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米米那個怪女人，還真的是蠻鎮定的，雖然她一開始聽到這個惡耗時，瞠目結舌，不過很快的，她恢復了正常，而且還一臉堅定地跟她的好朋友商量事情，達成了某種共識。

雖然她看起來很鎮定，可是他總感覺那個怪女人好像一瞬間老了許多，接著她帶著小小孩到外面去，開始這邊忙忙那邊忙忙，像顆陀螺似的——

一直到太陽快下山，她才告別了所有人，包括已經生重病的修女，並且再三叮嚀她的好友，務必要好好照顧修女才行。

一上車，那個怪女人一反常態地沒有跟他呱啦呱啦，她看著車窗外，側臉看起來落寞又沉重。

她一直是充滿活力、活蹦亂跳的，他從來沒有看過她這個樣子，就連司機問她今天回去高不高興時，她也沒聽到。

「喂！」忍不住，東方萌伸手推了推她手肘，「幹嘛一副死人臉！？修女生病，不會帶她去看醫生啊？」

米米回過頭看東方萌，看著看著，突然伸手一把抱緊他，哇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可把其他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他當然知道這個怪女人在哭什麼，可是司機就不曉得了，而他也覺得很意外，米米平常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也不知道什麼叫後退，但是現在看起來卻好脆弱啊。

「哭什麼哭啊！難看死了！」他不曉得怎麼安慰人，只能叫她趕快閉嘴。

「怎麼回事？米米，怎麼回事啊？」司機伯伯也急了，頻頻看後照鏡問道。

「肝癌第三期。」東方萌替米米解釋。

「什麼！」司機伯伯爆出驚愕大吼，「米米才這麼年輕而已，怎麼會！？」

「不是她——」東方萌無奈的音調拖得老長，「是愛心之家的修女。」

「修、修女！？—她是院長，是孩子們的支柱呢，這一倒下去，那、那——那該怎麼辦才好？」司機伯伯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給司機伯伯那麼一說，米米哭得更傷心了。

「米米啊，別哭啦，你這樣我們都會很難過的。癌症雖然沒有特效藥，但是只要照醫生的指示去做，應該可以再活個幾年的，聽說有的人靠著強韌的生存意志，還活了快十年呢。」

「可是——可是——」米米抽抽噎噎地說道，「修女她怕自己造成院里的負擔……已經把檢查報告書藏了起來……她根本就已經不打算去醫治了，而就算要醫治，我們也沒有多餘的錢了……修女人那麼好，她辛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我們都長大了，她還沒享福，就——」說著，米米又傷心得淚如雨下。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不是說你是院里年紀最大的孩子嗎？碰到這種事，你要更堅強才行啊，如果連你都撐不下去，那怎麼來安定其他孩子們的情緒呢！？待會兒伯伯先拿一萬塊給你去用，不夠的，回去後再找老闆想想辦法，相信老闆一定會幫你的。」

老、老闆——米米忽地靈光一閃，腦海浮現不久前她和老闆談論情婦時的畫面……

可以嗎？那樣可以行得通嗎……米米驀地下了決心，她願意用自己一輩子的時間，來延長修女的生命。

「嗯。」米米忽地止住了哭聲，還掛著淚珠的眼眶裡透露出堅定的光芒，「伯伯，謝謝你的提醒，待會回去，我就去找老闆商量。」

而且她還握住了東方萌的手，「謝謝你幫我翻譯，也謝謝你肩膀借我靠，從現在開始，我一定會堅強的。」

「你堅不堅強關我什麼事啊？」莫名其妙用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他沒罵她一頓就算不錯了。

「別這樣，我心情不好，既傷心又難過，你安慰我一下是會怎樣啊？」

「我又不是吃飽太閑，幹嘛要浪費口水安慰你？」這女人果然是打不死的蟑螂，哭不到三分鐘，又回復成以前的怪樣了，不過這樣也好，他還是愛看她那副怪樣。

「嗚嗚——你好無情ㄟ！算了算了，你不用說話，肩膀借我靠就好了。」

「誰、誰要借你靠啊！」

不過，他顯然又抗議無效了，那個怪女人還是硬把頭跟身體都靠了過來，然後又靜靜地不說話了。

算了算了，看她今天受到那麼大打擊的份上，他這次就不跟她計較了——

一回到別墅，米米一進門後，便迫不及待地要到樓上去找東方旭。

她先拍拍東方萌的臂膀，「歹勢喔，你今天陪我很久了呢，快去洗澡吧，我待會兒就把晚餐端去給你，我現在先去找一下老闆。」說完她自己就先往樓梯方向走去。

等到她伸手要敲老闆的房門時，這才發現東方萌也跟在自己後頭。

「你也要跟老闆說話嗎？」米米停下準備要敲門的手。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

「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跟老闆商量，你待會兒再來嘛，而且父子剛好可以共進晚餐。」

