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底怎麼一回事？

凌婧一直到第二天還搞不清楚昨天邵予呈發怒的原因。

不是他自己提出要求的嗎？而自己不也順從的……他為什麼突然又要自己離開？真是好心沒好報，專程去探望他，卻又遭到被掃地出門的命運，看來他們兩人的八字真是不合！

就在她一肚子悶氣發不出的情況下，電話那頭卻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凌婧小姐嗎？」

「是的，我是，請問你是……」

「你好，我是邵先生的秘書，我要通知你這個星期五晚上的七點鐘，東方總裁會在家裡舉行一個酒會，你會有一個小時的採訪時間，麻煩你抄一下地址……」

東方祺！她差點都忘了邵予呈答應過她的採訪……太好了！他真守信用！

「好的，我記下了……」拿著話筒的手指關節還因為過度的興奮而泛白。「對了，我還有兩個朋友……她們是不是也可一起參加？」她沒有忘記對朋友的承諾。

「這……請你稍微等一下。」

電話傳來了等候的音樂鈴聲，但很快的結束。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可以的，你的兩位朋友可以一起來參加。凌小姐，這不是個很正式的酒會，不需要準備正式的禮服……你還有什麼不了解的地方嗎？」

「沒有，我沒有問題！」

「好的，有任何問題麻煩你撥電話來問。」

哇，這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採訪到東方祺了！我一定得馬上打電話通知莫堇和宋妍這個好消息！

對了，剛剛秘書小姐讓她等候的時間似乎很短，那表示予呈在她的旁邊嗎？那他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告訴她？畢竟這算是一個讓他邀功的好機會不是嗎？

算了，等星期五見到他的時候，再當面謝謝他好了。

凌婧可不想遲到，畢竟她期盼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得太久了。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緊身洋裝，原本就不算長的裙子開了個不低的叉，頸項以簡單的鑽飾做裝飾……她和莫堇兩人聯袂出席，肯定會吸引在場人士的所有目光，如果再加上事先告知會晚一點到的宋妍，那真可說是天下無敵了！

哈哈，宇宙世界第一大美女就要出場了！

果然，在現場為數不算多的人身上，凌婧得意的證實了她的想法。

她們一點都沒有受到冷落的機會，忙著送飲料或是搭訕的男士，體貼的關心著她們每一根毛細孔的看法。凌婧泰然自若的應對，而莫堇卻對於自己成為目光的焦點還有些不能適應。

「凌小姐是記者？我倒是第一次在東方先生的私人宴會上，遇到被邀請出席的記者！」

「我想以後這樣的機會應該不會太少，因為東方先生不但邀請我出席今晚的酒會，他還安排待會兒將接受我的採訪。」凌婧是忍不住的得意，她恨不得能告知世人，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能力。

果然對方一聽到她的話，注視她的眼神馬上變得很不一樣，由不可置信轉變成不容小覷，再轉變成莫名的崇拜，最後反而顯現出有些曖昧不明的意味……英雄難過美人關，相信就連東方先生也難過桃花劫吧？

「凌小姐一定會因為這篇專訪聲名大噪的，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拜讀你的大作了。」

「謝謝，不過我想訪問他並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有些私人因素……」

對凌婧來說，能採訪到東方祺是她多年來的夢想，她在乎的才不是聲名的問題，而是在於她對自己成就的實現。

「私人因素？喔，我可以想見……」

「對不起，我剛好看見一個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當然，當然。」

凌婧無心再繼續他們的談話，她梭巡著四周。怎麼沒看見予呈？

「對不起，你是凌小姐吧？邵先生想請你和你的朋友過去一下。」

一位中年男子十分客氣的打斷了她探尋，並用手指出了方向。

予呈？予呈已經到了嗎？凌靖拖著莫堇，快步的往他的方向走去。予呈身邊的……是東方祺！是東方祺本人！

見她們走近，每個人臉上都明顯的表露出興奮的誇張微笑，邵予呈只是淡淡的將她們介紹給他的夥伴。

「這位是莫小姐，她目前是個插畫家，正在為自己的理想努力中。而這位凌小姐，就是待會兒要訪問你的記者。」

東方祺一一的和她們握手，並且俏皮的談笑著。

「予呈一點也沒提到兩位都是這麼出色的美女，要不然我可能早就同意你的採訪了。」

東方祺果然是個和善又沒有架子的人！這一切簡直就像夢一樣……她一定不會捨得洗手的，這上面還留有「偶像」的溫度！

「我先失陪，你們慢慢聊。」

邵予呈看見已然陶醉的凌婧……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留在現場的必要性。

「東方先生，能見到你本人真是太好了，你就像我想像中一樣的親切自然。」莫堇提出了她的看法。

「東方先生，我……我們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我們都很喜歡你，從大學時期就開始搜集有關你的資料……」凌婧已然失去平時伶俐的口舌，她想表達的實在是太多太多。

