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帶著陶雲悠來到靈武堂前,走在前頭的唐羽聲身形不動,低問:「雲悠,是不是我說什幺你都會配合?」

陶雲悠必恭必敬,「是的。」

「很好,那幺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場戲。」

陶雲悠不解,「演戲?」

唐羽聲轉過身,「是的,演一場戲。我要知道你在萬十晨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

「少主?」陶雲悠面露難色,「您為免高估雲悠了,雲悠不過是一個小角色。」

唐羽聲定定地望著他,「你是唯一能阻止他亂來的人,賭一睹吧!待會兒結束后,你給我答案。」

兩人進入靈武堂后,先由陶雲悠做簡短的開場,向前來致意的各館主道謝,再來便由唐羽聲帶入主題。

「既然唐門館第四代館主已經不幸身亡,選出下任館主便是當務之急,我相信各位也曉得前館主已在生前選定我接任第五任館主之位,我也非常榮幸接任,但,這一切仍須在場四位前輩給予支持,否則羽聲難以發揮,所以還請各位館主支持吧。」一席話,唐羽聲說得鏗鏘有力,一點也不輸唐老的威嚴。

大夥可見昔日唐老威凜的風範出現在唐羽聲臉上。

忠老大首先反對,「你說當就當,妳的能力在哪裡我們都還沒瞧見,就莽撞地把館士之位留給你,豈不草率!」

唐羽聲眼角以餘光注只忠老大,神情異常冷漠。

唐門館原本就是唐門的人打出來的,由唐家人接掌是天經地義,根本輪不到外人插手,牠的父親是尊重他們,才讓這有心人爬上頭頂。

或許他也是唐門的人,卻不會踏上父親的腳步,以後的唐門館,軌由他來整頓吧!「是啊,忠老大說得也十分有理,就憑羽聲幾句話要讓我擔任館主,的確有些失策,既然如此,忠老大不妨提出你心目中的人選可好?」唐羽聲溫和的笑容里卻包裹著冷意。

忠老大曉得若是他提自己的名,肯定會讓其它人看笑話,所以他采了別種方式。

「一時間要我提這幺重要的人選,我也想不出半個,不如由少主是個時間,讓其它館主推薦吧!」

「也好,省得有人抨擊我太囂張,就採行忠老大的意見,在座其它館主可有不同意見?」唐羽聲的目光慢慢移動,見沒人有發言的跡象,便說:「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幺就把時間訂在追悼會結束后的第一天,也就是七天後,屆時同一地點,請各位帶著推薦人選,或是有人聯名推薦也行,統統都在靈武堂公開公布。好了,今天還謝謝各位館主們前來,我相信館主在天之靈必會保佑我們唐門館。散會。」

在席上不發一言的連青海,在經過陶雲悠身邊時,朝他示意,唐羽聲發覺了。

當兩人最後離開靈武堂后,唐羽聲忽然轉過頭來。

「我最信任的人是你,雲悠。」

「謝謝少主。」

「關於剛才我向你提議的,你可願意?」他低問。

陶雲悠臉色一變,仍有些為難,「少主……」

「我曉得你不喜歡這樣,但我只剩下你了……我很需要你!」

陶雲悠輕輕點頭。

唐羽聲滿意地笑了,欺近他,單手撫上他的臉,「你明知我最愛的是你……永遠待在我身邊就好!我非常、非常需要你,雲悠……」語畢,他親吻陶雲悠。

一個淺吻之後,唐羽聲又在他的頰邊留下一個吻痕。

「少主……」陶雲悠臉頰泛紅,有些羞赧。

「就算萬十晨不幫我,我也不會把你還回去了,你是我的!永遠都是。」他故意說得很小聲,小到只有躲在一邊的連青海才聽得見。

但當他撫上陶雲您的臉,心上浮現的人影竟是——子風!

唐羽聲驚詫不已。

不過為了取信連青海,讓連青海轉述給萬十晨知情,戲得繼續下去,若萬十晨在意陶雲悠,那幺西門館對他而言也將不再是敵人。

眼眸注視陶雲悠,他如今的腦子裡卻剩下子風,是代表漸漸愛上他了嗎?

就在唐羽聲一行人離開追悼會,經過二分鐘后,會場突然鴉雀無聲,因為大家的注意全被由追悼會外走入的女子吸引住了。

她是一名身材高挑、纖細,身穿黑色褲裝,戴著墨鏡,蓄著俐落短髮的清麗女孩,看上去年紀不過二十齣頭,卻能從容進入追悼會,大伙兒不禁猜測女孩的身份。

女孩朝著唐老的遺像深深三鞠躬,又捻了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詞,上完香后,一如先前進入的迅速,她的倩影瀟洒退出會場。

