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玻璃窗外，閃爍著點點的燈火，深紫色的夜空，除了厚重的雲層外，看不到一顆星星。
房間里，除了身邊的人平穩的呼吸外，寂靜無聲。
身體依然感到沉重，不適、酸疼的感覺，讓他連動根手指頭都懶。
身旁的人的呼吸悄悄吹拂著他的耳際，高奕凱輕輕轉頭，在黑暗中，他看不清范軍臣的臉。
即使身體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了，逅奕凱還是不了解這個男人。
以和那一夜全然不同的粗暴擁抱他，像是在發泄某種高奕凱不能理解的怒火似的，但是，儘管身體上留下了不少的瘀血，但高奕凱卻不覺得他強迫了自己。
也許，如果只是單純的強暴的話，范軍臣根本不用顧慮他的感覺，但是，他沒有。
在察覺高奕凱的痛苦時，范軍臣放緩了腳步。
所以，即使范軍臣的動作再怎幺狂熱，高奕凱仍然知道，抱他的人，仍是那一夜的男人，仍然，有著那一夜的溫柔。
要是，沒有察覺就好了，沒有察覺的話，高奕凱或許能將這一切解釋為強暴，或許能……恨他……
但是，范軍臣卻在完事後，抱著全身酸軟無力的他，到浴室里，洗去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溫熱的水流過他的全身，那擦拭著他身體的手，帶著和擁抱他時的粗暴完全不同的輕柔，就像是要拭去他所帶來的傷害般滑過他的身體。
在擦乾他潮濕的身體后，范軍臣將他抱回床上，原本以為范軍臣會就此離去，但是，出乎高奕凱意料之外的，他卻滑進了被裡，伸臂抱住了他。
赤裸的肌膚相觸著，帶來了溫暖的熱度，高架凱先是僵了一下，在察覺范軍臣的觸摸似乎不帶任何慾念后，他才慢慢的放鬆。
身體和心理的疲憊，讓高奕凱很快的陷入睡眠中。
雙眼慢慢的適應了黑暗后，高架凱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范軍臣在黑暗中的睡顏。
白晝沉穩而冷肅的臉，在睡眠中放鬆了下來，垂覆在額上的髮絲幾乎要遮掩住他的眼，也柔和了他臉部如同雕刻般嚴厲的線條。
他跟范軍臣都不是同性戀，但是，卻是第二次發生關係。
即使常被男同志糾纏不放，高奕凱卻從來不以為，自己有可能會跟另一個男人發生關係。
直到那一夜——
雖然只是意外，卻在高奕凱的心中，留下無法抹滅的痕迹。
然而，他卻依然無法解釋，自己，為什幺會任憑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即使過了今晚，高奕凱卻還是無法怨恨眼前的男人，無法將所有的錯，全歸咎於他。
天明之後，他們兩人的關係，又會變得怎樣？
再想也沒用吧，一切，從一開始就超出了他所能控制。
深深嘆了口氣，高奕凱起床想要離開，他絕對不能在這裡待到天亮，明天還要上班，他得回家換衣服。
幾乎是他才一動，范軍臣便醒來了，他捉住了高奕凱的手，不讓他起來。
范軍臣翻身將高奕凱壓在身下，俯視著他，想到高奕凱可能一聲不響的離去，眼中殘留的睡意在瞬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他一貫的冷硬。
「又想象上次一樣，不告而別嗎？」銳利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我不能留下。」高奕凱直視著他，表情平靜。
「是不能，還是不想？」范軍臣的語氣中，透著不自覺的焦躁。
儘管高奕凱沒有否認是為了公司的交易才接近他，但，高奕凱卻始終給范軍臣一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沒有特地迎合或取悅他，高奕凱一點都不像他所該扮演的角色，反而壓抑著身體本能的反應，這樣的他，讓范軍臣完全失去控制。
只是看到高奕凱咬著下唇，抑止著喉中的低吟，神情中自然流露出的淡漠和自抑，就讓范軍臣狂暴的升起想要凌虐他的衝動，他要毀壞高奕凱的冷漠，他要讓高奕凱像那一夜一樣，在他的懷中扭動**！
只有當慾望主宰一切時，高奕凱才會失去平素的冷靜，范軍臣貪愛著高奕凱染著情慾色彩的眼眸，和動情時緋紅的臉龐，也只有那時候，范軍臣才能真正的感受到，高架凱確實在他的懷抱之中。
然而，此刻凝望著高奕凱那對清冽的眼瞳，他卻捉摸不透高奕凱究竟在想什幺，不確定的感覺，讓他有種無法控制的焦躁。
「不能，也不想，讓我起來。」高奕凱皺著眉，試圖推開壓制著他身體的范軍臣。
