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微風輕輕吹著紗窗,遠處的霓虹一閃一閃。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總是背對著我?」蘇離隔著厚厚的濃霧,但她知道她的面前一定有一個人,因為她無數次地見過他的背影。
「我是誰?我是誰?」那個背影緩緩地轉過身。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你知道嗎?」就在他的身子要整個轉過來的時候,蘇離好似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了回來。睜開眼,發現床頭的燈亮了,柔和的燈光下,李超群正緊張地望著自己。又沒見到他的臉!
「我又做夢了吧?」
「有沒有頭疼?我去給你拿葯。」李超群放開緊握著的蘇離的手,起身去客廳拿葯。
「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會夢到那個背影?」蘇離不明白,為什麼又會夢到那個人的背影,卻依舊看不清他的臉。
夢裡的那個背影很熟悉,可是蘇離仔細地想過很多次,把自己認識的人都對比一遍,卻沒有一個人是他。難道自己會無緣無故地夢見一個陌生人嗎?而且不止一次。
「不要再想了,不然一會兒又會頭痛了。來先把葯吃了,然後繼續睡覺。」李超群拿著一個馬克杯,把葯遞給蘇離,然後把杯給她。
「吃了葯就不會頭痛再做噩夢了,再把牛奶喝完,有助於睡眠。」李超群走過去,把CD放進去,按了開關,頓時空氣中瀰漫著悠揚的小提琴聲。
在蘇離的記憶中,只要一感覺不舒服,就會有這支熟悉的小提琴曲陪伴著她。這清新悠揚的樂聲可以給她帶來安心。
吃過葯,把一馬克杯的牛奶喝完,李超群接過杯子細心地把門半掩著,這樣有聲音他可以第一時間趕過來。
床頭的燈沒有關,看著黃色的燈光在床頭映出小小的光圈,蘇離閉上眼睛,天亮還早著呢。
「閉上眼睛就是天黑。」突然間很奇怪的一句話閃現在腦海中。像流星劃過夜空一閃即逝,這句聽起來很有韻味的話是誰對自己說過的呢?
燦爛的陽光,透過大片的落地窗洋洋洒洒地落進室內,原木的地板光可鑒人。蘇離早就醒來了,但卻懶懶地不愛動。
這次藥物的作用好像也不管用了,以往只要吃上一片,就會很容易睡著,而且睡得很沉,完全可以達到深度睡眠狀態。可今天卻不能抑制蘇離有些煩躁的心情,睜開眼后昨晚的夢境彷彿又更清晰了一些,甚至可以記起那個有著落寞背影的人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而且那上面的標記是NEWYORKYANKEE。
也許說不定哪一天,再夢到他,就可以看到他的臉了。蘇離樂觀地認為。這樣的念頭一閃即過,她卻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想看一個夢中人的臉。
蘇離有些奇怪自己的執著,為什麼非要對一個夢這麼在意?
披上晨縷,趿著夾腳拖鞋,蘇離開始去洗澡。
這是一間相當大的卧室,雖然不是主卧室,裡面的布置卻相當齊全,除了屋子正中靠著落地窗擺著的KINGSIZE很顯眼的大床,再就是雕花的梳妝台,還有一個單人的真皮沙發。沙發對面有一個電視機還有音響。窗帘是淡淡的黃色。可是蘇離卻奇怪,為什麼明明是自己的房間,但每一樣布置都不是自己喜歡的?看到黃色蘇離就有一種說不清楚的討厭,而梳妝台放在那,沒絲毫用處。因為她確信自己不會化妝,覺那個梳妝台擺在那很礙眼。
搖了搖頭,已經住了這麼久的房間,怎麼今天卻突然覺得哪都不順眼了?一定是那個夢影響到自己,每次做過那個夢后,都要被超群看著每天按時吃藥,讓蘇離很討厭。
不過李超群每次都在她做完這個夢后,很慎重,甚至很緊張地告誡蘇離,一定不要忘記吃藥,不然就會一直做夢,每天都會嚴重失眠。
記得第一次把這個夢告訴李超群的時候,李超群就馬上拿葯來給她吃,告訴她只要按時吃藥,就不會做噩夢。蘇離卻毫不在意,開玩笑對李超群說:「說不定下次我再夢到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他轉過身來了,這樣就知道他是誰了。」
當時李超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奇怪,蘇離還摸了摸他的額頭,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李超群回了一個微笑,不在意地說可能是最近的案子搞得自己焦頭爛額的。
就像叮囑一個小孩子一樣,李超群每天下班回來都會檢查蘇離的葯是不是按時吃掉。
