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著那面明亮的大大鏡子認認真真地把長長的秀髮梳理得整齊服帖,安然再三審視鏡中的自己,猶豫了下,又再拿起眉筆。
她答應了今天上他家——反正已經跟齊老爺子打個照面,顧忌也就放輕了。
終於一切整理妥當,看看時間,提上了禮物,在玄關處換過鞋子才忽然想起忘記帶手袋了,只得又匆匆回去找手袋。說她不緊張,騙人的。
再次將東西逐一點清——禮物齊備,手袋裡有鑰匙,錢包。手機,自己有這裡——OK!可以出發!
手指剛觸及門把,忽然響起來的電話鈴聲令她反射性地一下子縮回手,然後,才分辨出是電話響了。
「你好。
「何伯,請問有什麼事嗎?」她明明昨天就已經交了物業管理費。
獃獃抓住話筒也不知道要放下,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慢垂下手,人無意識地跌坐在沙發里還是呆愣著。
「我就到,你等一下子就好了。
把手機捉緊得連指尖都白了,「你……不用來接我了。
「怎麼了,安然?」手機那頭的聲音疑惑了。
「我……有朋友出了事,我得去看她。
「我陪你一起去?」
「不……不太方便。」
「我、我真的沒料到會這樣,對不起……」
「說什麼傻話呢,改天再約也是一樣的。」聲音是平穩的,「你自己小心點,回來後記得要給我打電話。」
「嗯,知道了,你開車要小心。」
聽著他掛上電話的聲音,安然再也沒有了力氣地靠倒在沙發里,沉重地閉上眼睛。一會兒后,她勉強站起身晃向門口,見著那些包裝得好細緻精美的禮物,心——跌至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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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外面大門口自動鐵閘門打開的聲音,早早候在門口的趙媽馬上踮起腳尖翹首以盼,並在心裡默算著時間:前院……車庫……這下該到庭院處了……
眼尖地見著人影的同時臉上的皺紋全笑開了花,連忙快步迎上去,「你們回來了!少爺,程……咦,程小姐呢?」
齊亞笑著攬上趙媽的肩,「她臨時遇著些要緊事今天不能來了,她要我跟你說一定會儘快趕來嘗嘗您的特級廚藝。」
「又不能來啊——」趙媽掩不住滿心的失望。
眼看少爺好不容易終於找著個合心意的姑娘,她高興得夜夜夢見自己抱著幾個小少爺小小姐,偏那姑娘也不知是害羞還是怎地,就是不肯露個面,這讓她有多麼的心焦啊!
「少爺,你也別說趙媽嘮叨,」邊說邊走進客廳,「姑娘家有時候是要哄的,偶爾發個小脾氣你也得讓著點,可千萬別像老太爺,總是那麼霸道得不饒人……」
「他是我孫兒,不像我像誰!」端坐在客廳藤椅里的齊老爺子瞪起了眼,「再說霸道有什麼不好,乾脆把她給搶回家來不就結了!」
「是是是!對對對!」趙媽沒好氣,老古董還真以為這般土匪行徑到今天還能行得通!
齊亞趕緊當起和事老:「趙媽您放心,我知道應該怎麼辦。您的滿漢全席好了嗎?我肚子里的饞蟲要作怪了。」
一聽齊亞喊餓趙媽馬上就把什麼都先放一邊,「我這就去準備,很快就可以開飯了。」急急忙忙往廚房走去。
齊亞坐落酸枝藤椅上,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老爺子遞過去杯功夫茶,「品茶需要心情,必不可少的是時間。」
凝視那杯小小的功夫茶,齊亞壓抑住一飲而盡的衝動。
「爺爺,我從來沒有這般的不能面對。」
老爺子轉動著茶盤,慢慢悠悠的,「世事無情、不會因為誰人的不能面對而改變。」
「我沒有信心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是否等同於幻想,可我放不開手,我……」齊亞說不出心中黯然。
「品茶的香氣、口感,需要思量技藝的過程,茶葉本身獨特的成因,生成環境,採摘季節,製作放存——真味本源於此啊。」老爺子悠悠嘆著茶香,如雪眉毛下的眼睛半眯半閉,「人也如此,離不開因果,昨天已經過去,卻組成出今天。小子,人生需要智慧。那丫頭的眼睛藏著結,若你不是解緣人,強求無益。」
