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搖晃吸濕飽和的粉紅色矽膠,它們在炭火的烘烤下逐漸轉為乾燥的藍色。
她瞪視著那些從粉紅轉為藍色的矽膠,好半晌才開口問:「你覺得他跑來是為了我?」
「不是嗎?」
她很想這樣想,但上回她這樣認為時,那男人幾乎是立刻就戳破了她幻想的泡泡……
抿著唇,唐琳抬起眼看他,「我不知道。」
「什麼意思?」見她一臉不安,孟克挑眉。
「如果我不問,他從來不會主動提自己的事。如果我不說,他也幾乎不問我。他始終沒說過他究竟是怎麼看我的。」唐琳自嘲的笑,「本來我覺得這樣也好,只要他對我好就好了,但是後來……那不夠了,然後發生了一些事,我多說了兩句,結果他卻回我『關你什麼事』。」
孟克聞言一愣,這才知道下午時,她為什麼一聽到亞當說到那句話就抓狂了。
他輕笑出聲,看著她道:「你不確定他對你的感情?」
唐琳窘迫的瞪他一眼。
「既然這樣,那就去問埃」他不在意的笑著說。
「不要。」她轉回頭,悶聲開口。
「膽小鬼。」孟克站起身,笑著丟下這一句,就從營火旁晃回帳篷里去了。
她賭氣的拿著鐵叉戳著炭火,悶聲咕噥,「反正我就是膽小,那又怎麼樣,膽小又不犯法……」
可惡,該死的蚊子!
亞當啪地打死其中一隻,卻半點無濟於事,河岸兩旁的雨林里,依然還有成千上百億這死蚊子的同胞血族。
瞪著坐在船頭拿著相機猛拍的女人,他既氣又惱,卻拿她沒辦法。
這幾天,她始終對他視而不見,整天不是在拍照,就是在清理她的攝影器具,她把相機當寶貝一樣揣在懷裡,卻連一點注意力也不願意分給他。
什麼鬼相機、什麼鬼攝影!早知道就不鼓勵她重新拿起那東西了!
天知道他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這女人根本對他不屑一顧,他大可打包回家把她忘掉算了!
本來他是很想這麼做的,但是一想到她可能在下一秒就掉到水中,遇到鱷魚、食人魚,或是被蟒蛇吃掉、被食人族砍頭,他就連一步也踏不出去。
可惡!她到底在氣什麼鬼東西?
瞪著她的背影,他不自覺地緊蹙眉頭。
就在這時,船艇前方底部突然傳來一聲碰撞巨響,船身跟著劇烈搖晃起來,唐琳驚呼一聲,下一秒就掉進了水裡。
他一驚,立刻縱身跳下水,向她游去。
她沒事,她甚至自己游回了船旁,他卻忍不住又破口大罵起來。
「請死的!我受夠了!」全身濕得像落湯雞的亞當,氣急敗壞的站在船上,火大的道:「你立刻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回去我怎麼工作?」她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巴特先生,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家財萬貫,我們這種市井小民是要工作的,要是不工作就沒錢,沒錢就會沒飯吃。回去?不工作沒錢我吃什麼?你養我啊?」
「好啊,我養你!」他瞪著銅鈴大眼火大的說。
「你要養我?」她一頓,停下擦拭相機的工作,杏眼圓睜的瞪著他,「為什麼?」
「你不是要我養你?」他惱火的說。
「我沒那麼說。」她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冷聲說完后重新低下頭,繼續用力擦拭相機。「抱歉讓你誤會了,我有手有腳的,賺的錢還差堪夠用。」
「你——」他氣得想伸手指她。「你這女人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她冷漠的說:「我和你無親無故的,怎麼好意思讓你養。何況我們中國老祖先有一句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他氣到完全說不出話來,真想直接把她敲昏帶走算了。
他瞪著她,不懂地為什麼要這麼頑固?
