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鳳凰花開季節,那鮮紅嬌艷的花瓣是依依離情的泣紅。

眼見畢業在即,羽菲和爭爭這一對難姐難妹,都有種心照不宣的捨不得。

羽菲和慕倫的感情與日俱增,且呈直線上揚。這樣一來,無形中倒也使她們兩人減少了相聚的時間。

羽菲對爭爭,總存有一份無可釋懷的歉疚;她總是感到,沒幫爭爭把王熙「弄到手」是她的失職。

這一天,在校園裡拍照時,王熙喚住了羽菲。

「什麼事?王熙。」有了前車之鑒,羽菲開始學會謹言慎行,她怕又造成慕倫不必要的誤解。可是她暗罵自己的不爭氣,怎麼愈來愈替「那人」著想了呢?

王熙似乎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聽說你現在正在談戀愛?」

「啊?有嗎?」她笑了,卻沒有刻意掩飾眉眼的甜蜜。

「是爭爭告訴我的。」

「爭爭?你叫她爭爭?」羽菲張大眼,感到不可思議。「爭爭她跟你聊這些?」

「其實,是我約了她……」

他的話沒說完,她已經跳了起來。「你們開始約會了?」

「呃……不是。」王熙那一貫大方的舉止,顯得有點兒不自在。「是我約了她,可是她婉拒了;於是我要她找你一塊兒,她才告訴我有關你的事。」

「噢!是這樣子……」羽菲好不失望,繼之一想,不禁納悶萬分。「可是,爭爭為什麼要拒絕呢?她明明……」

王熙忽然介面道:「或許是她不想再當『風箏』了吧!」

羽菲十分驚訝地看著他。「你全知道啦?」

「是她告訴我的。」

「她?爭爭?」羽菲更是不敢置信,老天!是不是她這陣子太疏忽了,而沒注意到爭爭的精神狀態?

「其實我的心裡也有數,只是一直沒敢去證實。我也沒想到她會主動告訴我,更不知道『風箏』會就此飛走。」

「風箏飛走?我不懂你的意思,難道爭爭勇於表白是……」

「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她說的。」王熙推著鼻樑上的鏡架,語氣有著一種模糊的失落感。「她說不想再漂泊於無邊無際的天空,她會告訴我,只不過是想強迫自己改變生活方式,她覺得自己的作為和心態是幼稚的。」

「那你覺得呢?她這樣子說,你有什麼感覺?」

「我……坦白說,我也說不上自己心裡是怎樣的想法,我不否認自己在學校是挺有女孩子緣的,有不少女同學主動地表示好感,可是,我一直專心於學業上,從來沒用心想過這方面的事。而當『風箏』出現時,不禁讓我十分好奇,也有那麼點感動,想到有一顆心一直偷偷系在自己身上,那種感覺……也許是有那麼點沙文主義吧!一旦知道了是黎爭爭,想著她那欲言又止、害羞安靜的模樣,我第一個感覺是興奮,我喜歡那種認真的態度,只是……說起來真可笑!」

「可笑?」

「當然。」他笑得有些澀澀的。「我才知道了真相,試圖有所回應,她卻說對我的感情只是一時迷惑的幼稚心態。這取與舍,我似乎都成了被動,這樣子是不是很不公平?」

「說得也是。」羽菲的缺點就是嘴巴太硬,而心腸太軟,禁不起人家幾聲H,她已經一面倒了。「這爭爭也真是拗,肯定是心理作祟。也許,她不希望你是因為知道她是風箏而追求她吧!

「或許是吧!」王熙聳聳肩,斯文的臉上有了幾分釋然。「我也一直在想著她所說的話,也許她也沒說錯什麼,一份感情是應該經由相處交往而在互動的情況下產生,我想我們的確是需要時間好好地衡量一下自己的心態。她不希望我是因為一時感動而追求她,我同樣也不要她對我只是一時的迷惑。

「那你打算怎麼辦?」

「就順其自然吧!不過……」他笑得俏皮卻挺認真。「一旦我確認她就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我是不會退縮的,她可以拒絕我十次,卻不一定是一百次,你說是不是?」

