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的嬌客芳鄰終於撤退了?」淡淡的嘲笑,來自他原本緊關著門板的卧室。
「是呀,今晚她竟然只報了一個到就回去了,難得啊。」他嘆口氣,不知是慶幸還是惋惜。
「很捨不得她走哦?」慢慢走出藏身之地,淡淡的嘲笑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有愈加明顯的趨勢。
「孟天佑,你如果想去睡馬路儘管開口,千萬不用客氣。」柯慎桓冷眼一瞥,順手將小茶几上的幾碟零食快速地收起來,免得便宜了同樣不請自來的某人。
「喂喂……」眼巴巴地看著即將到嘴的美食不翼而飛,「不請自來」的孟天佑只能慨嘆自己的命不好。同樣是不受歡迎的「客人」,為什麼主人所給的待遇卻是如此的天地之差?
「你如果還記得自己是『男人』,最好不要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主人記憶力很好地引用剛剛嬌客芳鄰的金律良言,嘲弄地瞥一眼「客人」,「你,還算是男人吧!」
「……」孟天佑認為沒聽見比較好。
「好了,你來了很久了,到底有什麼事趕快說,時候不早,我要休息了。」柯慎桓正大光明地開始驅逐他。
「喂,看在我和您曾經同窗十六年的分上,施捨我一方棲身之地,讓我睡上一晚也不為過吧?」他和這位主人家可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死黨耶!
「外面酒店賓館多的是,我這個小廟,只怕容不下您這尊大菩薩。」
「六十平米的『小客廳』,兩間書房,兩間超大面積的『卧室』——柯慎桓,您這獨霸一層樓的小廟還真的是小呀!」孟天佑嘖嘖有聲,「就是您的小洗手間,放一張雙人大床也綽綽有餘吧?」小廟?如果這間「小廟」的主人家如此去同那位嬌客芳鄰講述一番,哼,他敢用他的人頭打賭,那位嬌客芳鄰一定會眼紅到吐血,再順便K這位主人家滿頭的包包。
「那好,今晚你睡洗手間好了。」小廟的主人家十分大方地應允了「客人」的要求。
「什麼?」「客人」一下子瞪大了豹子眼,對不懂一點待客之道的主人鄙視到極點,「柯慎桓,你很不給我面子哦!」標準的見色忘友!
「面子?」主人哼哼一笑,將「客人」從頭看到腳地掃視一番,同樣鄙視到極點,「你還剩什麼面子呀?我以為你只有一身肥肉了哩!」
「柯慎桓!」不能惱,不能氣,不能火,不能怒,不能——見鬼的不能!「你不要太過分,不然小心我——」孟天佑歹毒地嘿嘿一笑,「告訴那位小妞——哦。」
「你敢!」主人家柯慎桓的大塊頭威脅地往孟天佑的身前一站,偌大的鐵拳用力地一晃,「有些年頭不曾嘗過它的滋味了,哦?」他是已經金盆洗手,承諾左手不再動武,但右手小小地練一練沙包,也不算違背誓言吧?濃眉一挑,方正的臉龐上血腥的殺氣霎時湧現。
「喂,銀手環,銀手環!」孟天佑立刻躲到沙發之後,大聲提醒某人左手腕佩戴的飾物有何用途。
「哼,膽小鬼。」瞥一眼左手腕間銀亮如水的手環,柯慎桓很快地恢復正常,「好了,不陪你玩了,有什麼事趕快講出來,我的耐心有限。」柯慎桓高大壯碩的軀體隨意地靠上寬大的沙發。
「沒什麼大事,只是出差來這裡,所以順便來看看你罷了。」見他收起了殺氣,客人家很知趣地坐到他對面,嘿嘿地笑了起來,眼中的企圖卻瞞不過人。
「不要笑了,好難看。」柯慎桓嘆口氣,有些無奈,「你這尾狐狸有幾個心眼,哪裡能逃得過我的法眼?說,到底有什麼事?」他若是無事,才不肯來登他這閻王殿。
「真的沒什麼要緊的事。」見他又要瞪眼,立刻飛快地招供:「好,好,我招,我招!」仔細地看好友一眼,孟天佑小心翼翼地咳一聲,「慎桓,你逍遙了這麼些年,有沒有興趣重回公司?」