齊亞收緊握住茶杯的手。
他不是不知道他與她之間從來橫亘著問題,只是以為,以為他可以令它們自動消失——
可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不給他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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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個門還得被攔著問這問那的,都說了是你媽,那些穿得像警察的人竟然還要打電話查證,真叫人不舒服……」
程母絮絮地埋怨個不停。
安然沉默地開門。
程母一踩進去,馬上四周一打量,然後點下了頭,「挺乾淨的,我就怕你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
安然伸出手,「不用了。」
程母雙手連忙往身後躲,她的左手緊捉住一大袋子顏色奇怪的東西,而一隻大母雞正倒提在右手上,「不要弄髒你的手,告訴我廚房在那兒就好了。
安然的手頓了一下,收回來轉過身帶路。
程母把袋子裡面的東西放上廚房光可鑒人的大理石檯面,「養了好幾年的老母雞熬揚好滋補身子;今天早上新鮮摘下的菜蔬完全用不著擔心農藥;這菜乾好香的,可以煲湯,煮粥也一樣好吃……」變戲法似的從那口袋子里拿出一樣又一樣,口裡邊也是同樣說個沒停。
「怎麼不叫我去接你?」安然淡淡地問。讓程母坐在長沙發里,她自己則走過去對面的單人座。
「不用你走來走去的麻煩,反正阿康有你的地址。」程母端起茶杯「咕嚕咕嚕」地喝著,待喘過口氣后又說:「本來你爸也是要來的,偏那副老骨頭不爭氣,風濕發作起來連床也下不了。」
「要緊嗎?」安然低下頭再斟上滿滿一杯水。
「老毛病。」程母隨意地說。眼睛四處張望房子的裝飾,神色明顯猶疑了,「阿安,這房子不便宜吧?你又是每個月都寄錢回家,你哪來這麼多的錢啊?」
現在才知道要擔心?安然垂下眼帘。她要墮落,只怕現在已連骨頭也不剩了。
「每月分期付款的。你來,有什麼事嗎?」
程母連忙說:「別擔心,家裡一切都好,今年樂仔已經大專畢業也找到工作了,我不用再那麼擔心他,反正在家裡也是閑著,就來看你了。」
原來如此。
「阿安,我看你還是回家裡來好了。」程母繼續不停地說話,「你那工作雖說能有幾個錢可就是太忙了,節假日也不放人的讓你沒個時間回家,我這是賣女兒了。你就回家來,在附近再找工作就好了。」
安然沉默地任其說著。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事情,可是你的年紀真的已經不小了,女人沒有幾年好青春的。我托你的嬸母姑媽們留意了幾個好的對象,都去配對了八字:卦象都還可以,你在家裡我也好安排吃頓飯見個面的,你看——」
原來,這才是重點。
安然漫不經心地掠了掠髮絲,「我現在在這裡過得挺好。」
程母張了張口,又慢慢閉合上。沉寂了好一會,終於遲疑著問出口:「你……還怪我們……」
安然打斷她:「我從來沒有怪其他人。」
程母看著自己對面的女兒一臉平靜淡然,心裡不好受。
她真不明白這個女兒怎麼就是不能跟自己親近,雖說那麼些年不在身邊,可她們畢竟還是骨肉母女啊!其他三個孩子交了朋友也會帶回家裡給她見個面的,偏這女兒卻是連電話也不多講半句,這令她這個做娘的憂心啊!
「那時,阿康才那麼一歲,泰妹也就要出生,你的奶奶又剛去了,我們實在無力將體弱多病的你照顧好,我們也不忍心,可是……」
安然不要再聽!「我說了,我沒怪你們任何人,事情早過去了,我已經不記得。」
自己無力為自己的安排做主,別人的擺布總有別人的理由。要怪?怪自己。
她不要做一個怪自己的人。
所以她永遠不會再將自己的未來交付到任何人手上。
安然一下子站起,「餓了吧,去吃飯。」。
程母不自覺地也連忙跟著站起來,「不要到外面去吃吧,挺浪費,我們母女倆在家裡……」
「我沒有準備,也不想做。」
「我去買菜,做飯我來就好,總得讓你喝上老火湯……「
「不用麻煩了,走吧。」安然率先走向門口。
程母只得跟在後邊。女兒的一番孝心就由著吧!
