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想起在飛機上被這個登徒子攻擊的經過,宮野堯就恨不得當場給他難堪。
若要說他是最齷齪、最無恥的男人倒是一點也不奇怪。
宮野堯不明白的是,吉川正睦卻一口氣用了最尊敬與最信任的兩個最高級形容詞來對他表示崇敬之意,到底理由何在?一個霸道無禮的齷齪野人,哪裡值得品德端正的吉川正睦對他投以如此崇高的景仰?
吉川正睦並不是見錢眼開的人,不可能只因為他提供土地還有資金供他釀酒就可以顛倒是非,把十惡不赦的罪犯捧成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儘管如此,宮野堯對吉川正睦崇拜他的理由仍然完全不感興趣,他只希望這個衣冠楚楚的偽君子可以儘快消失在眼前,要不然他可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在倒酒的時候,把他的項上人頭當成酒杯--那可是宮野堯在飛機上就很想做的事。
在吉川正睦的督促下,不願意與對方擁抱示好的宮野堯,只肯伸出手,這已經是他最大的退讓,渡邊龍司顯然是看出了這點,立刻上前。
「你該不是已經不記得我了吧?我對你執勤時的表現記憶深刻呢!」
察覺到宮野堯的不友善眼光,渡邊龍司面帶笑容地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扯,沒料到有這一招的宮野堯身體整個向前傾倒在他身上。
一切都在渡邊龍司的掌握之中,他乘機把嘴貼上宮野堯的耳窩,輕佻地細語:「從下飛機到現在,我一直都在想你......」
聽懂他話里的涵義,宮野堯的臉倏地火熱起來,耳根子也漲紅了,簡直就像誤吞了一整包嗆紅辣椒,恐怕連頭髮覆蓋住的頭皮都紅通通了。
受到羞辱的宮野堯猛地推開渡邊龍司,正準備連在飛機上受的恥辱一鼓作氣全發泄出來,吉川正睦突然出聲,迫使他不得不把涌到嘴邊的憤怒,硬生生給吞回肚子里去。
「也難怪你對他印象深刻,堯是少數具有國際認可品酒師執照的日籍空服員,不只精通六國語言,還長得一表人才。就因為太受歡迎了,經常被航空公司借來借去,很多空姐對他都很著迷咧!」
吉川正睦像是推薦自家釀的酒,自豪地向渡邊龍司介紹他的得力助手。渡邊龍司對宮野堯投以「看不出來」的戲謔眼神,宮野堯則是回敬一記惡瞪。
「雖然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抵說來,也算是讓我滿意了。」渡邊龍司用意有所指的曖昧眼神,挑釁積了一肚子怨氣隨時準備爆發的宮野堯。
王八蛋!什麼叫做「也算是」讓你滿意?宮野堯真恨不得對他大喊。
「那是因為龍司的挑剔是出了名的,要能做到令你百分之百滿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你放心,對於這一次的新作品,我是信心十足。堯也試喝過了,他說沒問題的話,我想你絕對也會滿意。」吉川正睦在這時候拿出了他成功釀造的新酒。
由於眼裡只有結城亞里香和新酒的存在,吉川正睦絲毫沒有察覺徘徊在渡邊龍司和宮野堯之間的激烈氣流。而從剛剛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結城亞里香卻注意到,在渡邊龍司與宮野堯交纏的視線間,根本沒有她插入的餘地。
今晚的餐桌以白色蕾絲桌布為主調,黃色蠟燭與象徵春天的五彩花束裝飾,搭配橘色燈光,營造出高雅又帶點浪漫的氣氛,並採用新釀成尚未命名的紅酒佐餐。
席間,昆娜和助手忙進忙出的,以不打擾對話進行的流暢動作,將一道道美食佳肴依序端上桌。
前菜維蘇威煙熏鮭魚佐魚子醬,是先用蕃茄丁鋪底后撒上鮭魚丁,再以雙色生菜堆疊成高塔,在尖端處以頂級魚子醬點綴,口感豐富多元,讓想要大啖美食又害怕身材走樣的結城亞里香讚不絕口。
