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午後的陽光輕輕撒滿一室,照暖了新落成的淡雅琴室。

琴室里,除了中央擺了架雪白的平台鋼琴外,還有一套讓人休息的沙發組。

白凈淡雅的感覺讓倉還寒忍不住雙眼一亮,她第一眼便愛上這間還泛著淡淡油漆味的新琴室。倉還寒欣喜若狂地轉過身,才想開口對身後的駱碠冀說出自己對這間琴室的感覺,突然,倉還璇美麗高傲的臉龐閃過她的腦海,剛踏進琴室時的震撼與激動,也因想通琴室的真正主人而變得落寞。

她緊揪著黑色的校服衣擺,低垂著小臉,耳邊的黑髮垂落到臉頰兩側,遮住她落寞的雙眼和蒼白的小臉。

「你覺得怎麼樣?」駱碠冀興匆匆地笑問。

她輕吸口氣,費盡心力壓下眼眶的熱氣,抬頭看向身旁偉岸的男子,勉強笑道:「這間琴室很漂亮,我想姊姊一定會喜歡,一定會常來這兒練琴。」他和姊姊一定論及婚嫁了,不然他不會特地為姊姊在他的新居後院蓋了間琴室。

駱碠冀沒響應她的話,只是一徑微笑地看著她,「你喜不喜歡?」

倉還寒不自在地輕笑一聲,雖是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仍是習慣性地避開他的雙眼。

她吸吸鼻子,努力忍住陣陣鼻酸的感覺,有些哽咽地說:「這間琴室真的很漂亮,我也很喜歡。不過我喜不喜歡不是重點,姊姊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駱碠冀奇怪地盯著她看,「這琴室是替你蓋的,關你姊姊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問她的意見?」

聞言,倉還寒驚呼一聲,驚喜地瞠大雙眼,一張小嘴也因不敢置信而微張著,「這間琴室……真的是……蓋給我?」

他輕笑一聲,兩指輕抬她的下顎,柔聲笑道:「這琴室是我找人設計,特地為你蓋的。」

她依舊不敢置信,用力擰了自己手臂一把。「我真的不是在作夢。」雖覺得痛,但她仍舊不能相信地猛掐自己。

「你喜不喜歡?」見她自虐的動作,駱碠冀忍不住輕蹙眉頭,不發一詞地拉開她的手,反手緊緊地握住。

倉還寒用力點頭,開心地沒注意到他正握著她的一雙手。「你真的把這間琴室送我?」

駱碠冀下意識地輕輕搓揉她顫抖的小手。「這間琴室不是蓋來送你,難道蓋來送我自己嗎?」他好笑地又說:「你覺得我會蓋間琴室來侮辱自己?」

見到她狂喜的表情和反應,駱碠冀滿意地笑了,覺得為這間琴室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全都值回票價。

「為什麼要……蓋琴室……給我……」她再也忍不住激動地輕輕啜泣。一陣欣喜過後,她腦海里不由得湧出這個問題,駱碠冀輕柔地替她拭去滑落頰邊的淚珠,安撫道:「乖,別哭。」他捨不得見到她難過、落淚的模樣。

倉還寒聽話地吸吸鼻子,微帶鼻音的說:「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

「給你的謝禮。」他笑著搔搔她的頭,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卷錄音帶。「還記不記得這個?」

「那是什麼?」

「你送我的生日禮物。」駱碠冀牽著她的手,拉她一塊坐到一旁的沙發上。「你不記得這卷錄音帶了?」

倉還寒驚訝地瞪著他,「你知道這是我送的?」這卷錄音帶是她偷偷放到那些生日禮物中,上頭什麼都沒寫,沒想到他竟然猜得出是她送的。

他得意地揚揚手中的錄音帶,笑道:「那當然!只要是你彈的歌,我一定聽得出來;

