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年後「鈴!鈴!」
床頭柜上古董電話的鈴聲,驚醒了正逐漸入睡的安琪——也就是杜嵐音。
「喂——」安琪抓起電話,用著懶洋洋的聲音回答。通常會打這支電話的,就只有媽媽桑湘姨了。
「安琪,線上有通你的電話,對方說是黃少董的父親,你要接嗎?」電話那頭的湘姨問道。
「好啊!我等這通電話已經等了好些天了。」安琪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而且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非常愉悅的樣子。
「安琪,黃少董的父親和你怎麼會有交集?黃董是不是為難你了?湘姨怎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呢?」湘姨不由得有些擔心。
「放心啦湘姨,麻煩你先把電話接過來給我,等事情有了結果,人家一定會一五一十地向您「稟報」的!」
「滑頭!」湘姨笑罵了聲。
三天後安琪一推門進去,就看到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水藍色旗袍、氣質清麗脫俗,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的湘姨佇立在落地窗前。
湘姨一聽到關門的聲音便立刻轉過頭來。
而安琪也再次在心裡讚歎,眼前這個教人完全無法栘開目光的絕色美女,真的是個四十歲的女人嗎?
「湘姨,為什麼你無論什麼時候看起來,都是那麼美呢?」安琪傻氣地問道。
「安琪,你也很美呀,湘姨已經人老珠黃嘍。」湘姨好笑地看著她,慢慢走到以手工雕琢而成的實心桃木沙發前坐了下來。
這房中一切的傢具擺飾,都是仿照著明清時代的樣式做成的,恰恰突顯了湘姨那古典美人般的迷人氣質與風采。
「我再怎麼比,也比不過湘姨的。」關於這一點,安琪可真是甘拜下風了。
「別光顧著說話,來,坐下來吧。」
「謝謝湘姨。」安琪依言坐到湘姨身邊。
「有什麼事要找我商量呢?」
「這個。」安琪從香奈兒的皮夾內抽出一張紙遞給她。
仔細一看,湘姨這才發現安琪遞給她的是一張支票,而且是金額填著一仟萬的支票,兌現日期就在今天。
湘姨已經明白安琪的意思了。
最被上流社交界中的男仕們所津津樂道,最神秘、最高級的「情婦俱樂部」,除了應徵情婦時的條件篩選十分嚴格苛刻外,其實內部還有條不為人知的規定——凡是想要脫離俱樂部的情婦身分,就必須要備齊一仟萬元給俱樂部才能解約,而解約之後,俱樂部就不會再干涉她任何事情了。
不過從俱樂部成立以來,解約的案例其實少之又少,因為她們在這裡可以得到非常好的待遇,她們有權自行決定是否要成為某個男人的情婦;而能夠入會的男仕,也同樣是經過了非常嚴格的篩選,幾乎是個個英俊瀟洒又多金,可以說都是女人們夢想中的情人。
因此,除非是另一種不得已的情況——情婦若是超過兩個月乏人問津,便由俱樂部自行提出解約。
四年前,十九歲的安琪在無意中救了湘姨一命,湘姨見她孤單一個小女生在街頭晃蕩,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於是就將她帶進了俱樂部。
由於她是湘姨的救命恩人,加上她年紀小,所以湘姨便安排她在俱樂部里做些打打字、整理文件等,算是小妹性質的工作。
後來,黃少董出現了,儘管他同樣也是需要一名情婦,但他的情形比較特殊,而安琪也聽說了他的事,於是湘姨便安排他們倆見面,兩人見面后相談甚歡,安琪就告訴湘姨她決定讓黃少董包養啦!