「龍司,你的臉怎麼了?」吉川正睦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你說這個啊?」渡邊龍司指著左邊顴骨上方的位置,把視線飄向頓時渾身僵硬住的宮野堯,笑答:「在飛機上被貓抓的。」
「貓?」結城亞里香不以為然的加入話題,敏銳的第六感迅速捕捉到渡邊龍司的視線去向。「我怎麼不記得飛機上有貓?」
宮野堯同時為結城亞里香的話以及她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目光感到震驚,擔憂飛機上被騷擾的事已被對方知曉,臉上的表情忽地陷入一陣白一陣紅的尷尬與羞憤,對渡邊龍司的厭惡也更深。
「在飛機上被貓抓傷?堯,你怎麼沒跟我說有這種事?一定很新鮮吧?」
被吉川正睦這麼一問,宮野堯沮喪的幾乎要把臉貼進盤子里去了,就在他束手無策之際,渡邊龍司笑著替他解圍。
「在我們大戰的時候,亞里香睡得正甜,難怪沒印象。也不知道是主人沒把籠子關好,還是要怪那隻貓咪太野,總之花了我好一番功夫才把牠馴服呢!」
「渡邊先生確定牠是被你馴服的嗎?我記得牠是掙脫你之後自行回到籠子里的,你的傷應該也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吧?看樣子,渡邊先生的記性似乎不太好,是因為時差的緣故嗎?」對於渡邊龍司的解圍宮野堯並不領情。
「要是你的記性真的那麼好,我想你應該沒忘記那隻貓在我懷裡被逗得很舒服的模樣吧?」
「你!」宮野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差點爆出口的惡言止住。
要不是顧慮到吉川正睦和結城亞里香的存在,宮野堯會毫不猶豫地賞他一個響亮的耳光,連同在飛機上受的氣,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他。
「我怎麼樣?」渡邊龍司嘻皮笑臉的問。
察覺吉川正睦和結城亞里香都在等著自己接話,他只好對自己承受的羞辱和憤怒視而不見,以維持這頓飯局的表面和諧,他實在不願意掃了吉川正睦的興緻。
「你......你說的沒錯。」
乖乖吃了悶虧的宮野堯低下頭專心用餐,不想再說話,更不想再和對面那個可惡的男人有任何眼神的接觸。
接著上桌的是特選過軟嫩無沙質的田螺,搭配新鮮茴香的柔和香氣,做成的法式燴田螺佐蒜香奶油紅酒醬。
「兩年不見,亞里香越來越漂亮了,在醫院裡一定有很多醫生追求吧?」向幾杯紅酒借膽之後,吉川正睦鼓起勇氣開口。
眼前的她除了保留大學時代的率性,還增添幾分成熟的女人味,唯一不變的是,依然令他心動。
「多到我已經不想再提了,全是一些我看不上眼的傢伙。」
吃下最後一顆田螺,結城亞里香端起酒杯,一邊品嘗味道香甜順口的新酒,一邊露出饒了我的表情。
放下空杯,她揮了揮手,結束這無新意的話題。
多年不見,吉川正睦果然還是脫不了記憶中死板的無趣印象,乏味的程度大概和他鼻樑上的過時鏡框一樣,讓人連看第二眼的興緻都沒有。
反觀坐在右手邊的渡邊龍司就不同了,光是追逐他銳利目光的焦點,猜想什麼事情會吸引他的注意就令她興奮。但是,她不喜歡渡邊龍司總是用一種饒富趣味的眼神注視著宮野堯。
那種眼神令她嫉妒,而現在佔據她所有心思的,便是他和他面前的宮野堯之間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呃......這個問題也許很失禮,不過,我一直很好奇妳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到底應該具備哪些條件?」即使問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吉川正睦的眼睛仍不敢直視她。
昆娜甫端上來僅以海鹽提味、口感細緻鮮甜的和牛排,被他在盤子里對半切了一次又一次,眼看著就快要成為不夠塞牙縫的大小了。
宮野堯對吉川正睦小心翼翼的選擇用詞感到很心疼,禁不住怨恨起完全沒有察覺他心情的結城亞里香。難道她感覺不到,吉川正睦仍對她懷有愛慕之情嗎?
