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咦?長宏大哥!」
「春日,走後院門?是不是想偷溜去什麼地方呀?」
「才沒有哩!我要到布莊去買些綉線,去布莊要走後院門比較近,所以我當然是走後院門了!倒是你,長宏大哥,你要去哪裡呀?」
長宏笑了起來,「你都會說去布莊要走後院門比較近了,我自然也是要去市庄了。」
「咦?這麼巧?」
「二當家說二夫人差我這時候去布莊收賬,她還特別指定我得從後院門出去才行。」
「嘎?」春日登時變成一副尷尬的表情,「小姐怎麼這樣啦!」
想也知道小姐又在給她亂製造機會了。
早知道她那日就該說清楚的。她和長宏大哥,其實就像兄妹一樣而已啊!小姐她們都想太多了啦!
「長宏大哥,真的很對不起喔!」春日光想就覺得不好意思。
「怎麼突然向我道起歉來了?」
「這、這……我不知道怎麼說啦!總之對不起就是了。以後小姐若叫你做什麼奇怪的舉動,我看你……你還是不要照做好了。」
「唔……」長宏好像有那麼一點了解了,「你是說像現在這樣?然後便會遇見你?」
「就是啊。」
「二當家和二夫人他們是不是……呃,誤會了什麼?」
「對、對,他們真的是誤會了!他們見我和大哥你挺有話聊的,就以為我們……呃,那個……總之就是那樣啦!我跟他們說過沒這回事兒的,可他們偏偏就不信。」
「原來如此。」
「長宏大哥,我看我們邊走邊說好了,否則杵在這兒,讓別人看見,誤會會更深的。」
「說的也是,那咱們這就走吧。」
兩個人一起走出後院門,邊走邊聊著走出了衚衕,來到大街上。
「長宏大哥,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呀?」
「說到誤會的事。」
「對喔,就是那個。長宏大哥,你可別誤會喔!我沒那個意思的,我可當你是大哥哩!而且你喜歡小翠,對吧?」
「怪了,你怎麼會知道的?」昨兒個他向小翠表露情衷時,明明沒有其他人在場的呀!
「你送小翠的定情之物不小心讓我瞧見啦!我問小翠,她臉紅又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跟我說的。」
「你唷!定是你嚴刑逼供人家的對吧?」
「才沒有哩!我這麼和藹可親又平易近人,哪裡可能會對人家嚴刑逼供啊?說到嚴刑逼供,那個人還比較有可能一點!不知道他平常是不是也對別人這樣兇巴巴,又頤指氣使的?」
哎呀!人都已經離開了,莫名其妙想起他做什麼?
「哪個人?咱們商行里有那麼凶的人嗎?」
「嘎?」慘了!她怎麼會說溜嘴了哩?
春日緊張兮兮地、很努力地用著她那不太靈光的腦袋圓謊,「呃……嘿嘿!開玩笑的,咱們宅子里當然是沒那種人了……」因為已經離開了!「我是說,前些日子上街時看到一個長相很兇的人啦!突然想到,就拿出來比喻了。」
「你唷!說得沒頭沒腦的,害我以為你被欺負了!」
「沒、沒有啦!」嗚嗚,那幾天她確實是被欺負了,可這是她心中永遠的秘密,不能說出來呀!
「對了,聽說你在房大夫那兒學醫理是嗎?」
「唉,別提了,」她只是覺得那樣偷葯比較方便而已,現在那人都走了,她留在那兒也沒啥意義了,而且:「我的腦袋壓根兒沒天分學那種東西,前些天還調錯了藥材,房大夫吃了之後,一整天害他茅廁不知跑了多少回哩!」
「哈哈——」長宏聞言大笑了起來,「這麼說來,房大夫沒給你害死,算是他福大命大了?」
「可不是嗎?幸好我沒當大夫,否則那些病患可慘嘍。」
「哈哈——」
兩人就這樣說說笑笑,朝著布莊走去——
伏華跟在伏威後頭,兩人一前一後,在熙攘的大街上走著。
「大哥!你究竟要上哪兒去?你大可吩咐一聲,我代你去就好了。」伏華不放心地說道,還得隨時留意周遭,「暗算你的人尚未查清楚,你如此貿然拋頭露面很危險的。」
「小四,山海樓在哪裡?」
「山海樓?大哥指的是以小點心聞名的山海樓嗎?」
「難道山海樓有兩家嗎?」
「不,沒有,山海樓只有一家,那家我知道。大哥,你去那兒做什麼?」不會是想買點心吧?
