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快的，國際珠寶大展開幕，皇朝上下進入緊張的狀態。

一次次在業務會議中不斷沙盤推演，討論著如何促銷存貨，挑選出物美價廉的珍珠來吸引一般客人，以及如何鎖定貴婦或設計師，成交高價位的珍珠套煉。

等到正式揭幕時，現場更猶如作戰一般。

原以為珠寶展就只是優雅地站在櫃檯前招呼客人，誰知一下湧入太多人潮，使得攤位像菜市場般擠得水泄不通，幾名沒經驗的員工手忙腳亂，小狀況連連。

而為了走秀活動待在模特兒休息室的關行默與杜穎瞳，正面臨突來的狀況。

「什麼？！模特兒檔期排錯？怎麼不早通知我們！我兩個禮拜前就跟你們確認過日期了，怎麼還會出問題？什麼叫做後來有更改？你們太過分了吧！事到如今還要推卸責任……」杜穎瞳對著電話怒吼。「現在道歉有用嗎？妳能負責我們公司的損失嗎……」

她罵了一大串，最後氣呼呼地掛上電話。

「另外找人吧！」關行默由杜穎瞳的對話及反應就已經得知問題癥結。

「找誰？現在都已經開始化妝了。」做整體造型的時間可不是一、二十分鐘就可以了，臨時換人上場不是問題，怕的是找到了人卻來不及做造型。

「也對，時間迫在眉睫，不容許再費工夫連絡其他經紀公司……」關行默困擾地揉眉思索，忽然靈機一動，鎖定眼前目標。

「小瞳，就妳吧！」

「我？！」杜穎瞳杏目圓睜，然後猛然搖頭拒絕。「我不行……」

「難道妳想讓公司在活動上開天窗？」關行默眼睛瞇起，不似平常一貫的從容微笑，反而露出不悅的威脅之聲。

杜穎瞳也知道事態嚴重，見到關行默的嚴肅態度，更是了解此事不答應也不行，畢竟燃眉之急，必須以公司為重。

「也只有如此了……」她長嘆一口氣，就算為難，也是得硬著頭皮上陣。「就由我來吧！」

「小瞳，謝謝妳。」關行默為杜穎瞳的識大體感到滿意，對她表示由衷感謝。

杜穎瞳無奈地望了他一眼，然後乖乖坐到梳妝台前，開始化妝做造型。

關行默唇邊揚起笑容，透露的不只是如釋重負的輕鬆，還隱藏了另一種奸計得逞的快意。

時間分秒流逝，在造型師的巧手之下，杜穎瞳宛若晶瑩剔透的搪瓷娃娃，白皙膚色與瑩亮珍珠相輔相成，呈現出精緻的美感。

關行默雙手交迭在胸前，欣賞她有如出水芙蓉的模樣。

「小瞳，妳真漂亮。」他愈看愈欣喜，不由得道出讚美。「終於讓我盼到這個機會，可以讓妳展現妳的美麗。」

上回被她拒絕，於是……他悄悄動了一些手腳，私下連絡經紀公司更改檔期，目的就是促成今天她非上台不可的局面，木已成舟，就算她事後查明，也是無可奈何。

杜穎瞳臉色不太好看，有些不甘願被改頭換面。

「我並不想公開好嗎？」公開了就有話柄落在大家手上，而且她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改變別人對她的看法。

「公開對妳來說，會比較輕鬆。」她必須先打開大門，主動接納他人。

「才怪。」

「妳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他惡劣地聳聳肩，一副「妳認命吧」的表情。

他的話堵得她無言，正想反駁他什麼時，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來。

「哈啰，我們家的模特兒準備好了嗎？」不知模特兒出狀況的皇秀彥，一進入休息室里便被杜穎瞳驚為天人的模樣嚇到。「哇！原來模特兒是小瞳呀！關，你的眼光真好，由小瞳來搭配我們家的珍珠再適合不過，真是漂亮極了！」所以說，將小瞳交給關真是正確的選擇。

「皇總！怎麼連你也這樣說！」

「我說了什麼不對的話？」皇秀彥不知道剛才他們兩人的鬥嘴，一臉疑惑。

杜穎瞳被徹底擊敗，現在比數是二比一，她就算再抗議也沒用了。

關行默挑眉看向無話可說的杜穎瞳，再一次露出慵懶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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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開始，主持人的聲音透過廣播介紹各家廠商。現場走秀過後，模特兒開始繞場，會場里尖叫連連，鎖定一個又一個的俊男美女。