「王熙……」此刻羽非終於明白爭爭心動的因素。她伸出友誼的手,往他肩上拍了兩下,笑說:「加油!我支持你!」

她忽然又想起一個人,問道:「對了!王熙,你那個雪兒表姐她……現在可好?」坦白說,羽菲對於揭發他人隱私的那檔事,一直耿耿於懷。

「表姐?她……唉!」王熙搖了頭,「她現在正在打官司呢!姨父為了她而傷透了腦筋。」

由王熙口中,羽非得知雪兒被人控告妨礙家庭,對方就是安迪的老婆。聽了教人不勝歉吁。

基本上,她認為該受處罰的是那個貪色好淫、不負責任的安迪。

對她而言,愛情可以瘋狂,卻不容嬉戲。羽菲始終堅信,一份相許、相借的愛情,是彌足珍貴的。從前,她不是愛情的信徒;而今,她也不承認自己會「迷信」,只不過……當她和慕倫在一起時,那種快樂是無人可取代的。一旦非君莫屬的感覺建立了,似乎也形成了另種無可解脫的羈絆。

遠在美國的表姐一再來信,提醒她實現畢業後繼續遊學的願望,可是為了他,她一顆心懸著不安。

☆☆☆

兩人在一處公園裡,羽菲將自己心中的打算告知慕倫。

「美國?」當慕倫得知她的意向時,皺了眉頭,「為什麼?」

「不為什麼啊!其實……」她臉上有著憧憬,「以前我就一直在想,等畢業之後要到世界各地去走走,最好能環遊全世界。」

「是啊!周遊列國,是至聖先師的得道弟子。」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咦?」她聽出他話里的嘲諷口吻。「你幹嘛呀?臭著一張臉。」

「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他話里悶悶的,顯得有些不高興。「也許我是該慶幸能夠和一個這麼有雄心抱負的女人在一起。」

羽菲立刻發作起來,「唉,展慕倫,你別話裡帶刺地諷人行不行?我討厭看見你這麼小氣巴啦的樣子,有什麼不痛快,你直接說不就得了。」

「我……」他望住她,一時語塞,半晌,才豁出去一切似的滔滔不絕說著:「我又何嘗想看自己這樣子,我甚至也沒有想過自己會這樣的……小氣;可是,我就是大方不起來,一想到你可能要離開,去到那麼遙遠的地方,我……」他攤了攤手,別過頭去,挺得發直的脊背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在抗議什麼。

「你……」忽然間,她的肺腑之間儘是複雜難言的感受。

這個男人,是一方之舵;卻在她面前將年齡退化了十幾年。他表現出最直接的本能反應,只是怕失去她。

「我是不是很自私、很幼稚?」他沉穩堅定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一個男人的任性,只是受多情所累,她又能苛責什麼?

「羽菲,你真的捨得嗎?」

「我……」她試圖大而化之地調適彼此的心情。「欽,你也真是的,我又不是不回來,我只是想出去增廣見聞,多多充實自己,我總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總不能叫父母養我一輩子吧?」

「誰說你要讓你父母養一輩子的?你的將來有我,你怕什麼?難道我會養不活你?」

這話里的玄機,可教她一陣陣甜蜜。可是,她依然有自己的主張。「誰要讓別人來養!我希望自己有獨立謀生的能力,社會結構不同了,現代的女人已經不興無才便是德那一套了。」

「社會的確是變了,可是到底是變好還是變壞了呢?我現在並不是在探討兩性的責任問題,我也不是說一個女強人就不可愛,只是……我在想,難道功名利祿的追求,勝過一份真心付出的感情?人往往在達到自己所設定的目標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最需要的不是這些。」慕倫目光幽遠的看她一眼后別過頭。

她對他的感慨提出了答辯:「你說的我懂,可是對我來說,有所追求才有所堅持,就算堅持之後會發現遺憾,但至少也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轉過臉,看著她昂起下巴、兩眼散發熱切光芒的樣子,不覺動心。

他就像一匹識途的老馬,深思熟慮而散發睿智,但有時卻因世故而益顯天真。而她,雖有著初生之犢的無畏傻勁;但是,那強烈鮮明的企圖心,卻洋溢著另一種最原始的生命熱情。是人,都有慾望和追求;也許他該守候,守候她最終也最真的追求目標。至於過程,誰也無法去作主的。

