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了，有一句話我剛才忘了跟你說。」

「唔？」

「你其實也很酷。」他借用她剛剛的稱讚，反過來稱讚她。

「嗄？哪裡酷？」形容她酷？不會是拐著彎說她沒女人味吧？

他正經地說：「你對工作的態度、和員工之間的感情交流、還有不記仇的豁達個性，每一樣都很酷。」

辛聿凡臉微紅，被他稱讚得飄飄然的，連車子已經停在她家門前了都還沒發覺。

「小姐，到了喔！」前座的司機提醒她。

「哦！」辛聿凡恍惚回神，快快開車門下車。

「再見。」車上的孫偉丞向她道別。

「再……再見。」

她下車后彎腰揮手道再見，動作有點不自然，向來大剌剌的她，在他這麼正經認真的稱讚之後，居然手足無措了起來。

然後，計程車載走了孫偉丞，辛聿凡看著車子駛離，忽然笑出聲來。

很酷？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形容。

酷～～她喜歡！

農曆七夕情人節，是情侶熱烈慶祝的日子，也是餐廳業者忙翻的日子。

卡里義式餐廳同樣一整天座無虛席，一對對情侶甜蜜溫馨地共度愛戀時光，餐廳的氣氛在晚上一位男客演出求婚戲碼時被炒熱到最高點。

老闆辛聿凡和員工竭盡所能地配合客戶的要求，幫他們保留獨立空間的貴賓席，並在香檳杯里放入求婚戒，當女主角點頭接受男主角的求婚時，立即有人獻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四周響起熱烈的掌聲。

熱鬧的氛圍持續不散，一直到打烊時間，客人都離開了，員工都還興奮地討論這件事。

晚上十點三十分，辛聿凡清點完帳目，鎖進保險柜，和員工一起下班，按下鐵卷門的按鈕，然後和員工道再見。

女員工很快就等到男朋友騎機車來接了，也有男員工急著去接女朋友趕午夜場電影，就連阿標師傅也有約會要赴，一伙人下了班后情緒更高昂。

等大家紛紛走光了，辛聿凡一個人站在店門口，前一刻還沸騰熱鬧的情緒忽然被迫冷靜下來，月明星稀，害她驀地多愁善感起來，一點點惆悵自心中升起。

想想自從接手餐廳之後，她就一直忙於工作，感情生活除了在學校的那幾年比較豐富之外，這些年都交了白卷。

倒不是說沒有人追，她長相甜美、個性又好相處，有些男客知道她單身之後展開熱烈追求，但她總是不來電，沒有讓她心頭小鹿怦怦跳的不要，抱怨她整天在餐廳沾染一身油煙味的不要，嫌她把餐廳事業看得太重的也不要。

刪來刪去，她依舊是一個人。

一個人很好，真的！她夠獨立，本來就不是那種成天都要黏著男友的女人，但是在情人節這種特別的節日，她很難不意識到自己的孤獨。

她聳肩吐氣，決定回家前先開車繞去麥當勞吃冰旋風，用美味的甜食填飽肚子，可是擊退落寞感的最佳良方啊！

半小時后，辛聿凡坐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里吃冰旋風，這時間速食店裡客人不多，年輕情侶大概都一窩蜂地跑去汽車旅館報到了。

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心情慵懶又放鬆，發著呆，一個人享受自由無拘束的情人節夜晚。

忽然，眼角餘光瞧見一輛銀色BMW開往麥當勞的得來速，那是一輛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錯認的車子，因為她親手洗過那輛車！

從車窗看進去，裡頭只有駕駛一個人的身影，她玩心一起，開始低頭翻找包包里的手機和名片本……

這一天孫偉丞簡直是忙翻了！

是不是情人節都與他無關，他一整天忙得團團轉，某個案子的當事人臨時出了點狀況，脾氣火爆的大地主與建商之間有合約糾紛，一言不合起了衝突，雙雙挂彩送進醫院，他趕過去處理安撫。

