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拉斐爾在金銀的招待下,住進了金銀名下的一間酒店。我不太了解他的公事處理的怎樣了,但是我的午餐晚餐,他都會雷打不動地出現,陪我吃完,他便又消失。
我頭疼地坐在頂樓辦公室里,實在怕了他這種沒有任何要求的溫柔對待。
「Time,能和你談一下嗎?」九層樓面十八個領班同時聚集在我的眼前,不可不謂是大場面。
「當然可以。」我拋開拉斐爾的問題,如果無解,那就暫時放到一邊,鴕鳥就鴕鳥罷。
「我們要向你提抗議。一瑪走了這麼久,我們都沒有休息日。還我們俱樂部經理來!」李歐做發言人,向我提要求。「不能再拖了。」
「明白了。」我大力點頭,絲毫不敢得罪手下這一班猛將。
「什麼時候到位?」李歐咄咄逼人,不放鬆地追問。
啊?這麼趕?我連一個合適的人選都還沒有,且慢——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腦海里形成。
「Time,你臉上的詭異笑容是什麼意思?」李歐真是了解我啊。
「李歐,你看我和魏瑪的老闆相比,哪一個更能吸引美女?」
領班聽了我的問題,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我一貫認為我招徠的手下,個個是女的美男的俊,無一不是美人兒。你們互相打量一下,誰個不是美艷出眾玉樹臨風?所以,我是不會隨便找個人來充數的。」我撐住下巴,笑得好不悠遊自在。「我看中了魏瑪的公關經理,打算把她挖過來,就不知道我的個人魅力夠不夠強大。」
「什麼,你準備把魏瑪的洪玫瑰給挖過來?」李歐第一個發出一聲驚喘,然後上前一把握住我的手。「太好了,Time,我支持你,有洪玫瑰這樣的美人與我共事,我的工作動力會更大,生活會更精彩。」
「看起來,是沒有人反對嘍?那麼——還不替我把電話接進魏瑪去?」
「是是是,小的這就替您接。」山度狗腿地撥通電話,接著十八個人里的半數虎視耽耽地看著我,彷彿我一不如他們的意,就要誅殺我九族似的。
我搖頭。看來一瑪不在,他們真的忙壞了,否則不會這樣急吼吼催我找人打理一瑪那部分工作。
「請轉公關部洪玫瑰。」
「您是哪位?」接線生問。
「謀殺時間俱樂部的Time。」我立刻自報山門。
「請稍等。」
總機讓我聽了數秒鐘的世界名曲,然後電話被接通。
「魏瑪公關部洪玫瑰。」她風情萬種卻又爽朗的聲音透過電波傳到我耳中。
「洪小姐,我的名字對於你而言一定十分陌生,但是,你應該對硬石餐廳里有過一面之緣的平凡老女人還有一點印象罷?」
我看見自己的員工全數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彷彿聽見我在講外星語,這讓我心頭大樂。
「啊,是你!竟然是你!」彼端的洪玫瑰也訝然。「我早就應該把你們聯繫在一起。不然冷天煬哪裡會允許女人在他面前說那樣一番話?坊間現在誰不知道,甚少在公眾場合露面的金大小姐其實就是謀殺時間裡神秘的Time。」
我啼笑皆非。「洪小姐。」跑題跑哪裡去了?這扯得也太遠了罷?
「叫我玫瑰。」她悍然糾正。
「玫瑰。」我嘆息。「先聽我說。你,有沒有興趣來為我工作?年薪是你在魏瑪的一倍。怎麼樣?」
那邊沉默,我則耐心等待。一倍的年薪,不可謂不誘惑。
「我在魏瑪的合約尚未到期。」她有少許猶豫。
「無妨,只要你點頭,其他就交給我來處理,你只需要辭來職過來上班既可。」
「那——好的。」她考慮了數秒,竟也爽快答應了。
我擱上電話,攤手。「她同意了,但是她尚有合同在身,我還得向魏瑪的老總討人。」
「弗郎索是三級會員。」三樓非洲時間的領班賽門提醒我。「他有意申請四級會員。」
「知道了。」我繼而又摸起電話,撥通弗郎索的專線電話,同時暗暗嘆息,我這究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我的錢已經多到不用賺也可以養活眼前這一大班人,根本不必再辛苦地坐在這裡當老闆。只是一班員工比我更緊張這間俱樂部,如果哪一日我說將俱樂部收起來不做了,他們大抵會進行政變罷?