突然像明白什麼似的慕倫,改變了態度,用輕鬆的口吻道:「我只是怕等到發現遺憾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你……什麼意思?」

「就好比說……這萬一你出去了好幾年,我們之間起了變化,那……」

「變化?」她翻了下眼皮,「說了老半天,你就是在怕我會變心……」。

「不!」他截了話說道:「我是怕我會難耐寂寞,另結新歡。」

她立刻也截了他的話,用她的兩拳。

「啊……你怎麼動手打人啊?」他忙抓住那撲來的粉拳。

「我就是要打,最好把你打死,你就不會寂寞了!」她杏眼圓睜地漲紅臉。

「可是,你把我打死了,到時候寂寞的人就是你了!」他順勢將她按人懷中。

「你死了關我什麼事?」她嘟了唇,故意說著。

「那關係可大了,到時候你上哪兒去找一個像我這麼有愛心的人娶你?」

「什麼!」羽菲大叫不依的擰著拳頭又要往他胸膛上捶,只是……她很快地鬆了手。

他低頭吻了她,深情而纏綿地吻住她。「羽菲,我們結婚吧!」他忽然放開她,正色地說。

「結婚?」他在向她求婚?她咽著口水,有點失措,嘴裡胡亂地應著:「你該不會故意想用結婚牽制我出國吧?」

「牽制!」他撥弄著她的額前瀏海,半認真地笑了。「嗯!不錯!這個建議很好。我是想把你綁在腰帶上,直到你替我生一打的孩子。」

「不要臉!誰要替你生孩子!一打?你當我什麼?」她又槌了他一記,卻亂設力氣的。

「當你是我孩子的媽,是我唯一的選擇。」這次,他托起她的下巴,莊嚴而溫柔看著。「羽菲,我不想去干涉你任何追求理想的腳步,同樣地,你也不能。而我,所追求的理想是你,也許你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卻肯定是我唯一想要的那一個。所以,我不會輕易放棄,你懂嗎?嫁給我,羽菲。」

「慕倫……」所有的感動都不再是言語所能表達,她張開臂膀,攀附他的脖子,緊緊地抱住他。

終於,她無聲地點了頭。

欣喜若狂的慕倫抱起她,轉著圈子。「那我回去就告訴我爸媽……」提到『媽』字,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你媽她……」羽菲立即敏銳地察覺出來。「她反對我們在一起,是不是?」

「你放心好了,其實我媽雖然有些固執,但是不至於不講道理;更何況,上一代的恩怨沒理由牽扯到我們的身上,她不應該因為你媽而遷怒你才對。」他安慰著她。

「我媽?我媽跟你媽有什麼恩怨?」

「這……」慕倫只好實話實說了。

「不可能的!我媽怎麼會是你爸的老情人!」羽菲知情之後,哇哇大叫。「一定是弄錯了,我爸媽感情好得很呢!」

「誰知道呢?」慕倫頗感無奈。「只有他們當事人才清楚吧!」

羽菲皺了眉頭,陷入深思中。不行!她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愛情可以屬於兩個人,可是,婚姻就不同了,那可能必須牽扯到兩個家族的結合。在「案情」未明而未獲展母祝福之前,她豈可貿然踏入展家?

「不行!剛才求婚的事不算!」她拒絕道。

「什麼?你在說什麼?」他差點跳起來。

「我是說,我現在不想嫁了!」她揮了手,心裡盤算著該如何回家取得父母的「供詞」。

「你……風羽菲,你--」他好想一把掐死她,事關終身大事,她竟然可以在短短數分鐘之內出爾反爾?他被惹火了。「你在耍我是不是?好,你不嫁了是不是?那沒問題,我馬上去找出一打以上肯嫁的人。」

「展慕倫,你給我站住!」她咆哮地制止他拂袖離去的腳步。

此時,公園裡的人潮隨著兩人提高的聲浪來源而湧上,眼見原本一場羅曼蒂克的求婚記竟教他倆演成了「馴獸記」,只是,不知道哪一個是獸。

「找警告你,你敢去娶別的女人,我就去拆了你的婚禮!」

「你--」這蠻妞真霸道!自己不嫁又不許他另娶?不過她吃醋的潑辣樣兒,他喜歡。

「你跟我求過婚,我也答應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我不許你再去動別的女人的念頭,你聽見了沒有?」

