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上，尹愷辰依約前往姚宅。
"表少爺，好久不見了。"一進門，管家立刻同他噓寒問暖一番。
回以微笑，他視線落在坐在沙發上的姚心兒身上。"心兒，最近好嗎？"
"嗯，坐呀。"點了下頭，如搪瓷娃娃的她，依舊是含蓄美麗。"爸在書房接電話，他說過你今天會來。"
"你愈來愈漂亮了。"在姚心兒對面坐下，接過管家遞上的熱茶，他勾起唇角地稱讚。
"謝謝。"她羞怯地接受讚美，就沒再說話。
她跟尹愷辰之間的關係，只維持在不熟悉的親戚階段，還比不上他跟姚毓安的熟絡。
過了一會兒，管家將飯菜準備好了，姚永振也處理好事情出來，飯桌前就只差姚毓安一個。
"李嫂，麻煩你去叫毓安下來吃飯。"
"好。"管家李嫂將手在圍裙上抹了一下，就要往二樓走去。
"等等，我去好了，我突然想到有點事要跟她說。"尹愷辰起身，沒等姚永振回應，逕自走上二樓。
對於這裡，他幾乎跟自己家一樣熟悉。
小時候，母親常帶他來找阿姨串門子聊天，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剛到這裡的小安安。
走至熟悉的房門前，他輕叩了兩聲，聽見從裡面傳來的回應。
"我頭痛，今天不想下去吃飯。"門後傳來的嗓音悶悶的，有絲沙啞。
"你確定不是因為不想看見我才不下去？"他一把推開門，立刻見到姚毓安披頭散髮地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
一看見來的是尹愷辰而不是預料中的李嫂，姚毓安幾乎是像彈簧一樣跳起來，"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叫你下樓吃飯，難道……還有其他？"聳聳肩，他拉長尾音。
"我說過我頭痛……你可以走了。"拉過一旁的抱枕護在胸前，她刻意按了下太陽穴。
冷不防地，尹愷辰向前跨了一大步，拉過姚毓安的身子，大掌撫上她的額頭，兩人近得幾乎只剩下那抱枕的距離。
"你放開我，不要臉！"用力推開他，姚毓安氣得漲紅了臉。
"沒發燒。"
"你才發燒！我告訴你，只要你走了，我的頭自然就不痛了。"
"為什麼躲我？"尹愷辰雙手環胸地睇著她氣憤的神色。
"我幹麼要躲你？"她別開臉。
"既然不是躲我，為什麼看到我就假裝頭痛？"他挑眉，繼續問："還有，為什麼搬回來？"
"哼，這裡才是我家，我搬回來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管得著嗎？"抬起小臉，姚毓安冷哼一聲。
她已經受夠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以為事事都能盡如他意？拿別人的愛當作籌碼……最差勁！
愈想愈氣，姚毓安將滿肚子的怒火化為言語。"你倒是給我一個理由，憑什麼你憑空消失這麼久，隻字片語都沒有的情況下，我要一個人守著空屋子，像個小可憐一樣巴望著你回來？"
望著她，尹愷辰勾起唇角，口吻像安撫小孩般敷衍道："你知道我去日本辦公事，還跟我鬧什麼彆扭呢？"他只當她在無理取鬧。
他的確是擁有她擁有得太理所當然了，他總認為他在任何想見她的時候，她就應該會立刻出現在他眼前。
當然包括他回國的時候。
自從姚毓安當初因為與父親的關係交惡，搬出來跟他同住開始，尹愷辰便不再習慣面對冷清寂靜的屋子了。
"我說過我不知道，而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氣什麼！"她用枕頭拍打他，氣他總是認為自己不講理。
"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要去日本或是去多久……讓我像個笨蛋一樣在家裡擔心，卻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件事。"她怨他對自己的不重視。
"或許是我忙忘了。"仔細一想，他好像真的沒跟她提過。
姚毓安搖搖頭，"你想用這樣一句話就打發我嗎？"忘了？多麼的傷人。
原來在尹愷辰心中，她是隨時都能被忘卻的人物？
