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喂，宋心傑，你的傷好點了沒？」這是自從宋心傑被熱水燙傷以來，柳青青每天見到宋心傑時，頭一個問的問題。
「好多了。」宋心傑總是如此回答。
「是嗎？我看看。」柳青青一定要親眼看過以後才相信。
宋心傑只得依言伸出手背來讓她端詳。
「啊！怎麼還是又紅又腫？你不是說那個葯很有效嗎？為什麼好的那麼慢啊！？」柳青青老大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碎碎念。
「才兩天而已，又不是天上的仙丹妙藥，可以瞬間就痊癒。」而且，他寧願恢復得慢一點，這樣她才會每天都來陪他。
「你的傷到底要不要緊啊？」柳青青坐到他旁邊，又把話題繞回他的傷上。
「妳就不能問點別的嗎？我回答的都煩了。」宋心傑懶洋洋地答著。
「喂！我這是關心你耶！你以為我很閑啊！？」柳青青眨著骨碌碌的圓眼，音量不自覺又大了起來。
「妳說話就不能小聲點嗎？我已經聽得夠清楚了。」宋心傑不滿意地睨了她一眼。
「對不起嘛！」柳青青無辜地吐吐舌，「人家本來嗓門就很大。」
「妳就是太衝動、太急躁了，才會老是沉不住氣，惹了一堆麻煩，這樣是不行的。」宋心傑開始端出架子，對她「念經」。
「什麼！你還敢說我？我要是像你那樣什麼事都慢吞吞、天塌下來也沒關係的樣子，那才會什麼事都做不成。有些事講求的是迅速與正確，要慢了一步，機會可能就喪失了。」柳青青也不甘示弱地辯駁著。
「不是每件事都得這麼衝動的。凡事都應該先用腦子想想各種可能的情況，再決定……」
「好啦，我知道了。說點別的嘛！」柳青青打斷他的話，無聊地撐起下巴，「你別跟我娘一樣，老是說些訓人的話行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他燙傷心裡愧疚的關係，反正這幾天她就覺得意興闌珊，沒那個勁兒和他吵了，即使他講話還是那麼毒，她頂多也只會回個幾句，沒有像以前那樣激烈的反應了。
其實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居然覺得自己還蠻喜歡和這傢伙聊天的。
她發現他是個很好的說話對象，很多時候都是她在說話，他總是面帶笑容，靜靜地聽著，用那雙溫和的眼眸看著她，好象能納盡她所有言語似的。
不過，他有時候回她的話還真是又毒辣又直接，讓她氣得不得了。
但事後仔細想想，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啦，只是她當時太生氣，討厭去承認罷了。
而且他好象也蠻關心她的，有什麼她解決不了的事，這傢伙居然也會不吝嗇地幫她想辦法呢！而且他想出來的解決之道還真是挺有效的，害她不得不對他禮讓三分了。
「對了，最近怎麼都沒看見妳那位貼身丫鬟？妳出門時她不用隨侍在妳身邊了嗎？」
「你錯了，春日她呀，每次都想跟得要命，是我硬不讓她跟的。」
「為什麼不讓她跟？」
「我娘把後門鎖了，前門又派家丁顧著，春日又不會爬牆，怎麼跟！？不得已只好把她留在家裡了。」
其實她實在是不好意思讓春日知道，她不小心讓宋心傑燙傷的事，免得春日又大驚小怪了。
「妳爬牆！？」老天！他不知道，原來她來看他的過程是這麼地大費周章！？害他真是亂感動一把的。
「沒關係啦，我早習慣了，所以我才要穿成這樣呀。」她指了指自己一身男孩子的裝扮。
「小心點啊，說不定哪天妳家的牆就被妳給爬坍了。」宋心傑取笑她。
「哼！你儘管放心，就算坍了，也不會花你的銀子去補的。」柳青青不滿地嘟起了嘴。
這人就凈會說些損她的話，討厭！
「唉，我這可是為妳著想。」
「哦？我還真是受寵若驚耶！好了好了，說點別的啦！爬牆就爬牆，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吧，那妳最近刺繡學得怎樣了？」這些天從她斷斷續續的牢騷中，宋心傑已經約略了解她家裡的情況了。
「喂，你這個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耶！」一提起刺繡，柳青青一張嘴登時嘟得半天高。
「妳不能老是一味地逃避。」宋心傑替她嘆了口無奈的氣。
「我沒有逃避，我認輸總行了吧？」柳青青重重嘆口氣，眉皺得老高。