因為那一夜的關係，他已經連請了三天假，他不想明天也有同樣的後果。
「如果，我說不呢？」范軍臣把玩著高奕凱額前的髮絲。
「你不會是想——」
「我不光是想而已，奕凱。」也許是因為高奕凱瞳中難得的慌亂，范軍臣露出了微笑。
「讓我起來！」高奕凱搖頭，他不能讓自己的私事影響工作，要是任由范軍臣繼續下去，明天他絕對無法上班。
「放心，我會讓你『起來』的。」曖昧的笑著，范軍臣的手滑下，移到高奕凱仍無反應的股間，輕輕撫弄著，如同他話中透露的暗示。
「你——」高奕凱才說了一個字，范軍臣便低頭封住他的唇。
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吻，讓高奕凱所有的抗拒，完全融化在他輕柔卻執著的**中。
嘆息著，高奕凱緩緩的閉上眼睛，任由慾望將自己完全席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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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耀眼的令人目眩。
高奕凱踏出了計程車，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而已，他使覺得腰際傳來一陣酸疼。
嘆了口氣，結果，他今天還是請了半天假。
早上八點時，范軍臣曾經搖醒他，那時他已經整裝完畢。
「要是還不舒服的話，就繼續睡，今天別去公司了，知道嗎？」
渾身依然充滿著濃濃的倦怠感，高奕凱眼睛半開半閉，沒聽清楚范軍臣所說的話，就應了聲。「嗯。」
跟著，他就又陷入深沉的睡眠里。隱約記得，在他睡著之前，范軍臣似乎曾經吻了他。
再度醒來時，已經近十一點了。
高奕凱慌張的起身，他記起自己沒有事先打電話請假，於是先打了一通電話回公司。
他打給課長，課長卻告訴他，已經有個男人事先打過電話，說他身體不舒服，代他請了一天的假。
「不過，那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挺耳熟的……」課長困惑的說。
高奕凱知道那個代他請假的男人，除了范軍臣以外，不會有別人，課長聽過他的聲音，要是讓課長想起那是范軍臣的話，他和范軍臣的關係，就有可能會曝光。
「他只是我的一個朋友。」高奕凱連忙解釋。「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下午我就會到公司。」
直到收了線后，高奕凱仍然覺得心臟撲通跳個不停。
先回到家裡換過衣服，用過簡單的午餐后，高奕凱就直接到公司，由於昨夜沒回公司，他的車仍停在公司里，所以只好搭計程車上班。
時間是十二點五十分，離上班時間只剩十分鐘。
走進電梯里，高奕凱按著二十二樓，電梯門正要合起來時，一個聲音遠遠的喊道：「慢著，等我一下！」
高奕凱按下電梯的開門按鍵，尚未完全合起的電梯門復又打開。
「謝謝。」跑進來的男人喘了口氣，才對高奕凱笑道。
在看清對方的臉后，高奕凱才發覺，跑進來的人原來是闕聖瑋。
「你不是奕凱嗎？剛出差回來？」闕聖瑋也驚訝的叫道。
他似乎來得很匆忙，頭髮微亂，領帶沒有打好，襯衫也沒有完全塞進褲子里，雖然樣子狼狽，不過卻一點也不會給人厭惡和反感，反倒替闕聖瑋增添了些許隨性的魅力。
「不是，我早上請假。」
「那不是跟我一樣嗎！真巧！」
怎幺這幺剛好，每次他請假高奕凱也會跟著請假？
「你也請假？」高奕凱微微一怔。
「身體有點不舒服。」闕聖瑋聽到他的問題，笑得有點尷尬——唉，他總不能說，是被吃醋的情人搞到爬不起來吧。
「你呢，怎幺也請假？」輕咳了一聲，闕聖瑋反問。
「早上，身體……不舒服。」高奕凱微微撇過頭，有些心虛。
雖然對方都是同樣的回答，心中同樣都產生懷疑，但卻又沒有人追問下去。沉默的兩人，電梯里，充斥著尷尬又有點曖昧的氣氛。
電梯終於打開，高奕凱先走了出去，回到座位后，闕聖瑋也在他對面坐下。
「你們兩個，身體沒事了吧？」課長問道。
「好多了。」闕聖瑋笑著。
高奕凱微點了下頭，課長跟著續道：「這次美商柏泰約合約談得很順利，明天就要簽約了。」
聽到美商柏泰的名字，高奕凱呼吸不覺微微一窒。
雖然昨夜范軍臣懷疑他與他上床的原因，但是高奕凱從不以為，范軍臣會是個因為這樣而動搖決定的人。
所以，高奕凱並不認為他能影響他的決定。
照這樣子看來，范軍臣從會議結束后，就已經決定要和他們合作了吧。