從那時候起,安琪就一直被包養到現在。
自從上次接到黃董的電話之後,湘姨便開始隱約覺得不尋常,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是安琪要提出解約。
「安琪,可以告訴湘姨為什麼嗎?」湘姨柔聲問道,一雙纖白的手伸過來握住安琪的柔荑。
「我不可能一輩子都當黃少董的情婦。」安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認真地說道,「湘姨,我這麼說你也會明白的,其實,女人就算長得再美、身材再好,也終會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而黃董這件事剛好是個契機,既然他們做父母的希望我離開黃少董,而且他們也能夠做到我提出的要求,更何況我也不是那麼不識好歹的人。」
「那也不一定要解約呀,俱樂部可以替你把黃少董這件CASE退掉就好了。」湘姨極力挽留,「你們這些姊妹們一個個就像我的孩子,現在忽然說走就走,湘姨真的很捨不得。」
「湘姨,我們還是可以常常聯絡的呀。」安琪像個孩子似地撒嬌,有感而發地說道:「看了這麼多在俱樂部里來來去去的那些英俊、溫柔又多金的男人們,其實說穿了,他們都是有自己的生活背景,情婦在他們的心目中,只是調劑、只是個配角,再說難聽些,就只是個暖床的工具而已,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罷了。所以我心裡一直希望能夠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男人,然後結婚、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
「所以當黃董夫婦答應付一仟萬要你離開黃少董,你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嗯。」而且,最主要的是,這麼多年來,在她的內心深處總是忘不了那個男人,也該是她去尋找屬於自己幸福的時候了……「傻孩子。」湘姨憐惜地拍拍她的手背,「你一仟萬給了俱樂部,一個人隻身到外頭去要怎麼過生活呢?外面可不比這兒,什麼都幫你打點好了,讓你什麼都不用操心,你確定你這一出去,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中意的房子安頓下來嗎?或者馬上就能夠找到中意的工作嗎?!」
「這——」安琪猶豫了一下,說真的,這些後續問題她是沒有考慮得那麼仔細。
「看吧,果然讓湘姨料中了。」
「湘姨,我想那應該不成問題的。」安琪眼神透露著自信,「這些年來我身邊也有不少存款,再加上黃董夫婦還另外付了我五佰萬,所以,就算我離開俱樂部暫時找不到工作,或者找不到房子都沒關係,那些錢也足夠我用好一陣子了。」
「黃董夫婦一口氣給了你一仟五佰萬?」連湘姨聽了也不禁咋舌,「看樣子他們真是鐵了心要你和黃少董分開。」
「也許我真的比較幸運吧,經過這些年,我終於向自己的願望邁進一大步了。」安琪笑嘻嘻地說道,似乎對離開目前優渥的生活環境一點兒也不感到惋惜。
「看樣子湘姨是留不住你了。」
「湘姨,其實我也很捨不得你!」安琪眼眶發酸地說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這麼疼我、關心我,並且總是給我最好的,就好像是我的親生媽媽一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好女孩總是人見人愛,湘姨當然也不例外嘍。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呢?」
「這——」安琪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湘姨,我托你去幫我查的那件事有結果了嗎?」
「你沒提起,我還真忘了呢!」湘姨站了起來,走到同樣是紅桃木實心鏤離而成的櫥櫃前,打開櫥櫃門后又拉開裡頭的抽屜,取出一個牛皮紙袋來。
她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將牛皮紙袋遞給了安琪。
「哇!謝謝湘姨。」安琪接過牛皮紙袋,高興地笑咧了嘴,迫不及待地抽出了裡頭的資料來觀看。
「你這孩子雖然好,不過老是神神秘秘的,非要等到事情有了結果才肯說清楚,要是好奇心重一點的,可真是被你給吊足了胃口。」
「沒確定又沒把握的事,人家怎麼敢說嘛。」安琪抬眼一笑,無辜地吐吐粉舌。接著又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資料,突然像發現寶藏似地興奮的喃喃自語,「太好了,還沒結婚……沒想到這麼多年來,他還沒結婚……」
