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閉的空間里,常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令人容易產生緊張與焦慮。
尤其還有某種危險物存在時,更讓人想趕快逃離。
「是你天生帶ㄙㄞˋ外,還是我天生倒霉?」將身子斜靠著鏡子,季睿宇好整以暇地將目光飄向眼前那位明明怕得要死,硬ㄍㄧㄥ著不發抖的人
雖然想笑,卻明白一旦笑出聲,絕對會招來他的強力反彈,搞不好會被殺了也說不定。
「絕對是你跟我的八字不對盤!要不然就是你天生是個掃把星!」初秋華感覺眼角漸漸泛出水光。「跟你搞在一起,十之八九都是壞事。」
「搞在一起?」怎麼像在姦夫淫婦似的,太不文雅了吧。
彷佛聽到他的話,初秋華看也不看季睿宇。
「早知道就不要一時善心大發幫你改考卷、早知道教授叫我的時候,就不要乖乖聽話地進去、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應該出門,假裝生病窩在家裡就好了、早知道我這一輩子就當不認識你這個人……」哭喪著一張臉,初秋華縮在牆角喃喃自語。
「你真的被嚇壞了。」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初秋華再也忍受不住,爆發了。「不行嗎?誰規定只有女人可以膽子小,男人就不能膽子小嗎?誰叫老媽生我的時候,膽子也不給我生大點!」
「別害怕,就算死也有人作陪,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死去還要好吧?只不過,因為缺少空氣而窒息的死樣子可能會有點丑。」
「你不要在那裡烏鴉嘴,我還年輕,不想英年早逝,不想提早去天堂見耶穌,更不想那麼倒霉跟你死在一起!」
「我只是打個比喻而已,而且警衛剛才也說他已經儘快趕過來了,你放心,等會兒他就會救我們出去了。」
「那又怎樣?你沒看電影裡面常演,當有人被困在電梯,然後又不是男女主角的時候,等救護人員趕到,那些人早就死得歪七扭八的了!」
季睿宇聞言,不知該笑他電影看太多了,還是該稱讚他有如此豐富的想象力。「就算我們不是主角,警衛先生一定會盡一切所能救我們出去的。」
見初秋華突然不說話,只是一徑地搖頭,季睿宇擔心地想上前詢問。
「不要過來!」
他不解地挑起單邊的眉。有時候,他真的有股想敲開他腦袋的衝動。「怎麼?為什麼我不能過去?」
「那邊的空氣是你的,這邊的空氣是我的,你不要趁機過來偷吸我的空氣。」初秋華手一揮,劃出了一個對角線,將電梯區隔成兩半。
他就是有辦法逼他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樣分也沒用,這裡的空氣就這麼多而已。」
「要你管,反正你就是不準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表面上進行,季睿宇看了看,已經過了六分鐘了。
今天正是學校的期中考,替教授監考這種輕鬆的工作早就被那四人搶去做,而改考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他的頭上來。
為何說不討好?因為有些擔心成績的學生,會在他的研究室外流連徘徊,臉皮厚的就直接登堂入室,要求他改松一點,讓他們能低空飛過。
偶爾有些學生還買會吃的東西來賄賂他。
他是很想成全他們的願望,偏偏有些學生分數真的是太低了,就算他想替他們「力挽狂瀾」,卻還是無法讓他們及格。
那時,他們就會不甘心地在外站衛兵,除非他改變心意,否則絕不輕言放棄。
實在不想面對學生的苦苦哀求,又為了求個清靜,他只好在教授的辦公室改考卷。一到辦公室,就看見初秋華一人埋頭加班,其它人早就下班了。
見到他來,他先是楞了一下。「教授在裡面。」
