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疑惑地問︰「那個……庄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個多月前，偉丞當著你的面，在我的餐廳里跟你提出分手了不是嗎？當時我也在場的，就是你拿水潑我的那一次啊！你忘了？」

庄心芸臉色一陣難堪，回嗆：「那不算！」

辛聿凡傻眼，不知該怎麼說了，這還可以不算的喔！

庄心芸堅持著把話挑明。「偉丞還是愛著我的，他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他一樣，總之我不會和偉丞分手的，他只是說說氣話而已，你休想乘虛而入，他是我男朋友。」

辛聿凡並沒有被她這幾句話影響心情，因為庄心芸看起來有點不清醒，她搞不懂到底是孫偉丞斷得不夠乾淨，還是庄心芸自個兒想不開不能接受？

如果是庄心芸自己不能接受，那她就不該因此錯怪了自己的男友，指責他花心劈腿。

辛聿凡不想爭辯誰才是正牌女友的問題，盡量說之以理。「庄小姐，我確實和偉丞在熱戀中，這是不需隱瞞的事實，至於你和他的關係，我相信偉丞已經做了決定，你來找我也沒有用，偉丞自己懂得他要什麼，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而且我個人認為，真心相愛的愛情里沒有退讓這種事。」

「你！」

庄心芸柳眉倒豎，難以置信。她以為辛聿凡看見她這般耀眼美麗，應該自慚形穢，摸著鼻子退出才對的。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很抱歉我得先離開了。」

無視於庄心芸的激動，辛聿凡禮貌地點了個頭，起身離開了。

「你給我坐下，我話還沒有說完！」

庄心芸氣急敗壞地嬌斥，但辛聿凡依舊頭也不回地離去，令她氣得牙痒痒的。

怎麼會這樣？她不甘心……

因為家世富裕的關係，庄心芸向來可以得到她想要的，而她也熱衷於那種「獲得」的滿足感，偏偏孫偉丞的冷漠疏離、辛聿凡的自信宣言，屢次讓她倍感挫敗。

她輕易就能擁有任何奢華精品，也在擁有的同時得到滿足與心靈慰藉，但是那慰藉很快便退去，變得無趣。

於是，她老是重複於搜尋、擁有、滿足，然後棄之不顧的過程，精品是這樣、感情也是這樣。

她美麗受寵，她的人生向來要風得風，偏偏這次的孫偉丞不如她願，這份無法捉摸的感情激起她的不安全感，她亟欲抓在手上。

她永遠都記得，十五歲那一年，母親因為父親外遇而自殺，她躺在慘白擔架上，那張臉毫無血色……

從那時她便懂了，不論是什麼，只要緊緊抓住，就不會錯。

庄心芸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來電者是伯父家的堂妹，她慌亂無章，忍不住把感情上的事情全跟從小一起玩的堂妹說了——