「沒興趣!」柯慎桓想也不想地拒絕好友的邀請,「我現在過慣了無所事事的清閑日子,不想再去锳渾水。」現在多好,不用煩那些討厭的事,一個人的日子真的很逍遙。
「渾水?」孟天佑翻翻白眼,「那趟渾水也有您老大的功勞哎!你忍心就這樣丟下它不管?」
「有什麼不忍心的?」他柯慎桓向來不是吃回頭草的劣等馬,「你們現在不是很順風嗎?有我沒我又有什麼區別?」他若真的回去,只怕他們還不歡迎哩。
「話不能這樣講。」孟天佑聳聳肩,「公司如果還有您老大坐鎮,會少許多麻煩的。」
「哦,原來是將我當做了看門的小鬼呀。」就知他們沒安好心。
「柯慎桓,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呀?」可惡,他們是一番好心哎,「大家是不忍心放你一個人自生自滅,所以才派我來你這茅廬走上一遭的。」沒道理他們合家歡,卻放慎桓一個人自我放逐。
「真的?」柯慎桓才不會輕易上當,「我還以為你們是眼紅我獨自逍遙,不用操心什麼有的沒的,所以才踢你來拉我重新去锳那趟渾水的。」呵呵,若他們沒這份鬼心眼,他就不是柯慎桓!「好了,我沒力氣再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你也不用再白費口水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開心你們沒忘記我這個只會扯你們後腿的柯慎桓。」若說沒被夥伴們的用心感動,他也不是柯慎桓。
「真的是不想去锳渾水,還是捨不得這裡的某人呀?」孟天佑偏偏不肯輕易放過他。
「你也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柯慎桓翻翻白眼,實在受不了好友的無事生非、捕風捉影,「谷小姐只是對我手腕上的銀手環感興趣而已,才不是你們瞎想的那樣!」
「哦?是嗎?」只可惜一點也不具說服力,「其實你如果煩了她的整日糾纏,就將另一個銀手環送她得了嘛!何苦硬要『勉強』自己整日面對不喜歡的女人呢!」他老兄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備用手環好不好?「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再搬一次家,來個眼不見為凈嘛!」擺脫糾纏的法子多著呢。
「你管我!」他的東西為什麼要平白送人?「好了,我困死了,不理你了!」起身,要回卧室大睡一場去。
「喂,我今晚睡哪裡呀?」不會真的要他睡洗手間吧?
「隨你!」又不是小孩子,更不是什麼真的客人,休想讓他去為他安排。
「真是的,還大言不慚修身養性了呢,可我看這些年是白白浪費了。」還是一點禮貌也不懂嘛!不過——
孟天佑頗覺有趣地挑眉一笑。
這些年,柯慎桓似乎也不算是一事無成,至少,他的火爆脾氣稍稍收斂了那麼一點點。
銀手環?
嗯,或許真的拘禁了這傢伙的兇殘本性呢!
又或許,他應該抽空去拜訪一下那位愛環成痴的谷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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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充滿朝氣底氣十足的響亮招呼,在視線瞥到非預定目標時微微減弱,「對不起,我似乎走錯門了。」這位笑得十分甜蜜的年輕男子是哪一個?