季睿宇還來不及跟他說句話,教授就探出頭來叫他進去,也叫了初秋華進去。「小初,你也過來一下,有工作讓你發泄發泄你的精力了。」
當教授叫季睿宇時,原本還坐在辦公桌前的初秋華立刻快速整理好桌上所有文件,腋下夾著他的公文包,一副腳底抹油準備要落跑的樣子,聽見教授叫他時,身子還明顯地僵住。
「教授,我哪裡還有什麼精力?」又不是超人……
距離初秋華較近的季睿宇,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含在嘴裡的嘀咕,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年輕人不是一天到晚都很衝動的嗎?可見你們就是有太多的精力沒處發泄,我現在是讓你有正當的管道發泄你過剩的精力,免得你回去之後管不住體內的衝動而干下壞事。」
「教授,您就饒了我,我現在累得只想躺在床上睡覺。」
「早睡早起固然對身體好,但那是老人家的權利,你這年輕人怎麼可以三不五時就把累這個字掛在嘴邊?你看看睿宇,我從聽過他喊累。」
「人家天生體力好,做什麼都厲害,哪裡是我這肉腳比得上的。」初秋華隱約露出酸溜溜的語氣,末了,還瞪季睿宇一眼。
怪了,他什麼話也沒說,就無辜的被奉送了一個大白眼!像故意揶揄那倒霉的人,季睿宇回了他一個極耀眼的笑容。
「說那什麼話!你就留下來幫睿宇改考卷,改好了放在我的抽屜。來,鑰匙給你們,別忘了離開之前,要仔細檢查所有的鎖是不是全鎖上了。」
像顆泄了氣的皮球,初秋華無力地垂下肩,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那串鑰匙,點了點頭。
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他們兩人挑燈夜戰,沙沙沙的翻閱聲和原子筆聲回蕩在寂靜的辦公室,被劃上的r筆考卷緩慢地在右邊增加,卻遠比不上左邊迭了一本原文書高的考卷。
等到考卷完全改完,手也快廢了,而上完最後一堂課的夜校生正好踏出校門。兩人動作快速地將東西收拾好,也照教授的話將考卷鎖在他的抽屜。
大理石砌成的走廊上沒有電燈,往外一看,學校也幾乎罩在蒙的路燈之下。走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大樓內,兩人完全被黑暗包圍。
電梯就在前方的轉角處,要非常小心才能不讓自己撞到突出的牆角和放在廊上的垃圾桶。
突地,「啊!」凄厲的慘叫聲從季睿宇的右後方發出,他心一驚,趕忙轉過身。隨即——
「嗚!」短促的悶痛聲同時從相撞的兩人口中溢出。
一臉痛苦地撫著鼻子,季睿宇心急地詢問:「你沒事吧?」依兩人的高度,自己撞到鼻子,而他應該是撞到額頭。
「有……聲音。」初秋華意圖保持鎮定,但說話嗓音卻如蚊吶。
人不可貌相,季睿宇今晚是徹底了解這句話的真正意義了。
不論罵人或生氣都不肯輸人,若是講不過就在背地裡暗罵,還有嘴上功夫也頗多鑽研的初秋華,竟然……會怕黑!朝天辣椒也會怕黑!
他不知道一個人的面貌竟會如此多變,就像天上的浮雲,從來有固定的姿態,令人目不暇給,卻又忍不住期待下一刻它會變成什麼模樣。
奇妙的是,他心中並沒有一絲厭惡,有的只是驚訝之後,不自覺浮上嘴邊的笑容。
「別緊張,只是我不小心踢到垃圾桶而已。」
初秋華微微頓了一下。「……是嗎?」語調飄浮的嗓音裡帶著濃濃的懷疑。
「走廊實在太暗了,我看,你還是拉著我的衣服,免得等會兒跌倒連累我。」雖是嘲諷,卻是另一種關心。
「誰……會連累你!你不要連累我就好了!而且,我才不會跌倒!」
怎麼這話有點虛張聲勢的感覺呢?
「好吧,那就算了。」
黑暗中,一心只在意四周任何風吹草動的初秋華,根本看不到掛在季睿宇唇畔的笑。
「等等……」停了一會兒。「為了避免任何意外生,你還是牽我的手好了。」說罷,一隻手迅速搭上他的手臂,緊緊地。
這不叫牽,應該叫抓吧?
