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步入卧室,他輕輕地將她放在床上,眼神專註地凝視著她,彷彿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任何人能引起他的注意。
她羞怯地望著他,唇片不住地歙動著。
今晚會發生的事情,她隱隱感覺得到,因為感覺到了,她的心情一直是浮動著的。她想,再也不會有什麼事打斷他們了吧?
今晚,她就要真正成為他的女人、他的妻子了嗎?
「我愛你。」低下頭,他擄掠了她甜美而顫抖的唇。
他緊緊擁抱著她,像是擔心她會又一次地離開他。「別再跑了。」說著,他又一次覆上她的唇瓣。「嗯。」被他緊緊擁吻著的那一刻,她腦中血液像熔漿般沸騰起來,外界的聲音及內心的惶惑全被摒除在感覺之外。
一朗的吻細緻輕柔地落在她柔軟的唇上,像雨點、像花瓣、像輕風……
他的吻充滿了熱情及渴望,所到之處皆撩起她心中火苗。她攀勾住他的頸項,嬌羞地回應著他。
「一朗……」突然,她有一瞬的恍神。
「嗯?」他低聲回應著她,並將火熱的吻移到她耳邊。
當他的舌尖輕輕撩撥她敏感的耳窩,她整個人不住地輕顫起來,像是被微電輕觸似的。
她內心慌亂,一臉驚羞地將臉頰緊貼在他胸口。
他溫熱的掌心覆上了她急促起伏著的胸口,她感到胸口一陣飽脹,然後身體就像著火似的熱了起來。
「嗯……」不知名的激情讓她舒服地逸出嬌吟。
不知何時,他已經解開她胸前的鈕扣。
因為生澀害羞,她的肌膚泛著一種令人憐愛的玫瑰色;他的吻一寸寸地下滑,溫存地轉戰至她的頸項及胸前——
「唔……」她生怯地像株令人生憐的小雛菊。
「靖代。」他低聲輕喚著她的名字,然後撫摸著她裸露的肩頸處。
靖代眼眸迷離,嬌喘微微,「我好緊張……」她將雙手橫擋在胸前,面紅耳赤地睇著他。
「閉上眼睛。」他輕緩地移開她的手,溫柔地一笑。
她猶豫地閉上雙眼,並感覺到他的指尖正輕輕觸碰著自己的胸衣邊緣。
當他這麼撫摸著她時,她彷彿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從指尖那端流過來了……
「唔……」她不自覺地弓起腰肢。
當他要攻城掠地之時,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電……電話……」她聲線微啞。
「不接。」他斷然道。
「去接呀!」她催促著。
他濃眉一銷,「不!」
因為他沒有起身去接,電話自動轉進答錄機程序——
「喂!一朗,我現在在隅田川四號水閘這兒等你,半小時后不見你來,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聽見電話里傳來和歌子的聲音,靖代立刻跳了起來。「是和歌子小姐!」
「別管她。」他懊惱地道。
「不行,她說她要跳水。」人命關天,她怎能置之不理?
他眉丘隆起,一臉微慍,「她才不會跳水呢!」和歌子要是會自殺,那這世界上的人大概要死一半了。
靖代正色道:「你不能不管她啦!」
「你不是要我離她遠一點嗎?」他執意要將她擒上床去。
「這不算,」她死命地推開他,「要是她有什麼意外,我們會內疚一輩子的。」
他氣惱得幾乎要殺人,「我不去!要是我見了她,一定會氣得先殺了她。」他神情認真。
「好。」她突然翻身坐起,迅速地扣上鈕扣,「那我去!」說完,她跳下床,像一陣風似的卷出卧室。「靖代!」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在這節骨眼上丟下他,「你站住!」
他狼狽地衝到門口,而靖代早已經一溜煙地跑下樓去了——
***
「靖代!」他氣極敗壞、難以置信地站在門口咆哮,「宮川靖代!」
他的吼叫聲驚動了對面樓梯的三枝子,「你鬼叫什麼?」她開門探著,一臉疑惑。
「她……她又跑了!」他不知該如何說明當前的狀況。
她一愣,「又跑了?」她唇邊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意,「這回又是為了什麼?」
怪了,她都決定不阻止他們的「懷孕計劃」了,為什麼他們還是無法真正地、成功地結合呢?莫非,他們真是八字不合?