「沒錯,沒錯!」孟天佑很熱情地連連點頭又擺手,「你就是那位谷小姐對不對呀?請進請進!這裡的確是柯慎桓的地盤,只是他有事外出了,但很快就回來,請你先等一下!」呵呵,沒等他上門拜訪,可愛的嬌客不請自來,他當然十分地歡迎。
「不必了。」治安警覺性很高的,對眼前這位太過熱情的陌生人有點適應不良,「我先告辭了,很抱歉打擾了您。」轉身,準備撤退。
「喂,谷小姐!」孟天佑一大步上前攔住了退堂的嬌客,「我長得不算丑吧?我的樣子也不算兇惡吧?我的待客之道也不算冷淡吧?」他的模樣,不是他自誇,就算不是最帥的,但也絕對比那個不在的主人要好上十倍;他的禮貌,也絕對比那個柯慎桓要強上百分——「喂,喂!谷小組,你不要走嘛!」當他是毒蛇還是猛獸呀,幹嗎逃得這樣快?
才不理會身後的叫喊,治安見前路不通,立即轉身沖往身後不遠處的樓梯通道。結果,只顧埋頭衝鋒,一個沒留神,和大步奔過來的人一下子撞到了一塊,一個站不穩,她險險地往地板栽去!
「你小心一點!這麼大的女人了,怎麼總是這麼毛毛躁躁的!」手中的大小袋子隨手一拋,被撞的人反應迅捷地扯住她下栽的身子,及時地救她免於同地板的親吻。
「哎喲喂!」被緊緊拉住的身軀不穩地在原地跳了幾跳,治安齜牙咧嘴地大叫一聲:「你輕一點啦!你抓得我好痛!」她不是石頭,禁不起他的千斤力道啦!
「麻煩!」救人一命反遭被救之人嫌棄,自詡為「愚公」的人顯然十分的不爽,緊握在谷家姑娘肩上的大手如被火燙一般地又迅速鬆開,「不知感恩的女人!」
「誰說我忘恩負義呀?」治安站穩了身子,立刻反駁回去:「謝謝!行了吧?可以了吧?您老大滿意了吧?」她又不是故意要撞到他——他?瞪大的眼眸在看清對面的大人物后,立刻笑眯眯地彎成了月牙,「啊,是你呀!謝謝你救我於水火哦!剛才我沒看清楚,抱歉喲!」任何人她谷家姑娘都可以得罪,但只有眼前的這一位「偉大」的人不能開罪!彎彎的月牙眼偷偷溜到「偉人」的左手腕間,忍不住吸一吸口中再一次開始無邊泛濫的口水。嗚,好想佔為己有!
果真是應了一句老話:變臉如作戲。
「惺惺作態。」柯慎桓無奈地嘆一聲,深感無力,「你的身後有歹徒還是老鼠呀,跑這麼快乾什麼?難道是——終於有不長眼的人肯對你伸出魔掌要劫你的色了?」他戲謔地掃過谷家姑娘的上上下下,開個小玩笑:「難得喲,你應該感恩戴德才對吧?」二十四五的女人了,竟然還沒有男朋友,他都替谷家姑娘著急呢。
「柯慎桓!』谷家姑娘笑眯眯的圓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咱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我怎麼現在才發現你的舌頭這麼毒?」什麼不長眼的人才肯劫她的色?哼,她哪裡長得不如人了?用力地推開眼前的人形障礙物,姑娘她要走人。「喂,喂,谷治安!」柯慎桓懊惱地再度伸出「魔掌」攔住生起氣來的嬌客芳鄰,「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你不會這麼小心眼吧?好了好了,不氣不氣,我向您大姑娘道歉總成了吧?哪,你看,我這麼晚了還出門,是為了採購招待你的零食哎!好了好了,來,笑一個,笑一個嘛!」
「謝謝!」圓臉依舊綳得緊緊的,治安姑娘望也不望身前的人一眼,「不好意思,我現在有事,以後恐怕也沒時間去您府上叨擾了。」哼,她可是很有原則的谷家孩子。
「喂,你難道真的這麼小心眼呀。」柯慎桓連忙晃一晃左手腕間的銀手環,亮出殺手鐧來,「你不是很喜歡它的嗎?你努力了這麼久,不就是肖想它很久嗎?怎麼,你準備放棄啦!」
「反正你也不會割愛的,我再肖想又能怎樣?」話雖如此,繃緊的圓臉卻忍不住開始軟化下來。
「至少你可以每天看到它呀!」柯慎桓嘆口氣,心裡十分看自己不起。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會淪落到如此的悲慘境地?堂堂的大男子漢,竟還比不上一個破手環在一個女人心中的地位!