認識吉川正睦這麼多年,他那單純直接的個性在想什麼宮野堯很清楚。
結城亞里香是他鐘愛的典型,也是他無法放手的夢想,就像釀酒一樣。宮野堯愛他對事物的執著與熱情,這時候也成了不得不舉雙手投降的缺點。
事隔多年能夠與初戀情人重逢,儘管他個性膽怯,宮野堯有預感,吉川正睦絕對不會放棄這次機會,而他的眼神確實也開始訴說衷曲。對宮野堯來說,這無疑是最壞的發展。
「條件是很膚淺的東西,真正吸引我的,是具有野獸特質的溫柔男人。狂野、兇猛,偶爾會讓我受傷也無所謂。」結城亞里香描述的同時,把視線投向渡邊龍司臉上停頓了幾秒,移開的時候正巧迎上了宮野堯,她沒有迴避,反而大膽地與他對視。
宮野堯明白那是宣示什麼的眼神,她大可不必如此,因為他對她口中那隻野獸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還很厭惡。
「沒想到亞里香欣賞的,是具有野獸特質的溫柔男人啊。嗯......怎麼說呢?又要狂野又要溫柔......那還真是深奧啊!」聽到完全意外而且難以捉摸的答案,吉川正睦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反覆在口中咀嚼了一次,略帶灰心的黯淡眼神落在桌上,突然想起什麼地抬起頭。
終於,放大的瞳孔中閃爍出察覺到了什麼異樣的光點。
他順著結城亞里香眼神追逐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看見不管是談笑風生或是沉默無言都洋溢十足男性化丰采的渡邊龍司。無論何時何地,全身上下自然散發著連同性都感到心儀神往的成熟魅力。
懷抱著叫做希望的火焰,轉眼間變成微弱的燭火,在眼球中央不安地搖晃。
吉川正睦自問:「不會吧?」他下意識咬緊嘴唇,用力的像是斥責自己太遲鈍,然後再次悄悄打量結城亞里香和渡邊龍司的臉。
宮野堯瞥了愁眉深鎖、臉色突然慘白的吉川正睦一眼,發現那是感情受傷的人特有的,看樣子他終於發現了。
「在我看來,渡邊先生剛好符合亞里香小姐需求的這項特質。你們想想看,幾乎完全不相識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搭上同一班飛機,飛到同一個目的地就算了,竟然還要前往同一座酒庄拜訪同一個朋友,這一切豈不是太巧了?如果不用命運的安排來解釋,我還真找不到其它更好的形容詞呢!」
宮野堯語氣充滿意外的驚喜,字句里也感覺不到惡意,心中卻不停地向吉川正睦道歉。這也是為了他好,誰叫眼前這個女人,橫看豎看都不適合他。既然她對野蠻、沒有靈性的動物有偏好,把他們送作堆也是好事一樁。
吉川正睦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興高采烈做出這番推論的宮野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背叛他。
「你也這麼認為嗎?」結城亞里香露出獲得祝福的媚笑。
「當然當然!」宮野堯理所當然的點頭如搗蒜,同時對端走空盤的昆娜投以感謝的微笑和眼神。
「堯,你實在太沒有禮貌了。你這番話豈不是拐著彎說龍司是野獸?」
如果換作是其它男人而不是渡邊龍司,吉川正睦未必會顯得如此激動。
正因為對手是連男人都甘拜下風的渡邊龍司,吉川正睦才會方寸大亂,眼看心儀的對象就要被推入強敵的懷中,他焦急的出聲制止,還差點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早就看穿宮野堯計謀的渡邊龍司,這時也決定採取反擊。
「關於這點,我倒覺得無所謂,我現在的心情是很接近準備狩獵的心情沒錯。而且男人一旦被形容是野獸,就會激起獸性大發的慾望,想要找對象試試爪子呢!」
說話的同時,渡邊龍司直勾勾的視線鎖住宮野堯,一派輕鬆地用叉子把切好的牛肉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隨後露出滿足的笑。宮野堯頓時產生一種被他吃進肚子里的錯覺,反射性地拿起酒杯猛灌。
「如果渡邊先生是野獸,我倒是心甘情願成為你的獵物,那一定很刺激吧!」
結城亞里香大膽的示好,無疑是將已經站在懸崖上的吉川正睦推入無底深淵,他臉上閃過一陣青黑色的光,整個人彷彿停格似地僵硬住。
除了宮野堯,似乎沒有人發現。
「聽妳這麼說我實在是受寵若驚,只不過這一來,就少了狩獵的成就感。比起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美味的食物,我比較喜歡追逐獵物的刺激,然後再慢慢享受將到手的獵物生吞活剝的樂趣。宮野,你也是男人,應該能夠了解我的意思對吧?」渡邊龍司把回答的權利,丟給用眼神叫他閉嘴的宮野堯。
「渡邊先生果然是符合我胃口的男人,我真是太幸運了!在法國不但有美酒可飲,還有我夢寐以求的男人,這趟旅行很值得期待!」
「看樣子亞里香也是行動派的野獸一族,我可得小心應付了。」
渡邊龍司笑著說,不過那是他絕對不感興趣的類型,尤其是女人,而且還是結城徹也的妹妹,那個奪走水野瑞季的小偷!
