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奕風扳著大堂的窗欞，墊起小腳跟，滿眼渴望的看著在屋外玩耍的兄姊，希望身邊緊跟著自己的母親，能網開一面，讓他出去跟大伙兒一塊玩。

「風兒，別那樣子站在窗邊，難看死了！」翠華嚴厲的出聲指責兒子。在她的臉上看不到母親的溺愛，只見到戒慎恐懼的神情。

剛好經過大堂的奕勇，聞言不由對她管教兒子的態度感到不滿。

「翠華，你不該這樣綁著孩子，風兒正是好動的年紀，讓他去外面玩玩吧！瞧他這麼細白嫩肉的樣子，一點男兒樣都沒有！」

「爺，您是嫌翠華沒把孩子教好？」翠華驚恐又心虛的反問。

「不是，只是你也太寶貝他了吧？整天這樣子盯著他，生怕他受傷、跌倒，你不覺得你太小心了嗎？」

「只是……爺，翠華就這麼個寶貝兒子，怕他讓人欺負……」

「有我在，誰會欺負風兒？」雖然對翠華沒有特別感情，可是奕勇倒挺喜歡這看起來白凈的小兒子。他遺傳了自己貴族的氣質，尤其那雙靈活的大眼睛，長大后一定會迷死不少女孩子。

「爺，這……」翠華欲言又止，想再說些搪塞的話，卻被奕勇打斷。

「風兒，你去同你兄姊們玩吧！改明兒個，我叫你大哥哥開始教你練習摔角。」奕勇寵愛的摸了摸兒子半光的頭，慫恿他走出屋內。

奕風遲疑的看母親一眼，看到翠華不得已的點頭同意，才開懷的綻開笑顏對奕勇說：「謝謝阿瑪！」

興高采烈的跑出屋外，奕風卻只有圍在一邊看的分兒，因為大人們爭寵的心態，連帶的影響到小孩子的行為。他的兄姊們對他的態度，並不是很友善；再加上，奕風很少出來和大伙兒玩，感情顯得更加生疏。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扯鈴嗎？」奕風鼓起勇氣大聲詢問。

「唷！小姑娘出來玩啦？」奕雄促狹的尖叫。

「二哥，我是男孩子，不要叫我小姑娘！」奕風不懂為什麼大他不到一歲的哥哥，總愛找他麻煩。

「哈、哈，每天躲在你娘的懷裡，不是小姑娘是啥？只有娘兒們才會這樣子！」頑皮的奕雄，繼續他的嘲諷。

「我不是、我不是！我要告訴阿瑪！」

「還說你不是娘們兒，動不動就要去阿瑪跟前告狀！」

「我……我沒有！只要……你不叫我小姑娘，我就不會去告訴阿瑪！」

「哼，我才不怕呢！倒是不想讓我叫你小姑娘，有本事就跟我比摔角！」

「我不會，阿瑪還沒讓大哥教我。」

「哈、哈，你連摔角都不會，不是姑娘家是啥？」

「你……」奕風氣不住，惱火的撲身和奕雄扭打在一塊兒。

原本在一邊看熱鬧的姊姊們，看兩人愈打愈起勁兒，怕瘦小又得阿瑪疼愛的風兒出事後，自己遭到大人的責罵，紛紛都跑開了。

「你現在對我磕頭，說你是娘們兒，我就放過你！」身形較大的奕雄，一個過肩摔，狠狠的把奕風壓在膝下，抓著他的長辮，扯高他的頭對他威脅著。

雖然嘴角已經流出了血絲，但倔強的風兒卻咬緊牙關，一句話都不肯說。

「你再不說，我就讓你吃泥土！」奕雄惡狠狠的嚇唬他。事實上他已經有罷手的意思，但是看到風兒那倔傲的神情，又讓他忍不住興起想征服這不聽話小子的念頭。

「奕雄，你在幹什麼？還不快放開風兒！」看到自己十歲和九歲的弟弟扭成一團，奕政馬上知道二弟又在欺負小弟了！

雖然五娘的作風大家都不欣賞，可好歹風兒是自己的弟弟，年紀較長的奕政自然知道明辯事理。

「風兒，你還好吧！」奕政一把提開壓在小弟身上的雄兒，關心的扶起已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奕風。

