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交換
「要我娶妻?!」九斤嚇了一跳。「為什麼?」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還有什麼為什麼的?」阿蘇嗆了他一聲。
「可是,我們稍早談的不是你的婚事嗎?」為什麼轉眼間,談婚事的人反倒變成他了!
「我想過了,要我嫁人很簡單,那就是你先娶媳婦;你娶了媳婦,有人照顧你,我才不用再擔心你日常生括起居的問題,到那時候,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嫁人了。」
「只要我娶妻,你就嫁人?」
「對。」阿蘇隨意的點頭,心裡早就打定主意從明天開始幫她家老爺找媳婦。
「什麼?!九斤要娶妾?」大牛的娘——豆花嫂子吃驚地大聲嚷嚷著。
「不是妾,是妻,是正室。」阿蘇糾正她。怎麼她都說了這麼多次,這些人就是不聽,莫非她說的是「番語」不成?
「可是,九斤的妻子不就是你嗎?」豆花嫂子嫂搔搔腦袋,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她還真是不懂耶!
「我?怎麼會是我!我都說過好幾次了,九斤是我家老爺,我只個服侍他的丫頭而已。」天哪!她要說幾次才會相信她?
「可是九斤很聽你的話。」這天底下誰家老爺不對丫頭頤指氣使的,哪有老爺像九斤這樣這麼聽丫頭話的?而且、而且……豆花嫂子眼神怪異的看了阿蘇一眼,那眼神讓阿蘇心裡毛毛的!總覺得豆花嫂子即將要說出來的話鐵定會讓她覺得青天霹靂。果不其然——
「而且,你還脫了九斤的衣服,還親了他——」
阿蘇聽了差點暈倒。「我都說了那不是親!當時我是在救人。」
「不管當時你在做啥,總之,你的唇貼著九斤的,這就是事實!哎呀!阿蘇,你這丫頭別這麼想不開嘛!你別以為自己是個丫頭就配不上九斤。」
「我?我配不上九斤?」阿蘇指著自己的鼻頭,頓時哭笑不得、啞口無言。
她、她哪時候想不開,以為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九斤了?阿蘇抓著頭髮,她都快瘋了。
豆花嫂子卻還在那邊嘀咕,說什麼她跟九斤很相配,稱得上是郎才女貌。
哇勒——什麼郎才女貌!什麼她跟她家老爺很相稱!
阿蘇被豆花嫂的言論給攪得頭昏腦脹,接著,豆花嫂子又迸出個大內幕來。「其實,九斤也是個老實頭——」
阿蘇無奈地點頭。這不用她說,阿蘇早知道,且深受其害,還為了她家老爺太過老實而吃了不少的悶虧。
「你知道嗎?其實,你家老爺曾經有一門未過門的媳婦。」豆花嫂子又說。
什麼?未過門的媳婦?
阿蘇一聽,雙眼陡地一亮。「那她現在人在哪兒?」要是真有那麼個人在,既是她家老爺喜歡的,又是個良善的好姑娘,那她就能放心的把她家老爺交出去,了卻自己心頭的大事了。
「那人早嫁了。」豆花嫂子回答。
嫁了!「嫁誰?」
「就隔壁村邢大貴家那口子。」
「邢大貴是誰啊?」
「他是隔壁村的地主。當初,阿蓮嫌齊家落敗,嫌貧愛富的拋棄九斤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要命!豆花嫂竟然用「青梅竹馬」這四個字耶!阿蘇實在很難想象把這麼文藝、浪漫的四個字冠在她家老爺身上會是怎樣的畫面。
阿蘇忍住笑意,繼續往下聽。
「自從阿蓮拋棄九斤嫁人後,九斤便對所有的女子敬而遠之。」豆花嫂子感嘆地說。
但阿蘇思索卻是另一回事。
「那我家老爺喜歡那個阿蓮嗎?」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阿蓮她娘死的時候,九斤還披麻帶孝的行孝子之禮,儼然將自己當成是顏家的女婿,但誰也沒料到阿蓮竟是個沒良心的姑娘,重錢輕義,見到邢大貴家裡有點錢,就不要九斤了,唉——」
豆花嫂子陸陸續續又說了許多九斤跟阿蓮的事,而最令阿蘇覺得不可異議的是豆花嫂子還一直叮嚀她要小心。
小心什麼?