"那你想怎樣？就這樣永遠不回來？"他開始有些煩躁起來。
要他每天回家面對一室的冷清，他可受不了。
"我回不回去對你有什麼差別嗎？"反正她是一有事就被忘掉的人嘛！
"別鬧了，算我不對，你知道我喜歡你的。"尹愷辰改變策略，摸清了姚毓安吃軟不吃硬的個性。
他大掌不再強勢地握痛她的手，反而輕柔地搓揉著她柔滑的手臂，輕吐氣息在她耳邊。
果然，姚毓安的態度一下子有些軟化下來。
她知道他是喜歡她的，所以，她也願意為他付出，但……付出感情多的一方，似乎註定要吃苦。她甚至認為，從小到大他對她的喜歡沒改變過，但她對他的喜歡卻早已晉陞成愛戀。
"我……"她想攬上尹愷辰的頸子，卻被一陣突兀的敲門聲打斷。
當她還來不及遠離他的時候，他已經先行拉開兩人的距離。
這樣的舉動，又再度引燃姚毓安心中的火苗。
"表少爺、小姐，你們怎麼還不下來吃飯？"推門而入的是李嫂，她遲鈍未發現室內的僵持與尷尬。
"就要下去了，但是安安她頭痛，我正在勸她下去多少吃一點對身體才好。"尹愷辰說起謊話面不改色。
"哎呀，生病了嗎？"說著，李嫂著急地靠近姚毓安。
"別擔心，我已經好了，正要下去跟爸爸談些事情呢！"她裝得眉飛色舞的樣子，故意引起李嫂的好奇。
"是什麼事情這麼開心？"李嫂果然不負她的期望開口詢問。
繞過李嫂，她走在前面，刻意回頭婿然一笑。"還不就是跟常浩的婚事，我在想……或許也該好好考慮了。"
"你……"
"我怎麼了？快下去吃飯吧，'表哥'！"刻意加重語音，姚毓安輕瞥他一眼。
她明白他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內心並不如外表平靜。
誰要他遲遲不肯讓兩人的關係浮出檯面，讓她缺乏安全感外，還要被逼婚，她可不是他的地下情婦！
如果他繼續不在乎她，她不介意真的嫁給別人！
一聲聲喘息自床上交纏的男女口中傳出。
女人毫不掩飾自己豐腴的肉體努力誘惑著男人，只見男人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女人，顯得有些"性"致缺缺。
將兩團肉球擠過去，莉莎嬌嗔地嘟起嘴，"辰，你是怎麼搞的……弄得人家心痒痒又不行動？"她一面說著，細白的手指還一面在尹愷辰身上探索。
"煩。"輕吐一口煙，他將莉莎推開，絲毫沒有任何想碰她的慾望。
"怎麼了？讓人家為你分憂解勞嘛。"
"不干你的事，去弄點吃的來。"拒絕她的諂媚，尹愷辰支開她，順便也想填填餓了一天的肚子。
莉莎突然間花容失色，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壞消息一樣，不禁瞪大眼睛問："你叫我做菜？"拜託，向來都是別人伺候她，她哪裡會做什麼能吃的東西。
更何況尹愷辰這麼久沒找她，一見面居然也沒"做"，誘惑他卻好像柳下惠一樣，還叫她弄吃的？
她是站在五光十色舞台上的模特兒，不是送外賣的耶！
不過，這些話莉莎只敢在心裡想想，可沒這麼笨地說出自毀前途。
"怎麼？"尹愷辰挑眉，覺得她做作得令人生厭。
"討厭啦，人家哪裡會做菜，不如幫你叫外送好了？"
聞言，他厭煩地皺眉，"你回去吧。"
"可是……人家才剛來……"莉莎嘟起紅艷的唇，企圖挽回頹勢。
"叫你走就走，衣服快穿上。"執起衣物扔在她身上，尹愷辰的腦海中，此刻只有姚毓安羞怯偏又愛逞強的模樣。
忽然間，他這情場浪子居然認為莉莎的行為太隨便！
他雖然和姚毓安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從來沒做過超越親吻外的舉動。
就算有時同床共枕，也僅止於互相取暖，蓋棉被純聊天！
尹愷辰回頭，發現莉莎居然還抱著衣物站在床邊發愣。"你還有什麼事？"
"我……你什麼時候還會再找我？"
"再說吧。"他沒給予正面的回答。
事實上，自從姚毓安搬來之後，他與別的女人之間的交往收斂了許多。但這並不是代表什麼承諾，承諾這道枷鎖對他而言太重，他只是因為跟她在一起，自然而然，其他女人就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那我下次來做菜給你吃。"如果只是學一、兩道萊就能換取一輩子的保障，何樂而不為？