「既然你知道,那我們現在該往哪邊走?」
「這……我不曉得。」
伏威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你剛剛不是說你知道嗎?」
「常聽別人提起這家,我知道的是這家的名氣,至於在哪裡,我壓根兒沒去過,哪裡會知道?」
「你!你是存心想氣死我嗎?」簡直越來越像那笨婆娘了!「人家又不知道大哥你指的是什麼。」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心裡的疑惑,「不過,大哥,你去山海樓做什麼?莫非你也想買點心?」
「女人家問那麼多做什麼!小四,誰准你當跟屁蟲的?回去!」
「二哥交代過,大哥傷勢未愈,不能讓你隻身在外,所以大哥走到哪,我就得跟到哪。」順便了解一下大哥到底想做什麼,呵,也許有有趣的事情。
「你光聽老二的,不聽我的嗎?」
「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從來沒有違逆過你,你現在傷勢未愈,沒有要事的我卻不在一旁關照著,那便是我的不對了。大哥,別趕人家好不好?我保證不會礙了你的事兒的。」漫無目的地東晃西繞了一圈,原來大哥想去的地方是山海樓,既是如此,她也應該幫忙一下,免得大哥懷疑她其實是想看熱鬧。「大哥,我看這麼著吧,我幫你問問別人。」
「好吧。」反正屆時他自有打算,不怕小四看出端倪來。
「這位姑娘,」伏華叫住一名提著藤籃的女子,「請問山海樓該打哪兒走?」
「山海樓……」提藤籃的女子想了想后便說道:「此處離山海樓還有些距離,你們可先向西走,到朱雀大道時再問人,因為山海樓就在離朱雀大道兩條街之處。」
「姑娘,多謝指點。」
「不客氣。」
伏華一轉頭,這才發現伏威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走到前頭去了。
「大哥,」伏華加快腳步追上伏威,「怎麼先走了?」
「噓。現在開始不準說話。」伏威追隨著前方兩道身影。哼!才兩天不見,笨婆娘竟然跟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在大街上散步?!那男人也真是赤沒眼光,連那種笨女人也要!
慢著!莫非那男人是見她好騙才跟她搭訕!
她雖然又笨又遲鈍,但皮膚卻香香軟軟,連他都曾不小心有了反應,那些衣冠禽獸自然更不用說了!
好歹她也救了他一命,誰敢動她一根寒毛,看他不打得那些個衣冠禽獸滿地找牙才怪!
「是。啊,大哥,走錯了!咱們現在該是朝西走,不是向北。」
「不去山海樓了。」他原本的打算是——去山海樓買些笨婆娘上次給他吃的那什麼卷的,說不定笨婆娘也會在那兒出現,他可以順道數落她兩句。想起這兩天無人可罵,簡直是無聊死了!
「嘎?」怎會說變就變?大哥並非善變之人呀!
「嘎什麼?難道你已經忘了自己承諾過不礙事的嗎?」
「是!大哥說什麼,小妹就聽什麼。那麼請問大哥,咱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
「跟我走就是了。」他倒要看看那兩個人打算去哪兒。
伏華很快便發現前方約莫距離他們一二十來步的熟悉身影。
「咦!大哥,那姑娘背影看來十分眼熟,像極了春日姑娘……唔……」
伏華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伏威很快地捂住她的嘴。
「你就不會小聲些嗎?你是巴不得讓人發現是不?!」
「唔……唔……」誰會發現?莫非,大哥早識出前面那背影是春日姑娘,所以才決定不前往山海樓,而尾隨在春日姑娘身後的?