阿蘇弄不明白,但事實上,她也沒有興趣弄明白,總之,她在聽完她家老爺跟他阿蓮妹妹的故事之後,她對她家老爺就更失望了。
她實在不懂,對於一個見異思遷,又不懂得什麼叫堅貞的女子,失去她,她家老爺有什麼好失落的?他有必要為了這樣的一個女子喪志多年,甚至是不論婚娶嗎?
「阿蘇夫子,完了,死了啦——」
阿蘇還沒到家門口呢!就瞧見大牛一路遠奔而來,直衝著她喊「完了!死了」之類的字眼。
「你這渾小子嘴裡沒好話,什麼完了、死了!」她人還好好的,大牛幹嗎詛咒她,況且,一大早的,真是不吉利。「呸呸呸!」阿蘇趕緊抓了把鹽巴往大牛的嘴裡撒去。
大牛眼明手快的彎腰一閃,躲過偷襲,卻不退反進,仍舊一直朝阿蘇直奔而來。
「事情大條了啦!阿蘇夫子,你就別再說教了,你的情敵出現了。」大牛急慌慌的打斷阿蘇的責備。
阿蘇本來是想再撒一把鹽的,但大牛的話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情敵?」阿蘇皺起眉頭。「什麼情敵?」她連意中人都沒有,哪來的情敵啊?
「就是九斤哥啊!」
「老爺他是我的情敵?」這才讓阿蘇驚訝呢!
「不是啦!阿蘇夫子,你想哪去了!我是說九斤哥他的舊情人回來了。」
「舊情人?他會有舊情人!」阿蘇一想到九斤那個二愣子談情說愛的畫面就想笑。「我去看看。」阿蘇提起裙擺就跑。
她壓根兒就想去看戲。
「他們在哪?」
「在大廳。」大牛的手指廳堂方向。
阿蘇掉頭轉向大廳奔去。
那是一個我見猶憐的女子,美則美矣,但神情太過矯情做作,阿蘇發現她一點都不喜歡那名女子。
「她是誰?」阿蘇躲在門板后,小小聲的問大牛。
大牛說:「狐狸精。」
大牛的口吻滿是不屑,阿蘇拿眼珠子瞪他。誰讓他這麼沒禮貌的?
「是真的,我娘都這麼叫她,我娘還說,阿蓮的一雙眼睛長得很狐媚,像是會勾人魂似的,說男人要是見著阿蓮,骨頭都酥了,我娘還叫我以後見著這樣的女人,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省得日後像九斤哥一樣可憐。」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講了。」阿蘇舉起手來叫停。她只想知道這女子是誰,沒打算聽這些是非。只是,她沒想到這女子就是阿蓮,就是拋棄她家老爺的那個負心女子!
咦!不對啊!
「那個阿蓮——」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豆花嫂子不是說她已嫁為人妻了嗎?「她不是嫁人了嗎?」
「對啊!」大牛點頭。當初阿蓮背棄九斤的事,可是轟動整個村子,沒有人不知道阿蓮跟九斤的事。當然啦!當時阿蘇夫子在城裡,又是蘇家養在深閨的丫頭,所以阿蘇夫子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事。
大牛抬頭看阿蘇,只見阿蘇夫子的臉色極差。「阿蘇夫子,你怎麼了?」
「我沒事。」阿蘇搖頭,但隨即又拉著大牛問:「既然她都嫁人了,那她幹嗎回來找老爺?」這就是阿蘇不懂且擔心的事。
「阿蘇夫子,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大牛拿像在看笨蛋的目光瞧阿蘇。「阿蓮年前死了丈夫,這事大家都知道耶!」
「什麼?」
「然後,她婆家的人都說她克夫,所以就把她趕回來了,這是咱們村子里這幾天傳得沸沸揚揚的大事喔!」而阿蘇夫子竟然不知情,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娘沒告訴夫子這事嗎?」
「沒。」
「沒?這怎麼可能!剛剛夫子不是去找我娘嗎!」
「嗯!」阿蘇點頭,她的確是剛從豆花嫂那兒回來的。
「那我娘那個大嘴巴,怎麼可能沒把這事告訴你!」要知道!他娘是村子里有名的傳聲筒耶!
阿蘇嘆了口氣,這才把豆花嫂子之所以無緣無故提到她家老爺的青梅竹馬,又要她小心阿蓮的事給兜在一塊兒。
原來大夥早知道阿蓮被趕出婆家后,會回來投靠她家老爺,所以豆花嫂子才提點她,要她小心。
只是,她家老爺本來就心地善良,這會兒當事人又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女人,而且,搞不好現在還愛著,如果今天老爺的阿蓮妹妹真有困難,老爺怎麼可能袖手旁觀,不理他青梅竹馬的難處呢?
