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中儒者

第二十八章 山中儒者

又值黃昏之際,殘陽勝血,浮雲如織。沈旦施展輕功,在起起伏伏的密林中踏葉飛行。少頃功夫,便轉至一處空曠凹地,沈旦身形驟降,落於一間木屋之前。這間簡陋的木屋正是他三日前所制,目的,只是用來暫時放置幾個人。沈旦人已在外,但卻並沒有馬上推門而入,而是露出淡淡一笑,輕言道:「好快的手腳啊!」他此時早就換了平時一成不變的藍衫,而是改為一件白色的武士服,縫邊之處,再才加上淺淺的藍色。沈旦自語完畢,再才輕抬腳步,走近木門,輕輕推去。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光線隨即透入其中,果然只剩下一間空蕩的房間。沈旦露出早已預料的神色,緩步走入房內。原先那張床上,三女的蹤跡已是全無。沈旦摸摸床身,觸手冰涼,顯然人走多時。算算時間,自昨日晚上到今時黃昏,不過一日的功夫,便能讓陰葵派找到三人,不得不說她們還真有些本事。沈旦微嘆一口樣也好,省得我不知如何處理。」無意間轉過身子,卻又不由啞然一笑。只見門背處刻有數語,筆劃秀麗,自是女子之手,從三人性格來看,應是婠婠無疑。「君之錯愛,妾身來日必有所報。」沈旦念了一遍,不由搖搖頭看來,她定是記掛我給她的那一掌。」只是當日實為情勢所迫,若不能令陰葵派投鼠忌器,歷陽一戰,勝負定然難料,自己即已決定加入這場遊戲,有時候出手,便往往迫不得已。

呆了片刻,沈旦便離開木屋,打算先回曆陽處理一些戰後之事,再去實行他的下一步。距翟嬌、寇仲和徐子陵一幫人失蹤,已有數日之久,迫使他不得不正面去面對這些問題。以他的猜測,擄走他們的十有**便是李密。前時自己離開滎陽,正值隋軍攻打洛口倉。但李密有沈落雁、徐世績這樣的智謀善戰之士,要挫敗隋軍並非難事。只是這樣一來,李密的聲望勢必更高,而他的野心也一定更加高漲,他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解決翟讓這個名義上的主子,好做到不制於人、一人獨大的局面。但崔讓的武功絕不在他李密之下,更且還有不少瓦崗舊臣擁護於他,這就讓李密一時難以得手。唯一的辦法,便是採用沈旦之計,擒住翟嬌,以其女相挾誘其入局,然後來個瓮中捉鱉。當然,擄走他們的是不是李密,這只是沈旦的猜測,所以他才必須再上滎陽一趟,弄清真相如何。至於他為什麼要護著翟嬌,一方面是他優柔寡斷的性格,當然這方面亦考慮到寇徐二人的緣故,而另一方面,他是存著與天一斗的心思,若瓦崗之事,能籍著他的想法來解決,便是最好不過,翟讓退位,李密獨領瓦崗,北面替他對抗王世充及李世民這兩個將來的對手。有他李密在前面擋著,他就能騰出手利用江淮軍逐步蠶食江南之地,再聯接宋家,休養生息,數年之後北伐中原,最終完成統一。他相信,以他對歷史的了解,必定能比李世民更好的治理天下。中國,絕不能再生外族入侵,京城被攻破這樣凄慘、痛心疾的事情。這亦是他終於想明白的一件事情,並且,他已經在做了。

沈旦轉入大路,卻被一陣歌聲吸引,不由停下腳步,靜耳細聽。歌聲似一位老人在唱,語音布滿蒼桑,聽來悲悲慟慟。細心辨認之下,聽得有些歌詞為:『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悠悠三千里,何時復交會。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既至家人盡,又復無中外。城廓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煢煢對孤景,怛吒糜肝肺。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為復強視息,雖生何聊賴。託命於新人,竭心自勖勵。流離成鄙賤,常恐復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

