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個禮拜了,程映璿有一個禮拜的時間聯絡不到岳可期。她的手機轉到語音信箱,打到公司都在忙,家裡也總是不在,好像故意躲起來似的——他有這種感覺,但是沒道理。
她突然飛黃騰達了?忙到和他講通電話也沒空?
這樣不像岳可期,程映璿覺得不太對勁,有股不安在心裡擺盪,今天一定要找到人!他決定,直接上她家去等。
結果該在的都不在,反而很少回來的岳彥期卻在客廳看家。
「嗨!」開門見到是他,岳彥期露出笑容打招呼。
「好久不見。」程映璿說。
「嗯,進來吧。找我妹?」他回到沙發上看電視,不當程映璿是外人。
「她在不在?」程映璿坐下問。
岳彥期長腿交疊,俊朗的濃眉揚了下。「不在,和我媽出去了。」
又出去!
「有交代什麼時候回來嗎?」
岳彥期聳肩。
「那我等她。」
「那你有的等了。」
程映璿對上他的視線。「她最近都這樣?」
「你是指常常出去?大概吧,要問我媽。咯,她老罵我愛在外頭遊盪,難得我今天回來給她看,卻被留下來一個人看家。」他說完悠閑地反問:「你——跟可期有問題是不是?」
「沒有,十數年如一日。」
岳彥期笑。「你不覺得這就是問題?十數年如一日,虧你這麼有耐心,陪她當小朋友。」
這話有很明顯的旁意,程映璿意會了,有一種被揭穿的不悅。
果然是旁觀者清,他做了這麼多,結果識趣的都是她的家人,主角自己卻不解風情。
「你想說什麼?」
岳彥期盯著電視熒幕,又聳肩。「我看你不是消極的人,怎麼遇上她就沒轍了,她克你嗎?對待女人要勇敢一點,才不會走得太悶。」
「像你?」
「你的語氣帶著諷刺唷。」
程映璿承認:「我跟你本來就不一樣,不喜歡的女人我不會碰。」
岳彥期明白他的意思,還是保持笑容。「但是喜歡的也不會開口。很好,不急你就繼續拖。」
兩個男人沉默了一會兒。
不太對——
「為什麼忽然關心?」程映璿問。
岳彥期看他,興味的表情。「忘了告訴你她去哪裡。」
「哪裡?」
「相親。」
程映璿倏地站起來。「相親?!」
看到他的反應,岳彥期可值回票價了!
「可期以為自己沒人要,青春又所剩無幾,愈想愈不安全,就請媽媽安排了。」
「在哪裡?」程映璿握拳。
岳彥期故意攢眉,不願配合。「你想去破壞我妹妹的幸福?」
「她的幸福在我這裡!」
該被雷打的女人!
竟敢背著他和別的男人相親,他不原諒她!
岳彥期真想將程映璿現在的表情拍下來;但他做的動作只是清清喉嚨:-
「你知道,她是我們家腦汁存量最少的,神經也比別人大條,不清楚表現出來,她不可能會懂。」他把地點給他,又說:「你很聰明,這種事不會還要女方的哥哥教你吧?」
程映璿大步離開,走到門口他停住轉身,回敬一記:
「你也不笨,你和那對雙胞章魚之間的問題,應該也不需要我作弟弟的教你。」
岳彥期的笑臉,沉成淡淡的憂鬱。
※※※
介紹雙方認識之後,岳可期就被媽媽和媒人丟下,說是這樣有助於男女雙方進行無障礙的溝通,增加彼此個性的了解和樂趣。
「岳……岳……岳小姐!」
「李先生。」
「要……要……咖啡嗎?」
「我想喝冰奶茶。」
「……好。」男方顯然很緊張,冷氣開放還頻頻拭汗,向服務生點好飲料后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我……平常講話不會……打結的。」
「沒關係。」岳可期不介意,倒是覺得他樸拙得有趣。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相親。」
「真的!我也是。」
「哦?」聽到她也是「生手」,他心清頓時放鬆不少,撫了撫胸口笑道:「我好緊張,你呢?」
「還好,本來有一點,看到你就不會了。」
「是嗎?你太客氣了!」他高興地笑。
「是真的。」這位李先生本人比照片和善,體積也比她想像的弱小些,沒有什麼威脅性,又害羞,一看就是個標準的好好先生,讓人感覺十分親切。
「其實我沒想到岳小姐這麼漂亮,嚇了一跳,才會緊張到連話都說不好,要請你多多包涵。」
「呵,你這樣說我回去會開心得睡不著覺唷!」岳可期爽朗地笑。
「是……是真的!」以為她不相信,他急切地重複希望增加自己的說服力,就怕被佳人扣分。
這個人好好玩!