「大哥，你來了啊！阿瑪要我同你學摔角，你教教我吧！」風兒可憐兮兮的望著奕政。正值十七歲、身形壯碩的大哥，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偶像。

「風兒，先讓我看看你的傷，我幫你上些葯。」奕政扯開風兒的衣襟，發現他真是太瘦弱，這身材怎麼會是大弟的對手？看到他的背上傷痕纍纍，正泛著血絲，讓他不由怒火中燒，對奕雄斥喝：「雄兒，你看你做什麼好事？待會兒讓阿瑪見到，肯定給你苦頭吃！我什麼時候這樣子打過你？風兒可是你弟弟，你應該同我愛護你一般的愛護他！」

「大哥，我知道錯了，你……你不要告訴阿瑪！」看到奕風身上的瘀傷，讓奕雄驚覺事情的嚴重性，但後悔似乎來不及了。

「我想就算我不告訴阿瑪，他肯定也會知道！還不快向風兒道歉，看他會不會原諒你！」

看到二哥急得快哭出來的模樣，風兒心軟的說：「大哥，不用了，二哥是同我玩的！」

「雄兒，看到沒有，風兒比你年紀小，卻比你懂事多了！」奕政看著面露悔意的大弟，語氣稍微平緩些，忙使喚他做事：「還不快去把金創葯拿來，讓我替風兒擦藥！」

看到二哥猶如領聖旨般，匆忙離開，風兒崇拜的看著奕政說：「大哥，謝謝你，別忘了你要教我學摔角！」

奕政摸了摸風兒剃了一半的小光頭，疼愛的問：「你不怕痛，真的想學嗎？」

「嗯。」風兒閃著晶亮的眼神，全心信賴的盯著俊逸的大哥。

哇，風兒的眼睛真是太漂亮啦！那烏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子，在那捲曲、長得不像話的睫毛襯托下，讓人忍不住沉迷的再三觀看。

「風兒，你眼睛真美！」奕政擦去小弟嘴角的血跡，不由得出聲讚歎。

「大哥，你也認為風兒像個娘兒們嗎？」

看著未滿十歲、一身瘦排骨的風兒，奕政寵溺的搖搖頭，哄著他說：「你只是年紀還小，等我這年齡，你個頭兒肯定比我還高大！」

「真的嗎？大哥，我不可能比你壯的！」雖然心中如此渴望，但是比大哥還高大似乎冒瀆他，風兒趕緊搖頭甩去不敬的願望。

「哈、哈，你會的！改明兒個，我就開始教你練摔角吧，你看上午……」

奕政的話沒說完，就被女人的尖叫聲打斷。

「小王爺，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脫我風兒的衣服！」翠華驚嚇的蹲到風兒的身旁，看到他只是上衣開敞，不由鬆口氣，這才注意到兒子身上遍布的細小刮傷和淤青。

「風兒，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天啊！我就知道，平常他們看咱們母子不順眼，就想找機會修理你，我們真是命苦啊！」翠華索性抱著風兒，裝模作樣的號啕大哭。

「五娘，風兒沒事的，只不過是點皮肉傷，擦些葯很快就會痊癒的！」對於五娘大驚小怪的態度，奕政有些反感。看來這次雄兒在她煽風點火的搬弄下，準會被阿瑪好好的修理。

「渾身是傷，還說沒事？如果有事，那風兒不就沒命了？小王爺，你好狠的心啊！他可是你親弟弟，你犯得著這樣打他嗎？」原本只是做戲，可說著說著翠華還真落下淚來，畢竟風兒平常還挺討自己喜歡的。