怎麼他好像淪為俘虜似的?「可是,你剛才又反誨了--」

「我只是說我現在不嫁,沒說我以後不嫁啊!你不能等我把問題查明白,解決了之後嗎?你急什麼?除了你展慕倫之外,我還會去嫁別人嗎?白痴!」

她又罵人了。可是,這一回他被罵得心裡亂「爽』的,雖然好端端一句「非君莫嫁」的神聖誓言,在她那種擦腰瞪眼下產生是嫌突兀了些。

他憋住笑意,沒好氣地道:「那隻怪你沒把話說清楚,我當然能等,你一天不嫁,我就打一天光棍。」

「你--」還是她忍不住笑了,「你……肉麻!」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見識什麼叫『肉麻』!」他上前擁著她,「走吧!不然又要成為露天野台戲的主角了,瞧!觀眾愈來愈多了。」

明知道他前面的話在「使壞」,羽菲倒也顯得溫馴。任由他擁著自己離開那一張張興緻勃勃、充滿驚奇眼神的無聊群眾。

反正,她的「撒潑」對上他的「使壞」,日子倒也熱鬧。至於誰佔了誰的便宜,不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又有誰會去計較呢!

☆☆☆

教她怎麼能不計較呢?

雖然事過幾十年,但是何愛莉永遠也無法釋懷的是,丈夫當初逃婚的行為。

當初,她的未婚夫展飛鵬因為愛上了另一個女人,而拒絕父母所安排的這段婚姻,而那個女人就是羽菲的母親。

而今,她的丈夫要將她唯一的寶見兒子交到那個女人的女兒手裡,何愛莉心裡總是無法平衡。

得知兒子和羽菲陷入熱戀,這對吵了幾十年的夫妻,是徒增不少對決的話題。

直到雪兒說出了那個「事實」,才教他們不得不暫且休兵熄火,共赴「家難」。

雪兒說,親眼見到慕倫摟著一個小鬍子「男人」上飯店去?這對展氏夫婦來說,無疑是投下一顆炸彈。震驚之徐,他們很快地商議對策。

「就讓他和羽菲儘快結婚吧!」

「風羽菲?」何愛莉鼻孔冷哼一聲,「我就知道你打的是這種主意。」

「我打什麼主意?我可是為我展家延續香火!難道你要眼睜睜地讓慕倫娶個男人回來?」

「開什麼玩笑?」何愛莉尖銳地表示否決,她皺了眉頭,似在衡量什麼,「難道除了她,慕倫就不能娶別人?」

「那也得看慕倫的意願,孩子長大了,你以為凡事他都會照著咱們的意思怯做嗎?」

「是啊!就好比當年的你……」

「你又來了!不是跟你說,當年的事就別再提了嗎?愛莉,難道你不覺得把一輩子的精力花費在一段陳年往事上,未免太不值得了?」

「是不值得,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因為你媽忽然病重,這時候的你,可能早是別人的丈夫了。」她的眉尖隱隱在抖動。

「問題是我現在是你的丈夫,而且這幾十年的夫妻下來,再怎麼吵吵鬧鬧,我有哪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

這倒是說得實在,雖然他擁有雄厚的財勢,卻始終謹遵本分,從不在外面拍花惹草。

「好吧!」何愛莉口氣稍有緩和,取代而之的是另一種嚴肅。「那你坦白告訴我,這幾十年來,你有沒有後悔過?」

展飛鵬有點好笑地望著這年逾半百的老伴,有時候他總有種錯覺,愛莉使心眼的樣子,好像又回到了那青澀的少女時代。

打十八歲那年她嫁過來,雖口頭爭議紛起,幾十年下來,大至公司決策,小至家裡雜務,她倒也毫無懈怠,克盡為人妻、人母的責任。

他輕嘆道:「如果要說後悔,我只是後悔當年不該離家出走,干下那種胡塗事,氣壞了自己母親,也留下了話柄,讓你拿它來對付我。」

「誰要對付你了?」何愛莉白了他一眼,嗅道:「現在你也承認那是胡塗了嗎?難道當年你不是自以為是情聖?」

「什麼情聖?」他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呵欠,低喃道:「簡直是傻瓜!」

「什麼?」

「我是說--」他忽然靦腆起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其實當年也不是像你所想的,我跟羽菲她媽根本沒什麼,根本只是我自個兒的一廂情願。」