蘇離卻極討厭吃藥。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李超群好像把她當成一個脆弱的洋娃娃一樣,每天都要她按時吃藥,自己明明身體好好的,無病無痛,除了有時會做這個奇怪的夢。
蘇離就像怕吃藥的小孩子,把葯給偷偷地扔掉。
可是沒有吃藥後的幾天,蘇離又開始做這個夢,夢醒后想到那個落寞的背影,總有一股想掉淚的心酸。
洗過澡,換上一套家居服,蘇離來到飯廳,李超群已經上班去了。
餐桌上盤子底下壓著一張紙條,「離,今天一早客戶打電話來,發現一個很重要的證人,但是那個證人現在人在外地,所以我們決定親自去找他,說服他為我的當事人作證。這幾天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忘記吃藥。想你,超群。」
看著桌子上準備好的早餐,蘇離沒有胃口,尤其是牛奶。
李超群認為喝牛奶對睡眠有好處,所以堅持讓蘇離每天都喝一杯純牛奶。可是蘇離卻極討厭純牛奶的味道。這幾天李超群不在,可以去買一些酸奶放在冰箱里。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認為很好喝的酸奶,李超群卻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他不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夥伴嗎?
半年前,蘇離得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被李超群強迫住了很長時間的療養院。李超群說之前她因為畫插畫總是熬夜,所以身體狀態不好,正好他剛完成了一個大的CASE所以有時間陪她。
兩個人在一所很偏僻的溫泉療養院休息了快一個月。蘇離很奇怪,李超群這麼有名的王牌律師,怎麼會有這麼清閑的時光?李超群解釋說,因為兩個人就快結婚了,就當是提前度蜜月。
看了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蘇離非常不喜歡。因為她的手指很修長纖細,可是卻配上這麼一個又粗又蠢的鑲著祖母綠的黃金戒指,怎麼看都覺得非常不適合。
但是她知道,這是李超群送給她的訂婚戒。還清楚地記得李超群給她戴上的時候,慎重地對蘇離講:「離,古代的埃及人認為,左手的無名指是直通人的心臟的,也代表了人的心,而戒指則代表著對愛人的承諾和對婚姻的嚮往。我把這枚家傳的戒指為你戴上去,就像在你心上刻了字一樣,那三個字就是『我愛你』。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把戒指摘下來好嗎?」
雖然不滿意戒指的外形,可是只要那代表了一個人的心意,它好看貴重與否就不重要了,不是嗎?
蘇離每次看到戒指,都會由衷地微笑,這是他與自己共度今生的盟誓啊。
即使戒指外形蠢重,蘇離也不在乎了。可是尺寸卻似乎有一點小,嚴絲合縫,即使想摘下來,也是很費勁的。笑了笑,看來李超群真的怕自己摘下這枚戒指呢,故意把戒指改得這麼緊。
李超群的父母都定居在國外,蘇離對他們的印象就是兩位老人家親切的笑臉,記憶中他們很喜歡自己。想了想她又笑了。
打開冰箱,裡邊的東西所剩無幾,也許自己應該到樓下的超市逛一逛,多買一些水果回來。
每次李超群都廚藝極佳地做上一桌子的飯菜,可蘇離的胃口卻不好,吃不下太多。李超群總說蘇離太瘦,要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當個舒心的李太太就好。看著李超群寵溺自己的樣子,蘇離不好說出口要出去工作。
以前蘇離都是在家工作的,接一些插畫。可是很長時間沒有出版社的電話找自己了,也許應該主動去找一些這方面的工作才對,畢竟不能一直等人家來找自己。
拿上包包,蘇離準備先去超市買東西,然後再去商場逛一逛。
剛走到玄關處,門還沒有打開,電話鈴就響了。
「喂,你找哪位?」
「你好,我是李超群的同事,我的資料昨天被他拿錯了,今天急著要用。」一位男聲很焦急的聲音。
「可是他出差去了,不在家,怎麼辦?」
「那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送過來,我就在事務所里,現在等著要和客戶討論這個案子,非常急。」
聽起來很重要的樣子,反正自己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先送過去,再去逛街好了。不過,蘇離發現有一個問題突然冒了出來,自己怎麼不知道李超群的律師樓在哪?