「我才不是什麼行動派,你過獎了。我只是勇於追求自己喜歡的,要是你因為這樣防著我,那就太傷人啰!」結城亞里香故做無辜地看著他。
這時候,昆娜和助手同時送上特製鵲巢乳酪,以及香氣四溢的現煮咖啡。
由焦糖絲堆砌成的鵲巢冷卻后口感酥脆,覆蓋在散發濃郁奶香的乳酪上,讓雪白香嫩的乳酪若隱若現,不時左右晃動刺激著嗅覺與味覺,四周再搭配色彩鮮艷的各色水果裝點,讓素雅高潔的瓷盤瞬間變成令人目不暇給的珠寶盒,結城亞里香驚呼讚歎著,眼睛也跟著發亮。
「仔細一想,兩位還真是絕配。」趁著氣氛尚未退燒,宮野堯敲起邊鼓。
結城亞里香嬌嗔的揚起嘴角媚笑,洋溢甜蜜的熱切目光投向男主角,吉川正睦則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發言急出一身冷汗。
「好了好了,快別說什麼野獸不野獸的話題了。亞里香不是對堯正在開發的葡萄美容很感興趣嗎?」經他一提醒,結城亞里香頻頻點頭,口中還含著湯匙。
儘管心裡還挂念著渡邊龍司對那句話的反應,但若是想要在愛慕的男人面前展現出最無懈可擊的美麗面貌,酒療美容確實是不可缺少的得力幫手之一。想到這點,結城亞里香也不得不將此刻的心思暫時轉移到吉川正睦這一方了。
將葡萄使用於美容保養的歷史,至少從十七世紀就有文獻記載。在法皇路易十四的宮廷里,更是流行將釀好的葡萄酒敷於臉部,來增加皮膚的光澤與亮度,它的美白效果更是一般人所熟知的。演變至今,利用葡萄萃取出多種豐富的醣類與大量的單寧酸、維他命與果酸,發展出基本的葡萄緊實、凈膚、亮膚晶白療程,與紅酒按摩、敷體、蒸浴、泡浴各種進階美容項目。
為了抓住結城亞里香那雙洋娃娃般大眼睛的視線與注意力,吉川正睦如數家珍地詳加介紹葡萄酒美容的發展過程,外人看來雖然頗有在宮野堯面前耍大刀的嫌疑,但是他一點也不在意,宮野堯在乎的是,因為亞里香的出現,自己完全被排擠在吉川正睦視線外的事實。
對於這份暗藏心中不可能有結果的戀情,宮野堯早已做好心理建設。他不介意自己的心意永遠不被吉川正睦知曉,也不介意自己只能以朋友、助理的身分陪伴他左右,可他萬萬不能忍受被他忽視冷漠,甚至再也無法見面交談的惡夢。
一頓飯局下來,僅僅只是失去與他眼神交錯的機會就令他心如刀割,當吉川正睦溫潤的瞳孔里反射出的儘是她的倒影時,遍尋不著出口的痛楚,殘暴地將宮野堯的胸口撞得快要四分五裂開來,恨不得能馬上站起來送客。
宮野堯壓抑著因兩位不速之客而涌升的惡劣情緒,不斷在吉川正睦的言談間尋找機會。
「堯訓練了幾位女性酒療師,表現非常傑出,雖然都已經通過認證考試,但我還是認為堯的技術最精湛純熟,我希望妳能接受由他替妳服務的安排,妳認為怎麼樣?」吉川正睦看看結城亞里香,又轉頭看看宮野堯,眼神透露出請求。
真是笨得可以!如果只是想博取歡心,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吧?對吉川正睦冒然提出的建議,宮野堯一陣愕然。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他怎麼會指定讓男人替他喜歡的女人做全身按摩?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是因為信任自己的技術才這麼要求的吧?