「啊?」何愛莉眨著眼,在思考他的話,然後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該不會是說……你在單戀人家吧?可是,你不是對我說,那個女孩一直要你跟她私奔的?」

「這……」展飛鵬笑著,一雙手幾乎快把頭皮抓破了。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其實當年是我和羽菲她爸打賭,看誰先追上羽菲她媽,可是卻在那時家裡帶來消息,要我回去和你結婚「所以你沒追上人家,就把氣出在我頭上?」

「這個……當年是有那麼一點賭氣,年輕氣盛嘛!總是不服輸!直到後來,我才明白她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只有羽菲她爸;所以,找是不可能贏的。不過……我現在倒覺得自己也沒輸掉什麼。」

「什麼意思?」

展飛鵬笑吟吟地拉起老婆的手,「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我娶了你,不是嗎?」

丈夫罕見的甜言蜜語反教她有點害羞起來,雖是一把歲數,依然紅了臉。「你少灌迷湯,我現在才知道你一直在騙人。」

「那是我……愛面子嘛!而且著你吃醋的樣子挺有意思的。」

「什麼?你就是存心要氣我的,對不對?」她想抽回手。

他硬是不鬆開。「我向你認錯行不行?我也付出代價了,不是嗎?被你削了半輩子--」

「錯!是一輩子!」她終於放棄爭脫。

「好!那就一輩子,行了吧?」他笑擁著終於安靜下來的老婆。

原來,歡喜冤家,展氏得其正統。

「愛莉,約個時間,你也見見羽菲吧!慕倫娶不娶羽菲是一回事,羽菲她爸可是對我有恩,當年沒有他捨命相救,我早就沉到大海餵魚去了。」

「好吧!就依你的,我是該找機會見見那女孩。」何愛莉心滿意足地依偎在老公身旁,數十年蒙塵的心靈一旦拂凈,是落得舒坦,也教人的性情有了改變。

☆☆☆

羽菲所能想到的,就是找父母問個明白。

一回到家,發現客廳里空蕩無人,算算時間,羽菲料想他們一定在後院喝下午茶。她躡手躡腳,想給爸媽一個驚喜。不過,她沒開口,卻意外地聽到父母正談論著自己。

「風平,你說,何愛莉想請羽菲去吃飯是何居心?」

何愛莉?羽菲停住扮鬼臉動作,好奇地豎高了耳朵。

「誰知道呢?不過她是慕倫的媽,羽菲是晚輩,不能拒絕的。我看,晚一點打個電話給那孩子吧!」風平啜口茶道。

「那依你看,愛莉她會贊成他們的婚事嗎?」許素華有點擔憂地自顧說著。「我想……愛莉可能還在意當年飛鵬追求素琴的事,她怎麼可能讓她的兒子娶素琴的女兒呢?」

素琴?她的女兒……羽菲聽得兩腿差點發軟。

老媽在胡說八道什麼?難道喝茶也能喝醉?

風平附和地點了頭,「也許吧!但是,有機會總得試試,人總不能記根一輩子吧?素琴都死了那麼多年了,愛莉安在不該牽扯到羽菲身上。」他忽有感慨地又道:「好快!一想到羽菲都已經大到可以嫁人了,歲月真是不饒人哪!」

「是啊!當年素琴過世的時候,那孩子才滿周歲,這一晃眼……」許素華拭了拭濕潤的眼眶,「如果素琴還在的話,今天不知道要多高興!」

「唉!一切都是命啊!」

羽菲愣愣地一言不發。

素琴?她知道那是年輕即病逝的阿姨,每年清明或逢阿姨的忌日,母親總會帶她去上香,表情的肅穆戚然,一直教羽菲記憶深刻。只是……怎麼聽來聽去,阿姨……居然成了她的媽媽?

一個人呱呱落在哪個家庭,的確是命定;可是風羽菲再怎麼想,也不會沒想到自己的身世是經過人為的安排。如果素琴阿姨是她的生母,那……和她共度二十幾年的老爸和老媽,不就成了她的姨媽和姨爹?