胸口湧起一抹類似憐惜的悸動,還有不曾出現在心底的幸福感,季睿宇不禁會心的一笑,將閃爍著溫柔光採的迷人黑眸飄向在他心中愈來愈重要的人兒。
只是感人的情節並未如願地持續下去,好不容易兩人摸黑走到電梯,正鬆了口氣坐上電梯時,偏偏災星罩頂,想躲也躲不了。電梯在一陣搖晃后猛然停在五樓。頭頂的照明也忽明忽暗,兩人註定倒霉地被困在電梯中。
季睿宇急忙按一旁的呼叫器,過了半晌,彷若從的遙遠彼端傳來一道模糊不清的男人聲音,而那應該是警衛的男人也表明會儘快趕過來救他們。
誰知,過了三分鐘、過了六分鐘,連個蒼蠅也沒出現。
***
季睿宇看著精神已快接近崩潰邊緣的初秋華,心一緊,硬是將他拉到自己懷中。
「不要……你放開……」或許是不想自己的狼狽被他看見,初秋華飛快抹掉眼上還不甚明顯的淚滴,邊扭著身子想掙開他的雙手。
「別哭。」季睿宇柔聲地安慰。
以往都只有被他撲倒在地的分,頭一回真正將他擁在懷中,意外地發現他的身子沒幾兩肉,頗有骨感,與女人的溫香軟玉有著天壤之別,卻更能引起他內心深處的依戀。
薄弱的肩頭此刻雖然垂了下去,可是他知道,當那張小臉恢復生氣時,身子卻挺得比任何人還要筆直;雖然那不適合男人的水汪汪大眼正被淚水淹沒,可是他很清楚,當他恢復生氣時,大眼裡卻閃著連滿天星斗都比不上的光芒。
幾乎淡到難以嗅出的檸檬香味從他身上緩緩傳來,完全不同於他之前所交往過的女人濃烈的香水味,雖然平淡,卻別有一番味道。
季睿宇從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這麼浪漫地想著一個人的好。
「我沒有哭!我只是眼睛痛,揉一揉而已,我才不會幹那種丟臉的事。」哽咽著,初秋華逞強地反駁他的話。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在他身上還真是發揮到極致。
「男人哭沒什麼好丟臉的,我小時候被我家的路易追著咬,最後屁股被咬了一口,我哭得唏哩嘩啦的,我媽花了一根棒棒糖和一包餅乾才讓我不哭。」
「路耳?」哽咽的聲注入一絲好奇。
「我家最惡名昭彰的角色──雜種狗路易,牠只聽我老姊的話,就因為我老姊看我不順眼,便唆使路易咬我。後來我不甘心,在路易和我老姊的碗里放了一大把辣椒粉,我老姊是辣到嘴唇都腫起來,而路易則是一連拉了好多天的肚子。」
初秋華笑了一聲,卻又停住,不服地說道;「那時你還是小孩子,而現在我是大人了。」
「沒有人說哭是小孩子的權利,想的時候就哭,想笑的時候就笑,這應該是每一個人生來就被賦有的權利,只是因為傳統觀念保守,一直灌輸我們男人不哭才是堅強的表現,而女人哭是天經地的事。」
「你真的不會覺得很丟臉嗎?」哭聲稍稍止住,身子也從僵硬緩緩放鬆。
季睿宇搖了搖頭。「就算丟臉,也只有我一個人看到,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真的?你保證不會告訴別人,尤其是陳姐她們?」
「我保證這件事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情——」
「否則你大便被臭屁熏死、吃飯被虱目魚的魚刺梗到、睡覺時被掉下來的吊燈砸死、過馬路時被卡車輾過……」
「等等,太狠了吧。」提供他這麼多死法,而且死相還不是普通的難看。
初秋華吸了吸的鼻子。「誰叫你的信用讓人懷疑。」
他聞言,簡直哭笑不得。「我有做過什麼讓你懷疑我的信用了?」天地良心,要定罪之前也得要有證據才行。
「上次我在廁所裡面,你在外面跟別人我亂說膀胱無力又腎虧。」指控的語氣加重。
想了一下,好像……有那麼回事!但他還來不及回答,初秋華又吼道:「別跟我你是什麼宮x花或陳x蓮的雙胞弟弟,不巧最近得了失憶症。」