找到魏瑪的總裁弗郎索·阿爾方斯,我向他提出挖角的要求,他大方答應放人,不過他十分好奇。
「Time,你手下那個精靈的一瑪呢,何至於要到我的手裡討人?」
「啊,一瑪,小女孩長大了,終於要飛出媽媽的懷抱,尋找自己的生活去了。我當然不會阻止她去覓自己的幸福。」
「可不是,我的女兒現在根本不同我講心裡話,嫌我羅嗦。」他在電話里大吐苦水。
「無妨,有空帶她來玩,讓她看看他老爸玩的多麼In多麼Cool。」
放下電話,我看見領班們一個個都用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看著我。
「去去去,有空在這裡嘲笑我,不如去盯緊下面的服務生。當心我一個不高興將整個攤子扔給你們,自己跑出去風流快活。」心聲啊,恨不能立刻做閑雲野鶴,小舟從此逝,江海度餘生去。
「你敢!」眾人齊齊向我瞪眼睛,凶神惡煞也似,真不曉得誰才是老闆。
「是是是,小的不敢,各位爺們姐們,還不去工作?」我笑。早知道他們比我緊張工作,看,為了保住飯碗,他們連老闆也照凶不誤。
☆☆☆
洪玫瑰果然如約辭去在魏瑪的工作,轉投我的麾下,來謀殺時間上班。她也的確是公關工作的一流人選。一瑪的工作之於她,做起來不但得心應手,而且遊刃有餘勝任愉快,完全不見她生活中的潑辣與衝動。
在一瑪去國遠遊二個月後,俱樂部的生意,不降反升,營業額提高了七個百分點。我放心地將一切事務扔給玫瑰處理,自己窩在頂樓當太上皇,完全不理朝政。金銀上來探我,笑我似一隻冬眠的熊,只曉得吃喝同睡。
不理他。一瑪不在,沒人肯陪我舌戰,真正無聊。
「一瑪的信,我上來的時候替你帶過來了。」他揚了揚手中的信封。
「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我嗔怪地跳起來,跑過去搶下他手裡的信。
展開信,是淺紫色帶有淡淡薰衣草香味的信紙,浪漫到暈。上面是一瑪潦草的字跡。
「Time姐:
你收到信的時候,我們——我和龍少大約已經離開了羅馬,取道瑞士並往丹麥了。龍少說先要帶我去盧思森,親眼看一看『世界上最令人感動的石頭』——垂死的獅子石雕,再去看看那塊長石上的小美人魚。我也很好奇,那會是怎樣的一塊石頭呢?可以讓馬克·吐溫感慨地說出這樣的評語。
因為懷孕的關係,我胖了,龍少很緊張,常常不許我有太大的動作,他說懷孕初期是最危險的,所以他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不過,他雖然很霸道,卻也是個很害羞的人呢!(這一段話不敢讓他看到,怕他會發脾氣,掐死我。)
Time姐,你好嗎?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找人代替我的工作?我想打電話給你,可是龍少說有輻射,會傷到寶寶,我只好用這麼難看的字給你寫信了。
呵呵,不寫了。龍少在叫我吃飯呢。
想你,代問金少好。一瑪。」
我輕輕將信折好,仔細看隨信寄回的照片。
照片里,一瑪笑得十分燦爛,絲毫不見傷心難過,龍庭總是站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護住她,象是在保護他生命里最重要的珍寶。
我微笑,一瑪,一定會幸福的,我堅信。
「一瑪寫了什麼,讓你笑得這麼溫馨?」金銀靠近我,下巴擱在我的肩上,好奇地問。
我將信遞給他,自己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慢慢飲下,感受水的純凈與甘冽。絕少接觸可以令人上癮的事物是我這些年來的堅持,一個人要養成惡習,進而墮落,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可是想要戒除,那真是頂痛苦難奈的。算我擇善固執罷,自己開了一間集休閑娛樂之大乘的俱樂部,看慣了奢華絢麗熱鬧的場景,已經很少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心動,除了親情,也只得友情了。知道一瑪過得快活,令到我十分開心。
「現在,一瑪已經有龍庭照顧,你也可以卸下亦母亦姐,亦師亦友的身份,是否,可以考慮你自己的事了?」金銀看完一瑪的信,將之交還給我。
「什麼事?」我裝傻,打太極拳,能拖一時是一時。
「自己的幸福,你不考慮嗎?自從康乾的事發生過後,再沒有一個男人可以走進你的生活。金錢,你不要用忙碌的借口來搪塞我,你知道那不是事實。你可以和所有認識的異性稱兄道弟,卻永遠也不會愛上他們,你——不會是想就這樣過一生罷?」
