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終極考驗
「千千!千千!」
「燕郎!」
燕飛在心靈的奇異空間問道:「千千你在哪裹呢?」
紀千千應道:「我現正坐在馬背上,小詩在我身旁,位置是桑乾河的南岸,可以遠眺你兄弟拓跋-的陣地。燕郎啊!發生了甚麼事呢?山寨起火了,燕人都顯得很慌張,慕容垂亦馳返獵嶺去了,我從未見過慕容垂這樣的神色,他害怕了。」
燕飛道:「你身邊還有甚麼人?」
紀千千道:「除風娘外,還有十多個女兵和百多個燕族戰土,他們該屬慕容垂的親兵系統,全是精銳的戰士,其中有幾個更是高手。」
燕飛道:「千千不用害怕,山寨的火是我們放的,目的是燒掉慕容垂的糧草,現在成功了,餘糧將不足以支持慕容垂返回中山,令慕容垂陷於絕境,他只剩下一個選擇,就是以你們來換取安全撤退。」
紀千千的喜悅如潮水般湧進燕飛靈神的天地去,呼道:「燕郎啊!」
燕飛道:「千千再不用擔心慕容垂獸性發作,在現今的形勢下,他是不敢傷害你,因為你已成為他唯一的談判籌碼,失去你是他負擔不起的事。」
紀千千答道:「明白了!我會以死相脅,教慕容垂不敢造次。」
燕飛道:「千千隻要耐心多等二天,待我們的荒人兄弟到達,一切可以依計劃進行。說不定憑百輛糧車,可逼慕容垂把你們交出來。我要走哩!」
紀千千歡喜的道:「燕郎珍重!我和小詩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燕飛睜開眼睛,山寨的情況映入眼帘,寨內大部份房舍均被波及,整個山頭陷進濃煙裹,如此猛烈的火勢,再沒有任何人力能阻止。
向雨田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慕容垂劣勢已成,士氣更受到最沉重和致命的打擊,任他三頭六臂、兵法如神,也乏回天之力。我們可以走哩!」
燕飛由衷的道:「謝謝你!」
向雨田探手搭上他的肩頭,微笑道:「我至少有一半是為自己的小命著想,因為我曾當眾許諾,在救回紀千千主婢前絕不退縮。哈!」
燕飛笑道:「我們走吧!」
兩人離開山脊,此時第一線曙光,出現在柬面的地平處。
跋-立在乎頂丘上,神情古怪看著遠方獵嶺不住冒起的黑煙。在他兩旁的楚無暇、長孫嵩、叔孫普洛和一眾親兵,人人臉露疑惑之色,反是對正於五里許外,建立起夾河壕陣芻形的燕營沒有著意留神。
叔孫普洛道:「或許是慕容垂下令燒寨,以免手下因有退路而鬥志不強,此為破釜沉舟之計。」
長孫嵩搖頭道:「可供六、七萬人支持一段長時間的糧草,豈是一夜半晝能從崎嶇難行的山區,全轉移往日出原,慕容垂方面肯定出了嚴重的事故。」
叔孫普洛道:「天氣這般潮濕,絕不會失火,除非……唉!但怎麼可能呢?」
拓跋-瞥身邊的楚無暇一眼,暗忖當有手下大將在場,楚無暇會知機的不發一言,安守本份,如此知情識趣,確是難得。淡淡道:「沒有可能的事已發生了。」
長孫嵩愕然道:「誰人能在燕人全神戒備下,放火燒掉他們的糧貨?」
拓跋-油然道:「燕飛再加上一個向雨田,可以創造任何奇迹。」
話猶未已,燕飛現身右方丘緣處,眨眼間來到眾人身旁。
拓跋-雄軀一震,向燕飛道:「兄弟!是你們乾的嗎?」
長孫嵩和叔孫普洛連忙後退,讓燕飛直抵拓跋-身旁,燕飛頷首應道:「我們至少燒掉慕容垂一半的糧食,加上龍城兵團的損失,慕容垂即使縮食,該捱不過十天,縱然他立即退兵,返中山途上也要糧絕不繼。」
拓跋-雙目亮了起來,道:「沒有三、四天準備工夫,他休想撤軍,何況我會令他欲撤不得,進退兩難。」
長孫嵩道:「如果慕容垂立即使人飛報中山,而假設中山的慕容寶能在數天之內籌集大批糧食,但沒有二十天的時間,也休想送到日出原來,慕容垂現在可說是陷於絕境,我們大勝可期。」
燕飛搖頭道:「慕容垂是不會退兵的,因為他手上有憑藉,非是處於一面倒的劣勢。」
拓跋-嘆了一口氣,道:「向雨田在哪裡?」
燕飛道:「他去通知荒人,著他們進軍至燕人營地南面,布陣立營,好與我們成犄角之勢,制衡慕容垂。」
拓跋-皺眉道:「這似乎與我們原先議定的計劃不同。」
燕飛平靜的道:「我有幾句話,想和你私下說。」