「都是和歌子!」他氣沖沖地吼道。
「和歌子?」她蹙眉一笑,「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和歌子打電話來說她要自殺啦!」
「和歌子?自殺?」她喃喃道,隨即哈哈大笑,「和歌子才不會自殺呢!」
那小妞是「不鏽鋼」,哪可能會走上這條路?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睇著他,「你不會相信了吧?」
「我當然不信。」他懊惱地說道:「可是靖代那個笨蛋信啊,她還說要去阻止和歌子自殺呢!」
到了這兒,三枝子已經完全了解了當前的狀況。眼光一瞥,她睇見了他腰下隱隱約約的「殘存反應」……
「她還真是不管你死活啊!」她若有所指、似笑非笑地。
一朗當了她三十幾年的兒子,哪會不懂她指的是什麼;只是,面對的是自己的母親,他又怎好意思回應些什麼。
三枝子笑嘆一記,「這可幫不了你,別忘了這個笨蛋是你自己挑選的。」話落,她旋身便要回到自己房裡。
「噢,」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猛地又回過頭來,「不過……至少你選的是一個『善良的笨蛋』,這點倒還挺值得安慰和鼓勵的。」
母親獨特的幽默,他懂;因為懂,他會心地一笑。
「謝謝誇獎。」他心領了。
***
費了一番工夫,靖代終於在四號水閘邊發現了和歌子的蹤影。
雖然天色幽暗,但借著遠處的燈光,她還是找到了和歌子,畢竟她是個很引人注意的美麗女子。
「和……和歌子小姐?」她試探地叫喚她。
和歌子倏地回頭,極不友善的瞪著她,「怎麼是你?」她要一朗來,怎麼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他妻子?
其實她早料到一朗是不會來的,但是她沒想到靖代會來。是一朗要她來的嗎?是一朗故意派他妻子來讓她「知難而退」嗎?
不會吧?一朗應該知道她只是想搗蛋,不是真心想搶回什麼,挽回什麼。
「你來找我吵架?」她瞪著不知所措的靖代。
「不,不是的……」為怕她過於激動而做出傻事,靖代儘可能的放低姿態。
「那你來做什麼?」和歌子咄咄逼人地質問她。
她訥訥地說:「我……我怕你有意外,所以……」
「一朗呢?」和歌子打斷了她,「他怎麼不來?」
靖代吞吞吐吐地,惟恐一句話出了差池就會激得她往水裡跳,「他……他沒空,所以我……」
「呵!」和歌子秀眉一挑,「一眼就知道你在說謊……一朗他一定說和歌子是不會自殺的,她要是自殺,那全世界的人大概都活不了了,對不對?」
靖代低著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須臾,她又勸著神情氣惱的和歌子,「和歌子小姐,什麼事都可以解決,你千萬別做傻事。」
「什麼事都可以解決嗎?」和歌子冷睇著她,一臉挑釁,「如果我要你把一朗還給我呢?」
她等著看靖代有何反應,她想……看起來嬌弱怯懦的她一定會哭哭啼啼的吧?
靖代低頭思索了一下,「對不起,我不會將一朗拱手讓人的。」她堅定地望著和歌子。
她那清明堅定的眸子讓和歌子不覺一震,「你……」
「如果你想把他搶回去,我想我是阻止不了的。」雖然她是來安撫和歌子的,但此刻,她覺得自己應該表明立場。「論條件,我當然是比不上你,但是我愛一朗,這一點我不會輸給你。」
迎上她澄澈的眼眸,和歌子有一種被震撼住的感覺。
突然,她笑了出來!