壓下了疑問,蘇離很抱歉地對話筒那邊笑笑,「對不起,可不可以把你們律師樓的地址告訴我,我馬上幫你送去。」
記下了地址,蘇離走進李超群的書房,果然桌子上有一個黑色的文件夾,和剛才那個人形容的一樣,把它裝在包里,蘇離下了樓。
叫了一輛計程車,說出律師樓的地址。蘇離忍不住又想到了剛剛的問題,自己怎麼會不知道超群的律師樓在哪?他們明明是青梅竹馬,現在連婚都訂了,不可能從來沒去過李超群的律師事務所的。
電話里那個人告訴蘇離,他們的律師樓在十二樓。進了電梯,按下了十二,很快就到了。
一出電梯門,對著的就是律師事務所的門,「頂星律師事務所」,應該就是這家了。
還沒等前台小姐詢問,一個男人就急沖沖地走了出來,看到蘇離,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一臉笑容地迎上來,「謝謝、謝謝,這麼快就幫我送來了。」
「沒關係,我正好也要出去逛街,就順道給你送來了,你不是要急用嗎?」蘇離從包里拿出黑色的文件夾,遞了過去。
那個男人對蘇離自我介紹,「我姓林,叫我林然就可以了,請問你是?」
「我叫蘇離。」
看著林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蘇離禁不住問道:「怎麼了?有什麼疑問嗎?」
「不、不是的,我是很好奇。我以為你是超群家雇的保姆,可是沒想到是這麼年輕有氣質的小姐。」林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很顯然,他不是一個慣常稱讚女人的男人。
蘇離聽了覺得很莫名其妙,「保姆?我一直在那住,從來也沒請過什麼保姆啊。超群說喜歡二人世界,所以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的。」
這次換成林然瞪大眼睛了,「二人世界?請問你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蘇離有些不高興了,這人真是奇怪,既然和超群是同事,最起碼人家有沒有未婚妻應該知道吧?
有些氣悶,蘇離沒有再理林然,就離開了。
這邊,林然還是一副不解的樣子,一邊拿著文件夾喃喃自語:「超群這傢伙什麼時候藏了一個這麼漂亮的未婚妻?怎麼自己從來不知道?而且她看起來這麼年輕。」秦嵐不是和超群很親密的樣子嗎?上次去酒吧,秦嵐看起來好像在生超群的氣,連帶著對他們幾個人也沒好臉色。調酒的時候,故意給他們調了很烈的,害他們幾個人被嗆了一陣,大家還取笑超群,一定是他沒讓秦嵐滿意,所以欲求不滿,在這裡拿大夥出氣。
林然是一個有些傻氣的律師,平常只除了在法庭上是很精明的樣子,其餘的時候都是有些獃獃的。對於李超群和秦嵐的關係他也並不了解,只是平時同事總是愛拿李超群和秦嵐開玩笑,一副很曖昧的樣子,他慢慢地也知道原來這兩個人是一起的。
秦嵐是一家酒吧的老闆,每次頂星的律師去那喝酒,都享受會員的待遇。林然平時閑暇時間都喜歡呆在家裡,很少出去泡吧。有一次,一個同事約他出去喝酒,正好林然在家也有些悶,就去了。那是第一次去秦嵐的酒吧,當時記得同事和秦嵐說這也是我們事務所的同事,然後結賬后就發現錢比MENU上少。當時林然還以為是收錯了錢,同事卻一臉鬼笑,聲稱只要是李超群的同事朋友來這,絕對打七折。因此也明白了他們的關係匪淺,但當事人都不把關係挑明,他們也就無所謂,只要一直打七折就好。
出了大廈,蘇離覺得有些好笑,真不知道剛才自己為什麼很在意。可能都是昨天晚上的那個夢,把自己弄得疑神疑鬼的,總覺得有問題。
搖了搖頭,她決定不再想這些,還是逛街去吧。
逛了一上午,蘇離買了兩條牛仔褲、三件很普通的T恤,當時就穿在身上一套。看看腳上穿的細跟尖頭的高跟鞋,很不配,於是又去一家專賣運動品的商城逛逛。裡面是一家一家的專賣,看得有些眼花繚亂。好像自己房間的鞋櫃里沒有一雙運動鞋,買什麼牌子的好一些呢?