「瞧你高興的,還不快從實招來。」見她如此高興的模樣,一旁的湘姨就更加好奇了。
「湘姨,真的很謝謝你!」安琪很快便看完了資料,劈頭就給湘姨一個撒嬌又感激的大啵兒。
「哎唷,你這孩子,害湘姨都不好意思了!」湘姨難為情地撫住被親過的臉頰。
「嘻嘻——」見湘姨那忸怩的嗔樣,安琪淘氣地咯咯嬌笑,「湘姨,別不好意思嘛!」
「好了,還不快給湘姨乖乖招來!嗯——」湘姨佯裝嚴厲的板起臉來。
「是!」安琪也正經八百地行了個童軍禮的手勢,「報告湘姨,這些年來,人家心裡一直對這個男人念念不忘,覺得他是最適合的老公人選,所以才托您幫我調查他結婚了沒有、以及一些關於他的生活習慣等等。」
「為什麼你會看上這個叫邵覠的男人呢?」
「在我還沒有進俱樂部之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安琪——即是杜嵐音——雙頰染上了嬌羞的紅暈,抿唇淺笑道,「他成了我的第一個男人。」
於是她把四年前和邵覠那段如夢似幻、充滿戲劇化的一夜情,簡扼的向湘姨說了一遍。
那時她初經人事,只覺得身體酸疼的厲害,再加上當時又急著趁他未醒來前匆匆離開,不想日後跟他有任何瓜葛,所以那一次激烈的歡愛並沒有讓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直到進了俱樂部,從其他情婦們口中聽多了男女間的事情后,她才深刻地明白,那夜的他儘管是半醉半醒著,卻是情願強忍著自己勃發的慾望,無限溫柔地慢慢引導著她這青澀的處子。
而且,事後他還在她耳畔喃喃囈語著,像要對她負責之類的話……也許這只是他一時的醉話而已,但儘管經過這麼多年,她變得成熟、閱歷也更豐富了,但她心底還是將他的話當作是一種承諾來看待。
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沒有忘記他,心靈最深處的角落裡始終擺著一個名叫邵覠的男人。每次一回想,她就會愈發覺得他是個值得倚賴終生的好男人。
「原來他是個這麼好的男人,聽了連我都忍不住想看看呢!」湘姨也表現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都四年了,他可能已經忘記我了,不過沒關係,只要他還沒結婚,我還是有機會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資料上頭說他目前在經營一家專門替人設計保全系統的科技公司,我先想辦法混進去再說。」
「安琪,你真的不後悔嗎?不是湘姨要潑你冷水,人總是會變的,萬一到時候你發現,他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該怎麼辦呢?」
「湘姨,你就別操這麼多心了,就算邵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好,還是有很多機會的,我相信只要投入正常的生活圈,一定會遇到一個真正的好老公。」
「既然你的心意已定,那湘姨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湘姨只希望你一切多加留心、保重。」
「嗯,真的很謝謝你,湘姨。」
「解約書大概明天就會下來了。」
「好,那我今天會把所有的東西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遇到什麼困難,隨時歡迎你來找湘姨。」
「嗯,我會的。」
兩個人又依依不捨地聊了一陣子后,杜嵐音這才起身離開——「噢,謝謝。」
杜嵐音愣愣地看著手中發出「嘟、嘟」聲的話筒,滿腦子全是剛剛電話中對方所說的話——一個略帶笑意、卻又不失禮貌的男聲這麼說著:「小姐對不起,雖然我們目前還缺一名員工,不過只限男性,我們公司是不錄用女性員工的。」
邵覠難道有性別歧視嗎?為什麼他的公司里沒有女性員工呢?
沒有女性員工……她應徵的美夢不就泡湯了?最令人傷腦筋的是,她該怎麼混進去好接近邵覠呢?
難道老天爺這會兒又在考驗她了嗎?
無妨,愈是艱難的挑戰才愈有意思不是嗎?山不轉,水轉,路不轉,人轉,憑她聰明的腦袋瓜和追尋真愛的勇氣,總會有辦法的!
於是,她又花了一些錢,請人仔細地調查了邵覠日常生活的作息,以及他經營的「晴光科技保全公司」的一切相關資料。
看著徵信社所拍攝的一大疊邵覠的照片,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了,照片上這個一臉酷樣、和報告上所形容的惜宇如金又不愛搭理人的男人,真的是那夜溫柔又熱情,還帶著些淘氣心性的邵覠嗎?
