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語
天晚了!阿蘇賬算到一半,突然想到還沒打水給九斤洗腳,於是放下賬冊,去灶房燒了盆熱水給九斤送去。
她才到房門口呢!就聽到九斤在房裡喃喃細語著,她仔細一聽,才曉得他不是在說話,而是在默書。
「有妍必有丑為之對,我不誇妍,誰能丑我;有潔必有污為之仇,我不好潔,誰能污我。」
哇——這麼用功!實屬難得一見之奇景。
阿蘇嘴角含笑,心裡有些開心她家那個傻老爺也能正正經經的做學問。以前,其實她也試著教她家老爺,只是老爺總是逃避!說他一個莊稼漢只要會做莊稼,不會做學問沒關係;瞧!這會兒,他倒是老老實實的默書,說來還全是大牛的功勞呢!
阿蘇推門進去,喚了九斤一聲,「老爺。」
九斤轉頭看去,就見阿蘇正端著熱水進來。哎呀!他早說過,讓她不必招呼他這個虛有其表的老爺,怎麼她就是不聽呢!要知道,讓她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伺候,他還真不習慣呢!
九斤連忙放下書冊子迎上前去接過阿蘇手中的水盆,而阿蘇則大方的讓他接手;兩人起先時還會為這種小事爭執,但日子久了,了解了她家老爺的脾氣后,她也就大方的順著他去了。
阿蘇兜到九斤身邊去,傾身看了他放在案上的書冊子一眼。「老爺這麼晚了還在用功?」
「嗯!」九斤笑得極為靦腆。「你不是說明兒個要考試嗎?所以,我就把你這些日子以來所教的全部看一遍。」九斤邊說邊把水盆子拿去床邊,腳泡著熱水,精神為之振,於是,他又連忙拿起書冊子苦讀,喃喃自語地默書。
他能如此用功,阿蘇當然很開心,但是,明兒個他還得起個大早去幹活,要是不早點休息,只怕會起不來。要不——
「老爺,我把明兒個要考的試題給你吧!」他要用功,阿蘇當然開心,但若是影響到他正常的生活作息,阿蘇便覺得此事大大不宜了。
「給我幹嗎?」九斤還傻呼呼的,不知道阿蘇的用意。
「給你,你就不用準備得那麼辛苦了。」這麼顯而易見的事他竟然還問「為什麼」,這不是傻大爺是什麼?
「可是!這樣不就跟舞弊沒什麼兩樣了嗎!」九斤想都不想便搖頭,覺得這麼做並不妥。「我還是自己準備,靠自己實力掙得好成績。」這才是他直孟該做的事!他並不想用他的身份來取得好成績。
「好吧!如果你這麼堅持的話,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倒是你有什麼不懂的,就來我房裡問我——」阿蘇說到一半,又覺得這法子太麻煩了。
「要不,我把活兒拿來你房裡,你讀書、我幹活,你要是有問題,也好就近問我,老爺你覺得怎樣?」阿蘇興緻勃勃的開口。
其實,九斤是覺得不太好啦!畢竟夜已深,他們兩個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孤男寡女的待在一間房裡,這事若傳出去,還不招人非議嗎?但是,阿蘇不等九斤開口,就興沖沖的跑回她屋裡把綉活全拿來。她那興緻勃勃的樣子讓九斤說不出拒絕的話;更何況,阿蘇因興奮而紅著臉的模樣還真好看。
九斤的心隱隱悸動,但他卻把愛慕之情小心翼翼的收藏著,因為阿蘇的美、阿蘇的好不是他一個粗魯不文的人能覬覦的,縱使他的身份是她的老爺也不行。
阿蘇將活兒拿來,而九斤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用功讀書。
他倆就著燭光,一個讀書,一個綉女工,儼然是一家人的和樂景象。
我哩咧,阿蘇差點暈倒了——
她家老爺真不是讀書的料,怎麼昨兒個她才幫他惡補的東西,今兒個他就忘得差不多了!要命,今天的試題,她還刻意出他昨兒個讀過的耶!可她瞧他的狀況,好像不是頂好的。
阿蘇刻意走到九斤身側看他做題。她洋洋洒洒地出了十道題,只見他都快抓破了頭了,才寫出兩道。
一道是「經路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的,減三分讓人嘗」,此為涉世一極安樂法;另一道則是「父友須帶三分俠氣;做人要存一點素心」——
要命,怎麼他連做題都像是在待人處世,挑的題目凈是他平時的為人。他若真以這法子挑學問做,那麼,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揚眉吐氣,拿到學業上的好成績!
