聲,請他別消滅清朝,那我就讓你喝。」

「這……」

「做不到就還是個小鬼,學大人喝什麼酒啊!」

秋池若水看武豪豪幾乎是在借酒澆愁,能夠感覺有一道目光斷斷續續的刺痛他拿著瓶子的手。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誰!

不過,他樂於刺激干歌,看干歌暗怒,他就開心。

「不過干歌和阿汐哥哥在我這個年紀早就煙、酒、女人不離手,所有的成人娛樂都玩遍了。」他刻意加故意的說。

聞言,小女人心中的不爽加深。

「那你就長成干歌那種老起來存的死樣子啊!你看起來一副小公主的模樣,哼,還想玩女人!上酒家一定會被醉老頭連一根毛也不剩的吃掉。」武豪豪口氣惡劣,搞不懂為什麼心浮氣躁。

清冷的酒滑過了喉頭后,變成一團火,沒有出口的悶燒著,焚風吹過之處,芳草成荒蕪,連視線都無法專註。

秋池若水白凈素手滑過洋娃娃那染上紅暈、表情生硬、嫩得黏手的臉頰。

「豪豪,妳長得一副未成年的樣子,阿莎力的喝起酒來,真是好不搭喲!」

武豪豪怒瞪一眼,將他的話解讀成她不配喝酒。

「為什麼干歌可以未成年抽煙、玩女人,我就不配喝酒呢?」小手揪住冷笑的秋池若水,「你這個死小鬼,這麼說是在諷刺我像個小女孩,配不上干歌嗎?」

秋池若水笑得輕快。「我可沒有這麼說,我只說妳……」

「你擺明這樣想!」武豪豪打斷他的笑語,覺得好委屈,「我有十六分之一的荷蘭人血統,白皮膚,小鬈髮,大眼睛,組合起來要長得妖艷很困難啊!」

揉著紅腫的眼睛,抓住領子的手也有氣無力,隨便牽連對話的連結關係,心煩意亂的武豪豪喝得不多,但已醉了三分。

借酒澆愁愁更愁,她卻沒有看到,在不遠處,干歌的冷然視線和秋池若水挑釁的視線對上,在空氣中擦出火花。

「干歌,你眼巴巴的看著,那小女人也不會住手,去阻止她喝酒吧,她快掛了。」看著孫子一臉不甘心的模樣,干波揶揄著。

干歌沒有回答,僅將視線收回來,一仰脖,杯子空了,說不出口的思潮正澎湃。

為什麼想醉的時候,偏偏醉不了?他腦子裡老轉著那個小女人,轉得他亂了心,連想逃都逃不開。

和婚姻那種社會契約行為無關的羈絆在茁壯,他想阻止的時候,已然無力回天。

怎麼會對這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女人有感覺呢?

從她毫不掩藏的談話中,他已了解了她七、八分,身家底細也快摸清楚,知道她是一個唯打是命,無戰不歡,當警察只為了合法攻擊,是非對錯、正義公理反而不顯著的怪女孩。

但是他非但沒有退三步保持距離,相反的,她義無反顧,除了武術以外,近乎白紙的單純模樣,讓他移不開眼。

可對手是若水,他得無條件的退讓。

干歌外表老僧入定,內心卻不是平靜無波,干波夾了口小菜,賊溜老眼在他、發酒瘋的武豪豪,和不知在想什麼的秋池若水間流轉。

「你想讓妻?」干波輕聲的說。

干歌登時渾身一震。「沒有什麼讓不讓,她是單雙派來的條子,這個婚姻是個玩笑。」

干波大笑一聲。「我可沒當成玩笑,如果要當玩笑,也不會把兒子和媳婦的婚戒給她,」他一見武豪豪就對味,「至少,就憑你現在的樣子,也不算個玩笑了……」

干歌早已習慣爺爺話總說一半,不過他不想深究,只想在阿汐的祭日前夕解散干陽堂。

「不管是或不是,」干歌頓了頓,將思緒由武豪豪身上抽回,話鋒一轉,「我都要解散干陽堂。」

干波深吸了一口氣。「怎麼?我還沒讓你打消這個蠢念頭?」

干歌老練的回望,連干波如此深沉、各種大風大浪都見過的老大,都摸不清他在想什麼。

「阿汐為了我而死,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若水,為了這兩點,我就應該和她分開,然後馬上解散干陽堂。」