更何況還是你親自為我作的曲子。」雖然他是個音樂白痴,但他就是認得她的琴聲。

聽他這麼回答,倉還寒更訝異了,他竟然聽得出來?!這首歌是他生日時,她特地為他作的,從沒在他面前彈過。她把這首歌送他時,心想以他對音樂白痴的程度,他是絕對猜不出這是首新歌。

駱碠冀看出她心裡的想法,不以為忤的說:「雖然我是音樂白痴,但並不代表我的朋友也會是音樂白痴。在收到你的錄音帶后,我直覺知道這是你特地為我彈的,只是這首曲子我從沒聽你彈過,你也沒在錄音帶盒子上寫出歌名。

之後我把帶子拿給一個當唱片製作人的朋友聽,他告訴我這是首新歌。」他還直逼問他這首曲子是哪來的,他想跟作曲者買版權。不過,他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這曲子是還寒特地為他作的,這世上除了他之外,誰都不準聽。

倉還寒微紅著小臉,囁嚅地問:「那你喜歡嗎?」

「你彈的我當然喜歡,更何況還是你特地為我作的曲子,我當然更喜歡。」他看著她,忽然有些埋怨地說:「只是你為什麼不在我生日當天親手交給我?切蛋糕的時候我找了你好半天都沒找到,還以為你覺得無聊先走了。」

「我臨時有事,對不起。」倉還寒低著頭說,不敢告訴他實情——她是被他妹妹趕出去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駱碠冀托高她的臉,有些責怪地看著她,「我可以送你回去。」她是他帶去的,理應由他送回家。

「你是主人,不可以任意離開的。」

「那不是理由。」他依舊不滿意她的回答。「那晚那麼多人,就算我先離席也沒人會注意到。」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他打斷她的話,正色道:「以後別又一聲不響的跑掉,知不知道?不然我會很生氣。」

她抬頭看向他堅定的雙眼,不自覺地點了下頭,「我以後不會了。」

駱碠冀終於滿意地笑了,戲謔地擰了下她的鼻尖,開玩笑地說:「以後你再背著我溜掉,讓我抓到了,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不會!」她激動地猛搖頭,「除非你趕我走,不然我不會……」

「我知道。」一雙大手捧著她的小臉,他輕聲嘆道:「你別急,我隨口開開玩笑罷了,別當真。」

「我……」倉還寒垂下頭,對自已的認真感到不好意思。

「對不起。」駱碠冀輕蹙眉頭,低聲道:「我跟你說過不要老是向我道歉。」

她低垂著臉,不知道怎麼回答。

「還寒?」見她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駱碠冀不由得輕嘆口氣,「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

聞言,倉還寒全身一震,雙手緊緊的交握,對自已的異想天開感到可笑,他當然把她當妹妹看,不然還有什麼原因會讓他對一個醜小鴨多看上一眼。

「還寒?」

她深吸口氣,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后才抬頭看向他,「什麼事?」

「你沒事吧?」他擔心地問。她的臉色很糟。

倉還寒搖搖頭,淡笑道:「我沒事。」

「真的?」駱碠冀不放心地伸手在她額上探了下,「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單薄到像是會被風吹跑。

「我真的沒事。」她勉強笑了笑,借著起身避開他溫熱的大手。「大概是昨天晚上念書念太晚了,現在有點累。」

駱碠冀聽她這麼說才放下心來,不過他仍舊皺著眉道:「你昨晚又念書念到半夜了?」

「嗯。」她輕點了下頭,走到落地窗前,失神地望著窗外。

駱碠冀納悶地看著她的背影,起身走到她身後,「還寒,你有心事?」

「沒有。」她頭頂著冰涼的玻璃窗,沒有回頭看他。

看著她異於平常的反應,駱碠冀倏地瞇起眼,語帶薄怒道:「你談戀愛了?」除此之外,沒有其它事可以解釋她反常的行為。

倉還寒焦急地轉過身,迎視他滿是懷疑的目光,連聲辯解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談戀愛!」