阿蘇偷偷的在心裡嘆一口氣,心裡驀然明白,她這輩子是別期待她家老爺能真的像個名流,在這世上,有些事是註定無法改變的,而她家老爺不適合做學問便是其中一項。
阿蘇不忍見他努力了那麼久,成績卻無法有起色,於是決定了——
「收卷。」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是惟一能救她家老爺太難看的成績的唯一辦法。
「啊!可是我們還沒寫完耶!」底下的學子們齊聲抗議。夫子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把卷子收了?
「沒寫完沒關係,因為十題中我只取兩題。」
「兩題!那我寫了三題怎麼辦?」
「我寫了四題耶!」
「我寫了五題!」
底下又鬧哄哄成一團,只見九斤愈聽臉愈紅,因為看起來好像就只有他寫得最少,唉——他悄悄的嘆了一口氣。
阿蘇聽見了,於是她冷著臉獨排眾議,「總之,我就只取兩題改,不論你們寫了哪兩題都行。」阿蘇霸道地說,不給眾人抗議的機會。
而九斤明白,阿蘇之所以這麼做,都是為了給他留面子。唉——看來,他日後還得爭氣點,才不枉費阿蘇如此費心待他——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阿蘇常常看到九斤早晚都捧著書冊子在讀書——不管有沒有考試都一樣,這也該算是阿蘇苦心下的意外收穫。
阿蘇發現九斤的學業突飛猛進,與兩年前的學習結果不可同日而語。這是怎麼回事?教的人一樣是她,可為什麼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有一天,阿蘇終於忍不住好奇,跑去問她家老爺。
九斤不好意思的訕笑著。他搔著腦袋瓜子說出他的在意。「我都是二十好幾的人了,跟那些七八歲的小毛頭一起讀書、識字,要是不用功點,豈不是帶頭做壞榜樣嗎?」所以,為了那群孩子,也為了他的顏面,九斤決定要爭氣點,別給阿蘇丟面子。」
哦!原來如此啊!阿蘇這才懂她家老爺這陣子為什麼勤於做學問,原來他是想給那些孩子們做個好榜樣啊!不過,他這樣不辛苦嗎?
他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回到家后又要忙著劈柴火、開伙煮飯——雖然她跟他說過那是她的工作,她來就行,可他卻堅持他一個大男人家也得分擔家務,所以,打從她兩年前喚他一聲老爺起,便是他開伙、她煮飯;她洗衣、他洗碗,他做工、她操持家務……可近日來,他又要讀書、識字,又要努力賺錢養家——
阿蘇瞧了九斤一眼。
他滿臉的鬍子有多久沒修了?
見他如此狼狽、不修邊幅,阿蘇倒是有些於心不忍,心裡有塊柔軟的地方悄悄的起了變化。她想:或許她該幫他的忙——阿蘇正想著,九斤恰好也抬頭看了阿蘇一眼。
「我臉怎麼了?」九斤摸摸自個兒的臉,以為臉髒了,要不然的話,阿蘇怎麼凈盯著他瞧,而且還瞧得他臉紅心跳,真是要不得!他不能老是對阿蘇心存惡念,要知道,阿蘇可是他這輩子都別想高攀的姑娘。
九斤力持鎮定,阿蘇則是搖搖頭說沒事,倒是——
「待會兒我幫老爺絞發、修臉吧!」阿蘇突然提議道。
她這一提議,可是嚇了九斤一大跳。他怎麼能讓阿蘇替他做這種事!
「不用麻煩了。」九斤直覺的又想拒絕。他老是這麼麻煩阿蘇總是不好,她一個大姑娘家,犯不著為他做這些瑣事,絞發。修面……那、那她豈不是要靠得他好近、好近嗎?