宮野堯看著用眼神拚命央求的吉川正睦,越發覺得眼前的他可愛極了,先前累積一肚子的悶氣全都消失得不見蹤跡,嘴角也綻出小小的梨窩。
背靠在椅子上,渡邊龍司啜著酒,冷眼觀察宮野堯的反應,結城亞里香則是不忘追逐著他。
「堯......」
比自己年長三歲的吉川正睦降低姿態求人的諂媚眼神,可愛的模樣引起宮野堯下腹的一陣緊縮,恨不得立刻將他擁入懷中,真不想這麼輕易饒過他。
前一秒還有所堅持的宮野堯,下一秒就在吉川正睦哀求的表情中迷失了。
「好啦好啦!到時候我要是累到沒體力走路,你可要負責送我回房間睡覺。」
「沒問題!」
得到宮野堯的允諾,吉川正睦開心的像是得到禮物的孩子。
始終沒有從他身上移開視線的宮野堯,來不及被他燦爛的笑容灼傷,渡邊龍司的提議就將他打入寒冷的極地。
「等等,我有意見!」渡邊龍司的聲音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他看了宮野堯一眼,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提供最好的服務給貴客固然是正確的決定,即便宮野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好手,可是也不能改變他是男人的事實。或許我的想法太保守,讓男人替高貴的亞里香做全身按摩,總覺得哪裡不太恰當。我看事情還是簡單一點,女人服務女人,宮野就替我服務吧。」
面對渡邊龍司第一波極具殺傷力的猛烈攻勢,宮野堯猝不及防,整個人還驚愕不已,第二波攻勢又到。
「宮野,按摩這種需要專業的技術,我想你應該不會再叫我關起門來自己想辦法了吧?」
渡邊龍司意有所指的把視線轉向宮野堯時惹來狠狠一瞪,他卻開心的笑了。見宮野堯一臉不情願,隨時準備反擊的態勢,他立刻發動致命快攻。
「阿正,你不會反對吧?」明明是對著吉川正睦講的話,渡邊龍司的眼神卻直咬著宮野堯不放。
「能夠讓宮野這麼美型又專業的男人服務是一種榮幸,不過既然龍司有意見,我當然還是聽從他的安排啰!」
結城亞里香甜美的附議,讓宮野堯失去反駁的機會,鐵青著一張臉,計謀得逞的渡邊龍司笑得更加開懷。
現在,宮野堯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下吉川正睦,他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看著他。
「既然龍司都說了,就這麼辦吧!堯,待會用餐完畢,麻煩你準備準備,千萬不能怠慢了龍司。至於亞里香,我再請茱蒂絲過來幫忙。」
滿懷期待的結果,卻換來吉川正睦無情的宣判,這下子宮野堯的心情真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完全無法超生了。
光是一邊應付渡邊龍司就夠宮野堯心力交瘁,還得不著痕迹的打斷吉川正睦對結城亞里香獻殷勤的小動作,一頓飯下來,宮野堯已經筋疲力盡。
一想到待會還得去替吉川正睦口中的幕後大老闆做全套的酒療按摩,宮野堯胸口就有好幾把無名火在燒。
今天真的是倒霉到家了!
先是在飛機上遇到難纏的客人被性騷擾,然後是被航空公司留下來開了三個小時冗長的檢討會。好不容易可以擺脫烏煙瘴氣的飛勤工作,回到吉川正睦身邊享受兩人世界,沒想到一口氣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不說,一個不但是世界上唯一能夠擄獲吉川正睦整顆心的女人,另一個竟然就是在機艙里對自己性侵未遂的大色狼,而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他的真實身分居然是這個酒庄的幕後大老闆。
一連串的意外接踵而來,宮野堯混亂得連當時沒有請機艙上的安全人員抓他送警法辦,都不知道該覺得後悔還是慶幸。
結城亞里香也真是的,既然當初要拒絕吉川正睦的告白,現在還好意思到酒庄來作客,倘若仍是單身的她是抱著重溫舊夢的心情接受邀請,那剛才在飯桌上和渡邊龍司主動示好的言語要做何解釋?又或者她在前來酒庄的途中,已經被他吸引?仔細想想,這不是沒有可能。
排除在機艙里無禮挑釁的惡劣態度,以及設圈套逼人就範的猥褻行徑,光就外表,渡邊龍司不只擁有老天的眷顧,穿著打扮也非常得體有品味,這一點宮野堯並不否認。
但說起個性,他就不敢恭維。
相較於長相、性格都很樸素,在素色襯衫外面罩上線衫或背心就嫌花俏的吉川正睦,結城亞里香會受到渡邊龍司的吸引,在一趟耗時的長程飛行途中迅速移情別戀一點也不足為奇。
也幸好結城亞里香禁不起那頭野獸的誘惑,要不然,一旦她對難忘舊情的吉川正睦發動愛的攻勢,他肯定是舉雙手投降,任她宰割。