「和歌子小姐?」靖代一臉迷惑。
「你不恨我嗎?」她抬眼望著靖代。
靖代怔愣了一下,「恨倒是不恨,只是……有點氣。」她誠實地道。
「那你還來?」和歌子笑問。
她靦腆地一笑,「我擔心你會出事啊!」
在她眼中,和歌子看見了她真誠善良的一面,而她的真摯讓心靈空虛的她感動莫名。她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要靖代坐下。
靖代有點遲疑地在她身邊坐下,神情略顯不安。
「我不會自殺的,要死在美國早就死了,還會活到現在嗎?」她喃喃低語。
基於關心,靖代試探地詢問著:「你在美國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是她心中的秘密,她從來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她的家人及朋友。
但是在靖代澄清的眼底,她覷見了最純粹的關懷,而那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她的溫柔及真心的關切就像是春風般拂開了她緊閉已久的心扉。
不知怎地,她居然有一種想對靖代吐露心事的衝動——
「我和一個有婦之夫糾纏了幾年。」她淡淡地說。
靖代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咦?」這怎麼可能?她是個這麼優秀且聰慧的女子,怎會傻到跟有婦之夫糾葛不清?
觀出她眼底的疑惑,和歌子撇唇一笑,「是真的。」
「我從小就出生在一個環境非常優渥的家庭,要風得風、要雨有雨,不管是什麼都覺得來得理所當然,就連和一朗交往都是理應如此、別無選擇。」說著,她苦澀地一笑,「我不是說一朗不好,而是……」
她頓了頓,似乎在思忖著如何向她解說清楚,「我是池田家的獨生女,而一朗是宮川家的獨生子,我們就像是理應在一起似的,根本毫無考慮的餘地。」
儘管她們相識不久,但不知為何,靖代卻覺得自己非常了解她的心情。
「我希望自己的人生會有一些不同,而不是什麼都經過安排、經過選擇,像是永遠都不會出現什麼奇迹或驚喜……所以最後我選擇出國。」她沉沉一嘆,唇邊懸著一抹凄楚的笑意。
「在美國遇上他之後,我彷彿有了重生的感覺,我以為那就是我要的人生、我要的男人,即使他是個有婦之夫,我也不在意。後來我們的事被他太太發現,而他選擇了他的前途及家庭,然後……我的世界也毀了。」
雖然她說的平平淡淡,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樣,靖代卻還是從她微微泛紅的眼眶中襯出了她的痛楚及無奈。
驀地,她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本來我是想回來挖苦娶了平凡女孩的一朗,但是當我見到你們竟是這麼幸福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破壞這一切。」她擰著眉心,十分歉疚,「我無法控制自己、我覺得不平衡、覺得全世界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是不幸的……」
「和歌子小姐……」靖代忘情地握住她的手,眼底盈滿關懷及安慰。
和歌子苦笑一記,「我很可惡,不是嗎?」
「你不可惡,」她搖搖頭,笑說:「只是傻。」
和歌子一怔,神情略顯激動。
「你這麼年輕,又有著這麼好的條件,未來的路長得很呢!」她緊緊捏著和歌子微微顫抖的手,「你一定會遇到屬於你的Mr.Right……」
和歌子心領地一笑,「知道嗎?」她望著燈光明亮的對岸,幽幽地說:「當我出現在你們面前惡搞時,一朗居然一下就識破我是在自暴自棄!他雖然什麼都不知道,卻輕易地看穿了我……」
「一朗……他是個溫柔的人。」靖代淡淡地說。
「你也是。」和歌子笑望著她,並牢牢地反握住她的手,「我終於知道一朗為什麼選擇了你。」
靖代低垂著頭,有點難為情。
「好啦,你這個『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也該回去了。」和歌子鬆開她的手,霍地站起,「我可不想被一朗罵唷!」
靖代一笑、緩緩地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那我先回去了。」
「嗯,再見。」和歌子說道。
「再見。」她揮揮手,旋身就要離去。