呃……季睿宇根本就沒想到這種事。「那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並沒有什麼惡意,這次我保證絕對不會跟別人亂說什麼。」
沒想到頭一次有人不相信他季睿宇的人格,而且是徹底懷疑。
「姑且相信,不過,要是被我知道你違約失信,你最好小心誰,別被我剛才說的任何一項說中。」威脅的語氣交雜著微微的抽氣聲,實在……什沒么說服力。
季睿宇有點沒輒地垂下肩,嘴角卻是上揚的。「是是,我會小心誰。」
遇上了他,原本時常處於優勢的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覺中總敗給了他。
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初秋華擁得更緊,季睿宇輕拍著他的背,另一手撫著他的短髮,發梢還有刺刺的感覺。
初秋華又吸了一下鼻子。「你說,我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似乎是鎮定了些,他緩緩地仰起頭。
「你說呢?」見他搖頭,季睿宇才接著說道:「連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呢?不過,如果註定這一刻非死不可,我也只能平靜地接受了。」
「你不會不甘心?不會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沒做?」一雙懷疑的目光飄到他的臉上。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難道能讓自己免於一死?如果我註定要死在電梯,即使不是今天,也會是將來的某一天。而且我什麼人生滋味也幾乎全體驗過了,跟別人相比,說不定我比他們還幸福,這麼想的話,就沒有什麼好不甘了。」唇角淡淡勾起。「而且我還可以把原本屬於我的機會讓給別人,這也算是造福人群吧?」
他側著頭,似乎在思考他的話。
「可是,我還是不想死在電梯。我想躺在床上,身旁最好有心愛的人握著我的手,然後一臉微笑,安詳地死去,這才是我的終極死法。」他不滿地埋怨咕噥。
季睿宇輕笑出聲。「你從哪部八點檔連續劇看來的?」他對他那近乎無厘頭的怪異思考方式可以摸個七八分准了。
「那麼多部我哪記得,反正人應該這樣死的念頭已經在我腦海里根深柢固了,你怎麼說也沒用。」他固執地堅持己見,小臉倔強地瞪著他。
季睿宇再度投降。「要不,你可以發揮你的想象力,將電梯幻想成一個溫暖的床,你正躺在上面,然後握著我的手,這樣你是不是就會死得比較舒服了?」
「你……你又不是我心……心愛的人!」初秋華鼓起的雙頰微微泛著紅暈,說話也結結巴巴。
怎麼說得一臉心虛樣,真讓人忍不住起疑!季睿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問道:「那我究竟是你的誰?」
初秋華楞了一下,隨即揚聲回答:「當然是朋友,你自己不是也說過了?」像是怕自己的話沒有公信力,還特地將他說過的拿出來用。
「你相信朋友之間也有可能變成戀人嗎?像是,原本是多年的好友,卻在某一天,兩人突然發現對對方有好感,進而發展成戀人;或是原本只是要做朋友的兩個人,卻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對戀人?」
「應該……是相信吧。」略微頓了一下,他回了贊同的答案。
季睿宇勾唇一笑。「照這樣說來,我們也極有可能發展成為戀人了,你說是不是?」
他聞言,驚惶失色的大咆:「你是男人!我怎麼可能跟你變成戀人?」搖著頭極力否認。
「男人之間就不可能嗎?」語氣雖輕柔,卻隱含著一股逼進的氣勢。
不知什麼原因,初秋華的臉飛過一片紅霞。「當然不可能。」一字一句堆積成的鄭重說明掩飾不了他那飄忽的眼神。
乘勝追擊的好時機,豈能放過?