「小銀。」我走回他身邊,將頭倚在他肩上。他早已經長高長大,不再是兒時記憶里幼肥矮小的男童,含著手指跟在我後面團團轉,現在,他已經是叱吒一方的偉男兒。我不再是他的保護者,早就不是了。而今,換他執意要守護我,保全我了。「對不起,教你擔心了。」
他太息,伸手環包住我的肩。「一瑪隨龍庭去國遠遊了,你的精神似乎也隨她遠遊去了。我該怎麼辦,才能使你高興起來呢?」
「我煩惱都來不及。拉斐爾似乎有長期同我周旋的決心。還有冷二,有人要殺他,我還未同他說。」
他笑,氣息吹動我的頭髮,拂過我的臉,痒痒的。
「傳聞中的Time姐,手腕何等高明,精明能幹,八面玲瓏,可是真相是,你永遠也學不會冷血絕情。你太善良了。冷天煬這種人,死了我亦絕不會可憐他,你卻做不到置之不理。」
是啊,怎麼不是?連拉斐爾都看出來了,不是嗎?我沒有恨過包括康乾在內的任何一個人。是懶罷?要恨一個人,實在是太累的一件事,倘使對方完全不知不覺,又或不痛不癢,根本不在乎,那麼,關乎於恨的執著實在是多餘,活好自己已經是最大的報復。但,是善良嗎?倒也未必。只是沒人真正觸碰到禁忌罷了。
「小銀,在你眼裡,我一貫是善良柔弱的女孩子。可是,我並不。」這話,我也同拉斐爾說過。泥人尚有三分土脾氣,我又怎麼會任人欺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旁人打了一巴掌,不過是想看我痛不可抑的表情,毫無反應不理他,沒了趣,他自然便歇了手。
「罷了,這件事讓你知道了,你要理這樁閑事,我若反對,只怕也無效。」金銀妥協。「有點事讓你做,你也可以打發無聊。只是,安全第一,不要傷了自己就好。」
「我保證。」我立刻向他行個童軍禮,免他又反悔。
「那就好。來,跟我去運動,不然你很快就要胖得似只小豬了。一瑪回來會認不得你。」
「不要,我這種平板身材,再練也不過如此,胖便由它胖好了。」我死賴在原地,寧可象個胖冬瓜,也不要運動。
金銀也不羅嗦,只邪邪一笑,突然一把扛起我,往室內游泳池去。
「來罷,做一條快樂的美人魚。」
「金銀,你敢!放我下來,不然我叫叔叔立刻把家業移交到你手裡,連我的一份也扔給你!死小孩,放我下來!」
他不理我的威脅,將我連人和衣拋進水中。
「讓你五十米,我們游半公里,你贏過我,我乖乖回家當二世祖,不然,你就又欠我一次。」他慢條斯理,一邊去掉外套,一邊淡淡笑說。
五十米?我沉吟,思量勝算。
「怎麼,怕了?」他擠眉。
「激將法太老套了。一百米,讓一百米。」平時除了適當的軟體操,我幾乎是不運動的,體力上自認是遜了一大籌。
「好,一百就一百。」金銀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
比賽的結果是,我沒有贏,金銀也沒有輸,我們同時游完半公里。
我是暗自慶幸的。若輸了,不知又要欠他到何時,加上前一次,嘩,想還也難。
坐在辦公桌后,我一面翻看俱樂部本季度財務報告,一邊回想。
「Time,謀殺時間有一群女客指名道姓要見金大小姐。」耳機里傳來底樓領班Rita強壓笑意的聲音。「人數甚巨,簡直是美女軍團,壯觀啊。」
「難道你擋不住她們?」我皺眉,冷二帶來的麻煩,還沒結束。
「底樓對外開放不是么?你躲得了一時,也躲不過一世。」Rita笑不可抑。
我呻吟一聲,扔開手裡的筆。這句話聽起來,恁地耳熟。
「好罷,你把她們請到熱舞時間,請裡面的客人到微醺時間,他們今天的消費,全數記在我的帳上。」至少舞廳的隔音設施比較好,真的吵起來,也不會影響其他客人。
「是。」Rita的聲音里是笑到不能再笑的顫抖。
我起身,恨恨地伸個懶腰。過去多年,完全沒有這種煩惱,不過是參加一場壽宴。立刻風雲變色,真正無奈啊。伸手理了一下及肩的頭髮,展一個職業性的微笑,我下樓面對美女軍團,實則是母老虎軍團才對。
走進熱舞時間,裡面使人忍不住舞動身體的快節奏舞曲已經換成了保爾·莫利亞悠揚的輕音樂,所有的舞客都被請去酒吧了,只有一群爭妍比美的各色女子,或坐或站地等待。她們真是各具特色,絕無重複,膚色有棕褐黃白,發色亦五彩繽紛,衣著時髦典雅前衛現代,不一而足。唯一的共同點是,她們全都美麗至極。
我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一人來面對一群心有不甘的女子,實非明智之舉。應該叫上玫瑰來助陣的,萬一有人撒起潑來,玫瑰也能替我抵擋一二。
見我進來,大隊人馬里一名看起來頗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