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尤昊檠神情若有所思，斬釘截鐵地問：「你說那位Jessica是你在美國念書時的學妹，讓我猜猜，你讀的學校會不會剛好是美國紐約理工大學？」

「對、對、對！」任晶晶點頭如搗蒜。「你是怎麼猜到的？」

他不回答，雙目晶亮，定定地看著她，緩緩地說：「你認識的那個Jessica，中文名字不會剛好叫做欣怡吧？」

「啊！」任晶晶驚呼一聲：「你知道？」

「該不會她剛好姓陳，叫做陳欣怡吧？」

「哇——」任晶晶哇得好大聲，嘴巴張成大大的Ｏ字形。「你太神了吧！這也猜得到？」

尤昊檠驀地冷笑。「很巧！真是太巧了！」

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這種巧合，事實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早已釋懷，只是忽然聽見任晶晶提起那個曾經熟悉的名字，不免吃驚這世界真是太小了。

嗄？哪裡巧？任晶晶聽得霧茫茫，搞不懂尤昊檠的反應是怎麼回事。

「很巧，我的前女友也是去美國讀書，很巧她的英文名字也叫Jessica，更巧的是，她的中文名字就叫陳欣怡。」

鏘當一聲，任晶晶原本握著刀叉的手因為震驚過度而鬆開，金屬刀叉掉在瓷盤上，但是她已經不在乎手上有沒有餐具，也不在乎這一餐要怎麼吃完了；她在乎的是，她這個白痴，居然做了一件傷害尤昊檠的事！

喔～～天啊！也太巧了吧！

是她！是她一手鑄成了這個錯誤，當初，她看到柔柔弱弱的學妹Jessica隻身到美國念書，雞婆地想幫她介紹一個可靠踏實的學長來照顧她，這下好了，促成一段良緣，卻害另一個男人嘗到情人背叛劈腿的滋味。

這個Jessica也真是的，幹麼不說她在台灣有男友，害她一頭熱！

任晶晶臉色發青，一臉愧疚，雖然尤昊檠沒有勃然大怒地責備她，但是她羞愧地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這一餐她難以下咽，不在乎豬排才吃一半，也不管甜點還沒有上，她慌張地起身，深深地對尤昊檠彎腰鞠躬。

「對不起，我……我忽然想到有事要先走了，那個……我……」她結結巴巴，一句話都說不清楚，事實上，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麼。「我……唉唷……對不起啦！再見！」

說完，她逃難似地慌亂離開，拎著背包衝去櫃檯結帳，然後急急走出餐廳，留下尤昊檠一個人面對滿桌的食物。

當任晶晶失態地從餐廳逃離，回到家裡洗完澡后，她便一直沮喪地趴在床上胡思亂想。

她心裡難過到不行，想到是自己的雞婆害尤昊檠被女友劈腿，她就覺得自己簡直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壞蛋，下次如果在公司大樓里碰見尤昊檠，她真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她撈過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握鏡，看著鏡中的自己，開始自言自語地訓話。

「任晶晶！你這隻豬，你可以再笨一點啊！虧你還是開婚友社的，居然害別人分手，還搞不清楚狀況，志得意滿地在受害人面前炫耀，你腦袋裡到底裝著什麼東西啊？」

邊罵，她還邊用食指戳著鏡中的自己，並且對著鏡子畫叉叉。

回想在餐廳時尤昊檠的反應，除了表情有點冷之外，並沒有罵她，當然嘍！也有可能是她太俗辣地落荒而逃，所以才沒有承接到他的怒氣。

任晶晶突然後悔了自己的懦弱逃離，她或許應該待在原地，讓他好好痛罵一頓，也好過現在像小老鼠似的躲在家裡自責。

此刻尤昊檠的心情一定也沒有比她好到哪兒去，心頭的舊傷痕被人當面揭開，而且那個揭開的人還是當年的「幫凶」，他一定氣死了，一定很想痛扁她一頓！

「噢～～豬啊！笨啊！」任晶晶懊惱到不行，額頭咚咚咚地敲著鏡子冰涼的鏡面，很努力地在「面鏡思過」。

正在懺悔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任晶晶一把撈過來，按下通話鍵，接通。

「喂！是我，尤昊檠。」

嚇！任晶晶嚇一跳，猛地彈坐而起。

天啊！是他！

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他打電話來幹麼？不會吧！真的要跟她算帳，要在電話里罵她嗎？