「娘，這不關大哥的事，是我和二哥玩摔角，我自己不小心跌傷的！」風兒急忙替奕政澄清。他可不希望讓大哥背負上莫虛有的罪名，因而和二哥一般的討厭自己。

「風兒，你就是太善良，才會讓人騎在頭上，明明是被人故意毆打，還硬說是自己摔傷的！今兒個，一定要讓你阿瑪替你出口氣！」翠華壓根兒就不相信奕風的說詞，拉起他往屋子裡走去，正好撞上拿葯前來的奕雄。

奕雄看到五娘兇惡的模樣，隨即知道自己要糟，見苗頭不對，丟了手中的金創葯轉身就跑。

「哼，你再怎麼跑，也只能躲過一時！」翠華對著奕雄的背影大聲的怒吼。

「五娘，先讓我替風兒敷藥吧！」

奕政彎腰撿起地上的藥膏，走上前想替風兒塗抹，翠華卻突然擋在身前。

「給我，我自個兒幫他塗，你不必假好心了！誰知道你會不會趁機再掄風兒一拳！」

「你……」聽到翠華不懷好意的毀謗，奕政臉色十分難看。

看到奕政忿怒的神情，翠華瑟縮一下，站在她身後的風兒敏感的察覺氣氛不對，伸出手來對奕政說：「大哥，謝謝你，葯給我吧！回頭我自個擦。」

原本想開口駁斥翠華的話語，在看到風兒哀求的眼神后，奕政硬生生的吞回肚裡，一語不發的將葯遞給小弟后，就轉身離去。

「風兒，娘不是告訴你好幾遍，被人欺負要大聲喊叫嗎？怎麼今兒個讓人打成這樣子，走，咱們去找你阿瑪去！」

「娘，咱們回別院擦藥吧！二哥真的只是和我玩的。」風兒拉著母親的手乞求的說，希望她別把事情鬧大，讓二哥更加的討厭自己。

「哼，別這麼沒出息，咱們可不能每次都吃悶虧！」翠華怎麼可能放棄這大好的機會，她已經受夠二房的臉色，今兒個得好好的將她一軍。反扣住風兒的手，往大屋快速的走去。

果然沒錯，王爺仍在大堂中喝著參茶，看著翠華拉扯著衣衫襤褸的風兒進門，他嚇了一跳。

「風兒你怎麼了？快來讓阿瑪看看！」看到風兒髒兮兮的臉蛋上，還有殘留的血跡，讓奕勇心疼無比。

「爺，你可要評評理，就算是孩子間鬧著玩，也犯不著把我的風兒打得這樣子！你這下該知道，為什麼我那麼護著他的原因吧！」翠華哭哭啼啼的向奕勇告狀：「風兒這孩子又老實得緊，吃了苦頭都不吭氣的……」

「風兒，是不是雄兒將你打傷的？」奕勇惱火的詢問奕風。看來那令人頭痛、頑皮的二兒子，又欺負弟妹了！

「阿瑪，這不關二哥的事，是風兒自己不小心……」

「風兒，你就同你娘說的一般，太善良了！阿瑪會替你出口氣，讓雄兒以後不敢再欺負你！」

「阿瑪，求求你不要懲罰二哥，他是在跟我玩的……」風兒緊張的拉扯父親的衣袖，希望他不要對二哥發脾氣。

「你是怕我對你二哥太凶，他以後不理你嗎？」看到風兒想了下，才點點頭，奕勇了解的嘆息說：「唉，真難為你這孩子！如果你們的娘，和你有同樣的心腸，今兒個家裡就不會發生這等事了！但是我一定要懲罰雄兒，因為他今天做錯了事。不過，看在你替他求情的分上，不會對他打得太嚴厲的！」