「是哦,我每天可以看到它。」只能看,卻不能拿到手中,又有什麼用?望梅止渴?哼。
「或許我可以讓你拿在手中仔細地觀賞觀賞?」他提議。
「你說的喔!說話要算話!」彎彎的月牙眼重新開始眯起眼來,治安已經忘記了姓啥名誰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忍不住伸手捏捏嬌客芳鄰漾笑的臉蛋,柯慎桓臉龐上的縱容任哪一個長眼的人也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誰叫我這麼——幸運,有你這麼一位好鄰居呢?」打死他,他也不敢說出「倒霉」兩字,免得自己真的「禍從口出」,招來霉運。
「呵呵,呵呵,哪裡哪裡!」治安十分大度地放他一馬,決定她的火氣就此打往。
「那麼,現在我有幸請谷小姐去吃宵夜嗎?」柯慎桓很是紳士地彎腰一禮。
「早說過了,你不用這麼客氣嘛!什麼『谷小組』,直接喊我治安就可以啦!」伸手大大方方地挽住柯紳士伸出的右臂,谷家姑娘很是好相處的樣子。
「那,治安!」柯慎桓立刻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原本陽剛氣十足的男子漢面容此時此刻笑容甜膩得讓人目瞪口呆,「走吧,今晚我請客!」轉身,帶著芳鄰行往樓梯間而去。
「好呀,好呀!」雀躍的嬌客芳鄰很給面子地露出欣喜的表情來,「柯慎桓,我忘了問你,你怎麼也喜歡爬樓梯呀?我以為沒有人肯像我一樣捨棄電梯不用,卻要傻氣地爬樓梯了!」
「誰說的,我不是也很喜歡爬樓嗎?我認為爬樓梯好處很多——」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壯碩一嬌小,一沉穩一活潑,一問一答,慢慢轉出目瞪口呆之人的視線範圍,身影消失,對話也漸漸消失在樓梯間中。
太……太……太——天下奇聞!絕對的天下奇聞!
被可憐地遺忘在角落的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珠子,嘴巴更是張得大大的,一副深受打擊、慘遭拋棄的凄慘模樣。他是——客人吧?可為什麼沒有人肯問一問他餓不餓呢?
嗚,也不想想,他與她如今和和氣氣、把酒言歡的局面是哪一個功臣促成的!
哀怨足可以匹敵谷家姑娘的人,唇角卻緩緩揚起欣慰的笑容來。
慎桓,或許真的找到他的手環了,真正的手環,真正禁錮他兇殘煞氣的——手環。
沉思間,悅耳的手機鈴聲輕輕響起,他笑著掏出手機來。
「喂,是我。對,他很好,非常好——他的銀手環?或許他不再需要了——」
曾經的魯莽,曾經的兇殘,曾經的血腥,曾經的陰狠,曾經的狂嫉,曾經的桀騖——如今,似乎真的在消失中。
溫柔的,溫和的,細心的,陽光的,沉穩的,耐心的——而今,正在不經意中緩緩醞釀。
一個嶄新的柯慎桓。
他,再也不需要外在的禁錮。
「柯慎桓,你有點奇怪。」
「奇怪?」不停地為谷家姑娘夾菜的手不由停了片刻,隱在光影中的方正臉龐有一絲絲的不自在。
「是呀!」埋頭大啖美食的治安依然埋首美食中,填滿食物的嘴巴卻仍能忙裡偷閒,「以前的你在我的印象中很是、很是——」該怎樣講明?治安有點為難。
「很是怎樣?」被指控「奇怪」的大男人更是一臉的緊張。
「溫和有禮貌吧!」治安小心地斟酌詞語,「和你給外人的感覺有很大的出入哎!」明明長得虎背熊腰一如小說中那種魯莽的大刀客,應該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漢子,誰知本質的性子卻恰恰與外貌相反,甚至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給人的感覺是,十分的——滑稽。
「我的性子不好嗎?」柯慎桓屏住呼吸,雙眼一眨也不敢眨。
「不是說不好啦!」谷家姑娘為難地抓抓頭髮,偷偷瞄了似乎沉下臉來的人一眼,決定不再冒險,「其實這樣子的男人最受歡迎,呵呵,對、對,溫和有禮貌的男人最受歡迎的!呵呵。」