「是嗎?」他輕哼一聲,也不想去壓抑心裡突然湧上來的酸意和不悅。「女孩子大了,有喜歡的人是很正常的事。」

也不給她回答的機會,駱碠冀徑自走到琴椅上坐下,粗魯地掀開琴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琴鍵。

見他拉下臉,倉還寒也沒心思去思考他突然變臉的原因,只是心急地跑到他身旁站著,緊張地問:「碠冀,你生氣了?」

「我幹嘛生氣?」他又哼了一聲,手指用力地敲打白色的琴鏈。「你有喜歡的人,我替你高興都來不及,幹嘛生氣?」

「可是你……」把琴鍵當石頭敲。這種異常的行為,除了他正在生氣外,倉還寒實在想不出其它解釋。

「可是什麼?」駱碠冀抿緊薄唇,有些泄憤地在琴鍵上敲打著,語氣酸溜溜地問:

「他很會彈琴?」

「誰?」倉還寒愣了下,不解地問道。

「你的意中人。」他咬牙地回答。

「沒有,他不懂音樂。」倉還寒不假思索地回答。

駱碠冀突然重重地哼一聲。還說沒有意中人,他只不過隨便試探兩句,她就全說出來了。

「他是誰?」他惡聲惡氣地追問。

倉還寒緊張地倒抽口氣,慌張地猛搖頭,「你……你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見她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駱碠冀更是氣得牙痒痒。

他重哼一聲,用力敲打琴鍵,氣急敗壞地又問了一次:「他是誰?」倉還寒心虛地拉拉裙擺,垂下臉始終不看向他。

「他是……」

見他又要開口問,倉還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讓他套出話來,連忙轉身往外跑,不顧身後傳過來的那句咆哮——

「他是誰?」

他是誰……他是誰……

半夢半醒之中,倉還寒總覺得耳邊傳來近乎質問的低吼聲,雖是斷斷續續,但問話人語氣里的堅持讓她不由得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看向躺在她身邊的駱碠冀。

「碠冀?」她看著枕邊人,試采地叫了兩聲,卻沒得到他的響應。

倉還寒搖頭輕笑,大概是她睡迷糊,才會誤以為他開口講話。

又凝視了駱碠冀平靜的睡顏好一會兒,她忍不住俯首在他臉上輕輕印上一吻后,才坐起身,準備下床到廚房倒杯牛奶。

「你要去哪?」

她雙腳才剛踩到地,身後就傳來駱碠冀飽含睡意的聲音,右手也讓他抓住。

倉還寒坐回床上,看向他笑道:「你醒了?」

「你要去哪?」駱碠冀沒有回答她的話,蹙著眉又問了一次。「很晚了,你要去哪?」

「我想到樓下倒杯牛奶喝。」她伸手輕揉他蹙緊的眉頭,戲謔地笑道:「別老蹙著眉頭,小心有皺紋。」

「那最好,正好嚇走那群煩人的女人。」這兩天老是有莫名其妙的女人以老媽的名義來探望他,天知道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人,竟然還跟他稱兄道妹!

「受歡迎還不好啊?」她壞心地輕笑一聲,手指輕刮他的有頰,「我都不生氣了,你氣什麼?」

「你當然不用生氣。」他不以為然地瞟她一眼,緩緩坐起身,「被煩得想尖叫的人是我,不是你。」

倉還寒搖頭輕笑,知道他不解風情,所以她對這兩天上門來的女人沒說什麼。

「對了,剛才你是不是問我『他是誰』之類的話?」

「他是誰?」駱碠冀怔了下,納悶地問:「誰是他?」

「我怎麼會知道。」倉還寒好笑地看著他,「是你問我的。」

「我問你『他是誰』?」他連誰是那個「他」都搞不清楚,怎麼可能問她。

「你也不知道?」看他一臉不解,倉還寒瞭然地笑了,「八成是你在說夢話。你剛才作了什麼夢?」

「我說夢話?」駱碠冀沉思了半晌,突然開口說:「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

「我知道我為什麼會問你『他是誰』了,我剛才夢到我們以前的事。」這件事他擱在心頭很久了,今天剛好可以問清楚。

「你夢到什麼?」

「他是誰?」駱碠冀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倒是一臉質問地瞪著她,口氣不善地追問:

