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銀髮的精靈平靜的聽完故事,蘇台候爵無法從他含笑的面上得到任何他預期中一個平常會出現的感情波動,他有否被打動?

過了好一會兒,無憂終於開口了,「候爵大人想要我怎麼做?」

蘇台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玉小瓶,棱形的紅水晶瓶塞在陽光下閃著令人不愉快的血光。

「重複你的親戚所做過的事——把這個加入皇帝陛下每天喝的酒里。」

「這個是什麼?」

「地獄使者。」

毒藥!

這個傳說中惡魔的名字是古代大陸上一個早已滅亡的皇家用來對付敵人的秘密工具,散發著玖瑰芳香的妖媚惡魔,一種無色無味的致命毒藥。

據說喝下這種毒藥后,馬上就會七孔流血而死亡,每天攝入少量這種毒卻會讓一個正常人的身體在一個月內迅速衰竭,最後發狂。

因為這種毒藥太過殘忍,所以當那個王國滅亡后,教團就將這種毒藥盡數銷毀,並將當時知道製造方法的人全部殺死,務求一點痕迹都不留下,所以「地獄使者」在大陸上早已失傳百年以上了。

「這是世上僅存的『地獄使者』,用來了結雷因格林是最適合不過了。」蘇台的面上是無法抑止的興奮神色,看上去幾近瘋狂。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這個皇宮裡揮之不去的惡靈,為了最高階上的皇位,我為這世間最頂點的權勢著迷。如何?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衝突,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的。」

「恐怕我與威爾舅舅的想法不同,可我卻不得不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我還沒愛上那個男人,卻註定要為他毀滅,我不甘心。」

「從遇上雷因格林開始,就是毀滅的開始,你可以背叛我,我不會向你要求忠誠的,對於符滕堡一族的人來說,復仇已是最充分的理由了。」

復仇?

這個字眼看上去多麼的官冕堂煌,世人總是用這樣的大道理來武裝自己脆弱的心,總要為自己的不堪一擊找最堅硬的保護殼。

因為當一切不能挽回時,只要哭喊一聲為家族復仇就會得到其它人的原諒。人們總是同情弱者,不是嗎?只要他曾經是被欺凌的弱者,那麼他所犯下的罪行在道德上已是無罪。

人們在宗教上求助於無意義的祈禱不也是在為自己無心的犯錯而求得總是慈悲為懷的神靈在精神上的寬恕么?那個高高在上俯視著萬民的神祗,無時無刻不是在和謁的笑著,他的寬大足以容納世人黑暗的罪惡,他獨自承受著地獄的業火,卻還是微笑著對他的子民說:

「只要你是虔誠的,我就會原諒你。」

如果世上真的有地獄,無憂寧願坦誠自己的罪行,在無邊的痛苦中贖清自己的罪過。

他的靈魂雖然薄弱,但卻是堅韌的,他可以接受千千萬萬的鄙視,可以接受萬世的孤寂,但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那一份過甚的感情將他的真我變得面目全非。他要的只是精神上的自由,靈魂深處是不被任何侵犯的聖域。

但雷因硬是闖進了他的聖域,硬是要將他變成屬於他的樣子,聖域不再神聖,被踐踏過的花園早已污穢不堪,他已是連心都要被唾棄的從裡到外都無法凈化的人了。

因為這一切,無憂選擇了和他的同族的那個軟弱男人一樣的道路。

「陛下,您最近臉色不太好,需要請御醫嗎?」

兩個星期以來,皇帝憔悴得連大臣們都看不過去了,在御前會議上,皇帝頻頻的打哈欠,面色青黃,整個人明顯的瘦了一大圈,這不像是那個勇猛的獅子皇,那個彷彿整個霍享斯道芬皇家的精力聚於一身、神彩飛揚的雷因格林二世。

「朕沒事,你們繼續。」

從貼身侍從手裡接過冷毛巾,雷因敷了一個冷麵,抖數精神繼續強撐著精神聽財政大臣的財政報告。

這十數天以來,雷因也對自己的身體感到不可思議的疲累,晚上睡不好覺,白天雖倦意正濃卻又無法安睡,胃口全失,甚至對性慾也提不起一點勁來。這不像是縱慾過度的表現,雖然之前他的確是無節制的渴求肉慾,但以他的年紀不可能在休息了如此之久后仍未恢復。御醫也查不出結果來,只是急壞了皇宮上上下下。

那個人呢?

在知道他得病後,還是這麼平靜,看著他風輕雲淡的表情,就好像他是個陌生人,即使是在床上,他也沒再對他起反應,好像以前的一切根本是他自己的幻想,那個對他又哭又笑的銀色精靈又躲回他自己建造的保護殼裡去了。

將一小滴「地獄使者」倒入酒杯里,無憂端起皇帝專用的黃金酒杯轉過身,卻發現雷因的一雙灰色利眸又將他牢牢攫住。好像是自從他開始將毒藥加入到皇帝的酒中后,皇帝就一直在這樣看著他。

「陛下!」

迎著皇帝的注視,無憂心虛的低下了頭。他總有種感覺,自己的罪行已被識破,一向善於洞悉他心的雷因格林二世是不是已穿透他的保護膜,將他整個人看個通通透透了呢?