一想到每天生活在一起很可能讓吉川正睦燃起愛苗,宮野堯就輕鬆不起來。
要是經過幾天相處他又鼓起勇氣傻傻地去告白,萬一再次被拒絕,想要回頭找我哭訴可是門都沒有。宮野堯好想對那個痴情的傻蛋發出警告。
唉,算了,嘴上就算這麼說,到時候自己根本抗拒不了他。沒有人比宮野堯更清楚,自己對吉川正睦那雙總是露出被遺棄小狗才有的無辜眼神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事實。
除此之外,吉川正睦對愛情先天少一根神經,後天又發育不全的忠厚個性,也是宮野堯對他放不開手的原因,總覺得不替他看著,他可能會一不小心把酒庄賣掉,連自己也賠進去當贈品。
所以當他說酒庄背後還有一個大老闆的時候,宮野堯總是半信半疑的,認為這或許是他想出來保護自己不受騙的方法,直到渡邊龍司出現在眼前,這個疑惑才獲得解除。
突然間,渡邊龍司那張笑起來很討人厭的臉如鬼魅般不聲不響地出現在眼前,心猛跳了一下的宮野堯氣急敗壞地將他撕毀。
這個好色的偽君子,竟然成了吉川正睦口中最尊敬的男人,他憑什麼!
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嗎?我一定要撕掉你的假面具,讓吉川認清你的真面目。沒錯,吉川一定是被他虛偽的外表給騙了,要是他認清那個男人淫邪的真面目,一定會恥於崇拜他!
但是......
揭穿渡邊龍司讓吉川正睦與他反目這樣真的好嗎?
以吉川正睦耿直的單行道性格,說不定會因此拒絕渡邊龍司的資助離開酒庄。
雖然宮野堯會為此感動萬分,但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知道這個酒庄對吉川正睦而言比生命還重要,或許這就是渡邊龍司看中他、將酒庄放心交給他經營的理由。破壤吉川正睦夢想的事,宮野堯寧願犧牲一切也不願意做。況且,要是他猜測錯誤,吉川正睦為了顧全他自己的夢想而選擇站在渡邊龍司那一邊,到時候他還會願意讓自己留在他身邊一起工作嗎?
不可能的吧......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男人惹的禍,要是他可以立刻消失就好了,最好帶著那個女人一起消失,
宮野堯放鬆全身力氣靠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大大嘆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現在就要去替渡邊龍司做舒壓療程,要不然,還在氣頭上的宮野堯真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一時衝動,把一肚子怨氣全發泄出來,掐得他全身紅腫瘀青才肯罷休。
點上香氛蠟燭的房間,充滿令人放鬆的淡淡葡萄清香。
室內的溫度也因為橘紅色的燭光溫暖舒適。
進行過蒸浴的渡邊龍司趴在按摩床上全身赤裸,宮野堯正在用自行研發的蜂蜜葡萄籽果霜為他進行全身去角質的步驟。
渡邊龍司的體型,遠比宮野堯想象的更出色多了。
他的職業是一位旅遊專欄作家,同時也是一位藝術品收藏家。要不是親眼所見、親手所及,宮野堯實在很難相信,那身昂貴的高價西裝底下竟隱藏著如此健美的體格,橫陳在眼前的,絕對是宮野堯目前為止所見過,最完美的男性身軀。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他,他的肩膀寬得令人嫉妒。寬廣的肩幅,厚實的胸肌,浮現銳角的肩胛骨,修長的四肢也勻稱地分佈著明顯鍛煉過的肌肉,搶眼卻一點也不過分,粗獷又不失性感的腰身和腹肌,加上健康的黝黑膚色陪襯,性感得讓人不禁讚賞。
光是看著他的身體,宮野堯的一顆心就怦怦地直跳,不由得低下頭,這是他面對吉川正睦時所沒有的狀況。
不知道是不是空調壞了,宮野堯覺得身體不斷在發熱。
完成去角質步驟之後,接著進行的是紅酒多酚按摩,渡邊龍司仰躺著,緊貼在宮野堯掌心底下的肌膚,在溫熱的紅酒協助下顯得格外滑順。
渡邊龍司這副令人怦然心動的體格,是結合歐美和東方男性特質才鍛煉得出的含蓄之美,穠纖適度的健碩。
透過指尖的接觸按壓,宮野堯禁不住回想起在機艙里被強行猥褻時的激烈快感,頓時渾身發熱,宮野堯臉紅心跳的異常反應令自己都感到厭惡。
「喂,你好像快要硬起來了。」
渡邊龍司無禮地直視宮野堯的下半身,毫不猶豫地笑著道出了宮野堯的窘況,粗魯的用詞,彷彿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掌摑在宮野堯通紅的臉頰上。