「阿瑪，您不要打二哥，風兒真的不會痛！」

「風兒，阿瑪是在教導他，你總不希望自己有個不懂事的哥哥吧？」奕勇愛憐的撫摸兒子的小臉蛋，驕傲他長得如同自己一般的俊秀，那耿直的個性完全是自己年輕時的翻版。

「爺，您以後該不會再怪我太保護風兒吧？實在是他太乖巧，我不忍心讓他被其他孩子欺負！」

「我知道，就隨你吧！風兒值得好好栽培，你就讓他多讀些書，我不會再怪你太保護他了！」

奕勇難得說出贊同的言語，讓她激動得差點落淚，一切辛苦和委屈，在這瞬間似乎都得到報酬。

「爺，我就知道您對咱們母子好……」

「好了，別婆婆媽媽的，快帶孩子回房敷藥吧！」奕政雖然愛極了幼子，但是對翠華仍舊冷冷的提不起熱情，怕她因此又纏著自己，急忙揮手催促她離開。

☆☆☆

母子倆回到別院，一手拉拔孩子長大的春兒，看到夫人懷中渾身是傷的奕風，禁不住疼惜的大叫。

「我的小主子，是誰把你傷得這樣子？」

「奶娘，我沒事的！」風兒懂事的安慰著眼中含淚的春兒。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

「還不是被他那兩個哥哥打的！」翠華沒好氣地回答，拿出金創葯給春兒。「快替他清洗清洗，敷上藥，留了疤可難看極了！」

「不，大哥沒有打我，二哥也只是跟我玩的，娘，我是男孩子，一點小傷不礙事的！」被二哥嘲笑自己娘娘腔，讓風兒感覺窩囊透了，忍不住大聲的反駁母親的話語。

「風兒，誰准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雖然風兒不是自己生的，可本性不壞的翠華，倒也算愛護他。

「娘，對不起，風兒知道不該受傷讓您擔心！」

「你這孩子就是乖巧、懂事，算我沒白養你！快去換了衣裳、擦藥，娘等等有話同你說。」

敷了上好的金創葯，風兒覺得自己好了許多，傷口似乎已經不痛了！他蹦蹦跳跳的跑到母親的跟前，撒嬌的替她捶背。

感覺到風兒的小拳頭，力道拿捏得剛好，輕輕的敲打自己的肩膀，讓翠華露出滿足的笑容。如果他真的是個男孩子，那就更理想了！

回想起九年多前，從詠兒手中抱過風兒，就讓她打心眼裡喜歡上那愛笑的小胖娃。回到王府中，才訝異的發現「他」竟然是個女娃子，雖然失望差點將翠華擊垮，卻也讓她勇敢的決定，將風兒當男孩子撫養。她並不是有意要欺騙王爺，只是害怕再過著那飽嘗冷眼相看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隱瞞風兒性別的秘密一輩子，可她走到現在，卻早已失去面對事實的勇氣，只打算過一天、算一天，一切都由老天爺安排。

「風兒，娘要你答應一件事！」

「娘，什麼事？風兒一定做到！」

「答應娘，以後不再讓任何人脫你衣裳，就算是身受重傷也不成！一切都讓娘和奶媽來處理，知道嗎？」

「可是……大哥和阿瑪也不行嗎？」風兒遲疑的說出問題。

「不可以，答應娘，你一定要做到！不然娘和春兒會非常的傷心，你想看到咱們受苦嗎？」

風兒實在不解，這樣子為什麼會讓娘及奶媽受苦？但看到母親沉重的神情，讓他聽話的點頭同意，不再多問。

「乖，這才是我的好孩子！」

「娘，我可以和大哥學摔角嗎？」

如果不讓風兒像男孩子般去學武，只怕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翠華猶疑了會兒，才點頭表示同意。

「你只要答應剛剛娘說的話，就讓你去學，學些防身的武術，或許對你有些幫助！」翠華在心中盤算，反正先讓風兒學個兩、三年，過陣子再以專心念書為借口，讓他放棄習武。

「娘，謝謝您，風兒一定會聽娘的話的！」難得聽到娘說出寬容的允諾，風兒趕緊拍胸脯保證。

翠華知道自己對待風兒的方式，對他並不公平，也承認這孩子的存在，確實讓自己這些年來的怨婦生涯，增添不少樂趣。

可她心裡同時有個聲音出現，掩蓋她的愧疚；它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如此母子兩人才能過好日子！