「唉，宋心傑，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想離家出走算了！可是我又放不下我爹……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我娘啦，只是……唉，我不會說啦！」
「太好了，我這兒還有空房，哪天妳真的離家出走了，可以暫時租給妳。」
「喂！宋心傑，」柳青青一聽立刻扠起腰，「你這個人真的很不夠意思唷！我離家出走都已經夠可憐了，你居然還想趁這種時候賺我的銀子？」
「親兄弟也要明算帳，更何況是朋友。」宋心傑眼帶笑意凝望著她。
笨蛋也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偏偏這小笨蛋就是當真了。
「哼！算了，我才不稀罕呢！」柳青青重重地將臉側到一邊去，「就算我離家出走了，也不會笨得躲到這兒來。我娘已經知道我跟你認識了。」
「好吧，哪天妳離家出走了，一定要讓我知道。」好讓他暗中保護她，她一個人在外頭遊盪實在太危險了。
他隨即想到，他這麼說，她會不會又誤解了？她會不會誤解成他是在跟蹤她，好去跟柳夫人通風報信呢！？
「怪了！我離家出走幹嘛還要讓你知道？」柳青青狐疑地問著。
「因為－－」宋心傑突地頓了頓，生平頭一次說謊，真是彆扭極了，「我不以為妳能在外頭混多久，當妳餓昏在路旁時，我才知道要到哪兒去把妳撿回來。」
「什麼嘛！真是太瞧不起人了。好！我下定決心了。哪天我要是真的離家出走的話，絕對不會依靠任何人，我一定會賺銀子養活自己。」
「好吧，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宋心傑臉上浮現了些許懊惱的神色。
天，這真是愈描愈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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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後
宋心傑已經開始坐立難安了。
她為什麼一直沒來找他？莫非出了什麼事！？
為了怕錯過白天她來找他的時機，他已經將處理「陽泉分行」帳務的時間，通通挪到晚上了。
然而，這兩天她的毫無蹤影，竟讓他覺得白天是如此地漫長。
宋心傑就這麼心不在焉地佇立在庭中，眼神總會不經意地瞄向眼前那兩道緊閉的門屝，直到敲門聲響起－－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飛奔遇去開門，一見到是柳青青，劈頭就問道：「妳去哪裡了？這幾天為什麼都沒來？」
宋心傑很快便察覺她神色有異，立刻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真是氣死我了！真想宰了他！」被說個正中下懷，柳青青激動地掄起拳頭，氣呼呼地發泄著心中的怒氣。
「不會吧？我又哪裡惹妳生氣了？」宋心傑指著自己，不確定地問道。
「這不關你的事！」柳青青搖搖頭。
「那麼是誰讓妳這麼生氣？」他神色不自覺地凝重起來。
「沒……沒事啦！」柳青青強壓下憤怒的情緒，展現出平日的笑容，「只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我自個兒解決就行了。」
「先進來再說吧！杵在這門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兩個正在吵架。」
他可不會讓她這麼輕易就矇混過去。
他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無論如何，他一定要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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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眼神茫然、心不在焉的模樣，呆瓜看了也知道她有心事。
「宋心傑，你看我幹嘛？」柳青青終於被那兩道目光盯得回了神。