「總之,不許你再多問,你要跟便跟,不跟便回去。」
大哥為什麼要尾隨在春日姑娘後頭,不索性直接向她打招呼?而春日姑娘身邊那位和她有說有笑的高個男子又是誰?儘管有一肚子的疑問,但為了繼續看熱鬧下去,伏華也只好點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一路尾隨著前方的身影,見他們進了一家布莊,而且是進去好一陣后才又再出來;接著,他們還穿越朱雀大街,到了他們原本想去的山海樓,他們和其他人一起排隊等著買點心;而後,又在幾個攤販前逗留了一些時間,便返回宋府去了。
大哥今兒個的行徑實在太怪異、太令人好奇了!她定要偷個空,去請教請教二哥這事兒究竟是怎回事才行!
在回去的路上,伏華腦子裡全是這樣的想法。
綉上最後的粉色綉線,她的新肚兜總算完成了,白色的底配上粉色的小繡花,這是今年坊間很流行的樣式,她是從「柳綉」出身的,這種簡單的樣式當然難不倒她了。
天氣熱,沐浴后,她只穿了新兜兒坐在銅鏡前梳著發。
看著銅鏡里的身影,圓圓的臉、小小的肩、小小的胸線、小小的腰肢、小小的身材……唉,她什麼都是小小的!想起伏華姑娘和那嬌美的蒲晶姑娘,她們是那麼地高挑美麗、胸脯豐盈又高挺迷人,自己和她們比起來,怎麼看都是大人與小孩的差別呀!
想起蒲晶姑娘老往伏威身上貼,她每每想到就覺得難為情……
「不過說不定在我沒瞧見的地方,那人也許是享受得很呢!哼!」她忍不住自言向口語道。
背後忽地響起一道聲音,「你一個人又在羅嗦什麼?」
春日這才霍然驚覺銅鏡里又出現了另一道人影,「啊、啊!唔……唔……」她很快被捂住了嘴。
「叫那麼大聲幹什麼?你不認識我嗎?」
由於被捂住了嘴,春日只能點點頭又搖搖頭。
「兩日不見,你還是那麼笨!」伏威鬆開手。
「你、你怎麼來了?你又受傷了嗎?」而且是沒敲門就進來了,想到方才梳頭梳到一半,忽然發現鏡子里多了個人影,真是嚇死人了!
「你是巴不得我早死嗎?」
「那、那你來是?」
遲鈍的她,也在這時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只穿了件兜兒,「啊!」她下意識地趕緊用手環住了自己。
「你就那麼一點肉,根本是前後不分了,還有什麼好遮的?」
這人、這人說話怎麼這樣呀!春日委屈地癟起了嘴,「你、你快轉過身去,不許偷看啦!」
顧不得他有沒有轉過身,春日連忙起身去抓了放在床畔的單衣披在身上。
彷彿已經習慣了她的手忙腳亂,伏威也不以為意,就這麼徑自往長凳上坐了下來,還蹺起了二郎腿。
「呃,你今兒個來有什麼事嗎?」
她想不出來她跟他還有什麼瓜葛。那日他離去時,連句後會有期都沒有說,她以為他也是巴不得快些離開的,怎麼才兩天而已,他又出現在她眼前了?
「過來這兒。」伏威伸手將她拉了過來。
「呃?」
「坐下。」他指著一旁的位置。
「喔。」春日只好乖乖坐下,同時心裡也暗暗揣測著——他不會是又想罵她什麼了吧!
沒頭沒腦地,伏威忽然問了句:「那男人是誰?」
「誰?」什麼男人不男人的?她哪知道他說的是誰?