干波奸詐的笑道:「這不是你一方要分就能分的,豪豪是單雙那個機靈丫頭的手下,加上她那蠻牛一般的性子,能夠如入無人之境的坐上你正妻的位置,就沒人可以拉她下來。」

干歌又幹了一杯,拿五十六度的烈酒當開水。

不停看著她、想著她,多少有了點收穫和心得。

「我就知道……這事是你和單雙串通好的。」干歌冷聲道。

干波笑而不答。

知道狐狸投胎的爺爺不會正面承認,干歌也自有打算。

「無妨,我去讓單雙收回成命,」他頓了頓,視線不能控制的往緋紅撲面,表情千變萬化的女人望去,「然後將這些事情做個了結,讓枉死的阿汐能瞑目……」

阿汐不該死的,如果時間能夠倒轉,他會在年輕時的那個夜晚,闖入那個密談,讓阿汐不為了那個秘……

一個小弟在眾人歡愉之際,跌跌撞撞的衝進來,讓干歌從過往的回憶中瞬間清醒。

「大哥,弟兄們來通報,干陽堂圍事的店家有人砸場,很多人都受傷了。」

眾人噤聲,氣氛從沸點霎時結凍。

「沖著干陽堂來的?」干歌冷靜的問。

那人連忙點頭。「鬧事的人都嗆聲說堂主既然想金盆洗手,改頭換面,就不要拖泥帶水,趕快從道上蒸發!還說堂主你……膽小如鼠……壞了死去的前堂主的威名!」

干歌眸子閃過無數光芒。「知道來者是誰嗎?」

那人用力的點頭。「他們自稱是明幫的北部分會。」

北干陽,南明幫,南北兩大勢力向來河水不犯井水,各據地盤,相安無事,今夜爆出爭端,眾人無不心驚。

但坐在大位上,干歌末笑亦不答話,在眾目睽睽之下,又開始一杯杯喝起酒來。

在此危急之際,堂主卻動也不動,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

「老大,有人踩上咱們的頭,這事情不能等,該給明幫一個教訓!」

「是啊、是啊,大哥,弟兄們帶傷見血,這口怨氣不能不報!」

「敢在干陽堂頭上動土,讓蛟龍會的弟兄們去討這個公道!」

眾人的情緒沸沸揚揚,但干歌還是不動如山。

半晌,干歌終於開口。

「明幫未免操之過急,干陽堂都還沒有正式公告要解散,這麼快就上門來。」又飲了口酒,他轉了話鋒,「不過,這已是定局,只是遲早而已,既然要退出,也犯不著再大動干戈,犧牲弟兄們的性命。」

這番話有如平地一聲雷,縱容明幫在干陽堂的地盤上橫行霸道、出言不遜,是對一個幫派最大的污辱。

驀地,喝得半醉的武豪豪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英武起身,風姿凜然。

「要退隱是你干歌的事情,不過,我武豪豪這個現任的堂主正妻,可吞不下我的老公被人污辱成鼠輩的這口氣!」

四目相對,干歌合上了眼,武豪豪一咬牙,旋身往外走去。

底下的弟兄則在幾秒的為難之後,跟在她的身後衝出去。

干波搖了搖杯子。「干歌,這樣好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追隨你的人全都是可以為干陽堂而死,忠心的弟兄,輕言解散,你對得起他們嗎?我知道你不願有人再像阿汐一樣為你而死,但接下來你可計算過會有多少人流血?」