「看妳的表情就像笨蛋一樣。」
「什麼？」她瞠大了眼，但隨即又變得意興闌珊，手擱在石桌上撐著下巴，「喂，宋心傑，你少惹我哦，我現在沒心情跟你吵。」
「難得妳也有不聒噪的時候，還真是讓人挺不習慣的。」
「既然我坐這兒惹你嫌，那我離你遠點總行了吧。」柳青青站起身就要離開。
見她要走開，宋心傑立刻拉住了她的手。
「做……做什麼？」柳青青愣住了。
那修長有力的手掌正握住她，從他掌心傳來的一股莫名熱流，就這樣竄遍了她全身，他和王泊淡同樣是文生，可為什麼感覺會差那麼多呢？
和他在一起，即使是坐在他旁邊什麼話都不說，也讓人莫名覺得安心，但王泊淡就大大不一樣了，她只要看見那張臉，就有說不出的嫌惡感。
她發現自己一顆心正怦怦跳得好厲害，可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他的手握住她的關係嗎？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困擾著妳？」看她一副提不起勁來的模樣，宋心傑也覺得渾身不舒服，心情也跟著煩躁起來。
「你、你……你放手啦！」柳青青尷尬地低斥著，感覺自己臉都熱了起來。
如果是那個王泊淡這樣抓住她手，早就被她揍得屁滾尿流了。可現在對象偏偏是他，這種感覺讓她一點也討厭不起來，當然更狠不下心來對他拳腳相向。
「不放！妳如果不說清楚，我就不放！」他賴皮地說道。
「唉，你別問那麼多了好不好？」柳青青急欲抽離他的箝握，沒想到竟無法掙動半毫，「知道太多根本沒好處。」像她，現在就煩得要死。
「我要好處幹嘛？我只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繼續耍賴。
「哼！不說、不說，我偏不說！」柳青青抿起嘴，一副倔強的模樣。
「好，妳不說也沒關係。我就當是妳喜歡上我，等過幾天我大哥和大嫂他們搬過來的時候，我再跟他們好好介紹妳一下。」宋心傑故意鬆了手，好整以暇地說著。
「嗄？你、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柳青青一雙眼跟一張嘴同時張得大大的，差點沒跳起來尖叫。「我喜歡你！？臭宋心傑！你少不要臉了！」
這傢伙今天是不是有毛病啊？居然連那麼離譜的話都說出來了。
「不然妳幹嘛臉紅成這樣？」宋心傑忍住笑，繼續裝出正經的表情。
「我……」柳青青趕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個兒的臉頰，激動地解釋道：「我這是生氣！你懂是不懂啊！？」
「妳一直不想讓我知道妳惹上什麼麻煩，這不是怕自己喜歡的人受傷害是什麼？」宋心傑繼續展開另一波激將法，「我知道，妳認為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無法幫妳－－」
「夠了、夠了！」柳青青受不了地揮手制止他，另一隻手則按住隱隱作疼的額頭，她已經氣得語無倫次了，「我、你……宋心傑！你這個可惡的傢伙，簡直比王泊淡還不要臉耶！我……我不跟你說了！」
「誰叫妳要把對我的愛慕之意，表現的這麼明顯？」宋心傑又繼續火上加油。
柳青青這會可真是結結實實地顫了下，她用僅剩的另一隻手氣呼呼地指著宋心傑，大聲說道：
「好！你那麼想知道是吧？那我就告訴你，王泊淡這幾天幾乎都會在路上等我，然後講些有的沒有的，纏得我都快被煩死了。
就在昨天，他居然還堂而皇之地登門拜訪我娘，而我娘竟然還和他有說有笑、一見如故，還叫我要多花些時間和他相處。這、樣、你、知、道、了、吧！？
怎樣？你很行嗎？你有辦法解決嗎？哼！你和我娘一樣，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我的心情！」
說到最後她眼眶居然紅了起來，狠狠甩開宋心傑的手跑掉了。
「青－－」宋心傑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低喃道：「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現在見她跑走了，他一時之間也想不了那麼多，只能趕緊起身追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