岳可期看他又不知所措的緊張模樣,轉移話題:「李先生平常喜歡做什麼,我想了解你的興趣。」
「我……喜歡看電影。」
「好巧,我也是!」
「哦?你喜歡哪一類的?」
「我愛看喜劇。」
「好巧,我也是!」這個巧合顯然令他相當興奮。「我們兩個真投緣。」
「是呀、是呀。」
對,就是要這樣,不管過去的運氣再差、再怎麼倒霉,世界上的男人這麼多,相信只要她積極努力,一定找得到屬於自己的真命天子!
她和程映璿,真的不可以再互相耽誤下去了。
所以她決定開始相親。
因為她是堅強開朗的岳可期,就算受到打擊也會化傷心為力量,她要祝福程映璿,也要另拓自己的春天——眼前這個李先生就很不錯,她振奮地找尋與他相合之處,希望也能覺得心動。
「也能」,因為被程映璿抱住時,她已經感覺過了。
「……岳小姐,岳小姐。」李先生喊她。
「是!」她瞪大眼,很專心。
「你也喜歡舞台劇嗎?」
「我沒看過耶。」
「那麼……你願不願意讓我帶你認識它的精采美妙?」他已經在跟她預約下一次的約會。
「好!」岳可期點頭。
「太好了——」他忽然看她後方。
一道人影走過來停在兩人旁邊,一瞬間,周圍的空氣都降低了溫度。
岳可期寒毛莫名直豎,她隨著李先生的視線望向身旁,程映璿面容嚴冷,眼裡迸著寒光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她嚇得差點打翻水杯。
「你怎麼會在這?!」
「這個問題我倒要問問你。」他的聲音像綳到極緊的弦,一觸就要斷裂傷人。
「我……」
「岳小姐,你們認識?」李先生問。
程映璿目光移向他,手掌放到桌上,低頭陰沉但清晰地回答:「我是她的男朋友。」
「程映璿!」岳可期驚叫,趕緊澄清:「才沒有,他不是……」
程映璿不理她,繼續用恐怖的聲音威脅已經臉色蒼白的對方:
「我用法律解決工作問題,用拳頭解決私人問題,你未經允許和我女朋友約會,希望我如何解決?」
好可怕的表情,好可怕的聲音,李先生雙手擋在胸前以免發生不測。「我……我們和平解決!」
「李先生……」
「很好,不介意我把人帶走吧?我們有點小誤會,需要溝通。」
他看程映璿,又看使勁搖頭的岳可期,抓抓頭髮,有種自己變成局外人的荒謬感。「……請。」
程映璿立刻捉著岳可期離開現場。
「你幹嘛亂講!」她被他拖到外面,氣得跳腳。
他轉身打量她,新添的粉色套裝、明亮顏色的口紅,特別精心裝扮卻是為了吸引別的男人,妒意在眼底發酵。
「我沒有。」
「還沒有,你那樣講分明是故意製造誤會,我的形象都被你毀了!過分,我又哪裡惹到你,為什麼要破壞我?」
不破壞,難道眼睜睜任由她對別人示好?
程映璿抿唇,不悅地問:「為什麼相親,你需要嗎?」
「我很需要啊。」岳可期坦白承認。「我告訴過你我不是不婚主義者,我也不想變成老處女,可是偏偏就是交不到男朋友,我仔細考慮很久,其實我媽的建議也不錯,相親這種管道安全又有效率,我決定試試看。」
他仰首望向天空,重重吐了一口氣,又低頭看她。「老處女就老處女,我說過了會陪你。」
「不要。」
他凝住臉。
「我們只是朋友嘛,朋友能陪一輩子嗎?而且我也不想耽誤你。」岳可期說。
「你不會耽誤我。」
她點頭。「會的,你有喜歡的人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他諷刺地說。
「我看到了,上次拿禮物給你的時候,在樓下的咖啡館,你陪她喝咖啡,還抱在一起,我都看到了。」
他困惑了兩秒,恍然大悟,低聲解釋:「你看錯了,那個女人不是……」
「不錯哦!我都不曉得你也有這麼溫柔浪漫的一面。」岳可期打斷他的話,還笑著拍拍程映璿的肩膀,很替他高興的樣子。「原來你欣賞貴婦人型的,早說嘛,眼光不錯,她好漂亮。」
「我……」
「很適合你,好好把握。」
他被她一句又一句地打斷了話,再聽岳可期滿懷祝福的口吻,心裡的積怨簡直滿到要爆炸。
「我跟她沒有關係!」
岳可期皺眉。
「你又來了?又開始嫌棄人家。好啦,還不錯就行了,錯過這個不一定還有更好的,別太挑剔了。」
挑她的頭!