這一忙，弄到現在才告一段落，他晚餐完全沒空吃，看見路旁速食店的黃色大招牌，方向盤一轉，就駛進了得來速。

由於家人都在國外，他一個人獨居台灣，如果不吃麥當勞的話，他就得回家吃微波食品，但今晚他懶得再吃那種東西，雖然比起來那些速食也沒好吃到哪兒去。

如果可以選擇，他比較想吃「卡里」的宵夜，自從上星期在餐廳和那群熱情的人一起吃過宵夜后，這幾天一個人吃飯的感覺顯得格外凄涼。

他想念那種氣氛，想念阿標師傅的手藝，想念辛聿凡毫無心機的燦爛笑容……

挺奇怪的感覺，他跟辛聿凡的關係僅止於朋友，但這些天她的身影晃過腦海的頻率還挺高的。

車子剛開進得來速，還沒靠近點餐的對講機窗口，忽然，手機鈴聲搶先響起……

他接通藍芽耳機，一個爽快清亮的女聲傳來。「你肚子餓了對不對？」

莫名其妙的開頭，他微愣，一會兒后才認出那聲音。「辛聿凡？！」

「哈哈哈……」她得意地笑了三聲。「對啊！是我。」

孫偉丞嘴角揚起，真巧！正想到她，她就打電話來。

他方向盤一轉，將車子改停到得來速後方的停車格里，好方便跟她講電話。

「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你忘了？差點被你車子撞到那天，你很囂張地把名片遞到我面前來，名片上有你的電話。」

「喔，那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了？」也太厲害了吧？

「我會掐指算啊！而且我還知道，你想吃什麼東西。」

「哦？是嗎？我想吃什麼東西？」

「麥當勞。」她毫不費力地道出答案。

孫偉丞一愣，還真的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

「我在跟蹤你。」她故意開玩笑。

孫偉丞笑了出來，才不相信她會跟蹤他。

他想了想，推斷出一個可能性，問：「你該不會剛好在麥當勞裡面吧？」

「咦？」她驚訝大叫。「好厲害！這麼快就猜到了。」

她自個兒公布答案，他馬上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麼巧？」偶爾吃一次速食也能遇上她？

「對啊！真巧。」

「方便嗎？我進去找你。」這個突如其來的巧合，讓他改變心意，不想獨自吃晚餐。

「方便啊！」她回應得很爽快。

「那好，我馬上進去。」

孫偉丞笑著掛了電話，下車往明亮的店面走進去。

他很快在靠窗區找到辛聿凡，她穿著白色一字領的雪紡紗上衣，因為坐在靠窗高腳椅上的關係，他清楚瞧見她下半身搭配緊身七分牛仔褲，露出一小截白皙腳踝，腳下是綁帶式的白色涼鞋，這樣的搭配使得她的腿看起來修長又性感。

「嗨！」他走過去跟她打招呼，聲音不自覺地竟有點小雀躍。

辛聿凡抬頭迎視他，一見面便抗議：「喂，你怎麼這麼厲害猜到我在店裡，我還以為你會被我騙耶！」

他輕易就猜到，害她亂沒整人的成就感。

孫偉丞在她身旁坐下，為了給她一點成就感，配合著說：「有啦有啦，一開始我有被騙到。」

不管有沒有受騙，他都很開心在疲憊了一天之後能接到她的電話，她的聲音活力充沛，有加持的力量。

「只有一開始？」她雙手一攤，聳肩認了。「好吧！算你厲害。」

「你這時間在這裡做什麼？」雖然他不過情人節，但拜車上的廣播之賜，也知道今天是情人節，這種特殊節日，她一個人獨坐在麥當勞？

辛聿凡直說：「我在慶祝一個人的情人節。」

單身無所謂，一個人也不奇怪，情人節一個人慶祝有何不可？

她的言論很特別，他激賞地看著她，光線映照在她毫不做作的笑臉上，他幾乎看得痴了。

「慶祝一個人的情人節？」她的答案竟讓他感到有些……慶幸。

這種慶祝方式也挺適合他的，但是現在，他們巧合相遇，一加一等於二，情人節還沒過完，他們已註定不會一個人過節。

他問：「不介意多一個人陪你慶祝吧？」

「兩個人一起慶祝一個人的情人節？」她揚眉，對這個提議感到有趣。「挺妙的，歡迎之至，但是……」辛聿凡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問：「你不用陪女朋友嗎？」情人節耶！真的不用陪他那個嗆辣女友嗎？