一想到那個畫面,九斤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阿蘇說:「那不麻煩。」
「可是——」九斤搔搔頭,還在想推托之詞。阿蘇最後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你不修邊幅的樣子實在很醜。」她看不慣這樣的老爺。
「啊!」九斤沒想到阿蘇竟然這麼直接。
「……也很邋遢。」這一句更傷人。
九斤不敢再多說話,只回了一句,」哦!」
他承認他的確是不修邊幅了點兒,但阿蘇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直截了當嗎?這樣他會很糗耶!九斤把頭垂得低低的,眼中有抹受傷的情緒。被自己很在意、很在意的人這麼說,莫怪他要傷心難過了。
「你剃刀放在哪裡?」阿蘇卻不明白他的心思,四處找起剃刀來。
「我去拿。」這種小事,他來就好。
九斤趕緊跑去拿剃刀。阿蘇就在夕陽西下的傍晚幫九斤修臉、絞發,夕陽的餘暉映在阿蘇的面龐上,讓九斤深深覺得——
阿蘇今天好美喔!
這一天,九斤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著阿蘇看,半刻也沒離開過,這應該是他這輩子中離幸福最近最近的日子吧!
「九斤哥、九斤哥,大消息,大消息哦——」大牛一路驚呼著從村頭跑到村尾,嘴裡還急嚷嚷著,「咱們村裡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他坐著四人大轎來,說是要找九斤哥。」
找九斤的?而且還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那是誰啊?在阿蘇的印象里找不出這一號人物,且因為她家老爺根本不在家,於是,阿蘇便自作主張的跟著大牛跑去瞧熱鬧。要是她發現那個「了不得」的大人物是不懷好意而來——不是她多疑,而是大部分來找她家老爺的人全是別具心機,若真這樣,她就可以先擋駕,不讓那人越雷池一步。
阿蘇跟著大牛來到村子口,一眼便瞧見那人坐著四人大轎,一副官家派頭,那種睥睨天下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倒胃口,而且,他的轎子最後還停在她家門前,看了就更讓人討厭了。
阿蘇兩個眼珠子一瞬也不瞬地瞅著,直到那人掀開轎帘子。
是長得人五人六的,還算不錯啦!阿蘇給那人打了分數后,才走上前去問:「你找誰?」
那人看了她一眼,當下便被阿蘇的美貌給震懾住。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耀眼的姑娘家,沒想到這麼落後的村子竟有這樣的美人兒!他走這一趟果真是值得、值得。
他不斷的點頭,還一副色迷迷的模樣,不只阿蘇看了討厭,就連大牛都覺得這人頂礙眼的。
「夫子,他垂涎你耶!」大牛自從拜阿蘇為師,授以學問之後,連講個話都拽著文。
阿蘇給他一個響頭,要他別多事。
「小孩子到旁邊去。」她指著牆角要大牛過去。大人的事,他一個小孩子多什麼事!
「哦!」大牛摸摸鼻子,捱著牆角站,但眼角仍不時的阿蘇的方向戳去。他不喜歡那人看夫子的眼光,擺明了就是見獵心喜的表情。
拜託,人家阿蘇夫子是九斤哥的媳婦,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可以覬覦的耶!大牛像是防小偷似的防著外來客。
外來客朝阿蘇打恭作揖,一副做作的模樣。阿蘇對那人也頗多意見,不過,她卻不動聲色,因為她想知道這人來找她家老爺到底是想幹什麼。
那人見阿蘇一副主子模樣,心裡不禁疑惑起來。「姑娘是這戶人家的誰?」他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問,一副急著討好阿蘇的狗腿模樣,但問題是,阿蘇根本就不買他的賬。
她冷著一張臉說:「誰都不是,只是人家底下的一位奴才。」
「奴才?!」那人明顯地吃了一驚。這姑娘的氣質實在不像個奴才,而且,這裡不是他爹另一個兒子的家嗎?莫非齊九斤不住這兒了?齊天成心裡一驚,問道:「那——這裡住的人家是?」
「齊家。」
「齊九斤?」齊天成眉頭一皺。
「正是。」
「而你是齊九斤的家奴?!」這太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要是她說齊九斤是她的家奴,他還相信一些。
「對。」阿蘇回答得亂不爽的。他幹嗎讓她一句話說這麼多遍啊!「你到底要找誰?」如果他再不說,她就要拿掃巴趕人了。
阿蘇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像個悍婦似的,齊天成對她是又愛又怕,他怕她真的會趕人,連忙說明來意。「我是來找齊九斤。」
找她家老爺的?阿蘇眉頭一皺,兩個眼睛上上下下的瞅著那人。這人雖是一副人五人六的模樣,但她不喜歡他的態度,更不喜歡他看她時的表情。而這種人來找她家老爺做啥?莫非又是為了借錢?這事她可不得不防。
阿蘇直盯著那人瞧,問他,「你是誰?」
齊天成笑得眉飛色舞,他斂起長袖一揖,道:「我是你家老爺的弟弟。」
她家老爺的弟弟?!莫非他就是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就是跟她家老爺說什麼要上京赴考,卻沒有盤纏的傢伙!