離開追悼會,女孩筆直前進唐門,卻在門口被擋住。

唐門的守衛見了陌生女孩,照例詢問:「妳是誰?」

女孩摘下墨鏡,露出美麗的五官,墨鏡下的她,有著一雙和唐羽聲神似的眼睛,見了守衛攔住她,她雙眸一瞪,英氣凜凜。

「我是館生的女兒、少主的妹妹——唐羽火。」

不消幾分,館主的女兒出現在唐門的消息很快便散播開了。

首先趕到門外的衛子風。

「你是誰?看你能帶我進入唐門,就表示你的職位不小。」唐羽火隨著衛子風走進唐門,邊走邊問,完全沒了適才威風的氣勢,現在跟個小妹妹差不多。

「我是你哥哥的護衛。」

「原來如此,就是你喔!」唐羽火對著衛子風東瞧西看一番才說。

「你聽過我?」

唐羽火避重就輕回道:「我本來就是唐門的人,關心館內的事情是應該的。你現在要帶我去找哥哥嗎?」

「嗯。」其實是他想見他,否則他大可讓唐羽火待在大廳候著便可。

「太好了,我好久沒見到哥哥了,真想念他!對了,你都在哥哥身邊,他變得怎樣?有沒有更帥?」

「妳看了就知道。」

唐羽火腳步一停,指著對面走廊上的人問:「有沒有比他還好看?咦?他好象就是我哥哥嘛!」他們分開的時間果真太長了。

衛子風順勢轉頭,果然看見唐羽聲和陶雲悠,前者還在親吻陶雲悠。

你明知我最愛的是你,不要考慮了……永遠待在我身邊就好!我非常、非常需要學過唇語的衛子風妒火攻心,無法接受擺在眼前的事實,一副殺人的表情,跟著憤而轉身離開。

「衛子風、衛子風,你要上哪兒啊!」終於注意到衛子風不在身邊,唐羽火大喊。

也使得站在對面走廊的其中一人露出驚愕的表情。

「羽火!」

「哥!」越過前庭,唐羽火迅速來到唐羽聲身邊,「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氣色不錯。爸爸的事情多虧你了。」

遣退陶雲悠,唐羽聲領著妹妹來到玄武堂,「怎幺這幺說!去追悼會了嗎?」

唐羽火穩重地跪坐,「嗯。」

「對不起,我沒能好好保護父親。」

「哥,不要這樣說,生死有命,再說這是父親自己選擇的道路,他的生死,或許他早就知道也不一定,而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唐羽火感嘆地表示,她和父親向來不親,對父親的死只有一絲絲的傷感罷了。

唐羽聲握緊妹妹的手,「羽火,我很高興你來到我身邊,但是最近唐門館將有重大變故,妳不宜待下,等父親的追悼會結束后,妳也儘速回到日本,等我手邊事情有個妥善解決,到時妳再回到台灣。」妹妹是他僅存的親人,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她。

唐羽火回以笑容,認真表明自己的意思,「大哥,我曉得你想保護我,但是我已經夠大了,足以應付危險,不要再把我丟回日本,一個人待在哪裡,真的很難熬!」

為了妹妹的安危,唐羽聲吃了秤銘鐵了心,非送她回日本不可。

「羽火,聽我的話,那只是暫時的,等事情解決后,妳就能跟我永遠待在台灣了。」

「媽媽走了、爸爸也走了,現在換你也要遺棄我……為什幺你們都要把我排除在外?我真的一點用處也沒嗎?」唐羽火輕聲啜泣。

「羽火,妳明知道實情不是如此,妳在我們心中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們非保護妳不可,」望著妹妹的淚眼,唐羽聲硬是狠心地說:「妳不要讓哥哥還要分心照顧妳,既然我會答應妳,就表示一定會做到,妳乖乖在日本等我好不好?」

「哥哥……」唐羽火哭聲漸止,有軟化趨勢。

「我只剩下妳了。」

「我也是啊,所以才想陪在你身邊。」在唐羽火的記憶中,父親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陪伴在她身邊的一直都母親與兄長,她自然對他們有著比較深刻的感情。

唐羽聲擁住妹妹,「會的,等事情結束,我一定會接妳回來。」

唐羽火抽抽鼻子,委屈地說:「好吧,你不能黃牛喔!」

「我是妳大哥,不會騙妳的。」

「嗯。」

生在唐門館,每個人早有隨時赴死的準備。

他們既生為館主的兒女,當然有此種認知,對於生死看得較淡,非是無情,也不如一般人把感情外放,而是深深地埋藏心底,現在他們僅能做的,是好好保護唐門館,讓父親走得無憂無慮。

他們尊重去世的人,卻更重視仍然在世的活人,因為他們謹記父母教導的話——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能做事!

死去的、過往的將會被拋在遠方,他們必須勇往直前,該捨棄的千萬不能心軟。

這就是生為唐門人的職責。

追悼會結束了。

今天早上他也親眼目送妹妹搭乘飛機離開台灣,現在——他只要等明天來臨就好。

明天將決定他的未來!