「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世界上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生嗎?」中低音的嗓音又加入了一道強硬的姿態,令人無法逃避。
他張了唇,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賭氣的偏過頭。「都要死了,幹嘛還在為這種聊的問題爭吵不休?是想要讓我死也不得安寧嗎?」
知他有轉意移話題,季睿宇一點都不像被困在電梯、隨時會翹辮子的人,反而從容不迫地兩手交迭於胸前。「你不否認吧?」
初秋華緊抿著嘴不回答,等於是間接默了他的話。
「那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可能會——」
似是惱羞成怒,初秋華打斷了他的話,忿忿然地問道:「你又不是同性戀,幹嘛一直重複這個問題,還非要我附和?」
沉默了一下,季睿宇正想著該如何回答,不料初秋華的臉色在瞬間丕變,一把推開了他,整個人縮到角落,用著既驚慌又敵視的眼神狠狠瞪著他。
「我知道了,原來從以前你就對我心懷不軌,所以才一直處心積慮地接近我!沒想到我竟然會笨得被你騙過,想說你只是個嘴巴賤、愛欺負人之外,還稱得上是個不錯的傢伙,結果你看我長得可愛,竟想要對我先奸后殺,所以藉機把我留下來!你這個人面獸心的超級混蛋、豬狗不如的禽獸、連我放出來的屁都比你還要有價值的爛人、臭水溝裡面的大便也比你還香的臭王八!就算你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我也不會讓你這種應該被閹了老二的人得逞的!」
瞧他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還證據鑿鑿地定他的罪,讓季睿宇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真要對他干出那種人神共憤的事來。
他徹底地被打敗了……只有這個人,可以讓自己的心無時無刻都充滿了新鮮的體驗,可以讓自己明白,原來以前那些戀情根本比不上和他在一起時的有趣和……悸動。
就算他正一臉憤恨地怒瞪著他,他卻仍止不住想親吻他那喋喋不休的雙唇的慾望。
「你……你別在那裡動什麼歪念頭,雖然我不是女人,可是我也會咬舌自盡,以示我的清白。」
他敢肯定,他那句話絕對又是從哪部連續劇學來的。他似乎更進一步的了解他了!思及此,季睿宇忍不住溫柔地笑了。
「你淫笑個什麼勁?我……我……」忽地,他像是上氣不接下氣似的緊揪著領子,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又怎麼了?」瞧出他的不對勁,季睿宇連忙拉過他。
「都是你……害我浪費了一大堆空氣……別過來……」似乎是力氣盡失,初秋華虛軟地順著牆壁滑落至地面,還邊揚手揮開季睿字的攙扶。
「你這小腦袋裡到底裝了多少連續劇的情節?我要是要對你先奸后殺的話,一定會選在賓館,好好的享受之後,再神鬼不知地將你棄屍在那裡,怎麼會笨到搞得我自己也要死。」失笑地蹲下身子,坐在他的旁邊。
「那你……幹嘛問……我那個?」
「你先別說話了。」見他已有些呼吸困難,他有型的眉過微蹙了起來。「電梯的里空氣可能愈來愈少了,你最好不要再費任何力氣,以保持體力。」
不到最後關頭,總會有一線生機,季睿宇不擔心自己會怎樣,反是擔心眼前的人。看他痛苦的模樣,彷若感同身受,戀他的心,不自覺地被揪緊了。
「反正……橫豎都是要死!」話落,泛紅的眼眶又蒙上了幾許水光。
季睿宇溫柔地拭去尚未奪眶而出的眼淚,順勢將他的頭壓上自己的胸膛,輕聲細語道:「你不會怎樣的,我會把我的空氣給你。」
「給我?」
季睿宇勾起唇。「就像這樣……」似呢喃的低語消失在緩緩近的雙唇里。
輕輕地吻上那略微豐厚的下唇,季睿宇幾乎把持不住想要深深侵入那柔軟內壁的慾望,尤其在嘗到了他唇上甜美的滋味,更是引人心猿意馬。
憶起在他喝醉時,自己算是趁人之危地偷了個吻,棉花糖般軟綿綿的觸感一直在心中迴繞,不停地鑽進他的血液里,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當那已在體內融為一體的滋味就在唾手可得的範圍之內,怎麼能教人不衝動?