「你是言不由衷還是說真的?」
她不解地看他。「當然是真的,你有了好對象,身為朋友的我當然為你高興了。」
如果她是說真的——那他真的很火大。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她被他抱過摸過親過難道都是假的,這樣還不夠她明白嗎?十五年的感情,他一顆心早被她捆得又牢又緊,從來不看別的女人,因為他眼裡的光芒只為她釋放!但是現在,現在她竟然說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只是朋友而已……
「怎麼了,表情這麼恐怖?」岳可期眼看他五官輪廓變成冰山的線條。
程映璿懂了,這是他少了一項「動作」的失誤,而現在,是該更正的時候。
他拉住她的手,霸道地拖著走。
「程映璿——」
「你跟我走!」
※※※
岳可期被拉到他的公寓,他的房間里。
「很痛耶!」
她掙開程映璿的手。
「幹嘛帶我來這,我要回去。」
「你去哪裡?」他擋住她。
她推開他。
「回去找李先生解釋,我難得也有了好對象……」
「不準!」
「搞破壞的不是朋友哦。」
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沒風度。
「岳可期,大笨蛋。」他低沉地說。
她瞠眼,氣憤地回頭:
「我聽到了,你罵我!」
程映璿無所謂的表情。
「罵你又怎樣,傻瓜、獃子、白痴、沒神經。」
「程映璿!」
「誰說我們只是朋友的?」
「不當朋友,要作仇人哪?」
他又用他那張撲克臉瞪她,兩人僵了好一會兒,他脫下外套、扯開領帶,很無奈的樣子。
「隨便。」
岳可期仰起下巴:
「對呀,當然隨便我了,這是我的事。」
「我說你是個隨便的女人!」
她果然沒神經,有夠遲鈍。
「我哪有,你又亂說!」
「有了我,還去找別人,不是隨便是什麼?」
她怔愣,臉上還是不解。
「你、你不要講這種話,我聽不懂。」
「你根本弄不清楚狀況。」他站到她身前,深邃的眼眸直直鎖住她的。「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陪你,為什麼有耐心跟你糾纏這麼久,普通朋友會這樣浪費時間?你難道不能用你的腦袋好好想一想原因?」
岳可期被他的話震得倒退一步,但立刻又被抓回。
「什麼意思?」
她謹慎地問。
程映璿捏著她手腕,完全佔有的氣勢。「不準再去相親,不準再跟別的男人約會,因為我不許!」
「你憑什麼?那是我的自由,何況你自己也……」
「我說了那女人跟我沒關係,她只是我的案主而已。」
「騙人。」岳可期不信。
「我何必騙你,我和她只是談公事,你看錯了。」
「談公事會談到抱在一起?你在侮辱我的智慧嗎?」
「你有智慧嗎?」他沒好氣。
「程映璿——」
「我如果不抱她,你又要覺得我冷血了。」他說。「她姓喬,是一家航運外務公司的董事長夫人,這次發生一樁合約糾紛委託我們處理,她堅持要在外面談,所以我才和她在樓下的咖啡館見面。」
「為什麼要在外面談?」
「因為她需要諮詢的不只是公事問題。」
「那還有私人問題嘍?」
「縱橫航運聽過嗎?」
岳可期想了想,點頭。
「縱橫航運的董事長最近因為意外去世,就是她的先生,留下她一個寡婦要料理後事、照顧兩個幼子、處理違約問題,還得分心應付想爭遺產的夫家親戚;她希望徵詢專業律師的意見,又擔心家醜外揚,所以堅持和我單獨在外會談。我能拒絕嗎?她愈說愈委屈,愈說愈心酸,忍不住失控對我痛哭,依當時的情況、面對一個苦命的女人,我可以推開她嗎?你會希望我這麼做?」
「我……」岳可期傻了。「那是我誤會了?」
「沒錯。」
難怪了,那女人的神色會那麼哀怨憂鬱,因為發生太多的不幸,除非特別堅強否則很難不崩潰。這麼單純的事,看在她不單純的眼中,卻想歪了。
她這個白痴!程映璿罵的完全正確。
「對不起。」她低頭。
「不要以為道歉就算了。」
岳可期看他。「不然還要怎麼樣?好,我明白你依然是眼高於頂的程映璿,你可以繼續保持下去,直到合乎你審美標準的女性出現,行了吧?」
他覺得剛剛的解釋都是白搭。
「你是我見過——最不可思議到極點的女人!看我摟別人一下就產生不純潔的歪想,而我十幾年來對你做了這麼多,你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有時候我真想敲開你的腦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泥漿或是只有空氣,會這麼遲鈍!」
他說的話、他現在的表情,都讓岳可期聯想到一種可能——
會嗎?