「白天你跟他有說有笑的那個男人。」
「喔,你說長宏哥呀!咦?你看見我們了嗎?這就怪了,你看見我們,為什麼我卻沒看見你呢?」
「原來長宏就長那副德性!」他恍然。那日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不過他隨即板起臉,「以後不許叫那麼親昵!噁心死了!」
「平、平常本來就是那麼叫的!」春日忍不住反駁道:「你、你怎麼連這也要管哪?真要說噁心,那個什麼蒲晶姑娘的還不是開口閉口都是威哥哥的,怎麼你就不嫌肉麻了?」
「那不一樣!」那八婆纏得他煩死了,他才懶得理她。
「明明就一樣的!你、你霸道、不講理!你不能這麼說長宏哥的!」
「羅嗦!我說不許跟那男人親近就是不許!你這笨蛋個性,被賣了都不曉得。」
「可是宏哥生性忠厚老實,平日待我就像親大哥般,才不會像你說的那般呢。」
「人面獸心、衣冠禽獸你懂是不懂?!」
「不懂、不懂啦。」好端端的做什麼凈說些長宏哥的壞話,人家長宏哥壓根兒沒有得罪他呀,
大掌霍地伸出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管你懂是不懂,總之本大爺說不許,就是不許,」
這笨婆娘非要氣死他不可嗎?他好心特地來警告她,她無動於衷也就算了,竟然還不斷幫那男人說話!
春日兩隻手按上他的手臂,忙著要推開他,嘴裡也氣憤道:「你、你無聊!長宏哥你又不識得,怎麼連這也要管!」
「你、你……」伏威兩道劍眉已經皺成了一字眉,「我看不海扁你一頓,你是不會清醒的!」
哇!他要打她了!他拳頭那麼大,一定會很痛很痛!春日嚇得趕緊閉上眼——
但是感覺到的,不是他的拳頭,而是另一種溫熱的東西,壓住了她的嘴。
她連忙睜開眼一看,他的鼻樑離她好近好近,近得他倆呼吸幾乎是融在一起,而貼在她嘴上那溫熱的東西,竟是——他的嘴!
天呀!這、這情景,比他用拳頭扁她還嚇人哪!她曾不小心瞧見二當家也對小姐這麼做過,她知道那叫親親……但,他們又不熟呀!他怎能這麼做?
呀!他、他竟將舌頭伸進來舔她的!這、這……太羞人了!她既覺得顫慄,又有種很舒服的快感,因為他的親親,不會讓人覺得猥褻或有難受的感覺。
也許是感受到他沒有惡意,春日竟也投入了、沉迷了……幸好腦袋裡還有那麼一絲絲殘存的理智,在他的另一隻手撫上她背脊時,將她的神志給拉了回來,讓她脫離了他的唇——
「你、你……」春日漲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於是她又開始語無倫次了,「你下次不能再這樣了,我、我還要嫁人的!」
伏威也是在與她的唇分開后,才恍然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事,偏偏他竟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但是,一聽到她說——
「嫁人?!誰要娶你這既笨又遲鈍的笨婆娘?!」而這也讓他憶起了剛才還未爭論出一個結果的事,「那男人嗎?你叫他別想!他要敢娶你,看我不打斷他狗腿才怪!就算要娶,也應該是……應該是……」
伏威頓住了!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豈不是跟吃醋沒兩樣嗎?
難道……雖然他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難道他喜歡這笨婆娘?!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伏威喜歡的是身材高挑豐滿、溫柔婉約的美女,怎麼可能會看上她這種前後不分、發育不良的矮冬瓜?
他之所以會那麼生氣、那麼失控,一定是她聽不進去他的警告,還有那男人長相太令人討厭……他告訴自己,就是這樣而已!沒有別的了!
偏偏他視線又不由自主地往她那兩片粉紅的唇兒看去,他可沒忘記那唇兒是多麼地香軟、嘗起來的滋味是多麼地甜美,令人迷醉……
該死的!他是著了什麼魔?怎會如此欲罷不能?而又想到若別的男人也這樣親她的唇……他光想就快氣瘋了!
不行!他得好好再想想,真的得好好再想想這是怎麼回事才行!
他怎麼了呀?怎麼話說到一半就停了?春日愣愣地看著他那紅白交錯、變化著各種表情的臉色。
「呃……那個……」她試著叫他,「你還好吧?」
伏威終於回過神來了,但他卻一言不發,將她從頭到腳給看了一遍。
「怎、怎麼了?」春日有些不確定地又問了他一次,「你、你還好嗎?」
「不好,本大爺一點都不好!」伏威霍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口,開了房門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嘎?」好奇怪!怎麼突然就走掉了?春日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完全搞不清楚今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