好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犯錯了就是該罵，認了！

任晶晶深呼吸一口氣，聲音怯怯的，還帶著點兒抖音回答︰「喂……」

「你怎麼了？生病不舒服嗎？怎麼聲音不太對勁？」尤昊檠原本是期待能聽到她很有精神的聲音，不料，卻聽見一股悶聲。

「沒……你找我有事？」任晶晶下意識地閉眼，要罵就快點罵吧！

「嗯！你的東西忘了帶走。」

「我的……嗄？什麼？」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她倏地睜眼。「我的什麼東西？」

「PDA，你走得太匆忙了，PDA忘了拿，我先幫你收起來了，本來想馬上聯絡你來拿，但是我沒有你的電話，還是打電話去問事務所其他同事才知道的，他們手上有你在開幕當天發的名片。」

「PDA？」對耶！她都忘了這東西。

任晶晶聽著，發現他說話的口氣自然，好像只是很單純地想告知撿到東西的事，不帶怒氣與責備，怎麼會這樣？原來這通電話不是打來責備她的？他沒有在生氣嗎？

「先跟你知會一聲，明天我會帶去公司還你。」

「不！不能等明天。」她急忙喊。拜託，她的PDA裡頭記的事可多了，包括她向阿花收買來的情報，千萬不能讓他看到，她要今天拿回來才能安心。

萬一被尤昊檠發現，她連他幫女友出學費的事都知道，再好脾氣的男人都會抓狂的。

「不好意思，我可以現在過去拿嗎？你人在哪裡？我過去拿，很快的。」就算當面拿會被他罵，她也非去拿不可。

「我已經回家了。」

「那你家在哪裡？把住址給我，我到樓下后再打電話給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尤昊檠的聲音。「已經十一點了，現在這時間有點晚，女孩子家出門很危險，如果你急著要把東西拿回去，我可以幫你送過去，你一個人住嗎？還是跟家人住？」

「我一個人住。」任晶晶照實回答。

「這就有點麻煩了，你一個人住，這時候我去你家拜訪，我怕如果有鄰居看到，會引起什麼不好的流言，對你造成困擾，這樣吧！不如就約在離你家最近的7-11，你把路名告訴我。」

「這樣也好，那我們就約在ＸＸ路上的7-11吧！那條路路口轉角處的7-11是很明顯的目標，我走路就能到了，很安全。」

任晶晶不由得佩服起尤昊檠來，他真是體貼，怕她危險，連地點都配合她方便，除此之外思慮周詳，考慮到深夜有男人夜訪可能會對她造成困擾，很認真地想辦法避免。確實耶！樓下的管理員有時候滿大嘴巴的。