為此,阿蘇決定摒棄成見,先觀察阿蓮一陣子。如果她家老爺真的還喜歡那個叫「阿蓮」的女子,那也沒什麼不好。
「咱們走吧!」阿蘇牽著大牛的手欲離去,倒是大牛還捨不得離開,頻頻回首。
「阿蘇夫子,咱們就這麼走了喔!難道你不管九斤哥了嗎?你不怕九斤哥讓那女人給生吞活剝了?」
大牛一路上喳喳呼呼的,但阿蘇完全不理他,讓大牛根本想不透阿蘇夫子心裡究竟是在想什麼。
莫非他娘跟鄰近的三姑六婆們都猜錯了,其實阿蘇夫子對九斤哥一點感情都沒有,所以,遇到這事才會這麼無動於衷?哎呀!這可怎麼辦才好?人家他比較喜歡阿蘇夫子當他乾娘,他才不要叫阿蓮那個見異思遷的臭女人一聲「娘」呢!
「我來,這事我來就好。」
阿蘇才打好洗腳水要給九斤送去,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總是出現得很鬼祟的邢寡婦——阿蓮妹妹便悶不吭聲的出現,奪走她的工作,搶著要去服侍九斤。
這種事打從邢寡婦住進齊家之後便常常發生。她要照顧老爺,阿蘇是樂得輕鬆,隨著她去,但她有必要做得如此明目張胆嗎?活像是怕阿蘇搶了她的九斤哥,所以四處提防阿蘇接近九斤。
拜託,她要是真的對她家老爺有覬覦之心,現在還輪得到她來扇風點火、敲邊鼓嗎?
阿蘇只覺得邢寡婦對她的排斥來得有些好笑,但也不以為忤。如果她家老爺真能娶到他心愛的女子,那麼,她忍受這點莫名其妙的醋意倒是不會怎麼樣。
為此,對邢寡婦的敵意,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眼的裝作不知情,倒是邢寡婦對阿蘇的存在一直耿耿於懷。
因為阿蘇年輕又漂亮,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如果阿蘇有心跟她搶九斤,那麼,以她一個殘花敗柳之身,哪能贏得過阿蘇那妙齡女子。為此,邢寡婦一直當阿蘇是眼中釘,恨不得能除之而後快。
而且……而且她這次回來,就是要另覓良人而嫁,而九斤是她惟一想得到的人選了。
她想過,九斤雖然土氣,但他老實、忠厚,最重要的是,他是這世上最疼惜她的人。
九斤不像她死去的男人,一天到晚只會尋花問柳,家裡有幾個錢就不拿她當人看;她還想起兩人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九斤對她百般呵護的情景,心中不禁有一股暖流竄過;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的九斤已非昔日阿蒙,他不再一無所有,他有良田幾畝,還有這麼大的宅子,她憑什麼讓阿蘇那個小賤人坐擁這一切。
九斤是她的,她誰也不讓,可她這一次回來,九斤對她的態度雖然還是很客氣,卻不再像從前那樣體貼,他們之間好像隔著一重山、一條河,那是她跨不過去的鴻溝。如果她跟九斤再這麼下去,她豈不是要栽在阿蘇手中,永遠都當不了九斤的妻子嗎?
這麼一想,邢寡婦不由得心一橫,狠心打翻了九斤的洗腳水,讓那盆熱水潑濺到自己手上,使她白皙的手頓時呈現一片火紅,而後準備哭哭啼啼的告狀去。
她一定要把阿蘇那死狐狸精給趕出齊家,只要那丫頭不在,她的勝算便會大些。
「阿蘇拿熱水潑你!」
「嗯!」邢寡婦像個小媳婦似的邊啜泣,還邊擦眼淚,儼然是受盡委屈的可憐模樣。
九斤見她哭得可憐,想要安慰她,卻又覺得男女授受不親,最後千言萬語也只能化為一句長嘆,而且,他也想不透阿蘇為什麼會敵視阿蓮,在他的印象中,阿蘇雖強悍,卻不曾欺侮弱小,所以,阿蘇會拿熱水潑阿蓮的事,嗚——
「你是不是惹阿蘇不開心了?」這是九斤惟一能想到的答案,可是,以前阿蘇再怎麼氣他,也頂多同他生悶氣,不跟他說話而已,從沒拿熱水潑過他呀!