「是嗎？我真的很榮幸，不過，你可以把你的問題留在等會兒的時間發問。」

其實東方祺已經很習慣面對像這樣的反應。他會違反原則答應接受採訪，只不過是因為提出要求的是予呈，他最重視的好朋友……這位凌婧就是讓他的好友不得不屈服的女人嗎？看來她的確擁有這樣的條件。

「對不起，東方先生，飛揚的林先生已經到了。」剛剛那名中年男子提醒了主人的責任。

「好，我馬上過去。對不起，你們玩得開心點。凌小姐，九點鐘我會在二樓書房等你，上樓左邊第三間……對了，我有隻寵物在裡面，希望不會嚇到你。」

「不會的，我會準時出現的。九點在書房……」她倒像怕他忘了似的，還不忘在他走後補上一句。

這是不是真的？凌婧不可置信的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好痛！

第二天一進到辦公室，凌婧便將熱騰騰的採訪稿，還配合上由東方祺本人所提供的三張照片，悉數擺在總編輯的桌上。

總編輯的表情原本十分的漠然，因為事前凌婧一點口風都沒有吐露，但等到他拿起那一疊長達六頁的採訪稿，瞳孔逐漸的放大，呼吸逐漸的急促，揚起的嘴角也愈來愈誇張。

凌婧還真擔心他會不會高興過了頭，他的健康狀況可以承受這個意外的「打擊」吧？

「太……這是真的嗎？告訴我，凌婧，說這些不是你捏造的？」

「老大，對於一個突破萬難達成你要求的部屬，你這樣說聽起來可不太像是獎勵喲！」

「等一下，讓我再看一下內容……是真的，居然是真的，你採訪到東方祺本人了！」

什麼話嘛，好像他一開始就不認為她會達成目標一樣，真是……但凌婧還來不及抱怨，因為她的身軀已經被突然的抱住，然後又猛然的放開，差一點就讓她失去重心的跌坐在地上。

總編輯打開了他辦公室的門，用幾乎可以震破整棟大樓玻璃的聲音，興奮已極的宣布這個消息。

「各位同仁，我現在要向大家宣布一個超好、特好的大消息，我們的凌婧，我們雜誌社的標竿，可愛的同事凌婧，已經順利的完成東方祺的採訪稿了！確定是本人，確定是東方祺本人！」

許多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但迎接他的卻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是真的！她真的做到了！

像是為了取信一臉狐疑的同仁，總編輯激動的揮舞著東方祺的照片，其中一張還有他本人的簽名……慢慢的，稀落的掌聲聚集了起來，同事們開始發出各種的驚嘆、鼓噪，然後是震天價響的「鼓號樂隊」。

在凌婧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她已經被同仁團團包圍，各式各樣表達恭賀的方式，將她淹沒在小小的圓心中間。

「幹得好，凌婧，真有你的！

「這下我們雜誌社出名了，凌婧！」

「一定馬上會引起其他雜誌社的注意，哎呀，我得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老公！」

凌婧的頭髮都被摸亂了，也來不及看到底是什麼人，還激動的在她的臉上留下口水……不過她不介意，她一點都不介意，因為此刻她正被這種歡欣的氣氛所包圍，她享受這種辛苦換來的代價，果然和她想像中一樣的甜美！

「老章，這期的雜誌加印百分之五十，那些東方迷一定會搶購的！老李，把這期的封面空出來，我要東方祺這三個字大大的印在上面。珍妮，我看最好把這篇採訪稿分成三次刊登，這樣就可以連帶三集都暢銷，待會兒我們好好研究一下。」