看樣子只有接近他才會知道了!
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如果邵覠一眼就認出了她是那夜的安琪,他會作何反應呢?
算了,這一切都只是假設罷了,還是等她成功地進入了他的生活圈再說吧!反正她原本就是希望他能認出她的,就算他已經認不出來了,讓他再重新喜歡她一次也無妨哪!
她露出一抹充滿自信的微笑,一個計畫已經在腦海中成形……「老大,明天金色年華旗鑒店的例行性檢測要叫誰去呀?還有這兩天風采鑽石、謎漾水晶、幻境琉璃工坊等,他們的高階主管都來過公司找咱們洽談,要我們替他們設計保全系統,老大,要不要接呢?另外……最後……」邵覠腳才剛進辦公室大門,公司的副負責人楊凱彬就立刻拿著行事曆,像跟屁蟲似的跟在邵覠後頭足足念了五分鐘之久。
「你去。」邵覠拿下墨鏡,簡短的說道。
「嗄?我……我去?!」楊彬凱立刻睜圓了雙眼,原本就是娃娃臉的面孔顯得更滑稽了,「那老大你要做什麼?」
「要不那些事我來辦,你去談龍圖的訴訟案也可以。」
「呃——嘿嘿……」楊彬凱立刻乾笑兩聲,涎著笑臉諂媚道,「那種大事還是交給老大您去處理就好了,我這種小嘍啰去,就算有十個腦袋也弄不出什麼好結果來的。」
龍圖集團的保全系統也是由他們設計的,不過前陣子卻遭到駭客入侵,被偷走一些非常重要的商業機密,老大因此全面投入協助調查以示負責,經過深入調查的結果,案情真是撲朔迷離,讓人一頭霧水……原因很簡單,因為駭客是使用原創者的修護密碼入侵的,也就是只有老大才知道的ID,於是龍圖竟藉此緊咬著他們不放,說是保全公司自己監守自盜,要他們賠償一筆鉅額的損失。
這件事一度激起了全體工作同仁的公憤,光用膝蓋想也知道,老大哪裡會無聊到打自己嘴巴,還拿多年辛苦經營的心血開玩笑呢?
這件事把老大給惹毛了,就在兩個禮拜前,他正式進駐龍圖集團的摩天大廈,務必要把罪魁禍首給揪出來為止!
老大這幾天都會回來關心一下公司的情況,看樣子那件案子可能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
「對了,老大,我一直想問卻都沒機會問你,你在那邊還好吧?」
「廿四小時都在機房內,你說好不好呢?」邵覠燃上一根煙,一坐上大皮椅就立刻閉起雙眼,一副很累的樣子。
「最近你比較常回來,是不是代表事情就快結束了?」楊彬凱體貼地遞上一杯熱茶。
「可以這麼說。」邵覠閉著眼點點頭。
「這麼說來,你已經知道是誰搞的鬼了?」楊彬凱顯得相當興奮,全公司的同仁早準備好要讓那罪魁禍首有一頓「好受」的了!
「可以這麼說。」
「那快點說來聽聽!我已經等不及要跟大家宣布了!」楊彬凱高興地在邵覠面前踱過來又踱過去,只差點沒撲過去擁抱他而已。
「現在還不行。」
「嗄……」楊彬凱一張俊臉立刻垮了下來,好像硬生生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
「為、什、么?!」他可憐兮兮地問道,活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邵覠斜睨他一眼,「在證據還沒有完全搜齊前,什麼都不能透露。」
「嘖——」楊彬凱不滿地哼了聲,「你這個人就是這樣,老是冷冷淡淡的,一點兒情調都沒有、真無趣!」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邵覠站起身。
「怎麼椅子還沒坐熱又要走了?我還想邀你一起去吃個晚飯呢,咱們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了。」雖然都是他的話比較多。
「改明晚好嗎?今晚是關鍵時期。」
一聽到關鍵時期,楊彬凱原本嬉皮笑臉的神色也跟著慎重起來,「會不會有危險?要不要我過去幫忙?」
「放心。」邵覠難得伸手拍拍好友的肩頭,「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多年來的合作默契,他相信邵覠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我走了。」
「一切小心。」楊彬凱陪著他走到大門口。
來了!他來了!