「齊天成?」她記得這個名兒,因為每個欠她家老爺銀子的人,她都記在一本賬本上,時時刻刻記著終有一天她得討回那筆賬來。
而齊天成不知道阿蘇的心思,還以為阿蘇知道他的名,是因為她心裡有個他。這真是天賜良緣啊!
齊天成又驚又喜,他巴著一張笑臉猛對阿蘇笑。「姑娘知道我?」
「聽過。」阿蘇回答,且偷偷的在心裡補一句——但是印象不是很好。沒想到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他的確是她最討厭的那種人。
這人油嘴滑舌的,令人很不舒服。所以,阿蘇擺出送客的表情說:「我家老爺不在,你改天再來吧!」她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讓齊天成頓時沒了主意。
怎麼她的態度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眼看阿蘇就要把門給關上了,齊天成急急的趨上前去。「姑娘,我遠從京城來。」
「那又怎麼樣?」阿蘇根本就不甩他的為難之處。對這種不要臉的人,她不會跟他客氣。
「我沒住處。」齊天成努力的扮可憐。他對自己的外表還有幾分自信,要不,在家鄉他怎麼靠「美色」吃四方啊!
可問題是,齊天成不了解阿蘇對他的成見有多深,她根本不管他的「美色」如何迷人,只知道這人是狗屎,是存心來坑她家老爺錢財的惡人。
阿蘇冷眼瞅他。「你沒住處,那你有銀子吧?」
「銀子呃、是有。」但他不打算拿出來花,因為,他如果能利用齊九斤,他就沒道理不利用啊!
「既然有銀子,那你不會去住客店嗎?哼!」阿蘇的態度可了,這一次,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當著他的面把門甩上。
咦!夫子怎麼進去了?那他呢?他怎麼辦?夫於怎麼可以把他單獨留在外頭跟這大惡人一塊兒,大牛心裡一驚,急急忙忙的跑過去,掄起拳頭就「乒乒乓乓」的敲著門板。「阿蘇夫子,我還在外頭耶!你快開門讓我進去——啦——」
大牛話還沒說完,只見門板一開,從裡頭伸出一隻手來把他給揪了進去,再把門甩上,這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哇——阿蘇夫子,你真悍耶!」大牛投以無限崇拜的眼神看著阿蘇。
「對付那種不要臉的人,咱們的態度就是要悍一點。」對惡人,她從來不曉得什麼叫「心軟」。
「不要臉!」大牛笑嘻嘻的重複阿蘇對齊天成的評價。他喜歡阿蘇夫子這麼貶低那個惡人,因為這意味著阿蘇夫子對那人的評價不怎麼好。「那阿蘇夫於,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人?」
「當然。」她看人最准了,那人雖然長得人五人六,但他瞧她的目光不純正,看了就讓人覺得亂唔心的,這種人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
「那就好。」大牛放心的拍拍胸脯,聽到阿蘇夫子親口保證,那他就放心了。
「你在好什麼?」她喜不喜歡那人,關這毛頭小子什麼事?阿蘇橫了大牛一眼。
大牛不敢對阿蘇說,其實在他心中,他覺得阿蘇夫子是九斤哥的人。所以,任何人都不可以覬覦阿蘇夫子;他怕這心事要是讓阿蘇夫子知道了,阿蘇夫子鐵定會怨他,因為他知道阿蘇夫子不喜歡別人把她跟九斤哥放在一塊兒討論。
「你這小子,你到底在想什麼?」阿蘇蹲下身子,狐疑的瞪著大牛看。有時候,她總覺得大牛比的想象中的來得成熟、複雜。
大牛趕緊搖頭,並轉移話題問:「阿蘇夫子!要是那人再來,咱們怎麼辦?」
「哼!」阿蘇冷哼了一聲,擺明了她根本不把那人放在眼裡。「咱們不給他進門,他還能如何?」
「可,他要是找上九斤哥呢?他是九斤哥的弟弟,九斤哥又是個大好人。那——」大牛話都還沒說完呢!他們身後就傳來開門的聲音。
阿蘇、大牛聞聲一起回頭。
他們看到九斤與人談笑著進門來,而那人正是他們兩個討厭至極的齊天成。唉——他們的九斤哥真是個濫好人,瞧!這回他把什麼招進門了!