電話那頭，堂妹提了一些建議。

庄心芸聽完，露出不是很確定的表情。「這樣真的可行嗎？」

堂妹說：「可以啦！他也一定會幫你的，咱們自家人當然是要為自家人出頭嘍！」

「但是不見得這樣做，他就一定會回頭…….」或許她該直接去找孫偉丞求和。

「但至少是一個機會吧！離間他們的感情，等他跟那個女人產生裂縫，不就是你的機會了？」

「……」庄心芸沉吟不語。

堂妹說的也沒錯，如果孫偉丞和辛聿凡感情失和，確實會是她與偉丞複合的好時機。

她心裡燃起一線希望，急急說：「我知道了，就試試看這方法吧，我馬上打電話給他。」

忙碌的星期天，卡里義式餐廳照樣忙得人仰馬翻，生意太好了，讓辛聿凡確定得增加人手，多請一個假日工讀生。

徵人廣告才貼出，第二天就有一些人來面試，辛聿凡對其中一名叫庄凱的男孩子印象特別深刻。

他才二十一歲，是大三學生，約莫一百八十公分，挺鼻深目，很是俊俏，頗有韓國藝人韓庚的FU，而且他態度很積極，一副非要這份工作不可的姿態。

辛聿凡向來欣賞積極追求的人，決定給他機會，因此，庄凱便成了餐廳的一員，而庄凱確實也很努力，學得很快，一個星期後已經能獨立作業，幫忙分擔大家的工作。

而且他很機靈，常主動問辛聿凡需不需要幫忙，看見她手上拿著重物，也會立即上前幫她拿。

甚至有一回廠商送貨來，搬運工人下貨時沒注意到，將貨物堆疊過高，上層的貨物差點砸到去倉庫拿東西的辛聿凡，幸好他剛好經過，眼明手快地衝上前護住她，展現英雄救美之姿。

總之，庄凱的積極表現讓員工和老闆都很滿意。

星期一晚上，孫偉丞按照慣例來接女友去試吃新菜色。

外頭下著毛毛雨，孫偉丞的車子才剛停妥，辛聿凡看見了，臉上掛起笑容，拎著背包和同事道了再見就要往外跑。

反正雨勢不大，她懶得撐傘，小碎步跑到餐廳門口，開心地朝男友揮手，準備一鼓作氣衝過去。

孫偉丞不忍她淋雨，正要開車門撐傘去接她過來，但就在同時間，辛聿凡身後的玻璃門打開，一個男子叫住她，她的頭頂上方多了一把傘。

辛聿凡微訝，轉頭對上庄凱充滿關心的眼眸。

「別淋雨，雨勢雖然不大，但還是要小心酸雨會讓你變成禿頭醜女喔！」

「哈！你講話方式很老派耶！擔心的事可真多，明明我比你大了六歲。」辛聿凡噗哧一笑，隨著他的腳步一起走入雨中。

庄凱神情認真誠懇地對上她的眼。「我只是關心你，你對我很照顧，我當然也想對你好。」

說著，他還把手搭上辛聿凡的肩，怕她肩膀淋濕，兩人更靠近了一些。

辛聿凡笑了笑，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沒刻意去解讀他體貼行為的動機，對她而言，庄凱只是個聰明且處處都表現得挺不錯的弟弟。

坐在車上的孫偉丞冷眼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不太愉快。

他不喜歡那個男人搶了他的工作，不喜歡他們同撐一把傘，更不喜歡他搭著小凡的肩膀，他們倆也靠得太近了吧？

還有，他也不喜歡小凡對那個男人笑，雖然在車內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內容，但是辛聿凡確實因為那男人說了一些話而笑開懷。

孫偉丞下車，迎上前去，直接將女朋友從那個男人的身邊拉進自己懷裡，拉開西裝外套為她遮雨。

「謝謝你的幫忙，我來幫她擋雨就好。」

他客套地對庄凱點頭，這才發現對方是個年輕的男孩子，頂多二十齣頭，比較特殊的是，他感覺得出來那年輕人對小凡的態度很呵護，眼神不像外表那麼單純，似乎有些挑釁的意味？

「謝謝，你快進去裡面吃飯吧！」辛聿凡沒察覺兩個男人之間的較勁，縮在孫偉丞的大外套和他的胸膛之間，朝庄凱揮揮手。

庄凱乖乖地點點頭，返回餐廳，一放好雨傘，便直往廁所走去。

來到男廁，關上門后，他收起剛才面對辛聿凡時的誠懇關心表情，唇角邪邪地勾起，掏出口袋裡的手機壓低聲音通電話。

「喂！他們剛出去……聽說每周一晚上固定約會……你確定她真的耍賤招搶你男朋友……可是，我覺得她不太像那種人……好吧！有最新狀況我會跟你說的……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把妹的功力你是知道的，我會假裝把她追到手，然後等你那邊複合后，我再甩了她……」

沒錯，他是有目的地進入這家餐廳、接近辛聿凡的。

他正是庄心芸的堂弟，也是遊手好閒的富家子弟一名，長相俊美卻風流花心，是個情場高手，奉命要幫堂姊討回公道。

只是他有些疑惑，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覺得辛聿凡的個性直率好相處，沒有堂姊說的那麼壞，甚至有時當她拍著他的肩膀，讚賞他的表現時，他真的覺得很開心，好像真的被人肯定了一樣。