安然選了間火鍋城,那裡人多,吵鬧不堪。她可以聽不見說話,可以盡量少說話,可以感覺更自在一些。
吃過飯後就是坐地鐵到商場選購些玉器衣服什麼的,儘管程母一個徑地拒絕推讓。打計程車陪送回去的一路上,應該回答的時候安然就盡量簡單回答,偶爾也要主動問上一兩句。
安然知道自己是為人子女,可以做到的她儘力完成得好看,但有些什麼是她無能為力的,她也就沒辦法。
獨自回到家裡時,天已經黑透下來。她沒有做飯的心情,打算隨便泡個面了事。廚房的燈光一亮起來,首先入目的是那一大堆擺滿檯面的青菜瓜果——
有些東西對於現在的她,已然沒有多大的意義。
安然心裡明白,自己再怎樣冷漠,對家人還是有著感情的,康然的事更讓她看清這個事實。她沒有輕視親情,只是……實在無能為之付出更多。也許父母的愛是天下間最偉大的,從子女一出生便已註定,且永不消褪。但她不能同樣做到。她不能找出從來沒有機會存在的深情厚愛來回應他們。這麼多年來她都是獨自一個人走過,已經習慣沒有他們在身邊,縱使有怨有恨,也在不知不覺間因時間與空間而逐漸轉化為隔閡、陌生。
也許,不是那個家容不下她,而是她自己的心已經離開太久,太遠了,以致再也回不去。
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裡,眼睛睜得大大地盯住黑暗中似要沉墜下來的天花板,直至酸痛得不得不閉合——
小小的她睜開眼睛,看著高高的灰暗屋頂,眨眨眼睛,然後,發覺自己是躺在鋪在地上的涼席子里。轉過頭,見著外婆那模糊不清的面容。
一會兒,她悄悄爬起身,走向那扇門。悄悄地推開那扇沉重的門,看進去——
月光從窗口進來固在床上,那光白白的,刺得人的眼睛要流淚,可這絲毫不會有損那畫面的美麗溫馨:母親溫柔的手臂環住小弟那小小的身子,兩個妹妹互拖著睡在父母親的中間,攔在最外側的父親是保護者的姿態。
她,站在那裡看著這世間絕美的畫面,卻是那麼清楚地知道自己走不進去,無論將她放在哪裡,都是一記多餘的敗筆。
一個賊見著自己最渴望卻永遠無法擁有的珍寶,是那麼的不甘心,而又絕望。
縮在外婆的懷裡,牙齒咬得生痛,可無法控制眼淚濕透外婆的衣襟。
外婆說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帶她回家住上兩天。一整天她都很開心很開心,這裡不僅有外婆,還有爸爸媽媽、妹妹和弟弟,這令她天真的心靈第一次認識到——這裡才是真真正正的家。到了晚上,因為只有一張大床而有了商議,她沒有像弟弟妹妹那樣吵鬧著而是快快睡在椅里,以為這樣就會被抱進到床上。記憶中從來不知道躺在爸爸媽媽的懷裡是怎樣的一種幸福滋味,而她是多麼多麼的渴望。
可在半夜裡睜開眼睛——
她不明白學校開家長會別的同學都是帶上爸爸或媽媽,而她和外婆坐在那裡總是惹來側目被指點。
她不明白上學時別的同學被爸媽牽著手或被載著,而她得孤零零走在路邊。
她不明白別的同學都可以炫耀媽媽編的辮子有多好看,爸爸買的玩具有多好玩,爸爸媽媽帶去遊樂園有多高興,而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不明白……
太多太多的不明白終於在那一刻有了答案——
她、是、被、拋、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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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你與秦小姐要赴陳局長夫婦邀請的飯局,送給陳局長的是古董表,陳夫人的是翡翠項鏈。」
「OK。「
安然合上憊忘錄,「請問今年的情人節禮物可否照樣安排?」
齊亞一下子從文件堆里抬頭,瞪住那張完全公式化的笑臉,心裡懊惱地詛咒。
「你不準吃!」
安然面無表情,「其中可有最為正宗的瑞士巧克力。」
「你!」齊亞直想捉住她咬上一口,「要是敢碰一下就讓你的牙齒都掉光!」
安然下意識地抿上唇,舌尖碰了碰牙齒——「要是沒有其他事那我先出去了。」說著就要轉身。
「你給我站住!」齊亞才不要就這樣輕易放過她,「你——」
「鈴」
偏在這關頭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來。
安然禮貌地欠一欠身,「總經理,如有要事請再傳喚。」
瞪住那瀟洒離去的背影,齊亞咬牙,恨不得將全世界的電話統統砸進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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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安然一見著那堆小山似的禮物,心裡就像是被什麼堵塞住似的悶氣不已。
今天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禮物全部都是包裝得美麗精緻的巧克力,全部都是送給同一個人——齊大少爺的情人節禮物!