「那傢伙是誰?」

「誰是『那傢伙』?」倉還寒一頭霧水地問。

「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不肯告訴我嗎?」當初他問了不下幾百次,但她怎麼也不肯跟他說。「那麼久以前的事了,你就說出來聽聽會怎樣?」

倉還寒納悶地猛眨眼,「你到底在說什麼?」駱碠冀輕哼一聲,誤把她的不解當作心虛,故意逃避話題。「你就老實說出來嘛,我不會說什麼,更不會胡思亂想,反正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嗎?倉還寒很想回他這麼一句。他嘴上說不在乎,卻一臉猙獰的瞪著她,實在很難說服人。

「你究竟要我說什麼?」不是她不肯說,而是她實在不清楚他在問什麼?

「你還裝!為什麼不說清楚那傢伙是誰?都這麼多年了,我不會對他怎樣!」他咬牙切齒地說。

倉還寒偏著頭端詳了他好一會兒,還是不知道他究竟在問什麼。

算了,三更半夜的,他大概還沒睡醒,誤把夢境當現實,才會間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唉,他是病人,她也別跟他計較那麼多了。

想到這裡,倉還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傾身親了下他僵硬的下顎,柔聲道:「我要去倒杯牛奶,你想不想喝一杯?」

一聽見他最討厭的牛奶,駱碠冀冷峻的臉孔陡地皺成一團,還嫌惡地哼了一聲。

「不要。」這陣子那一團白白、味道噁心的東西他實在是喝怕了。「給我一瓶啤酒好了。」

「別想。」倉還寒想都沒想便拒絕他。「你忘了醫生的交代?」

「我連聽都沒聽,哪會記得他說了什麼。」誰理那個笨蛋呀。駱碠冀不屑的暗忖。

「他交代過你不可以吃刺激性的食物,更不能喝酒。」

「你別理他。」駱碠冀輕哼一聲,吃味道:「那個蒙古大夫小頭銳面,一雙色眼老在你身上打轉,天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我?」

倉還寒輕笑一聲,因他充滿醋意的抱怨窩心極了。她輕拍他的手臂幾下,安撫笑道:

「你別這麼說,辛醫生是你的主治醫生,我看他挺不錯的。」

昨天她陪碠冀到醫院複檢,辛醫生才跟她多說兩句話,他馬上氣得臉紅脖子粗,若不是她及時阻止,辛醫生差點被他用血壓計打昏。

「他哪裡不錯了?」他滿臉不高興地惡瞪她。

「我看他各方面都很不錯。」她就事論事地說。

「哼!」駱碠冀偏過臉,氣呼呼地不回她的話。

「你怎麼不說話了吃醋啦?」倉還寒好笑地看著他。

「我當然吃醋!」他氣呼呼地回過臉,不是滋味地道:「那該死的傢伙,一雙賊眼直盯著我老婆看,我不應該吃醋嗎?你竟然還幫他說話。」

「我沒有幫他說話,我是就事論事。」她聳聳肩,不打算再為這事和他爭執,昨天他們已經為此吵了一下午。

駱碠冀瞪著她,一副她敢再多說一句就馬上要她好看的表情。

倉還寒笑著在他唇上輕吻了下,「不想喝牛奶,喝杯水好不好?」

他白了她一眼,悶聲道:「你每次都這樣,害我們老吵不起來。」每次他好不容易才開個頭,她都一笑帶過,害他老覺得自己像個獃子。

「你就這麼想吵架啊?」她也回了他一記白眼,無奈地搖搖頭,「沒見過像你這麼無聊的人,為什麼每天老想和我吵?」

「不然你要我幹什麼?你回來之前,我每天無聊到差點尖叫,現在好不容易有你陪我,你又老半天不說話。」駱碠冀抱怨道。

「我喜歡聽你說。」倉還寒甜甜一笑,輕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你又來了。」駱碠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心頭卻甜甜暖暖的。「你這樣我怎麼和你吵?」