聽到她所報的路名，電話那頭竟傳來尤昊檠的輕笑聲。

「很好！我也會走路過去。」

「你走路？為什麼？」

「等一下見面你就知道了。」尤昊檠先賣個關子。

十分鐘后，任晶晶出現在約好的7-11門口，卻瞧見尤昊檠已經坐在店門口的露天咖啡座等。

她小碎步地跑向他。「你真快！」

尤昊檠看見她迎面跑來，臉上露出微笑，心頭莫名地怦怦然，像有什麼情緒被鼓動了似的。

她臉上脂粉未施，劉海的地方夾著一支鑲著小碎鑽的蜻蜓髮夾，穿著簡單的針織小背心和牛仔褲，腳下踩著一雙鑲著亮片的夾腳涼鞋，看起來就像個青澀的大學生。

他不由得在心裡品頭論足了一番，比較起來，他喜歡她現在的模樣。

當她來到他身邊時，他聞到了淡淡的沐浴乳香味，那香味竄進他鼻息，讓他有點兒迷醉恍惚。

他定了定心神，笑著說：「我個子高，腳程自然比你快。」

「你說你要走路過來，你家也在這附近？」

「嗯！」尤昊檠伸手指向馬路另一邊的一棟豪華住家大樓，說：「我住在那裡的五樓。」

「真的嗎？」任晶晶難以置信地喊出聲，指著相隔五棟大樓外的另一棟住宅。「我住那裡的八樓。」

「真巧！原來我們不只上班的時候當鄰居，回家后也是鄰居。」尤昊檠笑著說，當她在電話中說出住址時，他驚訝的表情不亞於現在的她，說真的，他也很驚訝兩人之間竟然這麼有緣。

尤昊檠馬上拿出PDA給她。「晚上你慌慌張張地跑了，連東西都忘了拿，走得快又急，等我發現你留下來的東西，想追出去拿給你時已經來不及了，你當時是有急事嗎？」

任晶晶伸手接過PDA，疑惑地看他，奇怪他怎麼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他是個聰明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當時落荒而逃的原因，意外得知自己是害他失戀的元兇，她羞愧地不敢面對他，就連現在看到他，她也還是覺得很抱歉，眼睛轉來轉去，不太敢對上他的目光。

「你……」她決定把話問清楚。「你不生氣嗎？」

尤昊檠疑惑地挑眉。「氣什麼？」

「氣……」她深呼吸，咬咬牙，豁出去了，決定自己認罪。「氣我雞婆，要不是我幫Jessica介紹男友，你也不會被劈腿，我以為你會氣得破口大罵，把分手的怒氣發泄在我身上，所以我才膽小地落跑。」

「既然都落跑了，現在又何必自己提起？」尤昊檠看她鼓起勇氣主動認錯，但又很怕被罵的怯懦樣，忽然心一動，覺得她這表情好可愛、好坦率。

任晶晶對上他的眼，在他眼裡瞧見一抹稍縱即逝的柔情，但沒細想，只一逕地忙著解釋。

「因為……因為我覺得你不是不可理喻的人，也因為我不想把事情擱在心頭不說開，讓自己難受。如果是我做錯了，就該認錯，寧願被你發一頓脾氣，也不要像小老鼠似的一看到你便要閃閃躲躲，誰知道以後我們還會在辦公大樓里遇見多少次啊？現在好了，連住家都在附近，遇見的機會更是大，早點說開，早點讓事情明朗，我們見面也不會尷尬。」

尤昊檠笑了，他邊笑邊點頭，很受教地問：「原來我應該把跟前女友分手的氣發泄在你身上啊！可是我沒有生氣啊，那該怎麼辦？」

他豁達的態度讓任晶晶不解。「你不是很難過、很生氣嗎？在餐廳里當你聽到Jessica的名字時，明明表情就很僵硬。」

「我只是覺得一切太巧了，忽然聽你提到一個很久沒聽見的熟人名字，我愣了一下而已。」

「然後呢？」她問得小心翼翼。「除了愣了一下之外，其他的情緒呢？」

尤昊檠聳聳肩，兩手一攤，不覺得自己該有什麼其他情緒。

「怎麼會？你明明說你欣賞像棉花糖的女人，就是Jessica啊！那表示你還對她念念不忘，沒關係，你不用硬ㄍㄧㄥ，心裡不舒坦就要說出來啊！要不然會憋出病的。」他不急，她倒替他急了。

「哈！」尤昊檠朗笑出聲。「你誤會了，已經嫁做人婦的Jessica對我而言是過去式了，我說的像棉花糖一般的女孩其實指的是我朋友的小孩，她才三個月大，抱起來軟綿綿的，就像棉花糖一樣又甜又香。」

「嗄？」任晶晶聽著，一張嘴張得好大，差點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