這樣的辛聿凡在愛情路上有那麼強悍嗎？

掛了電話，庄凱走出廁所，來到員工休息室。

休息室的桌上擺著一個盤子，盤子里裝了一隻烤雞腿。

這隻雞腿是阿標師傅烤的普羅旺斯香草春雞，那是辛聿凡要廚房烤給大伙兒今天晚餐加菜的。

辛聿凡怕他這個初來的菜鳥不好意思跟大伙兒搶食，特意先幫他留一隻肉質最Ｑ的雞腿，並且仔細蓋上保鮮膜，等他有空檔的時候再吃。

在他眼裡看來，辛聿凡挺吸引人的，其實根本不需要假意追求，不用假意……

孫偉丞開著車子上路后，深呼吸幾次，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是那麼妒意橫生。

「他是誰？我沒看過，新來的嗎？」

「哦！是這樣的……」辛聿凡把任用庄凱當工讀生的過程說了一遍，邊說邊狐疑地看看男友的表情。「他上星期才來，只在假日排班，今天是因為臨時有人請假，他來代班的。」

孫偉丞沒再說什麼，他總覺得，庄凱的眼神很具侵略性。

他忍不住提醒她：「你不要跟他太親近，以後也別讓他幫你撐傘、摟你的肩膀了。」

可是，辛聿凡卻不以為然。「他只是比較貼心一點，幫我撐傘沒什麼吧！再說他是我的員工耶！我覺得他人不錯啊！」

她個性大方，不像謹慎的男友習慣想那麼多。

孫偉丞擰眉，表情微慍。

聽女友的語氣似乎很挺庄凱，他不喜歡她這樣，偏偏沒有具體證據，他也不該多說什麼，否則很容易引起爭執。

辛聿凡發現他臉色不是挺好看，心裡也不禁燒起一把火。

他因為一個庄凱而不高興，那麼她呢？她也可以因為庄心芸而不高興吧！

上星期庄心芸找過她的事，她一直沒有機會跟他談，她不認為庄心芸說的是事實，如果她真的拿這件事去煩他，那表示她的不信任與不成熟。

孫偉丞是怎麼待她的，她心裡清楚，就是因為信任原則，所以她沒任性地質疑他，想說等今晚再好好溝通。

結果呢？還沒溝通便因為庄凱而把氣氛鬧得有些僵。

他們彼此沉默著，都怕在情緒不佳的時候開口會無意傷到對方。

車子在幾個迴轉之後到達預定要去試吃的餐廳，孫偉丞停妥車，開門、下車，帶女友進去用餐。

辛聿凡如往常一樣，對著餐點和餐廳環境拍照，寫筆記記錄用餐心得，只是這一餐的氣氛不如以往開心，以往她會聒噪地和孫偉丞討論餐點的優缺點，並且詢問他的意見，但今天兩人都特別沉默。

用完餐后，孫偉丞開車送女友回餐廳，她得回餐廳結帳，今天又是月底，她要結算員工薪資，而且她的車子也還停在自家餐廳外頭。

路上，原本的毛毛細雨逐漸加大，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來回刷著，辛聿凡看著忙碌的雨刷刷去玻璃上的雨，刷得她心裡煩躁不已。

她憋不住，決定說清楚。「上星期庄心芸來找過我。」

孫偉丞一怔，偏頭看她。

「她找你什麼事？」他擔心，希望庄心芸沒有刁難或傷害她。

「她說你還愛她，你們並沒有分手。」她悶悶地轉述庄心芸說的重點。

孫偉丞臉色鐵青，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相信她？」

「雖然我不相信，但是我也不高興。」辛聿凡雙手交叉環胸瞪著他，誠實坦白自己的情緒。雖然她是不相信庄心芸，但是心情卻也因此大受影響。

孫偉丞鬆了一口氣，點點頭，表示了解她的心情。

「小凡，謝謝你，也對不起。」他不再像進餐廳前那般冷漠，眼下庄凱的事先放到一邊去，他必須先處理庄心芸的事。

他把車子停到路邊，伸手握住女友的手，誠懇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