夜深入靜,杜嵐音小心地躲在黑暗的角落,看著他俐落的停好車、熄火,然後打開車門——她深吸了口氣,對著身旁從俱樂部請來幫忙的保鑣比了個開麥拉的手勢,自己率先跑了出來……她急喘著氣,邊跑邊往後看,故意裝作沒看到的直撞向邵覠。
「啊!」她尖叫一聲,咬著牙讓自己重重往地上摔去——邵覠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他冷淡的神色出現了些許震驚,看著一臉驚惶的她,伸手將她扶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拜託!救我……請你一定要救救我!」杜嵐音嬌小的身子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在他的攙扶下慢慢地站了起來,眉宇間因為疼痛而扭曲著,「啊!痛……我的腳好痛……」
「可能摔傷了。」他看著她沾滿泥沙、狼狽不堪的白色長裙,還有一隻斷了鞋跟的涼鞋,「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就在這時候,遠遠的響起了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啪躂、啪躂聲……「啊!」她低低驚叫一聲,更加揪緊了他的袖子,「他們來了!快點!快點躲起來!他們身上都帶著刀,甚至還有槍!」
事態似乎很緊急,一時之間邵覠也沒多加深思,趕緊打橫抱起了她,藉著黑暗與車子的掩護,用最快的速度朝警衛室前進——唔……杜嵐音順理成章地依偎在他懷裡,偷偷露出了得逞與滿足的淺笑,他的懷抱還是一如四年前那般結實溫暖哩!
「我……我是從鄉下逃到台北來的……我繼父因為平常嗜賭如命,所以欠了地下錢莊好多錢,但他一直還不出錢來,最後竟然想把我賣給地下錢莊……剛剛那些人……就是地下錢莊的保鑣……我……真對不起,連累你了……不過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才好……」她用著可憐兮兮的語調說著老早就背熟的台詞。
「台北這兒有親人嗎?」他隨口問著她,警衛室還差幾步就到了。
「沒……沒有。」她的聲音透露著一股茫然。
「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我也不知道……只要不被那些人抓去……什麼都好……」她的聲音聽起來更無助可憐了。
邵覠沒說什麼,只是在進警衛室前深深吐了口氣……他怎會莫名其妙招惹個麻煩呢?難道老天嫌他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他那聲嘆氣……是什麼意思呢?他想幫她嗎?或者,他的心已經變得如他冷淡的外表般不近人情,打算任由她自生自滅?杜嵐音暗自揣測著他的心意。
他好像和這兒的警衛很熟,在警衛愕然與好奇的詢問下,他簡單扼要的交代幾句就抱著她進大樓,搭電梯上樓去了。
「你……你可以放我下來了……我怕你會覺得太重……」雖然捨不得離開睽違已久的溫暖懷抱,不過她還是得表現出一副初見面,不太相信陌生人的不安模樣,「請問……我們……要去哪兒?」
「我工作的地方。」邵覠放下了她,讓她單腳支撐並靠著他。
「噢,這麼晚了,你還在工作嗎?」調查報告指出,他最近一個月天天都在這棟龍圖摩天大廈進出,沒想到他居然在這兒工作?不過這讓她更疑惑了,他的公司晴光科技並不是在這裡呀!
杜嵐音忍著一肚子的疑問,見他點頭后,很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樣……會不會太打擾了?」
「不會。」
杜嵐音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在心裡竊笑出聲,邵覠並沒有一副急著要她趕快離開的模樣,看樣子留在他身邊的希望愈來愈大啰!
「噢,謝謝你!」雖然他的表情、說話的語氣都跟之前大大不同了,不過她就是覺得他的本性還是沒變!