「你們看！那個模特兒好美。」有人驚艷地喊著。

只見模特兒一頭長發筆直地垂在腰際，隨著步伐微微晃動。珍珠色澤的彩妝搭配緞面無袖小禮服，裸露的肌膚再抹上一層珍珠亮粉，水水嫩嫩的彷佛剛從海洋中誕生的東方維納斯一般，完全襯托出珍珠項鏈的高級質感。

而伴隨在她身旁的，正是皇秀彥及關行默兩大發光體。

「皇總耶！還有關經理也在一旁……這樣的話，她應該就是我們公司請的模特兒嘍？」皇朝攤位上，眾人眼裡閃著光彩。

不過，看著看著卻有人皺起眉頭。「奇怪，那個模特兒越看越眼熟……」

「我覺得，那個美女很像是杜主任……」小銀眼尖認出，卻不敢確實肯定。

「絕對不可能。」王家翰撇了撇嘴，一臉嘲謔的笑著。「那個老姑婆，就算撲上十公分的厚粉也不可能變鳳凰。」

「等一下問問關經理不就得了。」

活動結束，皇秀彥、關行默與杜穎瞳三人回到自家攤位，引起很大的喧嘩。

「杜主任，真的是杜主任耶！」小銀不知為何特別的興奮，得意地敲敲王家翰的肩膀。「你瞧，粉可沒十公分，人卻美過鳳凰了。」

幾個男性業務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王家翰，似乎受到了晴天霹靂般的震撼。

一群女性立刻湧上前，聚集在杜穎瞳身邊，開始評頭論足起來。

平時她們根本很少主動接近杜穎瞳，雖然曾私下八卦她的改變，但只覺得她樣貌清秀而已，不知道摘掉眼鏡、放下長發，細心裝扮過後的杜穎瞳竟會如此美麗。

「杜主任，原來妳那麼漂亮，真是看不出來呢！」

「杜主任，妳跟珍珠好襯，膚色好白喔，妳平時都怎麼保養的啊？」

「叫我名字就好，我早就不是主任了……」被一堆人圍觀著，杜穎瞳渾身不自在。

看到某些過去曾嘲笑她的年紀、裝扮的人，現在全都圍繞在身邊讚美著自己，不禁感到好笑又無奈。

想不到她在工作上付出努力所獲得的人心，竟然比不上當一天精雕細琢的展示娃娃。

她偷偷睨了關行默一眼，只見關行默雙手插腰、挑著眉，一臉從容笑意，彷佛在回答她：「沒錯，我就是故意要這麼做。」

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那麼過分。

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被他設計了？搞不好模特兒檔期更改並非經紀公司的推托之詞，根本就是關行默的「傑作」？

唉……要不是皇總也贊同他的主意，還要她走完秀就回攤位「坐鎮」，此刻她早就跑去洗手間卸妝了。

用外表贏得人心，真的能代表什麼嗎？她真的不懂。

「好了好了，光顧著看自己人，客人都不用顧啦！」關行默打趣的說，催促眾人回到工作崗位。「有美女坐鎮，你們更要創造佳績才行。」

「是，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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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期兩天的珠寶展圓滿落幕，皇朝業績大豐收。晚間，員工們正熱熱鬧鬧地舉行慶功宴。