正在思量,一個專櫃前的小姐很熱情地招呼蘇離:「你好,小姐,要看看我們新款的鞋嗎?上次你不是說想要一雙白顏色的,這次我們的新款就有白色的,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有些疑惑,不過蘇離還是過去看看。專櫃小姐挑了一雙36碼的鞋遞給蘇離,熱情地讓她坐在椅子上試。
更加疑惑,她怎麼知道我穿36碼的鞋子?難道現在的專櫃小姐都這麼厲害,只要看一下顧客的腳就能猜出來穿幾號鞋?
蘇離把高跟鞋脫掉,套上遞過來的運動鞋。真的非常合適,對著鏡子看看,這款白色的帆布鞋配上自己剛買的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純白的T恤衫,有一種充滿活力的感覺,不再是平日里那種淑女裝扮的樣子。
把鞋遞給專櫃小姐,告訴她就要這一雙。專櫃小姐開始開發票,一邊和蘇離閑聊,「這次你男朋友沒有和你一起來嗎?平時都是你們倆一起來的。」
「噢,他出差了,所以我一個人逛逛。」自己和她很熟嗎?連自己有男朋友都知道?
看來現在要努力拚業績,果真需要很大的工夫。
可是明明自己的鞋櫃並沒有一雙這樣的帆布鞋,而且李超群也只是穿皮鞋,從來沒見他穿過任何運動鞋,這個專櫃小姐卻說他們常來這裡?一定是為了業績,才這樣拉攏顧客的,畢竟被客套幾句的顧客也不會真的在意自己以前有沒有在這買過東西。
一身的裝扮來個大轉型的蘇離,逛了一上午很累,決定去喝杯咖啡,順便再來份簡餐。
蘇離邁步進了一家城市心情咖啡屋,看起來人不是很多。現在是午餐時間,用餐高峰,吃食店裡都是人頭攢動,蘇離不喜歡去和很多人擠座位。
吃過午飯,感覺力氣又一點點地回復過來,蘇離再接再厲,去一家連鎖書店準備挑幾本漫畫回去看。很久沒有畫插畫了,腦子裡空空的,也許多看幾本漫畫,會有一些靈感。
因為不是周末,書店的人並不是很多。蘇離在書架前挑挑揀揀,很快就拿了五六套漫畫。多數人看漫畫只是為了看情節,不過蘇離卻是看圖、看人物的設計造型。甚至看漫畫人物房間的擺設這些不引人注意的東西。
這些書夠自己鑽研一陣子了,蘇離抱著漫畫,有些蹣跚地向結款的方向走去。
雖然是五六套漫畫,但是每一套都至少有五六本,所以蘇離捧著的五六套漫畫就像一座小山一樣,而且肩膀上還挎著包包,左手的手腕處還掛著裝衣服的袋子,她一邊走一邊抱歉地喊著借光。
對面,一個男人同樣捧著很多本書,看到蘇離更誇張的樣子,想趕快閃開,卻因為一不留神,腳下一個打滑,把手裡的書全摔出去了。
正巧一本書飛到了蘇離的腳下,想要躲,卻已來不及,蘇離的書也都掉在了地上。
那個男人趕快站起來道歉,然後蹲下身子,先幫蘇離撿書。
「奇怪,你的手指上怎麼會有文身?」那應該可以稱為文身吧?雖然是紋在手指上。看到眼前的手一本本撿著漫畫,蘇離的視線卻被男人的無名指吸引過去了。
抬起頭,沖著蘇離笑笑,「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朋友說,這個紋在左手無名指的圖案,好像是一枚戒指的圖案。」
「嗯,我想也是,一定是枚戒指,要不然誰會把文身紋在手指上?」蘇離覺得男子的回答很是奇怪,為什麼他自己的文身都不知道,卻要用朋友來告訴他?