「你心裡根本不是這樣想的!」「溫和有禮貌」的男人真的沉下了臉,「治安,我認為咱們是朋友,是可以談心的好朋友。可你呢,你卻從來不曾真正地拿我當做朋友看!」
「沒有呀?」輪到治安愣住了,她抬頭,獃獃望向自詡為「可以談心的好朋友」,「我一直以為你很煩我,不會認為我可以成為你的『朋友』——難道不是這樣子嗎?」他將她當做了朋友?
「我煩你?」柯慎桓低聲怪叫,「如果我煩一個人,是絕對不會讓那個人有機會靠近我十米以內的距離的!」猜想一下,她谷家大姑娘一年多來卻進出他的地盤幾百遭了?
「意思是你這一年多來——」難道不是她的賴皮才能纏在他身邊的嗎?
「意思是我把你治安當做了朋友!」否則,他才不歡迎她在他的地盤上進進出出!
「啊?」治安也回他一聲怪叫,「朋友?你真的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廢話!」白痴呀?他從來不會與人虛於委蛇、假模假樣的好不好?
「我可以成為你的朋友?」谷家姑娘驚喜地握緊雙拳,一臉的開心,「朋友哦,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那種朋友哦!」見他認真點頭,她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賺到了,賺到了!
「明白告訴你好了,」柯慎桓坦白告之他心目中朋友的定義,「我所認定的朋友也只有這一種而已。其他什麼所謂『認識便是朋友之類』的話語我是從來不屑的!」要麼是肝膽相照的生死至交,要麼只是「認識」的臉熟之人。朋友兩個字,在他的心中,向來是很神聖的。
「哇——你的想法和我的一樣哎!」治安從來不知也有人和她一樣也是這樣給「朋友」兩個字定義的!「純粹的朋友哦!不是隨隨便便說的那一種哦!」
「那當然。」柯慎桓認真點頭,看得出來十分滿意谷家姑娘的表現,「治安,你願意成為我的朋友嗎?」真正的朋友。
「當然願意!」一年多的相處,她谷治安真的很喜歡這個外表與內在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大男子漢。
「那——」他爽快地伸出右掌來。
「從現在起,谷治安和柯慎桓是朋友了!」治安也很開心地伸手與他的右掌交握在一起。
「朋友。」柯慎桓認真允諾。
「啊——我好開心!」治安一把撈起桌上的茶杯來,恨不得跳起來慶祝一番,「來,咱們以茶代酒,乾杯——」
「好,乾杯!」柯慎桓很上道地與她大力地舉杯一碰,一飲而盡。
兩人不由相視一笑,心情是同樣的舒暢,笑容是同樣的燦爛。
朋友。當符合心目中苛刻的要求,真的擁有了一位朋友時,那種心情,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柯慎桓,我發現你真的很奇怪!」既然是朋友了,治安自然拋開了一切顧慮,隨心所欲地暢所欲言。
「願聞其詳。」柯慎桓不再緊張如斯,而是坦然非常。
「不知為什麼,有時候我總覺得你不該是這種樣子的。」治安歪頭瞅他,身子一搖一晃的,「你太過溫和、太過禮貌,總給我一種戴著面具的假象。」
柯慎桓只靜靜地望著她,不言不語。
「你不要生氣哦。我只是說出我自己的感想罷了。」治安被他望得有點不好意思,不由地開始猛抓頭髮,「在我的想象中,高壯威猛的柯慎桓應核是那種——」她努力思考,「應該是那種狂傲的風雲人物,哎呀,我也說不上來,反正你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她胡亂地揮揮手。
「治安。」柯慎桓淡淡一笑,「如果要你挑選,你希望我是哪樣子的人呢?」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在他二十五歲以前,他所有認識的或者所有認識他的人們,無一例外地,莫不希望他是溫和的、有禮貌的,是不會威脅他們人身安全的柯慎桓——現在他所表現出來的「柯慎桓」,如果在那時候也存在的話,他相信一定會有人放鞭炮以示慶祝的!可,從來沒有人認識過真實的「柯慎桓」哪!