「胡、胡說!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剛剛是用什麼眼神在我身上摸來摸去你大概不知道吧?色瞇瞇的,口水都快流下來的樣子。既然這麼想要,在飛機上又何必惺惺作態?」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野狗一樣到處亂髮情嗎?我又不是某人!」宮野堯意有所指的瞪著他。
「是嗎?那你倒是證明給我看。」
一點也沒有被宮野堯的諷刺擊倒,渡邊龍司咄咄逼人,被他那燃著晶光的深邃眸子直勾勾地注視,不下三秒,宮野堯的身體加速烘熱起來。
「沒有那個必要!」能夠保護宮野堯不失態的,也只剩下嘴硬了。
這股陌生的激烈渴望,猶如一匹快要脫韁的野馬,宮野堯必須費勁繃緊全身的神經與肌肉才能與之抗衡。瀰漫在現場的微熱氣氛,持續煽動宮野堯的感官,漸漸麻木的理智,使他害怕的想要逃開。渡邊龍司那雙似乎可以看透他內心深處的瞳眸更令他畏懼。
他轉了個身,避開渡邊龍司的視線與令他目眩的誘人體態,打開洗手台上的水龍頭,把冷水開到極限,企圖沖刷掉渡邊龍司留在雙手上的溫度以及觸感。多年來,因工作關係看過無數健美胴體,都能夠以冷靜的心情、欣賞的眼光加上專業的態度來完成任務,然而這一次,動了肉體上的慾念不說,對象竟然還是一頭貨真價實的野獸。
烈焰般的羞憤在體內燃燒,不能原諒,絕對不能原諒!
無論是惡意掀起這股羞恥反應的渡邊龍司,或是控制不住本能欣賞那副健美身軀的自己,宮野堯都無法輕易原諒。
「療程已經結束了,請起身沐浴。」
宮野堯故作冷靜,平穩的語調並未露出太多破綻,渡邊龍司坐起身,側著頭盯著他的臉一會兒,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宮野堯將浴巾圍上渡邊龍司腰間,指示他前往沐浴的方向後,迅速地逃到距離三公尺外的門邊,才握住門把,腳步就被渡邊龍司的聲音叫住。
「喂,宮野,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宮野堯回頭,尚未完全冷靜的腦袋一片空白。
「如果我記得沒錯,沐浴結束后,至少還應該替我擦點乳液什麼的不是嗎?你是想偷懶,還是看著我的身體看出神而忘啦?」渡邊龍司語尾上揚,眼神充滿揶揄。
經他這麼一提醒,宮野堯才發現自己還真是忘了,不過,他死也不會承認的。
「我才不會偷懶。男人的身體我見多了,只有對身材自卑的人才會拚命想往自己臉上貼金。」宮野堯意有所指地把眼神停留在他臉上,刻意閃躲其它部分好穩住高張的情緒。
「我只是需要時間準備,如果不想洗掉身上的紅酒,你可以到處走走,就這樣自然風乾也沒關係,反正你好像對你的身體有莫名的自信不是?」
宮野堯語調上揚,繼續逞口舌之快,「不過我也要提醒你,著涼了可別怪到我頭上。」語畢,宮野堯門也不關地匆忙走了出去,完全不給渡邊龍司有反擊的機會。
儘管剛才的一番話看起來像是佔了上風,但是宮野堯匆忙離去的背影,在主人無法留意的身後,還是泄露些什麼。
渡邊龍司臉上漾起鬥志高昂的微笑,打開蓮蓬頭的開關,閉起眼睛模擬起下一回合的使壞計劃。
「我要進去啰!」宮野堯站在門口,對正在沖澡的渡邊龍司說。
當宮野堯踏進浴室,渡邊龍司正好關上水龍頭,從頭到腳濕淋淋的走出淋浴間。
剛才替他按摩的時候就已經看過,照理說也應該習慣了,或許是因為連一條遮掩的毛巾都沒有的關係吧,宮野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裡才好,腳步也不知不覺停在原地,視線緊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打算在那裡站到什麼時候?」
已經坐進浴缸里的渡邊龍司喊道,宮野堯才慌慌張張地替他點燃放在浴缸周圍的香氛蠟燭。
將乾淨的浴巾、浴袍放在休息用的貴妃椅上,用來補充流失水分的茶點放在靠近浴缸的茶几上頭,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小動作,但是在渡邊龍司緊迫盯人的視線緊咬下,宮野堯必須緊繃著全身的神經才有辦法不出任何差錯。
正要離去的當兒,渡邊龍司看準時機抓住他的手腕,對著好不容易才偷偷鬆了一口氣卻又立刻倒抽回來的宮野堯發出驚人之語。
「吶,宮野,讓我們繼續飛機上未完成的事吧!」
在那千分之一秒,宮野堯的思考、心跳、呼吸全都停止了動作。
那是受了惡魔召喚的證據,宮野堯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恥、憤怒。
該死!應該要先賞他一耳光還是拔腿逃跑?或是先打再跑?