就在她陷入驚悸冥思中時,風平似有所感地撇過頭,一眼望見了臉色蒼白的羽菲。

「羽菲……」風平夫婦一時都傻住了。他們不確定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只是,羽菲臉上的神色教他們不安。

「爸、媽。」羽菲嘆道,很快地擠出笑臉迎向前,張開臂膀,一如從前那般親密地摟著他們。「我就知道你們躲在這裡卿卿我我,好香的茶!好久沒喝過老爸泡的茶了,也給我一杯。」她坐了下來,笑嘻嘻的擠在風平夫妻倆中間。

風平的手中徹著茶,卻頻頻和妻子互遞眼色,然後用眼角徐光觀察著女兒,「羽菲,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呢?」

「是啊!你……你回來多久了?」許素華小心地問著。

「我呀?」羽菲用手支著下巴,轉著眼珠子望著他們。

忽然,她的心有點酸澀起來。誰生了她,她沒那記憶;可是,眼前這兩人卻是她擁有生命中最珍貴而無法磨滅的感情。是他們的愛延續了她的生命。

「爸,你還記得我小時候嗎?你總喜歡在泡茶的時候抱著我坐在腿上……」她沒直接回話,反而提起往事。

「是啊!」風平起先一怔,但是隨著記憶匣子的打開,許多往事的點滴再度活絡了人心。他咧嘴笑說:「當時你媽總會罵我,怕你被燙著。」

「結果你沒被燙著,倒是把你爸收藏的寶貝茶壺打破了不少。」許素華不禁也附言道。

「還說呢!害我心疼了好久。」風平搖搖頭。

「可是……」羽菲的淚水汪汪了起來,「爸就是捨不得打我。」

「哪有辦法!誰教我們養了個專門搗蛋的女兒呢!」風平話里的無奈所流露的寵愛已達極限。

羽菲的眼眶所忍住的淚水也已瀕臨決堤。「爸!謝謝你……爸--」她忽然摟住了風平,哽咽出聲。

「這……」風平和妻子面面相覷,一時莫名。

羽菲很快地抹掉淚水,問著:「你們說慕倫他母親要請我吃飯是嗎?」

「啊!」這下子,風平夫妻倆真是張口結舌了。

「羽菲,那剛才媽說的話,你全--」許素華結巴地說著。

羽菲點了頭,她望著失措的他們,嘟起了唇,扳著指頭埋怨地道:「你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那……那是因為……」

她沒讓老爸的舌頭繼續為難,很快地又道:「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是這麼幸福。」

「幸福!」風平有點訝異,她到底聽見了什麼?一個甫滿周歲的嬰兒就成了孤兒,這叫「幸福」?

「是啊!」她臉上依然掛著「羽菲」式的慧黠笑容。「我比別人多下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羽菲……」風平和許素華心中同時充滿了激動,他們都擁住了女兒。

「只是比較遺憾的是,這個老爸太霸道、老媽又古板了些。」

「嗯?」夫妻倆同時瞪了眼,隨即又笑了。

一家三口的笑聲伴著四溢的茶香,飄散在午後的陽光下。

須臾,風平和妻子才款款述說當年有關她生父、生母的事。

原來,她父親是為救展飛鵬而溺斃;而當時來不及完成婚禮的母親已懷有她:傷心過度的母親在產後不久即因病過世,於是姐妹情深又正好無嗣的許素華才將小孩抱來。

羽菲聽得入了神。

「羽菲,那慕倫他媽--」

風平才開口,卻被羽菲搶了話:「甭提了!」她揮了手。

「甭提?」他們又愣住了。

「我不管慕倫他媽媽心裡在想什麼,可是我風羽菲也不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

「羽菲,那之間是存有誤會……」許素華想解釋。

「我爸是為了他爸而死,那總不是誤會吧!」羽菲插嘴道。

「可是,那不幹慕倫的事呀!」

「但是,我……我才不要他們是為了報恩才來提親。」她固執地抿緊了唇。

風平和妻子互視著,無力地嘆口氣。

真是所謂「好事多磨」!看來,一切只有交由月老作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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