她柔柔一笑,沒多說什麼。

駱碠冀輕嘆一聲,大手輕輕替她梳理落在頰邊的黑髮,輕聲抱怨道:「你想悶死我嗎?」倉還寒閉上眼,把臉靠在他溫暖的大手中,輕笑道:「有那些鶯鶯燕燕在,你悶不死的。」

「幸災樂禍的壞東西。」駱碠冀笑罵一聲,突然神秘兮兮地笑道:「你再得意好了,反正再過一陣子就沒人會來吵我了。」

她睜開眼,不解的問:「怎麼說?」

駱碠冀輕擰了下她的俏鼻,開心地朝她笑道:「等我當爸爸之後,你說還會有女人來煩我嗎?」

「當爸爸?你在外頭偷生不成?」她好笑地說。

「我幹嘛在外頭偷生?」他神色曖昧地盯著她,嘴角揚起一抹邪笑,「我最近這麼努力,想當爸爸有什麼難的。」

「你——」倉還寒羞紅了小臉,沒好氣地啐道:「你很無聊耶。」

「我無聊?」駱碠冀挑了下眉,賊笑道:「怎麼會?我每天窩在家裡努力『工作』,哪會無聊?再說我都三十好幾了,不趁現在多努力點,以後力不從心怎麼辦?」

「你還說!」倉還寒又羞又氣地拿起一旁的枕頭往他丟了過去,「你閉嘴啦!」

駱碠冀眼明手快地接住枕頭,得意洋洋地看著她羞紅的小臉,促狹道:「駱太太害羞了。」

「你無聊。」倉還寒白了他一眼,拍開他伸過來的手,「我要去倒牛奶,你別指望我替你帶任何東西回來。」

駱碠冀開心地笑出聲,跟著起身下床,在她走出房門前摟住她的腰。「我跟你一塊下去。」

她拉開他的手,「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跟你去。」駱碠冀又把手放回她的腰上,笑道:「我有東西要給你看。」趁她分神之際摟著她往外走。

「什麼東西?」

「天機不可泄漏。」他故意賣著關子,摟著她往大門走去。「我本來是打算改天再給你的驚喜,不過擇日不如撞日,再加上我也等不及了,所以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你到底要帶我去看什麼?」倉還寒拉著他停下腳步,一臉堅持的說:「你先說清楚我才要去看。」

「不行。」他搖搖頭,不顧她的抗議,半抱半拖地摟著她繼續前進。

倉還寒無奈地望著他俊逸的側臉,任由他拖著走。

「你到底要拉我去哪?」她在院子里的迴廊停下腳步,不肯再往前走。「我不喝牛奶總行了吧?我們可不可以回去睡覺了?」

駱碠冀對她的抱怨聽而不聞,見她不肯走,他乾脆拖著她走。「待會等你看到之後,你會興奮得連覺都不想睡。」

「在半夜三點?」她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嗤笑道:「有什麼事比睡覺更讓我興奮?」

駱碠冀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她一時收不住腳,便一頭撞進他懷裡。

「你幹嘛?」她捂著發疼的鼻子,沒好氣地啐道。

「想到睡覺你就興奮……」說著,駱碠冀邪邪一笑,眼光曖昧地在她身上打轉,嘖嘖出聲地調侃道:「駱太太,三更半夜的,你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啊?」