干歌深吸一口氣,起身離去。

有勝有敗是不變的定理,陽光照遍這塊土地之時,所有的打打殺殺聲都歸於短暫的平靜。

光明雖然無法照亮人心的黑暗,但唯有在黑暗中方能生存的人們,也識相的稍作休憩。

武豪豪回到干陽堂時,已經渾身沾滿了不知名人士的血跡,過度勞動累到快要癱瘓。

打著明幫名義的人們,出手兇狠不說,在有一般老百姓出沒的地方,仍然不知節制的使用走私、改造的槍枝,一點都不在意是否會禍及無辜。

沒有堂主的命令,她帶著干陽堂少數不服的弟兄打了一整夜,了不起只是平手而已。

廝殺的吼聲,刀槍交擊的聲音,在在讓她熱血沸騰,怒火攻心,那已經不是打架,而是搏命的等級了。

可怕到讓她戰慄,然後那些顫抖又變質為興奮,最後奪走她的思考能力,全憑求生本能行動著。

直到天邊第一道光射進她眼裡時,她鬆開正扣著某個人的領子的手,天空浮現了干歌的面容。

發覺武豪豪累垮,大剌剌坐在入門之處,干波拄著拐杖走出來迎接。

「孫媳婦,辛苦了,進去休息吧。」很確信她身上沾到的血都不是她的,干波難得柔聲。

尚在失神狀態的武豪豪緩緩抬起頭。

不是他,不是干歌,不是她想見的男人……

「干歌呢?我要見他。」

干波微微的,有些心疼的,有些無奈的,更多看不清的,複雜的揚起嘴角微笑。

「他在墓園……」

武豪豪沒等干波說完,起身又往外頭走。

「來幾個人跟著,備車,送大姊去墓園。」

微風吹在身上,干歌隨性地坐在一塊石碑前,點了根煙,抽一口,立在碑前,一根接一根。

白色的煙裊裊上升,在和都市裡的臟空氣融為一體前,便被大風吹得消失無蹤。

石碑上有一張照片,俊美的男子笑得開懷。

一片烏雲飄來,滴下了一滴血,干歌抬起頭,染血的洋娃娃正在端詳石碑上的照片。

其實他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

唯有這個女人,可以無視他的命令,突破在外頭守著的弟兄們。

武豪豪在來這兒的途中稍稍休息過了,恢復了些精神,她專註的看著那抹毫無心機的笑容。

絲毫無法想象他就是道上傳說的白面修羅鬼,連白道都有耳聞他的殘酷狠勁,干陽堂唯一能和干歌並列,最強的打手--秋池汐。

據說秋池汐不但功夫好,頭腦也是一等一,是個軍師級的人物,年紀很輕,卻立下很多汗馬功勞,在這個連黑道也講究國際化的時代,成功和美國的紅花會,還有日本的下田組結盟。

「他就是阿汐?」輕輕摸著照片,武豪豪喃喃問道。

干歌點了點頭,又點了根煙,立在碑前,笑問:「嗯,長得很英俊吧?!」

明明是笑,卻像在哭。

武豪豪歪著頭,又做了番打量。

「是因為他很英俊,才迷得你想解散干陽堂嗎?」

正在點煙代替香的男人差點岔了氣,咳了幾聲,眼眶濕潤。

無意識的,干歌迅速抹了下臉。

「我不是同志。」

武豪豪也坐下,順手拿起了石碑前的煙抽了起來。待在干陽堂幾天,多少知道一點往事。

「我知道你不是,開開玩笑,緩和氣氛……不過,你的確是為了他才想解散干陽堂,他當年是怎麼死的?」

將近一年前,最重要幹部之一的阿汐代替干歌死去,但古怪的是干陽堂沒有追究,那時事情鬧得很大,道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最後卻不了了之,一點都不合理。

武豪豪的問題喚醒了干歌的回憶。

他光是想起阿汐怎麼死的,都覺得心裡一陣劇痛。

「很簡單,咱們接受有生意往來的廠商招待,在明幫的地盤遭了埋伏,一些從大陸來的大圈仔突然偷襲……我在打鬥間,踩到酒瓶摔倒,對方舉著武士刀刺來,我眼前一花,胸口卻只像被針輕輕扎了一下,應該插進我心口的刀穿透了阿汐的身體,他幫我擋住全部的傷害……愈是所向無敵的人,愈是為了不起眼的理由而死,阿汐居然因為我一時分神而死了……」

他還記得對方拔刀之時,阿汐的鮮血噴到半空中,然後他支撐不住,整個人軟在自己懷裡,大量的血液快速從他手指間流失,無論他怎麼吼,阿汐的臉色還是愈來愈蒼白,用來堵住傷口的衣物被血浸透,擋不住血液流出。

