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籌備多時的世紀服裝秀終於正式登場。
絢爛的燈光、極簡高雅的舞台，搭配世界頂尖DJ的現場表演，一場結合時尚、流行、原創的服裝派對，在模特兒時而俏皮輕狂、時而性感傭懶、時而端莊神秘、冶艷撩人的詮釋下，將法蘭奇無人能出其右的設計風格展現得淋漓盡致。
被喻為世紀末魔法師的服裝秀，在眾人起立喝采長達二十分鐘的歡呼聲中落幕。
在服裝秀結束后的記者會上，除了法蘭奇之外，擔任主秀，總共展示最多套服裝的森下直紀也成了鎂光燈集中的焦點。
法蘭奇在記者會上宣布，將邀請森下直紀成為該品牌在亞洲第一位專屬模特兒，當場又引起記者一陣搶拍。
長達四個多小時的慶功宴結束后，佑天寺玲司依照約定，開車送森下直紀回家。
「要是你願意續約就好了，像你這麼優秀又肯學習的人實在不多。」
「沒這回事，我還沒到那個程度。」森下直紀謙虛地敷衍過去。
「都已經成為法蘭奇專屬品牌模特兒，你就別客氣了。」佑天寺玲司回了一句，嘴角帶著溫柔的微笑。
「光是發表會結束后，打電話來詢問你是誰的電話就已經把服務中心的專線全都塞爆，更別提那些在慶功宴上急著想要挖角的經紀公司居然已經超過十二家了。看樣子，你的未來很值得期待，說不定再過個兩年，你很快就會成為某家公司的搖錢樹。」
從櫥窗里的陳列商品，變成賺錢的搖錢樹嗎？
這就是他看到的我嗎？森下直紀苦笑。
「很高興能夠遇見你，也謝謝你讓我的理想變得這麼完美。」佑天寺玲司的嘴角浮現出魅惑人心的誠懇笑容。
「你……」
森下直紀茫然地睜大雙眼，如果被他擁抱那次不算在內，這是他第-次用這麼誠懇溫柔的語氣，認真的對自己說話。
「我是真心的感謝，你就大大方方的接受吧。」
胸口深處好像被某種利器穿透般刺痛著，當森下直紀察覺這份痛苦似乎就是喜悅時，不禁別開了臉。
「累了吧？到了我會叫你，先睡一下吧。」
「沒關係，我不累。」
佑天寺玲司望著前方笑了。
兩個人的對話到此結束，車子繼續行駛在熟悉的路上。
街道和兩旁的路樹及風景依舊，但是坐在車裡的兩個人，卻各自懷抱著濃濃的離情。因為這是最後一次的接觸了！
終於，佑天寺玲司的車在一棟公寓前停了下來。
「謝謝你送我回來。」
「應該的。」面對森下直紀的鞠躬答謝，佑天寺玲司也笑著回禮。
有幾秒鐘，兩個人都保持沉默，好像在等對方開口似的。
催促的喇叭聲，由後方響起，
「那……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佑天寺玲司說完。車子便疾駛而去。
再也沒有理由見到他了吧……目送著紅色的車尾燈消失在遠方，森下直紀的心彷彿被掏空般寒冷。
森下直紀習慣性地看了看時間。
這才注意到——
明明沒有塞車，平常只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今天卻開了一個小時。
一年過去了。
儘管來自媒體及經紀公司的邀約不斷，但是很清楚自己本分的森下直紀依然堅決地拒絕所有的機會，安安分分地做個普通高中生。
雖然偶爾還是必須配合法蘭奇的新裝發表，參加試裝以及雜誌封面的拍攝，但也就因為這份堅持，他的生活並沒有因為一年前那場轟動國際的時裝秀而有太大的改變。
這些日子以來，森下直紀每天下課後還是乖乖到球隊練習。
為了在全國大賽中拿到好成績，最近的練習呈大幅增加，森下直紀總是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走進玄關，森下直紀把弟弟脫得凌亂的鞋子排放整齊，同一時間，客廳方向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那個熟悉的，猶如低音貝斯的特殊嗓音，讓森下直紀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佑天寺……