「下禮拜簽約的時候，你們兩個也一起來。還有，未來兩家公一的聯絡事宜，奕凱，就由你負責。」
聞言，高奕凱不覺怔住。
如果，走由他負責的話，就表示，他和范軍臣以，在公事上將會常有接觸的機會——
以他目前和范軍臣曖昧不明的關係來說，這樣的機會，是好，還是不好？
「奕凱？」課長見他有些恍惚，出聲問道。
「我知道了。」高奕凱應著。他知道，這是公事，不能因為他和范軍臣之間的關係，而影響到公司。
但是，他又該怎幺處理自己和范軍臣的關係？
明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對自己或范軍臣都沒有好處，但是，他卻又拒絕不了范軍臣。
與范軍臣之間，存在的僅有最薄弱的肉體關係，更何況他們同樣都是男人，這樣的關係，絕對不會有未來——
但，為什幺他無法徹底切斷跟范軍臣的往來呢？
為什幺會……辦不到呢？
只要拒絕，他和范軍臣之間，將不再有任何關連……然而，內心深處，他不願意。
即使知道不該，但他卻控制不了自己，這樣矛盾的情緒，這樣矛盾的自己，在二十五年的生命里，從來沒有過——
高奕凱視而不見的望著桌上一片漆黑的計算機屏幕，突地抬起頭，察覺到對面的關聖瑋正望著他，一臉好奇的樣子，他心中一驚，連忙收斂起紛亂的思緒，恢復平日的漠無表情，打開桌上的計算機，開始他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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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致中抬眼瞄了正在批核文件中的范軍臣，雙眼突然瞪大，他看錯了嗎？范軍臣，他們的范總經理竟然……在笑？
是他的眼鏡度數不夠了不成？劉致中拿下眼鏡，擦拭鏡片后連忙又戴回去。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范軍臣的嘴角正微微揚起——那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微笑！
真是怪了，接連了兩個月的低氣壓，今天卻一反常態的，范軍臣的心情簡直好得讓人覺得詭異。
「范總，你今天心情很好？」劉致中終於忍不住好奇的問。
范軍臣聞言，停筆望著他的秘書。
「我的心情很好？」怎幺他自己都沒發覺？
劉致中肯定的點頭，跟著追加了一句。「你臉上還有笑容。」
他笑了嗎？他怎幺一點都不覺得？
「是有什幺好消息嗎？」劉致中懷疑的問。
今年由於全球的經濟不景氣，公司的營運也只能勉強將損益打平而已，前一陣子才剛調降了財測，身為總經理，范軍臣的壓力有多大，心情不好他可以了解。
難道是有什幺好消息，公司達成今年的營收目標有望嗎？要是有的話，身為秘書的他，怎幺可能沒聽說？
「沒有。」幾筆大訂單都還在談，要真有好消息，只怕沒那幺快。
只是，范軍臣確實覺得，心情沒有之前來得沉重。
沒有發生什幺好事，為什幺自己的心情會莫名其妙的好轉？
視線回到文件中，范軍臣才想起來，自己剛剛確實是分了心。
他想到了今晨的高奕凱。
他想起他叫醒高奕凱時，那欲睡還醒的樣子。
柔軟的髮絲微微翹著，凌亂的落在枕上，圈繞著他的臉龐，因睡眠不足而微腫的眼皮勉強的撐開一點點，連他說了什幺，高奕凱都像有聽沒有懂般，只是順從的應了一聲。
就連他的聲音，也不似平時的淡漠語調，透著濃濃的睡意。
那樣的高奕凱，讓范軍臣足足呆了五秒才回過神，他沒有想過，剛睡醒的高奕凱，會是這樣的……可愛——
可愛？想不到他會用這樣的形容詞形容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不過，那樣的高奕凱，沒有了平時的冷漠高傲，那半睡半醒的迷糊模樣，真的教人……心憐……
那是不同於擁抱高奕凱時的感覺，只是那樣看著他，范軍臣心中便莫名的湧現一股溫柔的情緒。
高奕凱可能自己沒發覺吧，當他吻著他時，高奕凱沒有抗拒，反而主動的將雙手圈住他，響應著他的吻，幾乎教他差點忘了上班的事，險些就這幺窩同被窩，繼續下去。
范軍臣看著攤在桌面上的文件，臉上依然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
劉致中瞧到雙眼幾乎要發直了，他果然沒看錯，范軍臣真的心情好到連辦公都會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