他早已將處理「廢品」的權利移交給她。按照往年慣例,她會將齊大少名下的「愛之禮物」以公司名義轉送給公司的未婚女性,美其名曰為公司的關愛。全公司的未婚女性都在熱切期盼情人節的到來——這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畢竟無論怎麼說,那也是齊大少送出的愛心禮物!
安然的視線無法集中在電腦屏幕上,那堆花花綠綠的真是令她越看越礙眼,越看越覺得他是罪證確鑿!真想將這堆亂七八糟的全砸到他的頭上去,好把他藏起來不讓其他女人垂誕!
這個充滿佔有慾的想法旋即令她自己心驚,然後苦笑了。她還以為,自己可以做到跟以往一樣對他所惹來的一切粉紅浪漫處之泰然,畢竟在他身邊待了這麼長時間,以為已經可以習慣。
安然悲哀地發現,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復往日的輕鬆,只是一堆並不值得奇怪的禮物,已令她亂了心神。
「今晚有什麼節目?」
「應該有特別節目,電視上,今天是情人節。」
「你也知道今天是情人節!」歐陽臖翻出個大白眼,「程安然,你在情人節還得被冷落,真夠凄慘!」
安然同意地點點頭,「那或許你的慈悲心腸不介意我當一晚跟班?」
歐陽臖整個跳起,「你想都別想,我嫁不出你養啊!」
「你這句話還真讓我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安然嘆氣。
當然她只是跟歐陽攝鬧著玩的,真敢在這個日子打擾歐陽大小姐的約會,她這個「電燈泡」的下場怕是要遭到不人道的毀滅。」
十六樓到了,歐陽臖瀟洒地揮手走出電梯,口裡邊還哼著輕快的小調。
電梯門再度合上,往上升。安然抬手揉了揉眉心,閉目養神片刻,待「叮」一聲傳人耳中,眼帘打開的同時舉步要走出去,正正一個照面的意外令她霎時頓住腳步,一呆——
「你……怎麼回來了?」
等不到回答,她的視線不由得順著那直勾勾的目光也落到自己手裡拿著的禮物上——精緻包裝的心形巧克力。
「朋友送的。」
方才午餐後到商場幫著歐陽臖選購禮物,碰巧看見方揚之。商場送出的巧克力禮品他正愁著如何處理,也就順手遞給她了事。
齊亞間不吭聲地將文件往腋下一夾,就把她手上的巧克力搶了過來。
安然獃獃看著他粗魯地亂撕那美麗的包裝紙,然後挖出整塊的心形巧克力往口裡一丟,這才慢半拍地反應:「這是我的!
他不是說巧克力甜膩膩的要把嘴巴粘起來嗎?那幹嗎還要搶著吃?
齊亞將口裡的用力咬個亂七八糟,努努嘴,「難吃!」
安然氣悶了,「你——」
忽然就一個低頭咬住她的唇瓣,原來是要警告的,但那份她特有的甜美誘使他情不自禁地陷下去——
連聲招呼也不打的,齊亞如一陣風般卷進了電梯。待安然終於回過神轉過身子,只見著合上的電梯門,怔怔撫著自己猶存有他氣息的唇瓣——這……什麼意思?