「看著我。」

見無憂遲遲不肯抬頭,雷因不奈煩的用手指托起那顆小腦袋。

「你總是不肯看我,為什麼?我長得很難看?」

「不,陛下……」

雷因打斷了無憂的話,將他抱上床趴在自己身上。

「請陛下保重龍體。」

「夠了,我不要聽!你總是不肯叫我的名字,難道你非要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可嗎?我還以為,你已認清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反抗了,原來我錯了。」

「臣不敢渝越君臣之禮。」

「哼,你以為我會在乎那種東西,叫我的名字,無憂,叫我的名字。」

雷因格林如一個渴望讚賞的孩子似的哀求著,在無憂面前,他是無防備的,面對最心愛之人狂傲的獅子充分的展現出即使在母親面前也不曾出現過的赤子之姿,為了一個稱呼,毫不在意的脫去帝王的尊嚴。

「陛下,臣不……」

「叫朕的名字,這是命令!」皇帝發怒了。

「雷因。」

無憂戰抖著將頭埋進皇帝胸懷裡,他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熱得炙人。天呀,這是第一次不是在交歡中被激情虜獲而叫出皇帝的名字,這兩個在其它人口是禁忌的字,眼前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付予了自己使用它的充分權利。

雷因微笑著撫著無憂的銀髮,他不喜歡每次都用強逼的手段,但這個倔強人兒的心是鐵做的,整整一年了,自己以無比的耐心與深情,以一個皇帝的最低姿態去禱求他的一個盼顧。

他的魂依舊在飄蕩,不在他身上,不在這個屈靈宮裡,可能也不在這個世上,為了捉到那朵幾近透明的魂,他花了一個男人最大的心力。

「我只要你心裡有我,有我雷因格林,其它的我不會要求。」

彷彿作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似的,雷因接過無憂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殘餘的酒順著唇角流下,就像一道血的小溪,不祥而妖異。

「雷因陛下。」

無憂握緊了拳頭,伏在皇帝身上,聽著他不如以往強勁的心跳,無憂有點動搖,這個男人,在他面前總是這麼脆弱,他執著於自己的心,那是自己無法給他的,為此,他願意付出生命為代價嗎?

無憂咬緊了下唇,是自己親手將毒藥倒進他的酒杯中的,一個星期後,這個給他強烈溫暖的男人將會發狂,死去。這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結果嗎?他真的希望雷因在自己面前死去?

「蘇台候爵已在首都外一小撮一小撮的集結軍隊,等我一死,他就會衝進來,將蘇台家那個六歲的笨小孩捧上皇位,宣布自己為攝政王。」

無憂一驚,不知道皇帝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話,僧侶不可以干御朝政,所以他從不過問朝廷上的事,雷因也從不將這些話帶進倆人相處的時光。

「他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還有朝中的那些大臣們,由著他做這麼多的事,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居心何在?真是太蠢了。」

皇帝輕蔑的笑了一聲,轉而摟緊了在他懷裡輕輕顫動的無憂。

「無憂,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要做傻事。」

強烈的心跳讓無憂不得不從皇帝懷裡坐起來,天呀,為什麼皇帝要說這樣的話?

「這個皇宮已有太多愚蠢的怨魂,我不希望你會成為其中一個,不值得的。」

「陛下。」

「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服侍朕了,安分的呆在你該呆的地方,直到朕召見你為止。朕累了,你下去吧。」

無憂恭身,僵硬地行了一個禮,走出御寢宮。

一走到無人的迴廊上,他的驚惶馬上衝破了纖薄的自製,心臟狂跳得彷彿要穿透胸膛而出。那一瞬間,無憂幾乎要以為皇帝已知道一切了,會嗎?可能嗎?

雷因格林畢竟是雷因格林,他十八歲就以智慧取得天下,這種小小的詭計他不可能看不穿的。

如果他知道,為什麼又要絕口不提呢?他是個不乖的寵物,以獅子皇的性子,對付他根本用不了一句話,可他一直容忍著自己,只是因為他想從自己身上得到的東西還沒得手嗎?

無憂從袖子里摸出那個青玉瓶子,手忙腳亂的將瓶子里的毒汁通通倒進燃燒著的火盤裡,然後將最後的罪證丟進迴廊另一面的人工湖。

他是不是做了一件蠢事呢?自己的做法的確愚蠢,可除了這個辦法外,他還能如何,他想擺脫現在的自己呀,心好痛,無數的為什麼已將心折磨得體無完膚。

他可以自殺嗎?恐怕自己一死,自己的家人朋友都不免同樣命運;而現在他所有的祈盼是蘇台候爵的仁慈,自己已不期望能活著走出這個皇宮了,他還是無法避免的走上了威爾拉的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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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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