冷汗沿著背脊沁出，森下直紀整個人僵在玄關，一步也跨不出去。
直到他聽出來，這一段話是去年服裝秀上接受煤體採訪時說的話，爭身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原來，電視上正在重播去年的服裝秀。
「哥，你回來得正好，我同學到現在都很好奇，那個環球藝能的大老闆真的沒有對你下手嗎？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丟臉了！你不是說他專吃窩邊草嗎？如果你天天跟他在一起，卻什麼事都沒發生，豈不是在告訴大家你這一棵草太難吃了？」
剛從浴室里走出來的大弟，指著電視上佑天寺玲司的特寫，不正經的說。
坐在電視機前才十九歲的二弟，也從沙發上轉過頭來湊熱鬧。「能夠被條件那麼好的男人愛，就算要我當同性戀我也甘願，哥，拜託啦！找個機會把我介紹給他嘛！」
「你們兩個活得不耐煩，想挨揍是嗎？」累了一整天的森下直紀，煩躁得破口大罵。
壓抑不住突然暴躁起來的憤怒，森下直紀躲進房間，用力的關上房門。
砰的一聲巨響，書包和裝著運動服的袋子同時從手中滑落到地上。
森下直紀把汗濕的背、虛弱無力的身體緊緊靠庄門上，想藉由門板上傳過來的溫度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道刺目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鑽了進來，大剌剌地駐足在地板上、
天氣炎熱得讓人受不了，那是一種乾燥的酷熱。
樓下客廳先是傳來電視的聲音，然後是兩個弟弟跟著卡通節目高唱主題曲的歌聲。
明明都長得人模人樣，歌喉卻可怕得讓人不敢領教，像極了驢子扯著嗓子鬼吼。
除此之外，家裡一片寂靜。
尤其是這個房間，像是被封鎖在精緻的玻璃櫥窗里似的，完全不受外界打擾。
七月的高溫，讓大家對許多事情都提不起勁。
那場盛大的服裝秀雖然早就已經落幕，但是森下直紀的內心卻從那時候開始，就像是翻攪的浪潮，越來越不能平靜。
隱藏在胸口的不知名情緒，就像-只躲在角落的老鼠，一天-點，不動聲色地偷偷啃蝕著森下直紀的靈魂。
服裝秀結束后，回歸普通學生的日子，雖然少了鎂光燈與記者的追逐而歸於平淡。
每天重複上課、練球、上課、練球的作息，對於未來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雖然算不上多精采，這就是森下直紀的生活。
只不過，那份持續困擾著森下直紀的情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越演越烈的跡象。
最讓他感到不安的是，他一直有一種身在此處，心卻飄蕩在某個地方的不安全感。每當這種快要失去自我的恐懼升起的時候，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要做愛。
一股強大的激情總會在此時湧出，在他體內狂攪，急著尋找出口。
想做那件事——
瘋狂地，無止境地。
最近幾個月，這股始終找不到出口的慾望更加殘酷的撕裂著他的身心。
然而他卻只能藉由不斷的自我安慰，甚至是氣急敗壞、不計其數地……直到這股莫名的激情發泄完為止。
可是森下直紀比誰都清楚，光是這樣，他永遠也不會滿足的。
有的時候，他不得不懷疑自己已經完全被性慾所駕馭，包括上課時間、球隊的練習結束后，他都壓抑不住那蠢蠢欲動的邪念。
也許是跟女友分手后的欲求不滿吧！
倘若是這樣，再交個女朋友就能夠解決了。
但是……森下直紀不要女人。
一點也不想要！
要不然，他也不會和交往那麼多年的小茜分手。
那他到底要什麼呢？
森下直紀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怒張的昂揚從褲子里掏了出來。
連走到床上也等不及，森下直紀直接坐在地板上，動作迅速地解開襯衫；腦子