"不必了，我隨口說說而已。"他只是想起以往姚毓安還在的時候，幾乎天天都有宵夜吃。
雖然她也是在家當小姐的命，手藝卻好得令人咋舌。
"那我走嘍。"沒戲唱了，莉莎只有心不甘情不願地穿好衣服，走出尹愷辰位於天母地段的高級大廈。
聽見關門聲響，尹愷辰爬了爬頭髮，叼著煙靠在床邊。
今天他一直想到安安，找女人來也只是為了補少了她的空缺，但感覺就是不對，沒人能遞補她。
一直以來，他都不否認安安在他心中有著特別的地位，他認為他們是彼此了解的伴侶。
因為從小便在一起，所以他不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熱戀的過程，只是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他想保護她，他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珍惜，因為他知道她在姚家其實並不快樂。
他喜歡安安，習慣她在自己的生活中；他想關著她，卻不想自己被束縛，尤其，他們是表兄妹。
為了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風波，他不打算公開這一段關係，但他沒想到有一天，安安居然會要離開他嫁給別人！
這個事實令他煩躁不已，就像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一般不甘心。
就在尹愷辰繼續沉浸於自己的思緒當中，突地，床頭柜上的電話響了。
"喂，阿辰。"他一接起話筒，低沉的男性嗓音立刻從另一端傳來。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聽見來人的聲音，他語氣微顯不耐。
他還以為是姚毓安打電話來道歉了呢！
"我不是打電話來問你現在幾點的，我是要告訴你，明天替我去參加常老爺子的六十大壽。"
"憑什麼？"他可不想自攬麻煩上身。
"別這樣，你也知道我老婆快生了，我要去醫院陪她待產啦！"
"別開玩笑了，你老婆預產期是十二月吧？"而現在才十一初。
"我會緊張啊，待在醫院比較安全，我陪在她身邊就更安全，所以，就麻煩你啦！"說完，喀的一聲，電話已經掛上。
老婆要生了，公司不管了，朋友也不要了。
女人，不是禍害是什麼？！
不過，這倒是有機會去讓他看看未來的"妹夫"，是不是真的夠格擁有他親愛的"表妹"……
"你說我是不是該放棄了？"姚毓安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微嘆了口氣。
靠在潔白病床上的辛筱琳摸著自己的大肚子，安慰道："還早得很呢，你可別一氣之下做出會後悔的事。"她指的是跟常浩的婚事。
"我只是故意想讓他著急、生氣……"她嘟起小嘴，"你知道我真的很氣他把我當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望著好友的肚子，洋溢著一臉幸福的樣子，她不禁羨慕得半死。
"別看了，挺著大肚子是很累人的。"辛筱琳好笑地睇了姚毓安一眼。
"葛成輝真的對你很好耶，你不是下個月預產期嗎？"見好友點了下頭，她繼續說："他居然提早一個月就把你弄進醫院了。"
葛成輝是尹愷辰的好友兼合伙人，也因此，姚毓安認識了辛筱琳這個難得的好朋友。
"別提了，整天在醫院有什麼樂趣？"她百般無聊地給了姚毓安一記衛生眼，繼續悻悻然地說："況且，還不是有了孩子以後他才轉性，伺候我像伺候皇太后一樣，以前都沒看他這麼勤快過，整天早出晚歸……"
辛筱琳嘴上不停地碎碎念著，卻看得出來她內心的滿足。
她的話突然像一把榔頭從姚毓安頭上敲下去，讓她異想天開。
"孩子？"或許有了孩子以後，她就能真正捉住尹愷辰的心也說不定，況且，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公開兩人的關係了。
"是呀，真不知道是孩子重要還是我重要。"辛筱琳居然有些孩子氣地吃起飛醋來。
"你這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話說回來，尹愷辰根本連碰都沒碰過她，要怎麼有孩子呢？