好不容易殺出重圍,阿汐已經神智不清了。

阿汐只笑著快速交代後事,吞下最後一口氣前要了一根煙,他還來不及點,阿汐就死在自己懷裡。

從小一起長大,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的阿汐,就這樣簡單的死去了。

聽著干歌藏在平緩語氣下的悲慟,武豪豪心一擰。

「為什麼不追究?」

干歌淺笑。「不是不追究,而是不能追究,那些大圈仔來去如風,或許早已經被殺人滅口,就算知道背後主使者是明幫的人,沒有證據,干陽堂也不能隨意興戰……如果有證據,我會用明幫所有人的血來祭阿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沒有證據,輕舉妄動會招來更大的災難,身為干陽堂堂主,干歌明白這個基本道理,為了顧全大局,他只能忍耐。

武豪豪看著干歌難受的模樣,突然,嫉妒油然而生。

「我好羨慕阿汐,能夠為你而死,而且能夠讓你這樣念念不忘。」她未經思索,脫口說出連自己都震驚的話語。

干歌聞言,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表面平靜,內心卻有如火山爆發,不吐不快。

「他不是自願替我死的……」

男人的痛苦低喃讓武豪豪挑層,她明知不該問,問了會再也無法回頭,但她已經不管了。

她想要進入干歌的心,那完全封閉起來,沒有任何人能進入的地區。

「為什麼這麼說?阿汐不是為了保護身為堂主的你而死的嗎?」

干歌握緊了拳,回憶如嵐,吹向更遠的過去。

「阿汐是為了保護身為親兄弟的我而死的,」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告訴武豪豪,但他還是接著說:「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阿汐是我的親弟弟。」

武豪豪大吃一驚,無法有任何反應。

干歌又點了根煙,緩慢而蒼涼的說:「我媽生我的時候併發大出血,我根本沒有見過她……很小的時候,我一直拿秋池阿姨當我媽,絲毫沒有懷疑她的兒子阿汐居然會是我的弟弟,我只是很高興有人陪我玩、與我一起長大,雖然是奶娘的兒子,但他就像是我的親兄弟。

「後來我爸和秋池阿姨在若水生下來不久后,也在一次暗殺中雙雙斃命,原本退位的爺爺為了守住干陽堂重出江湖。有一夜,我經過爺爺的房門,聽見爺爺和阿汐在交談,阿汐說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我的生命……

「因為秋池阿姨告訴他,他之所以能被生下來,是因為我爸的正妻,也就是我媽完全不在意秋池阿姨和她同時懷了我爸的孩子,還執意要她留下孩子,阿汐才能來到這世上。如果我那個時候能不顧震驚的衝進去,告訴阿汐如果他敢為我而死,我就算獨活,也不會原諒他和我自己,那該有多好……」

太過震驚讓他無所適從的噤聲回房,雖然他很高興和阿汐與若水是親兄弟,但他始終沒有說破這個秘密。

阿汐努力要保守秋池阿姨不願取而代之成為正妻,甚至願意將其帶進墳墓的秘密,他無法無視阿汐的心愿,只為了叫阿汐一聲弟弟。

他一直以為,縱使口頭稱謂不變,阿汐還是親弟弟,所有的事情只會更好,不會更壞。

「我沒想到,阿汐有一天真的為了保護我而失去生命……」干歌壓抑著聲音,悔恨的說。

彷佛是連時空都停止的寂靜,籠罩著干歌和武豪豪。

沒想到干歌和阿汐、若水間有這層血緣關係,她無語望著天,緩緩的吐出煙霧。

熱燙的煙令肺葉灼燒,但骨子裡更深處,沒有出口的地方卻更熱切。

難怪她一直覺得干歌好似虧欠了若水幾百億,他是怎麼在獨自一人的夜裡被這麼大的悲傷給吞噬呢?

雖然她和哥哥們從小打到大,但如果換成她,管什麼證據不證據,先宰了對方再說吧!

一想到干歌是多麼的壓抑,武豪豪情不自禁觸碰著他剛毅的臉龐。干歌雖然張大了眼,卻沒有迴避。

「你這樣說我才明白,為什麼我老感覺你很難懂,深得像個黑洞!」

武豪豪把內心的感覺直接說出口,心中藏著那種秘密,任何人都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吧!