里不斷縈繞著佑天寺玲司曾經說過的那些明知道不該相信，卻又無法忘記的甜言蜜語。
為什麼每到這種時候，佑天寺玲司的影子，還有漾著各種微笑的臉龐，都會清晰的浮上腦海？
正當森下直紀想到這裡時。
直紀……
佑天寺玲司那充滿笑意的眼睛，怱地綻放著淫靡的暗示注視著自己。
手中握著的慾望，頓時劇烈地脈動著。
體內的血液彷彿沸騰似的，使森下直紀蹙起眉頭、閉上眼睛。
佑天寺、佑天寺……為什麼我老是會想起他呢？
都是因為找他做了不該做的事，才會變成這樣！
自從那次被他抱過之後，森下直紀的身體就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再也不聽主人的話了。反倒是常被它牽著跑，動不動就產生情慾。
以前，一個星期二次就算多了，現在，卻因為這貪慾的身體，而不得不大大自行解決。
森下直紀一邊喘息，-邊深刻的了解到，問題應該是出在自己身上。
可惡……難道我就不能想著別人嗎？
氣急敗壞的用力深呼吸一下，他再度閉上眼睛，試著在眼前勾勒出前女友的影像。
森下直紀把手指頭纏上完全勃發的部位，略微使勁地撫摸著怒張的皮膚。
「啊……」
漸漸地，一波波的快感涌了上來。
就在這時——
這裡很舒服，對不對？
在腦海中響起的是佑天寺玲司的聲音，讓森下直紀整個腰部酥麻了。
「啊……」
不對！不應該想起他的！
儘管保有殘餘理智的頭腦強烈地反抗著，但是已經被情慾擄獲的身體，卻激烈渴求佑天寺玲司純熟煽情的**。
而這股巨大的慾望，正瘋狂地折磨著森下直紀。
直紀的這裡特別有感覺……你看，都已經變成這樣了……
被性感的嘶啞嗓音，以及舒服的感覺引導，森下直紀理智盡失，循著佑天寺玲司曾在他身上留下的軌跡，伸手搓揉著慾望的前瑞。
「嗯、嗯……」
直紀實在是太可愛了，是不是想釋放了？
佑天寺玲司淫靡的微笑掠過森下直紀的眼前。
「開、什麼玩笑……我才沒……」
絕對不要！我才不要想著他的臉、他的聲音！
心裡雖然抵死不從，可是難以抵擋的欲求卻形成劇烈暴風，無情地襲擊他的身體。
「啊啊……佑天寺……」被情慾淹沒的森下直紀終於剋制不住，動情的呼喚著那個男人的名字。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強烈的悔恨感讓森下直紀痛苦得幾乎要落下眼淚。
下一秒，承受不住那泉涌而來的愉悅，讓森下直紀抬起下巴，鬆開了手。
微微發顫的手心，被灼熱的激情濡濕了一大片。
間歇性的尖銳剌激迅速竄過他的背脊，短暫的維持數秒后消失。
那種即將失去什麼的空虛感，使森下直紀焦急地縮緊了臀部的肌肉。
這麼可愛的表情，教我怎麼捨得放開你……直紀……
甜蜜中帶著揶揄味道的聲音，使森下直紀身體的某處因為羞恥而發熱，臀部的肌肉，也因此收縮得更用力。
如羽毛般飄蕩在緩緩墜落的空虛中，森下直紀恍惚的理智擅自期待著，佑天寺玲司能夠在這樣對自己低語之後，為自己帶來更潮濕、更激烈、更深入，也更愉悅的快感。
當森下直紀意識到這個想法時，害怕得全身僵硬起來。
此時，一個輕輕的、柔和的，真摯的低語，溫柔地擁抱著森下直紀顫抖不已的身體。
乖……不要怕，有我在……
「佑天寺……」彷彿將鬱積在胸口的思念都吐出來似的，森下直紀怯怯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就在這個瞬間，這些日子以來，在體內肆虐的情慾風暴，以及莫名的失落感，啪的一聲全部有了答案。
森下直紀哭了，但卻是哭在心裡，眼淚也沒有掉下來。
以至於那股因為找不到出口，而在身體裡面激烈衝撞的力量，幾乎快要將他的胸腔撕裂開來。
一切的一切，在這個瞬間全部明了了。
喜歡——我喜歡他。
不……是愛上了。
愛上佑天寺玲司風流倜儻的魅力、愛上他富有表情的微笑，就連他看似無所事事的優閑摸樣，都深深烙印在森下直紀的心裡。
當然，森下直紀愛上的不只是這些而已。