拓跋-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道:「你們全給我退往丘下去。」
長孫嵩和叔孫普洛交換個眼神,領頭下丘去了,眾親兵慌忙跟隨,楚無暇在拓跋-另一邊輕撫一下拓跋-手背,這才去了,轉眼問眾人走得乾乾淨淨,丘上只剩下拓跋-和燕飛。
拓跋-嘆道:「說罷!我的好兄弟!」
燕飛淡淡道:「昨天當你答應由我挑戰慕容垂,你心中並不認為那是可行的,對嗎?」
拓跋-苦笑道:「那時我心中怎麼想並不重要,最重要是我肯支持你。燕飛畢竟是燕飛,沒有可能的事終於變成事實。以前若慕容垂接受你的挑戰,他便是蠢蛋笨貨,但現在已成他唯一的機會,因關係到他慕容鮮卑族的生死存亡。你心中有甚麼想法,儘管說出來。」
燕飛道:「我要向慕容垂提出一個他沒法拒絕的要求,就是以他的安全撤走,換回千千和小詩。」
拓跋-頹然道:「這是行不通的,你送他足夠的糧食后,他大可以翻口不放人。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協調的可能性,根本是行不通的。」
燕飛道:「先不談論是否行得通的問題,回答我你是否肯作出這樣的犧牲?」
拓跋-苦澀的道:「你不明白我!」
燕飛平靜的道:「錯了!我比任何人更明白你。」
拓跋-朝他望去,雙目射出憤慨的神色,搖頭道:「你的話我絕不同意。你明白我甚麼呢?或許你對我的了解的確遠超過其它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人與人之間互相的了解有多大的極限?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孤立的,都是被切斷的個體,當我在參合陂下達把降兵活埋的一刻,你能明白我心中的感受嗎?那是你燕飛沒法明白的心情。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絕對的孤立,可是我知道自己是別無選擇,只有這樣方可以擊敗慕容垂,如果我不這樣做,異日被活埋土下的將是我的族人。我為的不是自己,而是我拓跋族,而一切苦果,都要由我獨力承擔。你知道我心中的惶恐和痛苦嗎?你曉得我害怕睡覺嗎?在無人的深夜裹,我會從噩夢中驚叫醒來,但一切只能默默忍受。我很想可以像你在邊荒集般以喝酒來麻醉自己,但我卻要苦苦克制,誰願為一個酗酒的醉鬼賣命?燕飛!你來告訴我,你明白我嗎?」
燕飛乏言以對。
拓跋-眼神轉柔,慘笑道:「我期待一生的機會終於來臨。坦白說,即使兵力對等,我若和慕容垂正面對撼,我仍是敗多勝少,這方面我有自知之明,只有在不對等的情況下,我方能打敗他。而這情況正出現眼前,你卻來逼我放過這千載一時的機會,你明白我心中的矛盾和痛苦嗎?」
燕飛頹然道:「我還可以說甚麼呢?」
拓跋-仰天悲嘯,似要盡泄心中激憤的情緒,然後倏地回復冷靜,微笑道:「兄弟!我說這番話,不是要傷害你,只是希望你明白我的感受。哈!說出來后,反而舒服多了。讓我告訴你我心中的決定吧!只要能把千千主婢從慕容垂手上奪回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作任何的犧牲,只有一個條件。」
燕飛本已絕望,聞言大感錯愕,道:「什麼條件?」
拓跋-欣然道:「在說出條件前,我想先說明為何我肯答應你,道理很簡單,因為這是你最後一個機會,錯過了便要抱憾終生,而我縱然放虎歸山,但將來卻未必一定會輸。」
接著目注燕飛,微笑道:「說到底我遠比慕容垂年輕,時間是站在我這一邊。」
燕飛心中暗嘆。拓跋-怪自己不了解他,或許自己是沒法完全明白他,又或許人與人之間是永遠沒法完全的了解對方,正如拓跋-也不會明白燕飛的心態。
自曉得仙門之秘后,燕飛對生命已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這人間世他雖只是過客的身份,但他和紀千千的愛卻是永恆的,為能與紀千千攜手共赴洞天福地,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包括投身他最厭惡的戰爭,便如拓跋-為了拓跋族的興替存亡,作出任何的犧牲,這亦是他們之間最根本的矛盾。