皇秀彥有事纏身不能出席，所以由關行默主持大局。

「經理，幾時辦員工旅遊啊？」歡歡喜喜舉著啤酒杯，難得沒有顧忌的說話。

關行默笑著回敬了一杯。「大伙兒為公司勞心勞力，所以才能創造出好成績。關於員工旅遊一事，我已和皇總商量過，就定在八月初吧！」

「太好了！經理萬歲！」小銀及其他助理大聲歡呼。

有人飲酒划拳，有人高聲談天，氣氛十分活絡。

杜穎瞳坐在角落不想與人親近，默默地剝著胡椒蝦的蝦殼，與其他人的眉飛色舞形成一種強烈對比。

「鹽酥蝦也很好吃唷！」一隻剝好殼的蝦子，突然出現在杜穎瞳的視線中。

她微微訝異地抬頭看向對方。

「有什麼不對嗎？」關行默淺笑，臉頰泛著一點點酒醺的紅暈。

他雙手撐在桌面上，故意更加湊近她。

「原來你喝酒會臉紅，看來你喝了不少。」杜穎瞳見他被眾業務們勸了不少酒。

「呵呵，我是一杯就醉，妳可不要乘機對我亂來喔。」他醉眼微瞇，聲音略帶低沈，卻更顯得溫柔。

「我沒興趣對你亂來。」她對他嗤之以鼻。

「真沒興趣？」關行默再度逼近，企圖引誘她。

「沒有就是沒有。」她嘴上拒絕，眼底卻藏著含羞的笑意。

近月余的修鍊，已讓她重拾對關行默電眼的防禦力，雖不能恢復至百分之百，至少不會隨便就心兒怦怦跳，勉強能做到面不改色。

關行默無奈撤軍，轉而剝起蝦殼，派出蝦兵蟹將進攻。

「大家都在同樂，妳怎麼不把自己放開一些？」經過昨天的事件后，公司同事對她的印象大多有好轉，他希望她再主動一點，博得更好的人際關係。

「說到這我才氣，還不都是你害的！」杜穎瞳逞強地反駁，若不是他，她也不會被揭穿真實面目。「我已經被攤在陽光底下了，你還想要我放開什麼？」

昨天走秀結束后，她致電給模特兒經紀公司確認，果然更改檔期就是關行默搞的鬼。雖然生氣已於事無補，但心裡還是不爽快。

「既然如此，更應該把握我為妳製造的機會呀！」他唇微微勾起，將剝好殼的蝦肉放進她碗中。

「沒興趣。」她回應的是一盆冷水，如往日般地與他鬥嘴，也認為他會像過去同樣和自己爭論。

她早已習慣這種互動，以為這才是兩人間的常態，忽略了對方也會有拒絕配合的時候。

關行默反常地沈默下來，彷佛已經看透她的心思。

往常都是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這樣的互動已使兩人發展陷入僵局。

他要知道她真正的心情，而不是永遠在曖昧中打轉。

現在，他決定抽身，賭一回她會不會追上來，如果她沒有，便表示他所做的全部都是失敗的，沒有成功走進她的心房。

屆時，也許他會考慮放棄，或是重新用另一種方式追求她。

「既然妳堅持，那就算了，拜拜。」他舉手致歉，接著轉身繼續與員工們暢飲，沒有再理會杜穎瞳。

杜穎瞳獃獃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心裡頭好像失去了什麼。

關行默突然的改變態度，讓她瞬間有股重重的失落感，這種感覺比過去遇到的任何挫折還要教她來得苦悶。

她是怎麼了？他不糾纏她不是最好了嗎？為何她心中如此難受？

難道她真的被他迷惑，在不知不覺中被他的溫柔制約了……

望著碗中的蝦肉，杜穎瞳眼神黯淡了下來。

算了，她早已清楚告訴自己，關行默不會認真，對她只是一時好奇，所以才千方百計接近她。

就算他們接過吻又怎樣？或許對他來講那只是家常便飯。

但不可否認，關行默早已陰險地在她心中強佔了一個位置。

杜穎瞳悄悄望向嬉鬧的那群人，目光於那個中心點多停留了幾秒。

「算了，沒關係啦。」她安慰自己。

只是又回到了一個人的情況而已，反正，工作會陪伴著她的。

餐會結束，許多人結伴再去續攤，只有她拒絕任何邀約，只想自己清靜清靜。

杜穎瞳走向停車處，忙了兩天，今晚想早點回家好好休息。

「叭叭！」後頭傳來喇叭聲響。

杜穎瞳回頭一看，是關行默的座車。見到他的身影，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縮緊了一下。

「小瞳，我載妳回家。」關行默由車內探出頭，一手搭在窗邊說著。

從他的樣子看來，醉意似乎很濃厚。

「你忘了我自己有車嗎？」杜穎瞳站在粉紅小車前，戳戳自己的車窗。

「噢，那真遺憾。」關行默拍拍前額，像是要讓自己清醒些。「明天見嘍！」

「等等。」杜穎瞳喊住了他。「關行默，你知不知道酒後駕車多危險？」

「知道。」他露出迷濛的笑。「不過我會小心警察。」

「小心警察？！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他的話讓杜穎瞳嚇得臉色發白，立刻阻止他離去。「關行默，你給我馬上離開駕駛座！」

「那我怎麼回家？」不知是真醉還是裝糊塗，他說出不經大腦的話來。

「我載你回家。」真是的，不會喝也跟人家喝那麼多，醉成這樣象話嗎？

她把關行默趕下駕駛座，決定開他的車送他回家，然後自己再坐計程車回去。

花了點時間適應車內的高檔配備，她確定操作順手后才上路，聽從他醉言醉語地指示方向，沒多久，兩人漸漸進入山區。

「接下來怎麼走？」杜穎瞳問著，不過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喂，關行默！你家怎麼走？」