還有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
這個無法動搖的事實如銳利的刀劍般猛地刺穿森下直紀的胸膛。
不只不應該愛上，更不可能愛上。
就像是浩瀚宇宙中兩顆平行運轉的行星，而其中一顆竟然偏離了軌道，這是多麼不可原諒的過錯……
不只背棄了自己的信仰，愛上-個應該要討厭的男人，更背叛了曾經對自己付出情感的女友。
簡直就是犯罪……
而且是不可原諒的……重罪。
這幾天，森下直紀的情緒壞透了。
他竟然會喜歡上男生……
而且對象居然還是一個惡名昭彰的花花公子。
真是太差勁了！這簡直就是犯罪、詐欺！
森下直紀沒有辦法原諒不爭氣的自己，以至於老老實實的將壞心情全寫在臉上。
利用午休的空檔，綾世亞希將他約到沒有人使用的空教室，想要好好談一談。
綾世亞希將先前買來的烏龍茶遞給坐在講台前，把兩隻腳放在桌上的森下直紀。
「謝啦。」森下直紀打開瓶蓋喝了一口，有氣無力的說。
煩躁在他臉上增添了幾許憂鬱的氣質，呈現出一種說不出的美感，彷彿陷入苦戀的少女……
忽然間，綾世亞希覺得自己好像弄懂了什麼。
「我聽小茜說，你們分手了？」綾世亞希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已經過去的事，我現在不想提，總而言之，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她。」
懷著滿腹的罪惡感，森下直紀以-種憎恨自己的口氣說；
「直紀，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被看穿心思的森下直紀把臉別到一邊。
「別放在心上，一個人會愛上什麼樣的人，根本是沒有辦法控制的事，那不是你的錯。」
森下直紀忍不住想，如果讓綾世亞希知道自己喜歡上的人，是那個大自己九歲的佑天寺玲司，他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大慨會尖叫吧？
打消告訴他實情的念頭，森下直紀把話題轉回綾世亞希的身上。
「亞希，你跟宇津井學長……還好嗎？」
去年，就在全國大賽開打前，被國際網壇看好的宇津井浩二竟然因為捲入暴力事件造成手部受傷而無法參賽。
森下直紀事後得知，他是為了保護綾世亞希而傷及手腕的神經，使他不得不放棄前途一片光明的網球生涯。
身為一個運動選手，森下直紀能夠了解宇津井浩二所承受的痛苦。但是他卻始終無法理解，宇津井浩二要求綾世亞希以身體贖罪的用意何在？
一直以為，宇津井浩二應該是喜歡綾世亞希的，可是，他又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讓綾世亞希痛苦？
「還是老樣子，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尤其當他抱著我的時候，他的眼神……總覺得，那是一種我說不上來的情緒，很複雜……」
自從綾世亞希和宇津井浩二的關係變調之後，他的眉宇之間多了一份成熟的韻味，也變得更加吸引人。
「小綾，你變漂亮了。」
「啊？什麼漂亮不漂亮，你不要亂說啦！笨，笨蛋……你不也是嗎？」
因為害羞而口吃這一點倒是沒變。
看見他慌張臉紅的模樣，森下直紀不由得露出近日來，難得一見的笑臉。
「這種感覺……好奇怪。」
「嗯？」
「我們都是男人、明明都喜歡女人，可是竟然都有過被男人擁抱的經驗……而且……」森下直紀停了幾秒，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感嘆的說：「老天，我們到底是什麼樣的朋友啊？」
「那還用問，當然是比好朋友更好的朋友！」
綾世亞希肯定的語氣和眼神，傳進森下直紀困惑的心，自嘲的臉上展露出耀眼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