「我在想什麼?」她白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想睡覺的事。」

「睡、覺、的、事。」他一字一頓的說,口氣曖昧極了。

「想睡覺有什麼不對的。」倉還寒握拳朝他肩上捶了下,「睡覺是天經地義的事,你那是什麼口氣?平時大白天,你不也拉著我一塊睡——」

她突然住口,又羞又氣地赧紅了臉,終於想通他在暗喻什麼。

「你變態啊!」她氣呼呼地朝他肩膀又打了一拳,羞憤道:「三更半夜的,你不能想些健康的事嗎?」

「我是那個想得很健康的人。」駱碠冀睨著她,戲謔道:「你才是想入非非的人喔。」

「駱碠冀!」

「什麼事?」他笑嘻嘻地回了句。「你若真的想『睡覺』,咱們也是可以商量的。」

說完,他還曖昧地朝她眨了眨眼。

「三八!」倉還寒羞怒地推開他,徑自向前走,邊走邊偏過臉輕聲罵道:「你自己才想入非非。」

駱碠冀不以為意地聳肩一笑,大步向前摟住她的腰。「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你不是有東西要讓我看?」她微紅著臉,不自在地帶開話題,「東西在哪兒?」

「你別心急。」駱碠冀邪邪一笑,看穿她的目的卻沒再多說什麼。「待會你就會看見。」

說著說著,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院子最內側。

她轉過頭看向他,「你到底要我看什麼?」

駱碠冀從睡袍里取出一把鑰匙,牽著她走到一間四面全是玻璃窗的白色小屋前。「還記不記得這兒?」

倉還寒撫著門上金色的門把,有感而發地說:「我以為這裡拆掉了。」兩個星期前她剛回來時,忠叔告訴她這間琴室因為年久失修,有時雨下得大些,屋內還會漏水,所以媽要他找人把它拆了。

「誰告訴你它被拆了?」駱碠冀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沒你的准許,誰也沒有權利拆了它。」

「可是忠叔說……」

「沒那回事,你別胡思亂想。」不用她說明,駱碠冀也心知肚明是誰的主意。「這間琴室是你的.沒人有權利決定它的去留,就連我也一樣。」她離開之後,不知是下意識的關係或是其它原故,十年來他沒再踏進這間琴室一步過。

「謝謝你。」倉還寒感激地擁住他。十年前,姊姊堅持要他把琴室拆掉時,他也是這麼說。

「為什麼謝我?」他擁住她的腰,有些歉然地說:「我沒替你好好照顧這間琴室,你該怪我才對。」

倉還寒柔柔一笑,「現在開始還來得及。」絲毫沒有怪他的意思。

「是啊,現在開始還來得及。」就像他們倆重新開始一樣。

駱碠冀溫柔地看了她一眼,把鑰匙插入鑰匙孔,側過身子對她微笑道:「讓你來開門。」

倉還寒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伸手轉開門把。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迎接滿目瘡痍的琴室。

倉還寒緩緩睜開眼睛,待她看清眼前熟悉的景物時,雙眸不禁因訝異而圓瞠著,整個人愣在當場。

「這兒怎會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眼前的一景一物就如同十年前那個午後,他拖著她來這兒時一樣,同樣的白色鋼琴、同樣花色的沙發組。

駱碠冀從她身後緊緊地擁住她,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對不起。」

「為什麼向我道歉?」她偏過臉,奇怪地問。

他輕嘆口氣,歉疚地說:「我把原先的琴換了。」不止琴換了,事實上整間琴室是重新翻修過。

「為什麼把琴換了?」她只是單純的詢問,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原先的鋼琴呢?」

「舊了,加上沒人保養照顧,所以過於潮濕而生鏽了。」她離開之後,琴室也被鎖起來,裡頭的擺設也因缺乏專人照料而過於老舊不堪使用。

倉還寒轉身望著他,等著聽他往下解釋。她明明記得忠叔提過琴室過於老舊,為什麼她眼前所見和忠叔所說的全都不符?