「那你朋友有沒有說這有什麼特別的含意?」撿著書,蘇離繼續好奇地問道。
「他也不太清楚,其實這也是他亂猜的。」想想那個撿自己回家的傢伙,歐信傑報以苦笑。
終於蘇離的漫畫書都撿了起來,歐信傑幫她拿著一部分,他的書還是繼續散落在地上。
「我先幫你把書送到收銀台,然後我再來拿自己的書就好了。」
「謝謝。」
兩個人捧著書到了收銀台,「一共是358元,收您400,找您42元,請收好。」這麼多本書,裝了好幾個方便袋才算是裝完。提著袋子蘇離走出了書店。
歐信傑又返回去把掉落在地上的書收好,來到收銀台結賬。
出來后卻發現蘇離站在門口。
「你沒走?」聲音里卻是抑制不住的驚喜,發現自己有些過於興奮的聲音,歐信傑趕忙放輕了語氣,「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是啊,不過我要謝謝你幫我撿書。」蘇離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很爛,明明是因為他的緣故,書才會掉了一地。
「要不是因為我,你的書也不會掉,應該是我給你賠罪才是。」歐信傑很有自知之明。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半天,忽然相視一笑。
「我們在說些什麼啊?總之很高興認識你。」歐信傑笑著說。
「我也是,而且我對你手指上的戒指很感興趣,那個圖案看起來很神秘的樣子。」蘇離從小喜歡繪畫,對一切圖案都很敏感,尤其畫插畫,要自己很有想象力才行。看到歐信傑手指上的戒指文身,那個圖案讓她覺得有無窮的想象。那小小的文身,卻好像一個漩渦,要把她吸到風暴中央。
「其實我自己對它也很好奇。」
「怎麼會?是紋在你自己身上的,你怎麼會不清楚呢?剛才我聽你講,好像你並不清楚你的文身是怎麼一回事?」蘇離有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完全忘了面前的人是陌生人。
「我們去那邊坐會好嗎?我看你拿這麼多東西很累的樣子。」歐信傑很體貼地接過蘇離手中的兩個袋子。
「好啊。」
附近有一家小店,專賣珍珠奶茶,現在店裡人並不多。
「我叫蘇離,你可以叫我阿離。」蘇離很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紹。
「我叫歐信傑,聽起來很別口的樣子。」
「那我乾脆叫你阿信好了。」
「阿信?不會吧,好像阿信不是日本電視劇里的那個女主人公嗎?」歐信傑一臉苦相,記得林永強撿自己回來的時候,看到身份證上的名字,就決定叫他阿信。雖然當時他失憶了,但是對這個名字卻是很敏感,一拳打了過去。害得林永強眼圈青了好幾天,以後雖然和他總開玩笑,卻是再也不敢叫他阿信了。
「可是我覺得叫你阿信很特別啊。」蘇離一副很好玩的樣子。
歐信傑奇怪,為什麼這個剛認識不到十五分鐘的女孩,稱自己為阿信,自己卻完全不在意,如果被林永強見到,說不定會笑他重色輕友。
「那好吧,阿信就阿信吧。」
「你還沒說為什麼你自己也不知道手上會紋個戒指。」蘇離並不是一個好奇寶寶,可是對這個神秘的文身,她卻有一探究竟的願望。
「如果我跟你說我失憶了,你信不信?」歐信傑自己有時都不相信。
據林永強在他醒來后對他講,他當時躺在路邊,因為是山路,很少人經過。等林永強發現他的時候,他可能已經躺在路邊有一會了。送去醫院,醫生說他多處骨折,渾身上下給他都上了夾板和石膏。頭卻只有輕微的撞傷,包了紗布。
當時歐信傑除了裝有身份證和幾張銀行卡外,身上什麼都沒有了。
林永強這個人平時很誇張搞笑,但卻是一個非常有正義感和慈悲心腸的人。如果換作別人,見到一個渾身重傷到處是血的人,一定會嚇到逃跑,而不是救下他這個燙手山芋。
歐信傑卻並沒有給林永強添很多麻煩,傷勢恢復得很快。沒多久就可以下地了,這期間林永強一直沒有聯繫到歐信傑的家人,所以出院后,林永強就把歐信傑帶到了自己的住處。
正好林永強和女朋友剛分手,所以在房間里多加一張床,歐信傑就在那住下了
另一個林永強不得不收留歐信傑的原因就是,他失憶了。
在醫院裡躺了三天後,第一次醒來的歐信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問他家住哪裡,做什麼工作,他都一律搖頭。
問了醫生,醫生也說可能是失憶了。失憶是一種奇怪的病症,只是會忘記某些事,並不代表會把吃飯穿衣這些生存的基本技能忘掉。一般來說,失憶的人一樣會寫字算數,學過的東西依然會記得。
林永強救人救到底,不過歐信傑卻很痛苦。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是非常沒有安全感的。