「我希望?」治安皺皺鼻子,吐吐舌頭,做一個在柯慎桓看來很可愛的鬼臉,「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不錯啦!我才沒有權利干涉旁人的生活呢!」小小的平凡百姓,哪裡有那個能耐呀?
「如果我希望你干涉呢?」黑眸,直直盯著她,不肯讓她躲閃過去。
「你做你自己喜歡的自己就好了嘛!幹嗎非要迎合別人的意願呢?」奇怪的思想!
「那你喜歡我是怎樣的人呢?」他想要知道,極度的渴望!
「我?」她幾乎咬掉自己的舌頭,「柯慎桓,你不覺得咱們聊得太奇怪了嗎?」
「不奇怪!」他熱切地望著她,滿臉的認真,「快說,你喜歡我成為怎樣的人?」
治安有點為難地抓抓頭髮,一臉的困惑,「柯慎桓,難道我喜歡你成為怎樣的人,你就可以成為怎樣的人呀?」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呀?他們兩個才決定成為朋友耶,其實還不算太熟吧?
「或許我可以呢?」柯慎桓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卻是百分之百的嚴肅。
「那——」黑黑的眼珠轉了一圈,治安決定先講講條件:「我要你這個!」纖纖玉指一指。
柯慎桓順她的指向瞥一眼自己左手腕上的銀手環,想也不想地堅決搖頭,「抱歉,這個我實在是不能摘下來送你的。」他發過誓,左手一旦帶上了這個銀手環,便與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這個手環,是他自我約束的一道枷鎖,是永遠不能摘下來的禁錮,是拘禁他兇殘戾氣的封印。
「就知你這麼的小氣!」治安嘆口氣,有點上當受騙的糟糕感覺,「還說什麼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呀?連一件小玩意也捨不得,哼!」她不要和他做朋友啦。
「真的不能給你。」柯慎桓無奈地苦笑一聲,歉疚地伸手拍拍谷家姑娘低垂的腦袋瓜,「治安,除了這個,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好不好?」如果可能,他也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送給她!
「算啦。」她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鬧彆扭,「呀,很晚了!走啦走啦,明日我還要去上班耶!」她好歹也是為人師表的,總不能破壞老師的形象,在傳道授業解惑時偷偷打瞌睡吧?
「等一下。」偏偏一直形象溫文爾雅的人鬧起了彆扭,坐在大排檔的塑料椅上死也不肯起身,「你還沒說你喜歡我成為怎樣的人!」他想要知道她心目中他的理想形象!
「你是柯慎桓就好了呀,還有什麼好說的!」用力地白他一眼,治安決定丟下白痴男人各走各的路。
「喂!谷治安!」柯慎桓簡直被氣瘋了,這女人!等不及大排擋的老闆過來結賬,他連忙掏出皮夾看也不看地丟下一張鈔票,大步地追趕獨自跑路的女人去。
一個走,一個追;一個無可奈何,一個毅力十足;一個煩得要命,一個不知疲倦。
情景,很是眼熟。
只是,天地倒置,陰陽扭轉而已。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