不肯這樣放棄,他咬牙說:「你要怎樣才肯放棄繼續待在這裡?」
「等在這裡的工作告一個段落之後。」她淡淡說。
他眼角抽搐著,焦躁的說:「世界上那麼多東西好拍,你為什麼非得要到這種隨時會喪命的地方來工作?」
她閉上嘴,不再說話,只是專心一意的做她的清理工作,活像那台相機有魔力,多擦幾下就會冒出巨大的相機精靈來實現她的願望似的。
他惱怒的瞪著她,一時間也卯了起來,乾脆就一直這樣在她面前站著,本得要等她抬頭回答他的話。
兩人就這樣無聲對峙著,幾分鐘過去,唐琳終於受不了的停下動作,卻仍是沒有抬頭。
船艇滑過水麵,帶起陣陣輕波。
她看著那些水紋,深吸了口氣,緊握著船緣,鼓起勇氣開口問:「亞當,你愛我嗎?」
除了船艇的引擎聲和遠處的蟲嗚鳥叫,四處一片寂靜。
他沒有回答,她心頭一抽,幾乎就要掉下淚來,卻聽到他火冒三丈的咆哮出聲:「你問這什麼鬼問題?!我要是不愛你,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大老遠跑到這裡喂蚊子?因為無聊嗎?我又不是閑著沒事做!」
唐琳聞言猛地抬起頭,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她卻覺得他帥得和大天使一樣。
「真的?」她顫聲輕問。
「廢話!」他瞪著她粗聲說,要不是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他一定伸手搖晃她。
「不只是喜歡而已?」她扯出一抹顫抖的笑。
看著她,他突然想起亞歷士說過的話,暗暗在心裡再痛扁了那傢伙一拳,他才氣悶的開口說:「喜歡是不夠的。」
她喉頭一哽,眼眶含淚,啞聲開口,「如果說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放棄這個工作呢?」
一輩子?
要他一輩子擔心她老是水裡來、火里去的?沒事還要上山下海?一出門就兩三個月不見人影?整天為她提心弔膽、擔心受怕的?
他額角冒起青筋,想開口罵人,卻又罵不出口,看著她淚眼欲滴,他只好不爽的開口問:「為什麼?」
「因為……」她笑中帶淚的看著他說:「你讓我知道,自己可以籍由攝影圖片報導去促成一些事,也許短期內我沒有辦法改變一切,但籍由這些報導,或許我可以喚起更多人的注意,一點一點的去改變現狀,保護這座雨林、對環保有所貢獻、讓一些物種存活下來,或許將來有一天,能夠消弭戰爭……那也許是個不可能的夢,但人因夢想而偉大,不是嗎?」
自作孽、不可活。
這句中國古老的成語突然冒出腦海,瞪著她,他暗暗嘆了口氣,向地伸出手,粗聲粗氣的說:「過來。」
她哭了,也笑了,滿臉淚痕、哭哭笑笑的投入他的懷抱。
擁她在懷中,他既心疼又無奈。
落日的夕陽餘暉將河面染紅,幾隻不知名的飛鳥滑行飛過橘紅色的天空,流水潺潺,河的左岸枝枝上攀著一條色彩斑斕的蛇,右岸上一隻鱷魚綬綬移動四肢爬進水裡。
這地方該死的漂亮,也該死的危險,他知道有更多的猛獸躲在水裡岸上,天曉得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了?
無力地又嘆了口氣,他只著她的腦袋,啞聲開口,「我有個條件。」
「嗯?」她在他懷裡吸吸鼻子,仰起頭。
「你得嫁給我,還有……他媽的,我一定是瘋了!」亞當喃喃咒罵著,卻還是說了:「你到這種鬼地方的時候,我也要在常」
唐琳瞪大了眼,粉唇微張,「你確定?」
「廢話!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眯眼滿心不爽的說:「你要是再敢一聲不響就一個人跑出來,我一定和你沒完沒了!」
她聞言笑了出來,點頭答應,「好。」
「好什麼?嫁給我?還是不會再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問清楚點好。
「都好。」她將臉重新埋回他懷裡,笑中帶淚的道:「都好,你不要後悔就好。」
「我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他嘀咕著。
她聽了卻在他懷中笑得更開心了。
「沒良心的女人……」他咕噥抱怨,更加收緊了長臂。
真不知道他是招誰惹誰了?
本來他只是想安安靜靜在那棟公寓里終老一生的,沒事寫寫程式、看看老電影,無聊的時候到樓下跑跑步、打打拳就好,誰知道老天爺卻好死不死的塞了一個愛到處亂跑的女人給他……
真的是……
媽的,又來一隻死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