但……那個不解風情、連他話里的含意也聽不出來的遲鈍傢伙會不會嚇一大跳呢?季睿宇深深地往他唇中吐了一口氣,在天人交戰的最後一刻,理智戰勝了慾望。
「新型的人工呼吸,怎樣,有沒有比較舒服了?」季睿宇笑著看那還張著嘴、傻住的人。
過了三秒鐘,初秋華的臉整個脹紅了起來連,軟垂的耳根子也遭受波及,幾乎可以說頸部以上無一倖免。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也會臉紅的這麼誇張……和如此害羞。
「你還跟沒我說有沒有比較好一點?」
他聞言,楞楞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像是錯了似的直搖頭。
「又點頭又搖頭,我猜,點頭是說有好一點了,那搖頭是什麼意思?我可猜不出來。」
不敢看他的臉,還處在遊魂狀態的初秋華直接將臉埋在自己屈起的雙腿間,只露出那兩截泛著粉紅色的耳垂。
「你問我為什麼要問你那個問題,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你可要拉長耳朵聽清楚,別亂晃神。因為——我、喜、歡、上、你、了。」想來想去,還是單刀直入比較容易讓那神經大條到跟電線一樣粗的人了解。
初秋華瞬間身子僵住,然後刷地抬起通紅的臉,一副不相信地低嚷:「你騙人!你明明就交過女朋友。」
「我是交過女朋友,也從未想過會有喜歡上男人的一天,但是,愛情要來就來,又來得如此措手不及,等我發現了,早就已經中了你的毒!喜歡看你生氣的模樣,喜歡逗得你氣急敗壞,喜歡聽你罵人時的語調,我沒神通廣大到能阻止自己的心。」
不算肉麻的表白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季睿宇突然想到,以往都是女人主動示愛的倒追情形居多,自己從沒主動追求過別人。
初體驗呀……感覺還真不錯,尤其是看到眼前那像金魚嘴一張一合的人的傻模樣時,更是難以抑止的悸動。
「騙人……」初秋華喃喃地輕聲道,卻在接收到身旁直射而來的火熱眸子時,神色起了波動。「是你想出來的整人遊戲嗎?因為我對你很兇,所以你想藉機整我,好看我笑話?」
天呀,難道他能想到的都是這些而已嗎?季睿宇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或許有被虐的傾向,才會喜歡上將他難得表白的心意當作整人遊戲的傢伙!
「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扯了個苦笑,他拱手虛心請教。
「……至少要捧著一束鮮花,然後再深情款款地對心儀的人說我喜歡你,再來就是一連串的猛烈追求攻勢。」
季睿宇莞爾一笑。「你希望我這樣對你嗎?」
「我又不是女人!我只是根據一般男女交往的模式,並不能套用在我們兩個身上,而且就算你對我這麼做,我只會當你是瘋子,直接叫警察來捉你。總而言之,你這個狠心甩掉美人的負心漢說的話,我是一句也不相信。」他振振有詞地說道。
照這樣看來,他們兩人之間有非常嚴重的溝通障礙,即使他說得口沫橫飛,也極有可能一點展也沒有。
「要是用行動表示呢?」唇畔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季睿宇迅雷不及掩耳地拉過他,大膽地來個法式熱吻。
就是這種屬於他的獨特氣息,充滿著柔軟的觸感及甘美的芳香,惑動他體內滾燙的血液。他撬開他的唇,唇舌毫不放過任何沾染著他味道的濕潤內壁。刷過他敏感的上顎,感覺他的身子一顫,再用舌尖描繪如珍珠般的貝齒,強硬地纏上他退縮的舌。
等到兩人的喘息聲掩蓋過唇舌交融的嘖嘖聲,季睿宇才放開他。
這下子,真的是神遊太虛去了。
只見初秋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彷佛被人下了定身咒,動也不動。
驀地,有人從外頭用力撬開了電梯的門,一個陌生人探進頭來。
「喂,你們兩個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還是不舒服的?」
清涼的空氣頓時注入電梯內,季睿宇深吸了口氣,邊跟來救他們的人搖頭示意。
「另一個也沒事嗎?看他臉色不對,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初秋華這才如夢初醒地跳了起來,衝出電梯。「沒事沒事,不用叫救護車了,謝謝。」臉紅歸臉紅,初秋華還是不忘跟他們道謝。
「沒事就好。真是不好意思,耽擱那麼久才來。還不是老王那傢伙本來是要來救你們的,誰知酒喝了太多,沒看清楚路,不小心撞到學校的路燈昏倒,我巡邏回來看見警衛室沒人時又四處找了一遍,好不容易找到老王,他才告訴我你們被困在電梯裡面。幸好你們兩個都沒事,要是鬧出什麼人命,肯定不是辭職了事這麼簡單的。」
一點也沒察覺他們兩人之間怪異氣氛的年輕警衛自顧自地說話,因為保住了工作而大大鬆了口氣。
「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先走了,謝意你救我。」話才落,初秋華快速地疾步離去,就像是……落荒而逃。
逃得還真快呀……季睿宇看著來不及攔住他的手,再緩緩移向黑夜中那道模糊的背影,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