「我哪敢惹她不開心啊!她氣焰那麼盛!我怕她都來不及了,哪還敢去招惹她。」阿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自己說得可凄慘了。
「可是,阿蘇不是那種會隨便找人發脾氣的姑娘家。」這一點九斤是可以肯定的。阿蘇雖霸氣,但她一向講理,這也是整個村子里的人都敬重阿蘇的原因。
「那你的意思是我誣告她、我陷害她了是不是?」邢寡婦見九斤竟如此袒護阿蘇,更是哭得聲淚俱下。「那我手上的傷你怎麼說?總不會是我自己犯賤,拿熱水來燙自己吧!」她將手上的燙傷伸出去給九斤看。
九斤看了也覺得為難哪!
是呀!阿蓮最愛美了,她的確不可能用熱水燙傷自己,可是——
「阿蘇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就是九斤不懂的。
「那是因為她嫉妒。」
「嫉妒?」這又讓九斤不解了。打從他認識阿蘇的頭一天,阿蘇就是一副能幹又有自信的模樣,而阿蓮只是個弱女子,有什麼可以讓阿蘇嫉妒的?
「她嫉妒我比她美。」
「啊?」九斤的反應十分誠實,因為他覺得阿蘇比阿蓮美耶!
「你這句『啊』是什麼意思啊?你是不是認為她比我美?你是不是愛上阿蘇了?你說、你說呀!」邢寡婦又哭又鬧的,儼然一副「捉姦」的悍婦嘴臉。
九斤嘆口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阿蘇不是那種會嫉妒別人的姑娘家。」因為阿蘇一直活得很有自信,彷彿任何困難都打不倒她,而這樣的姑娘怎麼會去嫉妒別人呢?
「她之所以嫉妒我,當然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九斤很想弄明白。
「她嫉妒你對我好。」
「啊?」這是什麼理由啊?「阿蘇從來不管我對誰好,她只管我有沒有亂花錢,除此之外,她從來不干涉我的事。」
除了對他用錢的方式不苟同外,阿蘇敬重他就像當年她敬重蘇老太君一樣。阿蘇說,這是她為人傭僕的本分,雖然他一直沒拿阿蘇當奴才看,但阿蘇卻一直守著這個分際,未曾逾越。
「她之所以嫉妒我,是因為她由愛生恨。」阿蓮又幫阿蘇扣了項更大的帽子,讓九斤都聽傻了。
「由愛生恨?這就更說不通了。」
「怎麼會說不通,阿蘇她愛你,可卻又得不到你,現在我出現了,她當然會把我當成眼中釘。」
「等等、等等!」九斤連忙叫停,因為他有些聽不懂了。「你說阿蘇喜歡我!」這怎麼可能,阿蘇連義民堂的少東家都看不上眼,怎麼會看上他這個粗魯不文的莊稼漢!
「這結論是你自己猜測的?」九斤問阿蓮。
阿連則毫不客氣的點頭。沒錯,是她猜的。「可是,我一向看人看得很准!我相信我的直覺,阿蘇的確是喜歡你的。」
「不可能。」
「你怎麼能這麼篤定!畢竟你現在可不比從前了,你比以前富有,擁有很多家產,而這些——」
「這些是阿蘇幫我掙來的。」九斤截下阿蓮未講完的話。他知道阿蓮接下來要說什麼,但事實的真相根本不是阿蓮所想的那樣。「今天我能有這一切,都是阿蘇一點一滴幫我存的;要不然,以我使錢的方式,今天我齊九斤還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光蛋。」而他今天若還是那副德行,想必阿蓮也不會回頭再來找他吧!
九斤不笨,他只是一直把自己的身份、地位、處境看得透徹,而他之所以不想點破,是想留些面子給阿蓮。「更何況!阿蘇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姑娘家,如果她今天是,那她大可跟著比我有錢的男人離開。」
「那是因為她沒有機會。」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機會?」九斤反問阿蓮。
他猶記得日前,家裡還來了三個偉岸不凡的少年公子,他們各個有財有勢,但阿蘇卻一個也看不上眼。那樣的人,阿蘇都不愛了,又怎麼會看上他這個一無是處的莊稼漢呢,「阿蓮,你別多想了。」
「可是我的傷——」
「或許那只是阿蘇不小心的,她鐵定不是故意要傷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現在九斤只想擺平這場女人的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