「不管，我現在就要進去。」他要看看這個怪女人要用什麼辦法說服爸爸，如果爸爸不為所動，他在一旁還可以幫忙說個幾句。

「喂喂，回去回去，我要說的話，你這小孩子不適合聽啦！」當著小孩子面前跟小孩的爸爸說那種話，她一定是說不出口的。

「不適合？」她的話引起東方萌的大大懷疑，他不由得以捍衛的姿態說道，「你想對我爸做什麼？」

父子畢竟是父子，就算互動不好，還是有感情的，米米很欣慰地伸手揉揉他發頂，「果然啊，你還是很愛你爸爸的呢。」

「你這女人很啰嗦耶！」東方萌不自在地撇開頭，「到底進不進去啊？」

「當然要啊，可是你不能在旁邊聽，不然我說不出來啦。啊——」米米突然意會過來，「你、你是擔心我一個弄不好，老闆就不同意了是吧？你想在一旁幫我，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就算是，他也不會在這女人面前承認的。

「那那那——我說小少爺，親愛的小少爺，就讓我拜託這一次好唄？我保證很快就會說完的，然後把時間留給你，OK？」

「NO。」

「那那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嘛？我現在粉傷心、粉難過，又粉著急耶！」

「我管你怎麼樣，反正我要在旁邊聽就對了。」

米米一咬牙，「好，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不論我說了什麼，你都不能提出反對意見，一切都讓老闆自己去決定，OK？」

「OK。」

兩個人總算達成共識，米米也終於能再次伸手敲門——

「進來，」裡頭傳出聲音。

旋開門把，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他們看見東方旭一邊耳朵戴著後掛式耳機，而他們進去後，還聽到了筆電傳出幾個人在交談的聲音，接著他對著筆電說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裡，有什麼事再隨時向我報告。」

「是，總裁請保重。」

「總裁，祝您早日康復。」

筆電里陸陸續續傳出向東方旭道別的聲音，米米和東方萌噤聲站在一旁，一直等到筆電里不再傳出聲音來。

「你們兩個有什麼事？」

「呃——那個——我——呃——我——哎唷！」米米怪叫一聲，因為旁邊的小鬼已經不耐煩了，伸手從背後捏了她手臂一把。

「別催我、別催我——我在講了啦！」

「乾脆我來講好了，免得浪費時間。」

「不行不行，這種事要我自己來說才對啊。」

「那你到底是說不說啊？」

「要說了，要說了啦！」

那種沒營養的對話再聽下去，他沒給氣死也會被煩死，東方旭一雙眼微眯了起來。

「你們兩個商量好了沒？沒有的話，去外面談好再進來。」

果然兩個立刻噤聲了，接著米米發出微弱的辯駁聲：「好了好了，已經好了。」

「說吧，我倒要聽聽是什麼事，會讓你這個粗線條的人那麼難以啟齒？」

「呃，老闆，待會我說的話您要是不同意，也不要笑我，好嗎？」

「你要再不說，不要說笑，先修理你一頓都有可能。」

「嗄！？」嗚嗚——老闆這麼凶，害她更難以啟齒了。

「嗄什麼！快說啊。」一旁的東方萌早就沉不住氣了，這怪女人再拖拉下去，他真的會急得心臟病發作啊！

「赫——」米米來來回回看著眼前這對父子，一副「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表情。

不等米米搭腔，東方萌已經一個踏步往前，變成他離東方旭較近，而且逕自向東方旭說了起來。

「爸爸，今天我和這個怪女——不是，今天我和米米去了愛心之家，卻在無意中發現——」

「啊！」米米怪叫一聲，指控道：「你你你……那是我要說的啊！」

「你安靜，我來講！廢話一堆，等你說完天都亮了！」東方萌瞪她一眼，繼續向東方旭說道：「修女得了重病，那個……是旰癌第三期，但她隱瞞病情，不打算醫治。」

「這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東方旭看著東方萌，卻突然問了不相干的問題，「你衣服怎麼那麼臟？」他指的是兒子淡藍色T恤胸前那片污漬。

「還不是她！」東方萌目光瞥了下米米，語帶無奈，「剛才在車上哭得難看死了，眼淚鼻涕全糊在我的衣服上。」

哭了！？東方旭看向米米，他的目光讓米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他突然有些無法想像，這個樂天派，整天笑咪咪的人傷心的樣子，不過從她日常的言行舉止中，不難想像修女在她心目中的重要地位，知道這種惡耗，會傷心也是正常的。

看著她，東方旭不由得內心泛起一陣心疼，老天怎能不眷顧如此樂觀進取的女孩呢！？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我——」米米囁囁嚅嚅說了一串，不過另外兩個人卻都是有聽沒有懂。

「她想要求什麼！？」東方旭索性問東方萌比較快。

「不知道，她堅持要自己向爸爸提，我看有得耗了——」東方萌一副不看好的語氣。

東方旭看向米米，「你最好趕快說清楚，你自己說出來我還會考慮，你要不說，我也不會主動提供任何援助的。」

他的話讓米米燃起了希望，「老闆，您的意思是——您幫我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你說呢？」

「快說快說！你快說行不行！」東方萌又心急地在一旁催促了。

「那個——那個——我……我要說的是——老闆，您您——」

東方旭雙手環陶，一副在等著看她什麼時候把要求提出來的模樣。

「您之前提過的……我現在真的很需要……所以我……我要說的是——」看著那兩個人的眼神，米米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豁出去般突然叫道：「老闆！您收我做情婦吧！我願意一輩子跟在您身邊！」

話一說完，米米發現那對父子全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