他不許她吃別人送他的巧克力,她也是碰也不想碰一下,但別人送她的巧克力卻要被他吃光,那麼——
第一個有情人的情人節她卻失去了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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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著桌面,安然感覺整個人提不起勁,悶悶的,懶懶移了下視線,六點還未到。餘下的時間要怎樣過——回家,吃飯,洗澡,睡覺?一想到這些更令人喪氣。
今天跟另外的三百六十四天一個樣,不會出現神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心情就是沒來由地低落。
走出辦公室,下意識地又望向那方位置,意料中的暗寂。而整個大辦公室也是空空落落的,讓人的感覺也跟著空。
無力地抬動步子向電梯走去。
走出辦公樓,頓覺大街上要比平日擁擠上好幾倍,觸目所及的是笑臉和鮮花。是啊,今天是情人節。安然轉過身往平日回家的方向走,剛走出幾步,背後忽然被什麼輕輕撞上,回過頭,卻看不見什麼——
「我是愛天使邱比特。」
聞聲低下頭,對上一張猶如天使可愛的稚臉,那背上還有著一雙欲飛的潔白小翅膀,安然一笑,節日總少不了可愛的角色。「邱比特」不飛的時候只得仰起小腦袋,招手,示意別人遷就他。安然也就應要求半蹲下身子,與那雙美麗得仿若星子的眼睛平視,「愛天使邱比特,你有什麼事嗎?」
「邱比特」將自己手中一束五彩繽紛的汽球遞到她面前,「你挑一個。」
安然依言從他手中的那束線中隨意選中一根抽出,抬頭,見著一抹天空的冰藍,「要送給我嗎?」
「邱比特」不回答,拿出自己的「愛之神箭」用那紅心狀的箭矢刺向安然手上的藍色汽球——「啪」的一聲,嚇安然一跳,眨了眨眼睛,一葉小小卡片從破開的汽球里現出,恰巧跌落到她還拿著線的手中,她不自覺地握住——
「送給你的。」「邱比特」嘟起可愛的小嘴吻安然的額頭,展顏一笑,「去尋找幸福吧,愛天使邱比特祝福你。」
看著那雙欲飛的翅膀和繽紛的汽球消失在人群深處,安然怔怔站起身,眼睛落到自己手中握住的那片小卡片——
「愛情的鎖」——大字體的下邊附上一個地址。
「愛情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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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之國」傾瀉而下的源源不絕銀光閃亮了安然的眼睛,站在那大氣磅礴的樓匾下,她猶豫了。
天生不是浪漫的人,按著那莫名其妙的紙片上的地址找尋到來山頂上這間莫名其妙的山莊,只為一個答案。
再度看向握在手心的那張小卡片——「愛情的鎖」。想要知道究竟,被鎖住的是愛情?還是愛情包鎖住一切?
山頂的夜風一陣吹過,安然打了個冷顫,腦袋的熱度也跟著消減,她不由得苦笑著嘲弄自己,只為心中莫名的執念,竟在此時此刻站到這個陌生地方來了。
這般的傻痴,只為今天是情人節嗎?
心中一嘆。準備轉身往來時的路回去,此時旁邊有個人走過來,眼睛看住她手中的那張卡片,「你來了。」
安然怔住。
「進去吧。」安然想要開口,那人輕輕將她往內里推——「一直往前走,直至玫瑰花開。」
安然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她感覺自己走進了謎樣的世界,為了找到出口,只有進入。
玫瑰花開——玫瑰盛放的花雕牌兒下端串著個精巧的鈴擋。安然伸手輕輕一拉,連串清脆悅耳的鈴聲盪開。等了半晌,安然自己動手推開那扇門扉——室內空無一人。舉步進內,不大的居室布置古樸,雅緻,窗明几淨的……站在屋子中央,慢慢地轉過身——
一個人穿著如雪白的廚師制服,頭上的帽子壓得低低的遮去大半張臉,一手負於背後,另一隻手托起個大大的銀盤子,那上面還扣著個大大的銀蓋子。燈火輝映,那流逸的銀光如月色清照。一步步走近安然,在彼此之間僅余半步距離時頓住,慢慢地抬起臉——
安然的眼睛內映出心版上深刻的俊容……想開口,卻先迷住了眼睛。
「送給你」
銀盤子舉在彼此之間。
安然的眼睛無比酸痛地看著那銀光閃閃,她——怕。
顫著的手被溫柔而堅定地執起,一同伸向那銀蓋子,揭開——
透明水晶守護裡面的房子——全是巧克萬造成的一幢童話式美麗的房子。紅色的屋頂覆蓋上白白的薄雪,那一格格的門扇和窗子是那樣的細緻精巧,透過推開的大窗子可以清楚窺見裡面的景象……
房子外面的美麗大花園裡,一群小孩子在快樂地盪起了鞦韆,堆著雪人,歡笑聲如銀鈴悅耳飄送很遠,很遠……
安然的眼淚嘩嘩流滿面。
齊亞雙手捧著水晶巧克力房子,鄭重非常地交放入她的手中,「現在,我將它交給你。」
安然環抱著它,心中淚落成花。
「我告訴你哦,你可不能吃.要好好保管它一輩子。」
安然搖頭,猛烈搖頭,淚珠飛濺。
她甘願這一生這一世這一輩子永遠不再吃巧克力!