見他依然未回答，她偏過頭一瞧，才發現關行默的頭倚著窗，似乎已經睡熟。

「不會吧？這時候睡著了，我又不知道他家的路……」杜穎瞳顰起秀眉，思考著該往哪個方向走。

因為不敢在夜晚的山路邊停車，所以她只好先沿著山路前進，直到看見可供休息的涼亭才停車，準備撥手機找人求救。

她從皮包里掏出手機，正要撥電話之際，一隻大手冷不防地握住她的細腕。

杜穎瞳被這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驚愕地看向大掌的主人。

「你沒睡著？！」

「有妳在旁邊，我怎麼捨得睡著？」關行默微睜著眼睛，神色迷濛。

「你裝醉騙我！」聽到他的回答，她直覺自己又被耍了。

「不這樣怎會有機會跟妳獨處？」他不否認，若不是醉倒在對她的情感之中，又怎會不理智地做出孤注一擲的賭注？

「那也不至於要用這樣的方式。」先是故意冷落她，再來裝醉讓她擔心，這樣忽遠忽近的態度令她難以忍受。

「妳生氣了？」他解開安全帶，貼近她。「誰叫妳這麼凶，我一難過，就跑回去多喝了幾杯。」

「你還油嘴滑舌，難道玩弄我你覺得很有趣？」她眼眶泛紅，難過的情緒突然一涌而上。「與其這樣耍我，倒不如別管我不是更好！」

「我在乎妳啊！」關行默抓住她的肩，輕輕拉向自己的胸口。「我也希望妳能夠在乎我。」

「所以你就演了一出欲擒故縱的戲碼。」她將頭轉向一邊。「你成功了！我居然會因為你不理我而覺得失落，甚至一剎那間感到失去你了，這樣你高興了吧！」

「我高興，我當然高興！」他捧起她的臉蛋，逼她正視著他。「這表示妳心裡有我的存在。」

趁著醉意，他坦白說出自己的力不從心。「我真不懂，為何妳在我面前也要如此好強？從我第一次見到妳，妳就是強忍著痛越過馬路。現在的妳，依然要忍著過去的傷痛，自己一個人前進嗎？為什麼不讓我陪著妳、扶著妳，與妳共同分擔妳所遇到的困境，並且解決妳的痛苦悲傷？」

跨越不了那道大門，縱使他不斷想愛她、保護她，總也經不起她一再的推拒與疏離。

他的話令她突然一陣鼻酸，眼淚開始在眼眶中凝聚。

「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她感到迷惑。

自己真有如此吸引對方之處？或者他純粹是因為她的容貌所以才追求她？

「妳忘了嗎？我說過我是認真的。」關行默撥開她前額的亂髮。「我只想看妳笑，敞開心胸、無憂無慮的笑。」

愛戀一個人怎會如此，好似將心魂都交與對方似的。唯有她笑，自己才會跟著開心，她哭，自己的情緒也隨之緊繃難受。

從第一眼見到她起，她的身影就已佔據他的心，在「幻夜」門口目送她跛腳跳著離去那一刻開始，彷佛心也迷失在那幻夜之中。

她很倔強，脾氣也夠硬，可他就是心疼她，心疼一個女人需要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嗎？

「瞳，跟我交往吧！」他擁著她，在她耳邊輕輕吐露自己的願望。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杜穎瞳抬起頭凝視著他，眸里水光瀲艷，神情顯得有些慌亂。

她無法釐清對關行默的感覺究竟算不算「愛情」。他打破了她的偽裝，強行介入她的生活，在她的世界里橫行霸道，但她清楚自己早已習慣他的接近，也自私地眷戀著他的付出，害怕起他若即若離的態度。

這不是她的初戀，可是卻有種比初戀更為悸動的心情，他的吻也同樣，教她深陷在他編織的網中難以自拔。

「妳不用回答我。」關行默眸里閃動著曖昧星光，慵懶地撫摸她盤起的髮髻。「如果妳願意，就請閉起妳的雙眼，靜靜躺在我的懷中。」

朦朧的月光透過車窗，在他溫暖的氣息籠罩之下，杜穎瞳輕輕嘆了一口氣，閉上眼，倚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中。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夠讓她依靠，願意出借他的胸膛讓她卸下心防喘息，她為什麼不坦然接受呢？

因為對象是他──關行默，唯有他，她願意再一次鼓起勇氣，交出自己的心。

無言的默許對關行默而言，更勝過千言萬語的承諾。

他看得出她心中甚是迷惑，也知道她是戰戰兢兢踏出這一步，但他無所謂，至少他能感受到她的溫暖，能擁抱著她就夠了。

然後，他低下頭，吻上自己渴望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