宮野堯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竭盡全力和心中無法平靜的波濤戰鬥著。
倘若渡邊龍司在這微妙的僵持氣氛上再使一點力道,宮野堯知道,以現在的狀況,自己肯定會落入他的圈套,成為他的獵物。不行,絕對不可以,他不能允許如此可怕的夢魘成真。
殘存的理智命令宮野堯,要他在做出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荒唐行徑之前,立刻逃離這危險的男人身邊。但是另一波突如其來的衝擊,再度使宮野堯被逼得無路可逃。
先是一陣水聲,下一秒,宮野堯顫抖的目光就和渡邊龍司筆直的對上了。
想叫卻叫不出口的聲音猶如哽在喉間的刺,讓宮野堯全身發直。一觸即發的緊張感,逼得宮野堯整個胸腔都快被壓碎了。
宛若被野獸盯上的獵物,宮野堯甚至無法將視線從渡邊龍司凝視自己的瞳孔上移開。
怎麼辦......
好像一眨動眼皮,馬上就有什麼可怕的事等著自己。
諷刺的是,宮野堯努力想要維持的對峙局面,卻被渡邊龍司輕而易舉地打破。
「哇啊!」
事情實在發生的太快。
當宮野堯腦中這麼想的時候,他已經被渡邊龍司抱住腰身,一把抱進了浴缸里,隨著四周濺起的水花,身上還穿著衣服的宮野堯,已經變成如假包換的落湯雞了。
混亂間,一張端整、立體的男性臉龐,近距離出現在宮野堯眼前。
為了支撐身體,宮野堯不得不將兩隻手同時抵在渡邊龍司厚實且富有彈性的胸膛上。分不清是水的溫度,或是散發出成熟男性魅力的體溫,直接透過掌心滲透到血液里,在宮野堯的體內四處流竄。
一顆顆水珠,從瀏海尖端滴落在臉頰,呼吸也變得又急又深,渡邊龍司閃爍著誘惑的炙熱視線,彷彿要將宮野堯吸進去般,不讓他有機會逃脫。
當宮野堯意識到危險就要來臨的千鈞一髮之際......
「龍司,你們還在裡面嗎?我要進去啰!」
門外傳來的清亮男中音,阻止了只差零點零一秒就要爆發的天雷地火,宮野堯察覺從背後摟住自己腰部的力量鬆了開來。頓時,迷失的理智全數歸位,宮野堯赫然發現自己正壓在一絲不掛的渡邊龍司身上,胸部以下還浸泡在滿是泡泡的浴缸里。
渾身濕透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加上一副做壞事被人贓俱獲的驚恐表情,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可笑,不需要照鏡子,透過渡邊龍司瞳孔的反射就可一目了然。
「喂,龍司,你在裡面嗎?」
吉川正睦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應該已經穿過按摩室朝浴室走來了,不想被看見這副狼狽相的宮野堯趕緊慌張地爬出了浴缸,頭也不回,逃命似地朝門口沖了出去。
「嗚哇,小心吶!」在浴室門口被宮野堯差點撞個正著的吉川正睦發出驚愕的叫聲,誰叫剛才的宮野堯,活像是一隻從湯鍋里逃跑出來的雞,全身上下不停的滴水。
「堯......」
吉川正睦愣在原地,一會兒望著宮野堯倉皇離去的背影,一會兒又看看坐在浴缸里一臉掃興的渡邊龍司,摸不著頭緒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