「你一聲不響地離開后,我氣得只想做些事情來報復你,便要忠叔把琴室鎖起來,不準任何人再踏進一步,更不準人進來打掃。」換句話說,他把對她不告而別的怒氣轉移到她的琴室上。

他摟著她的腰一塊走進琴室,輕撫著白色的琴蓋,忍不住嘆息道:「一開始我氣瘋了,嚴禁任何人接近琴室。後來日子久了,連我都忘了這回事,而忠叔根本不敢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自然也就不敢讓人去打掃琴室。」

「後來呢?」倉還寒掀開琴蓋,伸手試彈了幾個音。「你什麼時候找人整理這間琴室?」

駱碠冀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忠叔說你向他問起琴室的事。」

「所以?」

「我看了琴室之後,被裡頭的滿目瘡痍嚇了一跳,怕你看了生氣難過,連忙要忠叔偷偷找人來整修琴室。」

「所以你才硬拖著我去墾丁。」還對她說是補度蜜月。

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怕你知道琴室因為我的原故而毀了,所以要忠叔找人趕工整修好。」他知道還寒有多愛惜這間琴室,不然在她離開之後,琴室也不會成為他泄憤的目標。

倉還寒拉著他在琴椅上坐下,偏頭帶笑地問:「想不想聽我彈琴?」

「你不生我的氣?」

「我幹嘛生你的氣?」她好笑地問。

「我間接毀了你最愛的琴室。」

「但你讓它又恢復過來,不是嗎?既然如此,我有什麼好生氣的。」當初她會那麼寶貝這間琴室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這是他特地為她蓋的。

「你真的不生氣?」駱碠冀不確定地又問:「不止鋼琴壞了,連牆壁也會滲水進來。」

倉還寒微笑地搖頭,「你想不想聽我彈琴?我十年沒彈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前的水準?」離開台灣后,她非但沒再碰過鋼琴,甚至連看都不想再看到。

聽她毫無芥蒂的話,駱碠冀這才吁了口氣,終於放下忐忑不安的一顆心。

「放心。」他朝她豉舞一笑,大手在琴鍵上彈了首當初她教了他一個多月才勉強會彈的小蜜蜂。「你瞧,我十年沒彈了,也還彈得不錯,更何況是你。」

倉還寒失笑地看著他,一首小蜜蜂練了十年,還彈得七零八落.這種大言不慚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以你的水準來說,的確還彈得不錯。」她捧場地附和道。

被她這麼一吹捧,駱碠冀滿意地笑咧了嘴,得意道:「就是嘛,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音樂白痴,不過是沒遇到明師而已。」

「是啊,你說得對。」她敷衍道,「你想聽我彈什麼?」

「你替我作的那首曲子。」他想也沒想,便直接點了那首歌。

「這麼多年了,我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她輕搖頭,有些為難地說。當初她費盡心思想忘掉所有有關他的事,這首為他作的曲子更是她極力忘卻的第一樣事物。

事隔多年,再加上她刻意忘記,她實在沒有把握可以記得全。

「沒關係。」駱碠冀笑容可掬地說:「你記不得沒關係,我全記得,我可以哼給你聽。」

倉還寒神色怪異地睨了他一眼,乾笑道:「不用了。我再多想想就會想起來了,說不定開始彈了之後,記憶會慢慢回來。」若讓他這走音天王哼過之後,她這輩子大概真的別想記起那首曲子。

「你確定?」駱碠冀依舊一臉興緻勃勃,亟欲參與的神情。「我真的還記得,我可以哼給你聽。」

「不用了。」她急忙回絕。察覺到他狐疑的目光,她乾笑地說:「我現在就開始彈。」

也不給他機會開口,倉還寒修長的手指開始在琴鍵上滑動起來,絲毫不見任何停頓,往昔的記憶像是開敝的水閘,緩緩涌回腦海之中。

駱碠冀在她臉上輕吻了下,惹得她回首顧盼一笑。

他微笑地朝她眨眨眼,閉上雙眼,細細聆聽優美的琴音,嘴角漾著一抹醉人的微笑,過往的記憶猶如倒帶一般,兩人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也在他腦中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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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追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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