沈旦聽完,不由喃喃念道:「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念完長嘆一聲啊,一將功成萬骨枯,野外堆積的累累白骨,又有誰能知道那是屬於誰的親人呢?征戰天下的結果,便是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而最終,人卻只能懷憂終年歲,呵呵!這便是我想要的結果么?」歌聲突然停歇,沈旦自嘲一番,不由循聲追去,想要看看到底何人在此愴然引歌。

轉了個彎,在一處小坡之上,只見一位年約七旬的老者,手裡拿著一柄鏟鍬,正在彎腰拍著泥土,在他身後,赫然列著三具屍體。老人雖老,但手上卻蒼勁有力,泥土被他一沓一沓的拍實,在他的面前,是三個深深的坑洞。沈旦走上前去,拱手拜道:「老人家,你這是怎麼了?」老人緩慢轉過身子,因布滿皺紋而俱顯蒼桑的臉上有著一雙絕不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沈旦,這才放下鏟鍬,抬手嗚咽道:什麼,只是建三座墳,將我三個兒子好好安葬。」沈旦瞧向三具屍體,一眼就能看出其身上的刀傷箭痕,當下痛心道:「不知老人家的兒子如何喪失性命?」他亦能看出,這三人的穿著絕不是軍隊的服飾。老人聞言,深嘆一口氣,平復心中痛苦,想是有了傾訴的對象,這才道:「我和我幾個兒子,本來隱居在這山中,不想前日來了支什麼楚王的軍隊,硬是要拉他們去當兵,我年紀大了,老伴又不在,幾個兒子當然不願意離去,幾番爭執下來,便被那喪盡天良的軍官給殺了。那人本想連我這老頭子也不放過,但最後又不知怎的急急忙領著人就跑了。」老人說完,回過身子奮力去拍泥土,仿如要將滿腔的哀怨泄在泥土身上。

沈旦吐一口氣,搶上前道:「不由讓我來吧。」老人看看沈旦,見他一臉真誠,只好鬆開雙手,讓過鏟鍬,感慨般道:「這年頭,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啦,不多啦。」沈旦無聲一笑,將墳墓挖好,再才將老人兒子的遺體一一放入,最後堆上泥土,用手劈了三塊木牌,問道:「老人家兒子可有姓名?我來寫上。」老人緩聲道:大叫李林、老二是李安,最小的叫李成。大的在左邊,最小的在右邊。」老人邊說,沈旦邊刻,即刻將三塊木牌立於三座墳前。老人看了一眼,感激道:「多謝你啦,年輕人。」沈旦搖搖手不知你老人家的姓名呢,小子我叫沈旦。」老人道:「是不是枕戈待旦的旦?我的名字好久沒提啦,我以前叫李綱,不過,現在就是一糟老頭子。」沈旦道:「老人家一點也不老,還真有學問,我的字就是枕戈待旦的旦,而不是完蛋的蛋。」聽了沈旦此語,老人難得露出一笑,神色變得輕鬆多了。沈旦又道:「老人家,我就住在歷陽城中,不若你和我一同回去,讓我派人照顧你的生活。」李綱道:「這怎麼好意思麻煩公子。」

見李綱不答應,沈旦便使出天終於說動李綱與他一起回城。於是,沈旦牽著李綱為其引路,兩人邊走邊談。先是從最先的歌詞說起,到最後竟然到了諸子百家、天文地理。沈旦感慨對方知識淵博之餘,竟然有了走運的念頭,是啊,若非他還是要趕往木屋一趟,又怎能遇到這等被埋沒於林間的人才呢?他要完成理想,最最缺少的便是輔助他的人才啊!

但他卻不知,這位李綱,可是隋文帝時的尚書右僕射,相當於一國總理的職位,只因受到楊素、蘇威的排擠,這才憂不得志、歸隱山林。倘若知道沈旦是舉著反隋旗號的匪軍,就不知會作何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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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藍衫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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