電梯停在五十樓,邵覠半摟半扶著她,慢慢走出了電梯,來到電腦主控室——主控室里清一色全是電腦,每一台螢幕上都閃著不一樣的東西,有的是數字、有的是圖案,還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杜嵐音一時之間看得有些眼花撩亂了。
「哇!好多電腦!你的工作是管電腦的嗎?」杜嵐音咋舌道,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電腦,覺得很稀奇。
「可以這麼說。」他引導著她走到另一扇門前。
門一打開,裡頭立刻一覽無遺,原來是間整齊簡單的小套房。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調查報告會寫著他一進這棟大樓,就很少出來的原因了,原來他工作和睡覺全都在這個地方。
他扶她到床沿坐好,再走到衣櫃里拿出急救箱來。
她穿的是長裙,白色長裙在剛剛摔倒時就髒了,現在在燈光下看起來好像抹布似的,而且疼痛的地方是膝蓋,也就是說要看傷口的話就必須把裙子撩高。
邵覠打開急救箱,「剛剛摔著哪裡了?」
「膝……膝蓋。」她指了指左腳。
邵覠沒說什麼就撩起她的裙擺。
「呃——」這人怎麼可以不吭一聲就掀淑女的裙子嘛!這樣她會不好意思的。
像是察覺到她的心思,一句話就這樣從他口中冒了出來,「放心,我對狼狽的小女孩沒興趣。」
「哦,那真是太謝謝你了!」她朝他扮了個鬼臉。這個討厭的毒嘴公!說句話安慰她會死呀?
裙子一撩高后,兩個人同時看到了腫脹又破皮泌血的膝蓋。
「天哪,難怪會那麼痛!」杜嵐音愣愣的出聲。看樣子她這回真的是「搏命演出」哪!
「扭到了。」邵覠審視著紅腫的地方,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難怪?」這是什麼意思?直覺告訴他,她的話聽起來有語病!邵覠不著痕迹地打量著那張清麗狼狽的小臉,今晚是他逮元兇的關鍵時機,而她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仔細一想,這其中隱約透露著古怪,他好像嗅到了某種陰謀的味道……他很快又將剛剛的情況回想了一遍,卻發現她的言行舉止,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可是,為什麼他愈看她,愈覺得她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但記憶在觸及那段不堪的過往時,他立刻反射性地強烈抗拒,不願再做任何回想了!
算了!反正他人就在她面前,他不認為一個腳受傷的弱女子,還能對他怎麼樣?先觀察一陣子再說。
在思索的同時,他的手也沒停著,很快拿起了雙氧水和棉花棒,俐落地先將破皮泌血的地方消毒后再塗上碘酒。
「哇!好痛、好痛哦!我、我不要塗藥了啦!」杜嵐音一直要把腳縮回去,偏偏他總是有辦法把雙氧水塗到她的傷口上,痛得她小臉全皺成了一團。
「我已經在塗了。」
「喂!你就不會說句話安慰我一下啊?!」杜嵐音嘟起了嘴。
「就快好了。」
「這算哪門子的安慰呀?」她覺得他從剛剛到現在都好冷淡哦,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呢?好,沒關係,她絕對有那個恆心和毅力,再度開啟他的溫柔與熱情!
「你不是受到了驚嚇嗎?」他突然問道。
「那當然!」她回給了他一記「你問這不是廢話嗎」的眼神。
「那怎麼還會那麼多話?」邵覠說這話的同時也是在說給自己聽的,他發現自從遇上這個丫頭之後自己所說的話,足夠讓平常的他說上一個月!
「你、你——」杜嵐音為之氣結,氣呼呼地撇過頭,「好!從現在開始我都不說話了!」
不過她的決定在下一秒鐘立刻失效了!
「哇!放手!痛死人了!你……你不會輕一點啊!」她驚天動地嚷了起來,痛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
因為邵覠懂得推拿,才剛上完葯,就抓著她的腳推拿了起來。
「你又說話了。」他淡淡地提醒她。
「你管我!我就是要說話……啊!好痛!不要揉了啦!你、你——你一定是故意的……哇!」
「吵死人了——」
「不要你管!哇……」
「閉嘴。」
「不要!哇……痛、痛……」
這種再見面的情況,到底是算好還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