「不用！」孫偉丞忽然凜容，並且糾正她。「正確來說，是前女友。」

「所以那天你提出分手不是一時的氣話？不過她看起來不像是願意分手的樣子。」

至少就她的觀察是這樣沒錯，否則她也不會掃到颱風尾巴，被那位小姐潑水。

「是啊！她並不想分手，但是，我不想繼續下去。」

「那當初又為何跟人家在一起？」

「感覺錯誤吧！」他簡單回答。

「嗄？」她皺眉，聽不懂。

「她是我一個老客戶的女兒，一開始認識時，我不知道她的個性這麼驕縱任性，交往沒多久，她的脾氣就完全顯露了，再加上她是無所事事的千金女，我的生活則是把工作擺第一，兩人的觀念與溝通出了問題，感情愈走愈變調，我不喜歡拖泥帶水的，既然感覺不對了，該斷就斷，不該眷戀拖累彼此。」

聽了他的感情觀，辛聿凡忍不住好奇的問：「你做事向來都這麼果決的嗎？」

「大部分。」

「連愛情也是嗎？說斷就斷，這麼阿莎力，當你的女朋友好可憐喔。」她心直口快，才說完，便發現孫偉丞表情有變，她趕緊道歉。「對不起，我好像太多嘴了，那是你的感情觀，不是我的，我無權評論。」

孫偉丞搖頭，並不在意，他其實滿欣賞她有話直說的個性，只是他不想再將話題圍繞在庄心芸身上，決定換個話題。

他說：「不用對不起，只是因為以下幾個原因，我有點失神了。一、我今天忙到翻，都晚上十一點了，我卻連晚餐都還沒吃。二、已經過去的感情我不想再談論。三、我真的快餓扁了，快陪我好好吃一頓，就當慶祝我恢復一個人的自在才是真的。」

「對！」他列舉式的說話方式讓辛聿凡笑開，挺懷念聽見這種說話方式的。「一個人的情人節最值得慶祝了，你運氣好，碰上一個不節食的女人，好！我就陪你大吃一頓。」

孫偉丞笑了，他欣賞好胃口的女人，不會隨便嚷嚷節食減肥，和這種女人吃飯最沒壓力了。

他問明她還想吃什麼，請她在位子上等，然後他去櫃檯點了兩份餐端回來。

他和辛聿凡一邊吃一邊又聊了彼此的生活，他這才知道她是家裡的獨生女，有些意外，因為他在她身上沒感覺到獨生女的嬌氣，相反的，她對周遭的人很熱情，對工作也很認真，甚至還準備申請到澳洲就讀餐飲學院。

辛聿凡也在聊天中知道他是家中獨生子，大學畢業后便與家人分居兩地，家人都在澳洲定居，而他則為了經營自己創立的事務所獨居台灣，經常一天當兩天用，是個超級工作狂。

他們在聊天中更進一步認識彼此，桌上的食物也隨著他們的吃喝減少，辛聿凡邊吃邊認真聽他講話，說到好笑逗趣的地方，她怡然自得，自在地哈哈笑著。

孫偉丞動作較快，已經吃完了漢堡，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拿著倒散在餐盤上的薯條吃。

他邊吃心裡邊疑惑，是自己太久沒吃炸薯條了嗎？怎麼今天的薯條很不一樣，吃起來格外香脆爽口？總之，他覺得今晚所有的一切都很稱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