可能嗎?
還是她又想太多了……
她搖搖頭,再用力搖搖頭。
「不要搖了,脖子快斷了。」
「你這樣我會誤會……」
「我要你體會。」
他直接付諸行動,扣住她的肩膀往前,岳可期不及防被推倒到床上,下一刻程映璿雙手撐在她身體兩旁,壓迫的姿態俯身在上方看著她。
岳可期望向他帶著陰影的臉龐、堅定的眼神,她攤住,一陣呼吸困難。
他凝視她兩秒鐘,忽然解開襯衫扣子,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膛。
「你幹嘛?!」
「我抱過你嗎?」他問。
「我……」
「有。我摸過你嗎?」
「呃……」
「有。我親過你嗎?也有,你說這樣還只是普通朋友?」他的聲音又繃緊。
岳可期很不安了,她看到在程映璿深邃黝黑的眼中彷彿正燒起一團火,那並不是忿怒而生的熱焰,而比較像是一種強悍的決心,以及……欲求?
「程映璿,莫非你是想對我下手?」她驚問。
下手?她難道沒有好聽一點的形容詞。
「對,不行嗎?」他承認,他再不有所動作,她一輩子也不會懂。
「廢話!難道還要說『歡迎光臨』?」她兇悍地應回去,非常不解風情。
他瞪她,突然忍俊不住,嚴肅的臉孔化為輕挑的笑意。
「好,你都這麼有誠意,我也就不客氣了。來吧,甜心。」
甜……甜心!
他也會這麼喊女人?
岳可期驚愕之間,程映璿已經欺下身來——
「等一等!」幸虧她反應夠快,連忙抬起右膝抵住他的小腹。
「內褲被我看到了。」
「啊!」
她拉下短裙,他便趁隙取得第一步勝利。
「你的臉好紅。」
「還不是你害的!」
「可期。」
她雙手平貼大腿,護住自己的裙下風光,然後注視程映璿認真的俊臉。
「我對你,從來就不是純友誼。」他終於說。
「程映璿……」
他撥開她額前的劉海,溫暖的氣息吹呼在她臉上,動作那麼輕柔,眼光那麼炙熱,距離和氣氛——那麼親昵。
「你對我呢?」他問。
岳可期沒有回答,她的心跳得太急了,腦袋內的思緒來不及傳遞,她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認識的、熟悉的程映璿嗎?
他眼高於頂。
他對女人有潔癖。
他應該看不上她的,可是現在他竟然說對她的感情不是純友誼,他……喜歡她?!之前覺得羞愧的胡思亂想原來是事實,他證實了。
「我想抱你,你不願意嗎?」
低沉的聲音不再緊繃,變得很有磁性,滿含著情意,像回蕩在春夜裡勾人心魂的小夜曲。
她的魂,被他引誘了。
不是,她對他也不是純友誼,早就不是了……
「閉上眼睛。」
他柔聲說。
她卻張得更大。
「為什麼?」
「我要吻你,聽話。」
他俯低頭,鼻尖碰到她的。
岳可期眨眨眼,猶豫了下,還是順從地合上眼皮。
他們第一次的親吻是意外,而且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閉上眼緊張地等候,但她沒有等到程映璿的吻,他騙她,反而另行其道地將手伸進她上衣。
岳可期嚇得瞠眼驚叫。
「啊!你……」
他的嘴唇這才進攻,含吻住她,而她張開的櫻口正好方便溫熱的舌頭侵入,他熱情地含住她的齒舌,而是火辣辣的狂猛熾烈。
岳可期臉色艷紅,結結巴巴:
「程、程映璿。」
「你太僵硬了。」
嘴唇抿那麼緊,他很難圓滿得分。
「你好詐。」
「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有『長大』。」
什麼,竟敢嫌她!
他輕笑,又說:
「不過我喜歡你這樣。」
「你……」
「噓……」
他再度低頭吻她,但這次含住的不是嘴唇。
窗外的月亮也要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