如果有別的選擇,他絕不願拓跋-因他而痛失苦待的良機。
拓跋-續道:「我的條件便是你必須公然挑戰慕容垂,在千軍萬馬前挫敗他,把他作為北方第一人的招牌拆下來。」
燕飛明白過來,更感到拓跋-這個條件是他可以接受的,且是兩全其美的辦法,當然此亦為一場豪賭,賭的是燕飛能在有顧忌的情況下,漂漂亮亮的打敗慕容垂。
點頭道:「便如你所言。」
拓跋-道:「你有把握在不傷他性命下擊敗他嗎?」
燕飛道:「我會儘力而為。」
拓跋-沉聲道:「必要時傷他的性命,總比讓他擊敗你好。」
燕飛點頭道:「我明白!」
拓跋-笑道:「我放心哩!待你的荒人兄弟來后,慕容垂敗局已成,我們便向他下戰書,指明要他在兩軍對壘的情況下與你進行決鬥,如果贏的是他,我們立即獻上百輛載滿糧食的騾車,你從此不再過問紀千千的事,我則立即率軍撤返盛樂,在我有生之年,不踏進長城半步。」
燕飛心中一震,道:「小-!」
拓跋-道:「我們的提議,必須是慕容垂不能拒絕的。假設贏的是你,慕容垂須放紀千千主婢回來,而我們仍贈他百輛糧車,以免他有缺糧之虞。我和慕容垂須當眾立下誓約,教誰都不敢失信於天下。」
燕飛嘆了一口氣。
拓跋-皺眉道:「我說的,不正是你心中昕想的嗎?為何你仍像滿懷憂慮的樣子?」
燕飛苦笑道:「我在害怕。」
拓跋-訝道:「害怕什麼?」
燕飛凝望他的眼睛,道:「我怕你騙我!」
拓跋-失聲道:「騙你?」
燕飛神色凝重地緩緩道:「當我擊敗慕容垂的一刻,將是燕軍最脆弱的一刻,如果你把握時機,揮軍進擊,大有可能擊潰燕人,我就是害怕你不肯錯過那個機會。」
拓跋-回望他好半晌,點頭道:「你的確比別人明白我,我也不想瞞你,我確實曾起過這個念頭。但你放心吧!我早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我不想內疚終生,覺得對你不起,不是因你為我做過的事,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如果我拓跋-騙你,教我拓跋-亡國減族,不得好死。這樣夠了嗎?」
燕飛歉然道:「算我錯怪了你。」
拓跋-移到燕飛身旁,探手摟著他肩頭,遙指慕容垂的營地,吁出一口氣道:「兄弟!你未來的幸福就在那裡。自你娘去后,我一直千方百計想令你快樂起來,但總沒法成功。現在唯一的解藥就在眼前,我拓跋-會這麼殘忍,一手破壞你的未來嗎?在此事上你可以絕對的信任我,而我們之間互相的信任,正是此戰成敗的關鍵。」
燕飛心中一陣感動,他清楚拓跋-的為人,雖然在很多事上不擇手段,但絕不會拿本族的存亡來發誓,這證明了他的誠意。
拓跋-道:「你有想過一種情況嗎?」
燕飛道:「是否慕容垂不肯應戰,只以千千和小詩威脅我們荒人立即退兵呢?」
拓跋-啞然笑道:「我想的是另一種情況,慕容垂該不會如此愚蠢,因為在缺糧的情況下,傷害你的千千,慕容垂肯定是只有一條死路可走。我想到的,是慕容垂願賭卻不肯服輸,不肯依諾把千千和小詩交出來。」
燕飛道:「那時我們將別無選擇,只好全力進攻,與慕容垂決勝沙場。」
拓跋-沉吟片晌,苦笑道:「這恰是我最害怕的情況。慕容垂的兵力仍在我們之上,如果他蓄意激怒我們,引我們進擊,主動權將躁控在他手上,吃大虧的會是我們。所以我們必須有心理準備,在任何情況下也要忍,直忍至慕容垂糧盡,我們便贏了。」
燕飛色變道:「如果他處決了千千和小詩又如何?」
拓跋-苦笑道:「你想為她們報仇,定要死忍,這是唯-擊敗慕容垂的方法,單打獨鬥他該非你的對手,可是在沙場上,卻從沒有人能奈他的何。我們縱有拚死之心,但始終是血肉之軀,只逞勇力必敗無疑。」
燕飛頹然道:「明白了!」
拓跋-微笑道:「小飛你千萬勿要氣餒,戰場上千變萵化,機會不住呈現。憑你的蝶戀花,加上向雨田,只要能掌握敵人的某個破綻弱點,說不定能創出奇迹。」
燕飛回復乎靜,點頭道:「我是絕不會失去鬥志的。向雨田正在等我,我要去了。」
拓跋-放開他,肅容道:「我會盡一切力量,為你從慕容垂手上把美人奪回來。」
燕飛拍拍他肩膀,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