突如其來的短短數語,干歌皺著的眉心卻鬆開來了。

豪豪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看事情的角度很不女人,太不女人了。

「哪一個黑幫老大像白紙?!每一個都得將感情深藏在心中,因為那會是最致命的弱點,也會為所愛的人引來殺機。」

干歌又笑又嘆間,第一次感覺陽光穿透他的內心,驅趕了黑暗。

聽見他有些挖苦的話語,武豪豪不明所以,但她不在意,至少他的表情不像剛才那般兇殘,也不再那麼悲慟。

她看著秋池汐的照片,好奇的說:「你和阿汐長得不太像呢……」

干歌微笑,看往另一邊的三座墓碑。

當初,父親和秋池阿姨過世時,他強力主張要將兩人和母親合葬。

他們三個人在世時糾纏不清,死後拆散任何一人,或許都是遺憾,也不是他這個晚輩能夠決定的。

「阿汐和若水都比較像秋池阿姨,秋池阿姨是日本東北人,很典型的日本美人,阿汐眉清目秀,去當模特兒會更適合……我則是像我爸,生得橫眉豎目,一副在黑道討生活的臉。」

武豪豪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流轉,突地,她趁著干歌不防,摀住他的下半張臉。

「你們的臉型和嘴不像,但眼睛和額角很像,你看,像這樣遮起來,大家都會相信你們是兄弟。」武豪豪笑說她的新發現。

干歌愕然,猛地,一滴男兒淚滑出眼眶,然後墜地。

武豪豪始料未及,她只是想和他聊聊有關兄弟姊妹的普通話題,沒想到會惹他傷心,手忙腳亂的想為他拭去淚水。

「哇哇哇,你不要哭哇,我害你哭的嗎?」她自責不已。

干歌卻反過來緊抓住她的小手,不讓她亂動。

而剛才那滴淚也好像是假象一般,男人沒有再冒出眼淚,於是武豪豪安靜不動,等待他開口。

干歌內心翻騰。「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在人前落淚。」

武豪豪聞言,扯著嘴角苦笑,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那,你會想殺掉我嗎?」

啥?!

干歌以為自己在表明心跡,怎麼她會這麼反問?

「當然不會……妳怎麼會這麼問呢?」

武豪豪的表情更是為難。

噢,男人的自尊比天還高呀,這些黑道老大更是孤高自許,難保不會為了要面子而失去理智。

「大哥不是要很講男子氣概嗎?而且你剛才說情緒不能外露,那你的難過被我發現,不會想殺了我滅口嗎?」

干歌輕輕放開武豪豪的手,以行動證明他沒有害人之心。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末到傷心處……我剛剛深刻體會了這句話,謝謝妳,豪豪,這是我第一次和阿汐以親兄弟名義被別人討論。」

男人面無表情,但那張老成的臉浮起暗色的紅痕。

不過是簡單的謝謝兩字,武豪豪瞅著干歌,接著,心臟狂跳,震耳欲聾。

「不客氣……不用客氣。」不知為何,武豪豪不自在的說著。

不是典型的溫柔,不是標準答案的安慰,驀地暖和了干歌的內心,看著小女人有些慌張,他第一次主動伸出手。

他很想摸她,在阿汐死後,除了復仇,他第一次有如此深切的衝動。

「怎麼了,還在擔心我想殺妳嗎?」

哇,哇哇哇!武豪豪在內心放聲尖叫。

男人的動作引發怪異的心情,好像某種巨獸踏進了內心,狠狠的翻弄著。

哇,那是什麼感覺啊?好恐怖!

「沒有啊,我已經不那麼想了。」

「真的嗎?」

「沒有!絕對沒有!」

「很好。」

男人像嫌武豪豪不夠驚恐似的,又朝她露出一抹微笑。

轟!

武豪豪內心像在放煙火,五彩繽紛,可是又讓她不知應該如何是好,他的一切都放到最大,直接影響了她的判斷。

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好就好,很好……」武豪豪胡言亂語。

干歌瞥見她衣服上的血。「昨晚戰況激烈嗎?」

「激烈,很激烈,對方是有備而來……」

「妳打得很開心?」

「還不賴……」

干歌眸光一凜。

能讓鬼神一般的武豪豪打到愉快,肯定是全力進攻了。

「看來明幫有人沉不住氣了。」

武豪豪憋著氣,不敢呼吸,怕一張口,整個人就會爆開,糊成一團的腦子根本無法思考。

所以剛才在她內心一閃而過,「解散干陽堂的合理性不足」的想法,也被震得消失無蹤。

她只能恍惚的想著,為什麼昨夜喝下去的酒精,現在才發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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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義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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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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