只怕是頭惡狼!
阿蘇與大牛都這麼想。
「阿蘇,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弟弟,天成。」九斤開心地把齊天成介紹給阿蘇。
瞧他那副開心的德行,阿蘇只能嘆口氣,暗叫九斤一聲傻老爺。
這人擺明了就是要來討便宜的嘛!可她那傻大爺卻拿人家當寶看,唉——
阿蘇再怎麼無奈,也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朝齊天成福身,喚他一聲二爺,順便再問他,「二爺這次來是為了還我們家老爺錢的嗎?」她明知道不是,卻故意這麼問。是,沒錯,她就是要齊天成知難而退,少來煩她家老爺!她這是在保護她家老爺,為她家老爺著想,沒想到她家那個善良的老爺聽她這麼一說,就急得跟什麼似的。
「阿蘇!」九斤沒想到阿蘇一開口就跟天成談銀子的事,連忙使眼色給她看,要她別說了。「那只是小錢。」阿蘇幹嗎急著跟天成要啊!他們家又不缺那個錢。
九斤一直使眼色給阿蘇看,阿蘇故意不去瞧,不只如此,她還大刺刺的對著齊天成說:「就是小錢,所以奴才才會認為這筆小錢二爺應該拿得出來吧!畢竟二爺這次來咱們這兒,可是乘著四人大轎來的,能有這番派頭,還會拿不出四五十兩這些小錢嗎?」
「四、四、五十兩?」
九斤張口結舌,猛咽口水。不會吧——「阿蘇,你弄錯了啦!天成只跟我周轉二十兩銀子而已,不是四五十兩。」阿蘇她記錯了啦!看吧!這下糗了吧,九斤尷尬的直解釋。
阿蘇卻笑了笑說:「老爺,我沒記錯,二爺是跟咱們家周轉了二十兩銀子沒錯,但大半年過去了,咱們要點利息錢也不為過呀!」
「利息錢!」九斤倒抽了一口氣,一臉驚駭的表情。收這麼高的利息,不是和放高利貸差不多嗎?那高利貸是沒良心的生意,他們做不得啊!一這麼想,九斤就急急的去扯阿蘇的衣袖。
阿蘇卻不以為杵地直點頭,「對啊!就是利息錢。」阿蘇擺明了不接受關說,她就是要跟這個不要臉的傢伙討利息錢。
「可是我和天成是兄弟。」九斤嘆了口氣,不明白阿蘇幹嗎老是這麼死要錢。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而天成是他兄弟,這可是用錢買不到的親情呀!九斤心裡這麼想,但他那點心思,阿蘇早摸透了。
「拜託!親兄弟這都得明算賬了,更何況你倆又不是同一個爹娘所出。您說對嗎,二爺?」阿蘇巧笑倩兮地轉臉問齊天成。
她那笑容可掬的俏模樣頓時迷去了齊天成大半的心思。阿蘇說話,他哪敢說句「不是」啊!就算心裡再怎麼不願意,他也得點頭說「是是是」。
「沒錯,親兄弟明算賬,可是、可是——」他搔了搔頭。「可是——我這次出門沒帶那麼多銀兩。」齊天成聰明地對九斤欠了個身,而不是對阿蘇。他知道齊九斤一定會幫他的,因為齊九斤就是這麼蠢。
九斤連忙說:「不要緊、不要緊,那銀子不急、不急。」九斤要天成放寬心,他不會跟他要那銀子的……當然,如果阿蘇也願意的話。
九斤求救似的轉臉看阿蘇,要阿蘇也說說話,別讓天成這麼難堪。
但阿蘇的心腸是鐵石做的,她佯裝看不懂她家老爺的暗示說:「什麼不急?怎麼會不急!老爺,你忘了呀!咱們以前還說過,等存夠了銀子,要拿去買東郊的那塊地的,不是嗎?要不是你把錢借給二爺周轉,今年東郊那塊地早就是咱們的了,你知不知道那塊地比起半年前漲了多少?」
九斤還以為阿蘇是真的在問他,傻不愣登地搖頭說:「不知道。」
阿蘇伸出一隻手,比了個五。
「五兩!這麼多!」九斤倒抽了口氣。
阿蘇卻嗤聲冷笑。「什麼五兩,是五十兩!」
「五十兩!」九斤都快暈倒了。「那地主真是吃人不吐骨頭,阿蘇,咱們可別上了他的當,甭去買那塊地。」
「來不及了,因為人家那塊地早讓人給買去了,老爺,這下你縱使想買也買不到了。」而那個買主正是她。
當時,老爺把二十兩借給齊天成,她只好自掏腰包把那筆銀子補上,先買了那塊地再說,而那塊地……嘿嘿!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被個大地主買去,轉手間,她就足足賺了五十兩;然後,她又用那筆錢去城外買了另一塊地放牧,這樣一來,她便處於雙贏的局面。由這件事看來,她真的非常有眼光,不是嗎?