總編輯一高興，大家的情緒自然也高張，於是平常不敢說出口的要求，現在卻順理成章的被提了出來。

「老編，我們應該有個慶功宴，慶祝一下這次我們空前的勝利！」

「對呀，不但空前，而且很可能還絕後呢！除了我們目的地雜誌社，還有誰有本事採訪到東方祺？」

總編輯非常難得的，居然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異常」爽快的答應了同仁的建議。「當然，慶功宴，就這麼說定了！時間、地點讓凌婧來挑選。沒問題，我們現在正需要一個慶功宴！」

凌婧心想，等他激情褪去之後，一定會為自己的荷包大出血後悔不已。

慶功宴……

這三個字又讓她想起了邵予呈。

她當然不可能有一個像他們公司那樣豪氣的慶功宴，甚至也不會像他那樣的特別，不過這卻是屬於她自己的慶功宴，一個屬於豐收季節的慶功宴。

銷售的反應超過了預期，連帶使凌婧的名氣在同業間也為之水漲船高，但這些都會隨著時間慢慢的淡去，至少對她自己而言，眼前她的煩惱並沒有因此而消失。

已經一個多月的時間，邵予呈都沒有再和她聯絡。

為什麼？她問了自己太多次的為什麼，只可惜在紙上胡亂塗鴉的答案中，並沒有一個讓她覺得合情又合理的。

他幫了她一個大忙，照理說她應該謝謝他才對。

她當然也很想這麼做，只是……他態度的轉變，會不會反而拒絕了她的好意呢？至今她還不清楚邵予呈為什麼會改變，不但驚喜的鮮花不再，甚至連通慰問的電話都沒有，他像是忽然從她的世界中隱形了一樣，兩人之間又回到了原點，只是曾經共處過的陌生人。

陌生人，這三個字讓她產生了不曾有過的酸楚。

為什麼？又是一句為什麼。如果有機會的話，她真想當面向他問個清楚。

反覆的思緒終究抵不過執拗在心裡的渴望，凌婧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撥通了他的專線電話。曾經那樣熟悉的八個號碼，如今卻顯得生疏而遙遠。

就當是向他說聲謝謝吧！基於這個理由，她就應該打這個電話。

「我是邵予呈。哪位？」

忽然聽到了期盼中的聲音，反倒讓她覺得不自在了起來。她遲疑了片刻，才表明自己的身分。

「予呈，是我凌婧。」

對方沉默了片刻，不知是意外還是覺得不耐煩。再開口他還是用一樣冷淡公式化的語調，並沒有因為她的表明而改變。

「你找我有事？」

這不是她想像中應該聽到的語氣，沒有熱情，沒有溫度，甚至沒有一點點歡喜的感覺。

「我……想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採訪到東方祺……」

「那是我答應的，我只是完成了我答應的事。」

她該怎麼接下去呢？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的冷漠？還是有錢人都是這樣的，一旦失去興趣就連話都不想說？她還以為予呈不會是這樣的人！

「我想……如果你的時間允許的話，我想請你吃飯，當面謝謝你。」

話筒的另一端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他嘆了一口氣嗎？她沒能仔細聽清楚。

「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們還有吃飯的必要嗎？」

「予呈……」

「我想，就當我接受你的好意吧！這樣就可以了。」

「可是，予呈……」

「我還有事要忙，也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他掛上了電話。

兀自對著話筒發獃的凌婧，卻感覺到自己的心中有某一部分被剝離，由撕開的情緒中掙脫而出的洪水猛獸，此刻正殘忍的侵蝕著她的心。她覺得痛，覺得懊喪，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或許，是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對了？

這就是她的選擇嗎？選擇之後就會失去一部分的自己嗎？她和予呈往後都會形同陌路嗎？他也不會再關心她了嗎？

她不知道，但是當電話鈴聲響起，她下意識的馬上拿起話筒。也許是予呈後悔了，也許是予呈後悔剛剛那樣冷淡的對待她，也許是他有話想對她說……

但都不是，是莫堇的聲音。

「凌婧，你這個星期日有空嗎？」

「有事？我應該有空。」

「那……子◇他有話想對你說，你能不能……」

「溫子◇？我和他有什麼好說的？」

到現在凌婧才發現，莫堇的聲音怪怪的，是感冒了嗎？

「別這樣，凌婧，給他一次機會，他真的改變了，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我拜託你給他一次機會吧？讓他把想說的話說完……」