齊亞那樣溫柔地捧起她淚濕的臉龐,仿若掌心裡的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珍寶,「我願意,」兩唇如磁鐵般相互吸引,「補償你。」以吻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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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將戀愛中的人判定為傻瓜?
十幾里路,不算太長遠,但用雙腳去一步步丈量,還是徹底地心甘情願,只有傻瓜。
「累嗎?」齊亞溫柔地攏一攏她那被夜風舞弄開來的幾縷秀髮,更加擁緊她。
安然搖頭,手一直在他的口袋裡被握緊。
她好想好想就這樣與他一直走下去,永遠永遠走下去不要停下。
但不可能。
滿目的繁花燦爛告訴著她與他都已經回到了人間。
人世間是不可能沒有盡頭的路。
「在想什麼?」
安然搖頭。
聽說人如果到達了幸福的頂端,心是要怕得悲傷的。現在,她相信。
將他的手臂抱得更緊更緊,好像一旦鬆開……便是離散。
齊亞吻了吻她的額頭,「來,我給你去買巧克力。」
安然的頭搖得更急,如何也不肯放開他。盡天下間的美食她也是不肯換去這一刻。
「安然……
「哥哥,替姐姐買枝玫瑰吧!」
「姐姐就像花兒一樣美麗,哥哥買吧!」
「情人節,買花買花!
「……」
一群花童爭先恐後地將齊亞與安然圍攏起來。
齊亞立即把安然護在自己身後,手臂大張著擋住不讓那一籃籃鮮花靠近她,「好,我們買花,但你們要聽話,乖乖地站著不要動。
花童們果真就一個個睜大著眼睛地靜了下來。
齊亞打開錢包分派開去,口裡一邊說:「我們不要花,這麼美麗的花兒你們可以送給別人,好嗎?」
花童們愣看著自己手中拿著的紅票子,不相信竟然可以沒有被推被罵地就換了過來,甚至還不要用花兒去替換。
「姐姐會喜歡花的。」一個小女花童還是把自己的花籃遞上。
齊亞微笑著撫摸了下那個可愛的小腦袋,「姐姐最喜歡哥哥。好了,你們都去玩吧!」說著,轉過身護著安然離開。
安然一直低著頭。
是的,那個小女孩說對了。她喜歡花——很喜歡,很喜歡。
從小時候直至現在,她都必須拒絕鮮花,因為花粉會令她危險。而其實,她的心裡一直是多麼盼望能夠知道將花兒抱個滿懷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哪怕只有一次。但這個機會以前不能有,現在不可以有,以後同樣不會有。她知道。
花朵象徵美麗,幸福,所有美好的一切。偏偏與她絕緣。
這是……預言嗎?
玫瑰花開——看見了,卻永遠也不可能觸及的美麗……夢想。
眼看終點終於無可迴避地橫在眼前,他們越走越近,越近越慢……
沉默著的路燈將它身下相依的身影拖得那樣長,那樣密不可分。
他們吻得那樣熱烈,那樣纏綿,那樣不舍——就好像沒有明天。
數著他的心跳,那一聲一聲,好像計秒錶的響——安然慢慢抬起頭——
捧著她美麗的臉龐,那樣的目光侵略著那裡的每一分每一寸,是要將之刻入心裡去。
「安然……」
魔語般掀開她垂得低低的眼帘,那白白的,白白的燈光刺入了眼也是閉不上。
「我們,會有明天嗎?」
終於,終於在他的眼裡看到了——破——裂——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然後,是黑暗、只剩餘黑暗。
感覺清晰著他的退離,而她的十指緊緊嵌入掌心裡去,
整副軀體僵硬不動。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的明天……嗎?」
聲音好輕,好輕,就好像一根弦到達最緊繃狀態,稍微著力一觸動,便是斷裂。
「為什麼?」
……
「因為他嗎?那個向你求婚的他,那個陪你選首飾的他,那個只是一塊巧克力也要讓你不舍的他,那個你與他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是我全然無法得知的他,那個在你心裏面永遠離不開的他,是嗎?!是嗎?!!」
「你不回答,你總是不回答,這是你最厲害的地方,一句話不說說,就把免一切的傷害都推刑我,一直只是你考驗自己的試驗品,所以連一句回答都不配得到,是嗎?!是嗎?!是嗎?!」
……
「程、安、然!你這個女人,我后侮,我後悔……」
睜開眼——
白茫茫的世界,空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