「喂!」和歌子突然叫住她。
她回過頭,「還有什麼事嗎?」
「以後叫我和歌子就行了。」和歌子露出一記溫柔的微笑。
「嗯。」她用力地點點頭。
***
一朗不停地在廳里來回踱步,所有的緊張及不安全寫在他俊朗的臉龐上。
他的來回踱步終於引起了三枝子的不滿及埋怨,「唉呀!你別走來走去,走得我都心煩了。」
母親這麼一念,他索性不走了。
「母親,」他在三枝子面前站定,心焦地說:「您看會不會出事?」
三枝子依然氣定神閑、若無其事,「能出什麼事?」
其實這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她早可以回房間睡大頭覺去了。
但是她很好奇,她就是想知道靖代跟和歌子碰面後會是什麼結果。
「為什麼會這麼晚?」靖代的遲遲未歸惹得他心浮氣躁。
「也許她們聊開了。」三枝子說。
她會這麼說是有「根據」的。依她的經驗,很難有人能抵擋靖代那溫柔攻勢,即使是難纏的女人。
她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靖代溫和直率,不管對任何人都是那麼真心真意,就算是鐵石心腸都難保不會被她感動。
「和歌子會不會把她推下水?」一朗神情認真。
三枝子差點兒沒笑岔了氣,「拜託,和歌子是小惡魔,不是神經病。」她啼笑皆非地睇著他,「坐下來等吧!也許她馬上就回來了。」
看母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一朗的情緒還是沒能得到半點舒緩。
他聽從她的建議坐了下來,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活像是要他坐在熱鍋上似的。
「回來了,少奶奶回來了。」牛田太太興高采烈地跑進廳里。
靖代尾隨在牛田太太身後進來,一瞥見三枝子還坐在廳里,不覺驚訝,「媽!」
「唔。」三枝子很有威嚴應了聲。
「你去哪了?!」等了一晚,一朗迫不及待地衝上前去,「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
「我……」她不好意思地囁嚅道。
「我還以為你被和歌子推下水去了呢!」他心急如焚地說。
靖代忍俊不住地一笑,「才不會呢!再說就算她真把我推下水,你也不用擔心啊!」說著,她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是德島長大的,以前又是游泳校隊,泳技不錯的。」
「笨蛋,」三枝子突然叫出一句,讓靖代怔愣得不知如何回答。「是一朗這麼叫你的,不是我。」她補充說明。
「見到和歌子了嗎?」她依舊是那淡淡的口吻。
靖代點點下巴,「嗯,見到了。」
「都談了什麼?」三枝子問。
因為她們今晚所談的都是和歌子個人的隱私,她覺得自己沒有權利將這樁秘密隨口說出。
「女人的秘密。」她說。
三枝子並沒有進一步的追問,只是瞭然地笑笑。
「是什麼秘密?」一朗好奇地追問著。
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有一個好奇的宮川三枝子,就一定會有個好奇的宮川一朗。
不過,三枝子至少知道適可而止,「都說是『女人』的秘密了,你還問什麼問?」
「我……呃……」被母親這麼一堵,他還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呢!
「沒事的話,我去睡了。」她站起身來,徐徐地往廳外移動。
「媽,」靖代眼底盈滿感激,「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她是真的感動,因為她沒想到一向待她冷淡的婆婆,居然也在這兒等她回家。
回家?!天呀!她好喜歡這個字眼。這兒……真的已經是她的家了。
三枝子笑睇了她一記,什麼都沒說地就上樓去了。
她前腳一走,一朗就急忙趨前「興師問罪」,「我也很擔心,你怎麼不跟我說對不起?」說著,他將她環腰一抱,像是不准她再突然跑掉似的。
靖代嬌羞的凝視著神情懊惱的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她抬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帶著無限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