「怎麼了？莫堇，你怎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生病了還是……」

「沒有，沒事，我只是要你答應我，星期日你一定會赴約。」

「如果你也去的話。莫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

「你答應我？」莫堇也不解釋，只是很堅持要她答應。

「好，我答應。」

雖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凌婧可以發現來自好友的不同……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在同一刻亂了方寸？為什麼所有的事都擠成一團呢？

「莫堇，她還沒到嗎？奇怪，她很少遲到的。」

凌婧讓侍者帶入座，沒看到莫堇出現，她顯得有點不耐煩。她甚至沒有正眼瞧一下旁邊的溫子◇。

「莫堇沒說她要來。」

可以說，他已經習慣凌婧對他的那種態度與驕氣……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之前習以為常的，今天卻變得難以忍受。

「什麼？！她不來，那……你怎麼變了？」凌婧口氣驟然的改變，是出於對他的訝異。「溫子◇？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只是聳聳肩，笑了笑。

「你……真看不出來，原來你也長得滿……好看的，這衣服……為什麼以前沒有看你穿過？」

本來他應該很高興她的稱讚才是，只是，並沒有他想像中該有的喜悅。

「你說話呀！幹嘛不回答我的問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凌婧真是討厭他吊自己胃口。

「是莫堇……她認為這樣……你會喜歡我這樣的裝扮。」

「莫堇？為什麼？她……想幫你追我？」聰明的她，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反倒是他變得不再那麼確定了。凌婧對他而言，是不是適合？他好像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

「莫堇為什麼要這麼做？是你要求她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天莫堇在電話中的語氣就已經不對勁，再加上今天溫子◇又好像不同於往日的殷勤……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也可以說是……反正你拒絕了也沒關係，以後大家見面還是朋友，我不會再提起約會的事了。」說完這些話，他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溫子◇，今天到底是你要莫堇約我的，還是莫堇自己安排的？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讓我了解整件事？」看來這個獃頭鵝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莫堇約的，不過，可能是因為她認為我希望她這麼做……這是因為有一連串的『訓練』，目的是想將我改變成你要的樣子……大概就是你說的那樣吧！莫堇想幫我追你。」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她總不會自己決定這麼做吧？」

「我當然也覺得這是一個好提議，剛開始的時候……」

「那現在呢？」

「現在？對不起，我必須對你誠實的說，現在我也不是很確定……因為發生了一些事，讓我覺得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

凌婧是女人，又是莫堇的好朋友，也許她可以幫自己解釋發生的狀況。

「發生了什麼事？」

「莫堇她……我們最近這一個月的相處，她變得很奇怪，例如，她變得很性感，行為也比以往大膽許多……她說這是為了練習……」

他說得很保留，不過種種的跡象已經讓凌婧大概猜到事情的真相。

「溫子◇，你喜歡莫堇嗎？」

「喜歡？我當然喜歡她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不管是不是青梅竹馬，你對她有特別的感覺嗎？比如說，佔有慾，如果有別的男人接近她，你會覺得不舒服。又比如說，你對她的靠近有不一樣的情愫。甚至有時候你會有……衝動。」

他沒有回答，思緒已經陷入她的問題之中。

「傻瓜！溫子◇，不是我說你，你連自己的感覺都搞不清楚，也難怪你一點反應都沒有……莫堇愛你，莫堇愛的人是你！而你這個傻瓜卻認為自己喜歡的人是我！如果你清楚自己的感覺，現在也不需要如此的困惑了。」

什麼！莫堇愛他？怎麼可能？

像是了解他在想些什麼，凌婧乾脆好人做到底。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在身邊的通常都不容易察覺，那是因為它已經成了生活中的習慣……莫堇如果不愛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做這些？這些，可超過了對朋友熱心的範圍呢！」

溫子◇什麼都沒說，他正在腦中快速的排列組合這些話，與莫堇的行為做印證。笨蛋！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謝謝你，凌婧，對不起，我得先離開了……」

看來他已經開竅了！

「喂，溫子◇，老實說我還滿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不過，現在才發現可能太晚了吧？加油！別傷了我好朋友的心。」

她開玩笑的給他鼓勵，看著他匆匆忙忙的離開。

為什麼她有一種感覺，這番話也像在對自己說一樣？她是不是也犯了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