事實不也證明恭王府的確是重男輕女嗎？在產下一子后，老王爺還特別重金打賞翠華，在風兒學說話時，還延聘師傅教導孩子。如果風兒是個女子，恐怕就不會有如此的恩寵了！

☆☆☆

每天上午是風兒最快樂的時光了！因為大哥都會撥出一個時辰，教導他練習摔角及基本武術。

風兒個頭雖小，但領悟力極高，短短几個月內已抓住竅門，可以和二哥戰得平分秋色，讓奕雄不敢再出言小覷他。

一日晌午，在樹蔭下觀看小弟練拳的奕政，若有所思的說：「風兒，你這馬步蹲得不夠沉穩，可你虛步踏得倒是靈活得緊，我想你不適合練習以內力取勝的硬底子功夫，改明兒個，我讓鐵護衛教你些太極功夫！」

「大哥，你是嫌風兒太愚昧，不願意再教我了？」聞言，風兒不由含淚瞪眼，望著滿心崇拜的大哥。

「沒這回事，你反應很快，一教就會！」看到小弟滿臉哀凄，奕政不由心口一緊，好言安慰：「只是你天生體質柔弱，練習剛烈拳法恐怕不適合，但是如果學習以柔克剛的太極功夫，相信成績會頂好！」

「大哥，那也可以由你來教我，我不要跟鐵護衛學習！」風兒噘起小嘴，滿臉不依的要求，他怕見大哥的機會就此少了許多。

「太極我只學了半吊子，教你反倒不好，功夫是不進則退，我不希望你毀在我手上！」奕政以愛材之心表示。

「大哥，我只想和你多親近，不要不理我！」風兒急得淚都掉下來，早已顧不得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論調。

「你再這樣子哭哭啼啼的，待會兒讓雄兒看到，肯定又笑你像個娘們了！」奕政玩笑的捏著小弟俊挺的鼻樑，覺得細白嫩肉的風兒，長得比其他姊妹還要漂亮，難怪會讓人嫉妒。

「要笑就讓人去笑，我只在乎大哥對我好不好！」風兒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感受。在王府里，除了爹娘、奶媽外，最疼他的就是大哥了！在相處數月後，讓他更加證實這點，自然肆無忌憚的在大哥面前耍賴。

「你啊！真讓人不疼也難，我答應你，陪你一同和鐵護衛習武如何？」

「大哥，你說真的？」

風兒得意忘形的緊緊抱住奕政，讓奕政有受寵若驚、不太自在的感覺。

「風兒，過些年你就是成熟的男人，別再有這孩子氣的舉動了！」奕政想推開撒嬌的風兒，卻發現其實自己還滿喜歡他這樣親密的抱著他，一股強烈的保護欲，讓他順勢的將風兒抱在懷中。

畢竟風兒年齡還小，難免會有稚氣的舉動，自己排拒他，只怕會傷了他的自尊吧？而傷害他，是他最不想做的事。奕政看著仰臉望著他的那雙星眸，承認自己願意呵護他一輩子。

這當然是以大哥身份對幼弟的關愛，只不過這感覺，從來不曾出現在其他的弟妹身上。是的，因為風兒是特別的，尤其是那對會說話的眼睛，讓奕政感覺到自己也是特別的。

☆☆☆

跟著兩個哥哥和鐵護衛習武三年後，讓風兒的身體結實不少，可是個頭仍舊比哥哥們矮一截，讓他有些自卑。

最可怕的是，風兒發現自己的身體起了變化，胸前開始長肉，卻不是長出像哥哥們那般結實的胸肌，而是軟綿綿的贅肉；而私處也長出稀疏毛髮，可下巴卻不像哥哥們一般有著鬍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想著二哥的聲音，變得粗嘎難聽，可自己仍清脆依舊，他不要自己如此與眾不同，他要像哥哥們一般，像個男子漢。

滿腦子憂愁的他，將自己的心事告訴了最親近的娘和奶媽，沒想到從此踏出別院的機會愈來愈少。只能趁著母親她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溜出去，可每次回來一定少不了一頓責罵。