姚毓安不禁有些沮喪起來，"筱琳，葛成輝他都怎麼跟你'那個'啊？"
"什麼？！"雖然已經是准孕婦，但辛筱琳白皙的臉蛋上還是不受控制地火紅一片。
"你幹麼不好意思？連我都跟著不好意思起來……"奇怪，她都已經挺著肚子了，不是應該早就"習慣"了？
"這種事怎麼好意思跟別人說呀，自己去體會啦！"
"我怎麼體會嘛？"姚毓安小聲地埋怨。
就是沒人讓她體會，她才會在這裡問東問西的嘛！
"那、那我再問你，男人是不是對自己愛的女人都有，衝動，？"
"應該是吧……"辛筱琳一想起跟老公之間的枕邊耳語，就連耳根子都快燒了起來，"他都說他愛我，所以剋制不住想抱我的衝動……討厭啦！我幹麼一直跟你說這個！"重重地拍了一下姚毓安的肩膀，她沉醉在為人妻的甜蜜喜悅中。
揉著自己被打痛的肩膀，姚毓安又嫉妒又羨慕。"三八啦，自己愛說還打我。你哪裡像孕婦啊？手勁這麼大。"
"你沒問，我怎麼會說。"
"那你還不是說得欲罷不能。"
兩個女人開始斗著小嘴，緩和之前暖昧的氣氛，也為原本沉靜的病房增添了幾許生氣。
"誰在欺負我孩子的媽呀？"突然一個男性嗓音的插入，讓兩個女人暫時停止戰爭。
"你看，我就只是'孩子的媽'，唉……"像是要印證自己之前說的話一樣，辛筱琳委屈地睇著剛推門而入的葛成輝。
"呵，看來孩子生下來以後，你的地位就更不保嘍！"姚毓安嚇唬著她。
"冤枉呀，我愛孩子，當然更愛老婆呀！"
葛成輝著急地走過去攬住老婆的肩膀，還親吻了下她的臉頰。
"你別在這瞎起鬨喔，快回去給阿辰管管。"他伸手對姚毓安揮了揮，以免她在這打擾了自己跟老婆的甜蜜時光。
一聽到有人提起尹愷辰，姚毓安的臉色明顯地黯淡下來。
"看你，說錯話了。"辛筱琳撞了一下老公的腰，還瞪了他一眼。
"沒事啦，看你們緊張的。"她苦笑了下，隨即接著說："葛成輝，發表一下即將做爸爸的感想吧。"
"別讓他說，說下去就沒完沒了了。"辛筱琳趕緊掩住葛成輝的嘴。
"看來他真的很高興當爸爸喔……"
拉開老婆的手，葛成輝忍不住要發言幾句，"這是當然，說實在的，沒有孩子之前還嫌麻煩呢！"
"真看不出來。"姚毓安白了他一眼。
"但是有了孩子之後，父愛就被激發出來了，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真的是一件讓人打從心底感到喜悅的事。"
"不管是誰？"她疑惑地問。
"當然！"他胸有成竹地說。
"那……包括尹愷辰？"
"這當然……等等，你該不會……"葛成輝從姚毓安的臉上，看出她心裡在打的算盤。
她這想法，他可不能擔保阿辰聽到會有多高興。
"什麼？"姚毓安故意裝傻。
"沒什麼，沒事就好。"
"那我走嘍，晚上還得去參加常老爺子的六十大壽。"說到這件事，她的臉幾乎揪在一塊。
其實她根本不想去的，要不是不忍心讓心兒一個人代爸爸去參加，她才不打算去那樣無聊虛偽的地方。
雖然她跟爸爸的確相處得很不融洽，但沒人會不喜歡心兒那樣溫柔似水的可人兒。
"我今天本來也要去的。"葛成輝突然說。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辛筱琳嘟起嘴，一臉疑惑。
他點了下她小巧的鼻尖，寵溺道："因為我要來陪你，所以就讓阿辰代替我去啦。"
"他也要去？"姚毓安的心快了一拍。
"嗯。"
這麼說，她會碰到他嘍？這會是她的好機會嗎？
"毓安，你可別忘了你也可能會碰到常浩的。"辛筱琳提醒她。
"這下新歡、舊愛都聚在一起，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葛成輝不怕死地調侃道，下場就是被老婆用力地揪了下耳朵。
不過姚毓安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般，嘴裡念念有辭地走了出去。
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孩子的事情。
只是一個小孩就可以讓男人改變這麼多？她該下這個賭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