「你說你被一個陌生人救了,然後住在他家?」蘇離看著眼前的這個大男人,明明他的身材勻稱健壯,可為什麼蘇離覺得他的肩頭卻很瘦弱不堪一擊呢?也許是因為他的身世吧,讓蘇離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很需要安慰。
看著蘇離明顯溢出來的同情,歐信傑卻沒有往日對待別人同情的臉,想一拳揮過去的衝動。
「是啊,就這樣他收留了我。不過他很黑心呢,堅決要我賠償他的損失:什麼醫療費住院費、他家的房租、煤氣水電、伙食費,甚至還有精神損失費呢!」想想那個林永強,一臉貪財相,歐信傑就想笑,明明是他希望自己趕快振作起來,卻故意裝出一副「你要還我錢」的架勢來。
「為什麼還有精神損失費?」蘇離一臉不解。
「因為他說當初被我一身是血的樣子嚇到,要收壓驚費,還有……」歐信傑卻沒有接著說下去。總不會對剛認識的蘇離說,林永強裝成大茶壺的樣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自己控訴,只不過叫一聲阿信就被打成烏眼青,當然要收精神損失費,還有身體創傷費呢。
蘇離卻沒注意到歐信傑沒說完的話,只是很認真地說:「他一定是個好人,他一定是想讓你快點振作起來對不對?」
「是啊,所以我現在很振作地開始努力工作賺錢。」給了蘇離一個了解的微笑,眼前的這個女孩和自己想的一樣呢。
「那你做什麼工作?你現在只有身份證,沒有學歷證明,又失憶了,怎麼工作呢?」蘇離一臉擔心,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一個剛認識的人有這麼多麼的在意。
「如果我說,我只是記不起以前發生的事,卻清楚地記得自己怎麼工作,你會不會驚訝?」
「不驚訝,因為好像失憶都是這樣吧?我記得以前看過一條新聞,一個大學里的女生,因為走在路上摔個跟頭,醒過來卻把自己男朋友給忘了。之前她和男朋友總吵架,因為她男朋友很花心。我想她一定是潛意識裡很傷心,所以就把關於男朋友的事給忘了。新聞上說,當她回到宿舍,看到放在床上織到一半的圍脖時,問室友,這是誰的東西?大家才知道她不對勁,可是不論怎麼提醒,她就是完全記不起來自己有男朋友這回事。她除了把和男朋友有關的一切忘了之外,其他的都還記得。」
「哈,你不會是因為女朋友讓你失望,所以就把以前的事都給忘了吧?」蘇離想想,說不定還真有這種可能呢。
「不說這些了,那你相信我還有能力工作?」
「當然相信啦,那你的工作是做什麼的?」
「主要是編程,我剛設計出了一套軟體,賣的錢應該夠用一陣子,當然去掉還給林永強的錢。對了,就是他救的我,你可以叫他小強,他自己絕對不會反對。事實上,他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我的軟體還多虧他才賣出去的,他是一名超級業務員。」
「你這麼厲害?我對電腦就不行,一竅不通。」
接下來,林永強就成了兩個人的聊天話題。
蘇離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和一個人聊了這麼多,只不過才認識,卻聊到了他的朋友、他的工作,甚至他偶爾想到的零星回憶。
「這麼說你是孤兒?」蘇離問道。
「是啊,有一天早上我突然醒來,忽然想起,我其實是一個孤兒,好像是在孤兒院長到成年人的,所以就告訴林永強不用再費力去聯繫我的什麼父母親戚了。」說到自己是孤兒,歐信傑並不太難過,雖然失了憶,但是作為孤兒那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不去為這件事難過了吧。
「你知道嗎?我也是孤兒,從小我就在超群家長大,是他父母收養了我。」
「超群是誰?」
「他是我未婚夫。」
原來是這樣,她已經訂婚了!
一時間,氣氛還是有些詭異。歐信傑不明白,怎麼自己聽到她已經訂了婚居然會有一種心痛的感覺?
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應該就是訂婚戒指吧。
「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聊吧。」歐信傑突然起身準備離開。
看著突然轉變的歐信傑,蘇離不知道他為什麼聊得好好的,卻立刻要離開。
「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蘇離急急問歐信傑。
「是的,我不編程序的時候都會來這家書店來逛逛的。」歐信傑看到蘇離突然有些不舍的臉,自己也不想就這樣離開,只好變相地告訴她,以後可以在這家書店見到他。
「我知道了,我下次會來這裡看免費的漫畫。」蘇離狡黠地沖歐信傑笑了笑。
「漫畫真的好貴,下次來用看的就好。」
「那我們下次見。」
歐信傑結了賬,出去,幫蘇離攔了一部計程車,然後把書提進去,揮了揮手轉身向反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