一日午後，百般無聊的風兒，撐起下巴，帶著埋怨的語氣詢問在一邊刺繡的母親：「娘，為什麼我不能同哥哥們一起練武了？」

「風兒，你要知道，娘希望你多念點書，而不是每天掄刀、掄劍的，你現在已經慢慢長大，要學些有用的東西，好替你阿瑪打理事業！」

「娘，我好像生病了，為什麼身體變得怪怪的？」風兒想起今日自己如廁，流出大量鮮血，讓他好生害怕。

「風兒，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我在流血，可是想不起什麼時候受傷，又不是特別痛……我……」

看到風兒欲言又止的表情，翠華和春兒了解的相視一眼，決定告訴「他」那隱藏許久的秘密。

「風兒，你沒有病，你只是長大了！」翠華拉起風兒的纖纖玉手，躊躇著該如何開口，最後決定一語道破：「你已經成為成熟的女人了！」

「娘，怎麼你也說風兒像個女人，我已經很強壯，二哥都打不過我了！」

「風兒，娘要坦白告訴你，你是個女孩子，只是我一直把你當男孩子在扶養！」

「娘，您別開玩笑了，阿瑪、哥哥們大家都知道我是男孩子，為啥你不相信！」風兒不解的看著母親，沒辦法接受她口中說出的事實。

「風兒，我相信你對你身體的變化已經感到奇怪，那全是女人應有的特徵，我想你該知道。」

「娘，為什麼？為什麼我真的是個女孩子？」風兒覺得自己的世界快毀滅了，沒想到自己害怕的噩夢，竟然成為事實！懇切的拉著母親的手，希望她能推翻先前所說的話。

「不為什麼，而是老天爺安排你是個女孩子！」翠華看著嵐兒悲慟的眼神，幾乎要責罵自己的殘忍。

「可是……娘，您為什麼要告訴我和大家，我是個男孩子？」在風兒疑惑的小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埋怨。

沒錯，就連這自己養大的孩子也會怨恨她，翠華心寒的暗忖，擔憂很快的秘密即將不保！

「風兒，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一直瞞著你！可你要替娘想想，娘日子過得多苦，如果告訴王爺你是女孩子，咱們根本不可能有現在的好日子可以過！你也別想習武、念書，也別冀望你哥哥們會和你玩在一起！」

淚流滿面的風兒，知道母親說的都是對的，可是她心裡卻有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她該怎麼去面對阿瑪和大哥？想到自己也參與其中，欺騙這兩個摯愛她的人，就讓她慚愧得無地自容。

「娘，你打算守著這秘密多久呢？」

「能守多久就多久！你不會告訴你阿瑪吧？你可要替娘及奶媽想想啊！王爺他鐵定不會輕易的放過咱們，風兒，你一定要小心點，別讓人看出了破綻！」翠華哀求的緊抓著風兒的雙肘，希望得到她的答應。

「娘，風兒不會說的，就怕紙包不住火……」想到視如天神的大哥，可能對自己投以藐視的眼光，就讓她心顫不已。

「風兒，所以娘才要你待在屋子裡，好好的念書！」

「娘，你送風兒到南方的書院去讀書吧！」

把風兒送離王府！這倒是個好辦法，怎麼自己從來沒有想過？

翠華差點要出口誇讚風兒的聰明，但看她低垂的頸項，她發覺自己根本也捨不得讓她離開，連忙否決風兒的主意：「不，你還太小，長得又如此標緻，會讓壞人給欺侮的，我可不答應！」

「娘，這是最好的方法，可以保全大家！」

「風兒，就算我同意，你阿瑪也不會答應，他最疼你了！」

「如果我一直要求，他會答應的，就像你說的，因為阿瑪疼我！」

離開也不是風兒心所願，只怕待得愈久，愈容易讓人發現破綻，她無法想象該如何面對失望的阿瑪及家人的冷嘲熱諷。

「風兒，可是娘捨不得啊！要是你給壞人盯上，那可怎麼辦……」

「娘，我學武三年多，也小有成績，一般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可你畢竟是個女孩子……」