「被買走了!那還好、那還好。」九斤直拍胸脯說好理加在。「這樣咱們就不用催著天成還咱們錢了。」九斤還轉臉告訴齊天成說:「不急、不急,你手頭方便再還大哥就行了。」
「不成。」阿蘇切斷九斤的大方施予。老爺可以對任何人施捨他泛濫的同情心,就是對這等存心佔人便宜的惡人不可以!
「阿蘇!」九斤要阿蘇別說了。天成是真的手頭不方便,她又何苦這麼逼天成!
「老爺,你別忘了,你還要買小豬仔子養大了好賣錢。」
「那也得等咱們有錢啊!」
「咱們現在就有錢了呀!」她的眼睛朝齊天成瞄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暗指什麼。只要這人還錢,那她家老爺就能如願地買小豬仔子來養。
而齊天成讓阿蘇的目光一掃,更是尷尬地說不出話來。倒是九斤主動替弟弟解了圍。」阿蘇,咱們又沒有地可以養豬,所以,買小豬仔子的事——」
「誰說沒有?我在城外替老爺置了產。」
「啊?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都不知道!
「前些日子。」
「你哪來的銀子?」
「這老爺就不用操心了,總之,現在地也有了,而銀子——」阿蘇又往齊天成的方向瞄過去。「就等二爺一句話了。」
「阿蘇,你別為難天成了,你剛剛難道沒聽見天成說的話嗎?他手頭上真的沒帶那麼多銀子。」
「沒帶那麼多銀子不打緊呀!奴才看二爺穿的、戴的都頂考究的,二爺可以拿去當。依奴才來看,二爺身上佩戴的那些彰顯身份、地位的裝飾品,最少也能當個三十兩——」
「阿蘇,你、你怎麼能叫天成去典當東西?」
「老爺,那些東西只是身外之物,況且,奴才是讓二爺去當,又不是去賣,當的東西能贖回來的嘛!是不是呀!二爺?」
阿蘇那聲「二爺」叫得又嬌又嗲,要不是她現在正在跟齊天成討債,齊天成的骨頭鐵定酥軟成一攤爛泥。
這個叫阿蘇的姑娘真難纏啊!看來,今天他要是不把那筆銀子拿出來,鐵定會被這小姑娘給瞧扁了。要是在平常,他才不理會別人的目光,但他現在正打算追這丫頭,他豈能讓她瞧不起?於是,齊天成牙一咬、心一橫——
「好吧!我這就去典當,只不過大哥——」齊天成轉頭去跟九斤打商量,那是因為他知道,如果他跟阿蘇說,她鐵定不會答應的。
「大哥,小弟還你那筆錢子后,盤纏便已告磐,所以小弟是想——想在府上借住幾日,不知道大哥意下如何?」
「當然可以。」九斤忙不迭的點頭。天成是他兄弟,他當然會答應。「你想住多久都行,你別跟大哥客氣。」
聽到九斤這麼回答,阿蘇差點要暈倒。她的天老爺啊!她的傻大爺喲!人家根本是懷著狼子野心而來,他還傻乎乎的把事情應承下來,這豈不是引狼人室嗎?
不過,這個家是老爺在當家做主,她一個賣身的奴才又能多說什麼呢?
阿蘇決定以退為進,先讓這個不要臉的男人住進來之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