「娘，我不是姑娘家，別忘了我是你的兒子，我絕不換下男裝，我要永遠當個男人！」

「風兒，我沒有要耽誤你一生的意思，如果你遇到個好男人，就改名換姓嫁了吧！」

好男人？風兒腦海中忽然閃過奕政的影子。所謂的好男人，就該像大哥一般，什麼都懂。只可惜，她雖然是個女人，卻還是他的妹妹，不可以對天神般的他，有任何非分的想法。

風兒胡亂的點點頭，心裡哀凄的想，沒想到自己快樂的生活，竟然提前在十三歲就結束。

接下來的幾天，鬱鬱寡歡的風兒，都關在房裡足不出戶，也不再偷溜去看哥哥們練武了。

抵不過去意甚堅的愛女要求，翠華終於壯起膽子，向王爺提出風兒遠行念書的打算。

「念書？在京城裡念就好，何必跑去南方？」奕勇聽了馬上大聲的駁回：「該不會又是你在出什麼鬼主意吧？」

「爺，您怎麼這樣誤會翠華，我比你們都要疼她，我還想求求您同風兒那孩子說說，我也不想讓她離家太遠！」

「嗯，這孩子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差人叫他快來見我！」

不一刻鐘，面貌姣美的風兒出現在王爺的跟前。

「風兒，聽你娘說你想到南方的書院念書，可有此事？」

「是的，請阿瑪成全！」

「這北京城裡，多的是名師，你為何捨近求遠？」

「阿瑪，聽說南方書院，西學鼎盛，是北方萬萬比不上的！風兒認為要學，當然就得挑最好的研習，一方面可以磨練我獨立的個性，將來好替阿瑪做些有用的事情！」

「難得你這孩子有這份心，不讓你出去走走，似乎說不過去！我就答應你，不過你得在家過完年後才能去！」

那時自己就十四歲了！不過風兒知道，這已經是阿瑪同意的最大極限，不再多說，就安靜的點頭退下。

「翠華，風兒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會是奕政最好的幫手。你這做娘的以子為貴，後半輩子可以不用愁了！」「爺，風兒也是您的孩子啊……」翠華心虛的強調。

「我當然知道他是我兒子，要你提醒嗎？他所有的優點、個性，都和我一個模樣！你放心，我不會讓咱們寶貝兒子受委屈的，一定會派群侍從照顧他；南方的別館，我會趕緊叫人清理一下，看來咱們一家子，還得不定時南下探視兒子，順道避寒！」

「謝謝王爺！」

「我替我兒子做事，不需要你婦道人家置喙，下去吧！」

看到王爺對風兒的寵溺，讓翠華興起陣陣驕傲，可內心也同時憂慮，要是王爺發現風兒是個女兒，也就是自己倒大霉的時候。

☆☆☆

奕政是從貼身小廝的話語中，才知道數月未見的幼弟，要去南方念書。這麼要緊的事，風兒為什麼不通知他呢？

甩開胡思亂想，奕政決定自己去問個清楚。

「小王爺，你……怎麼來了？」正在院子清掃落葉的春兒，杏眼微張，訝異於奕政突然的出現。

「我是來找風兒的，他人呢？」

「她不舒服，人在房裡躺著。」

「怎麼不請大夫來看看？」

「大夫來看過了，只是說她身子有些受風寒而已，不影響！」

「那我進去看看他吧！」

才剛踏出腳步，奕政就被春兒攔住。

「小王爺，我怕小主人醒了會不高興，我讓她晚些再去找你好啦！」

既然春兒都說得如此坦白，那就表示風兒不想見客，雖然感覺失望，但奕政也只好全力配合。

想到年幼的小弟，要離鄉背景的遠赴江南念書，就讓奕政感到難過。他告訴自己，與親人別離，多少會有這種感傷，更何況風兒一向和自己最親，他真擔心風兒到了南方，會讓人欺負。

一想到那種情況，就讓奕政氣血翻騰，看樣子他最好是護送風兒前往，看著風兒安定下來，他才能夠安心。

再說江南的店鋪，也有好一陣子沒去巡視了，趁此機會可以待得久一點，順便看看還有什麼生意可以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