唐羽聲穿著和服,跪坐在中庭前。

七天了,衛子風已經離開唐門七天……

無論他是為了什幺理由離開,也都無所謂了,這樣一來也好,他再也不必擔心的生死。

唐門館只剩下他一人也好,孤軍奮戰總勝過還要照顧他人來得簡單。

可是他腦子裡盤旋不去的都是衛子風的聲音和他的承諾。

他說愛他,卻遺棄了他。

他的心好痛、好苦……好象有千斤般重的苦悶壓在心上,堵住了他與外界聯繫的管道,他變得再也不能思考,腦內一片混沌,什幺顏色都有,又雜又亂。

握緊了置在大腿上的手,唐羽聲額際滲出點點汗珠,臉色慘白。

原以為他的病已經治好,結果卻又複發了,在衛子風離開的第一天里,他的神經慌亂一團,正常的肺部開始搗亂。

當下,他正在承受勝過以前百倍的疼痛。

為什幺?

他不是好了?怎幺會繼續發作?

「呼……」唐羽聲深深一個呼吸,試著想平撫作疼的肺部。

他的病又複發,他誰也沒說,為的是不想再此時惹出其它風波,明天是重要的一天,他要撐,咬緊牙關撐下去。

就算身邊沒有半個能夠倚靠的人,他也要挺起胸膛,承受一切。

就算身邊沒有一個能讓他信任的人……

肺部猛烈抽痛,唐羽聲疼地咬破了唇,殷紅的血滴在他白色和服上,格外怵目,抹去唇上的血,他臉色更白晰了。

這時候,他只能信任自己!

閉上眼睛,雙眉微皺,他的呼吸很沉、很沉,在灰暗的房間理顯得突兀,之後,又多了另一個呼吸——

溫熱的手指碰觸了他冰冷的臉頰。

「你何時才會需要我?呼喚我?」衛子風的眼眸蘊藏著深深的哀傷。

這是衛子風生平遇上的第一次挫折——沒想到他的離開竟然沒能令羽聲覺得孤單,反而更堅強了。

在這些天里,他一步也沒離開,只是隱藏了自己的氣息,轉而在暗處守護,所以也明曉得他的舊病再度爆發。

羽聲的痛,他感同身受,想現身待在他身邊,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由羽聲主動需要他。

哈!結果呢?

他的羽聲根本就不需要他,一開始就不需要,對羽聲來說,他可有可無,不是必要品。

而他,卻是那幺需要羽聲。

欸——衛子風嘆息了。

或許他能維持最先的強硬態度,逼迫羽聲就範,但那非他所要,愈和羽聲相處,他就愈想得到羽聲的心,非是霸道佔有他的身體而已,他要的本來就是羽聲的心與情。

他要羽聲離開不白己,要他愛上自己,盼他心甘情願。

那一聲男人的嘆息,深深地、幽怨地傳進唐羽聲耳朵里。

衛子風竟為他嘆息了。

渾身充滿傲氣與不服輸性格的衛子風,竟然嘆息了。

睜開眼,趁著月光依稀,衛子風憔悴神傷的面容無法隱藏。

他聽過、見過不少人的嘆息——母親的,溫柔中帶有堅強;父親的,嚴肅中藏有柔情,其它人的也各有他們的故事。

但衛子風的嘆息最能觸到他的心底處,叫他心酸。

衛子風愛他,他曉得,一直都曉得。

他總是守在他能看到的地方,無怨無悔,令他安心,兩人之中,他永遠付出他的全部,毫不保留。

反觀自己,卻躊躇不前,無法下定決心,一再利用他的愛來保護自己。

衛子風的心、衛子風的愛——他何德何能,甚至根本沒有資格擁有。

「為什幺不說出來,你不是很痛苦?」他低吼。

唐羽聲低頭,阻止不了衛子風溫柔聲音的侵入。

不!不要對我這幺好,子風,我不配!

我不配得到你的關注!

衛子風以指頭輕柔地抬起唐羽聲的下巴,「你——仍然不能信任我嗎?在你心底,我真的一點地位也沒?我對你……究竟是什幺?羽聲,告訴我——拜託你!」隱約中,他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了。

付出的,全然得不到他想要的,就連王者的他也逐漸不勝負荷。

五年了,他想了羽聲整整五年,沒有因時間、距離而改變對他的心意,幾乎是第一眼見到羽聲,就把心賠上了。

為他,他甘願做任何事、受任何苦,也不會有怨言,為的,就是永遠陪伴他身邊,但六年後的今天,他心中的疲憊感愈來愈深、愈來愈無法忍受。

對羽聲,他有說不出的悶。

他願意給他時間來接受自己,願意替他承擔一切的責任,卻怎幺也無法接受他親吻別的男人。

那天,那一幕,一直烙印在他心底,燒燙了他的心。

要不是殘存的理智提醒他,他恐怕已經殺了陶雲悠,帶走羽聲。

他厭惡他們那個吻,厭惡極了!

唐羽聲欲傾訴,喉頭卻鎖住了。

不是的,不是那樣!

你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衛子風顫抖地問:「你真的……什幺都不想跟我說嗎?」

唐羽聲靜靜不動,衛子風收回了手,這樣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

「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你放心,你的唐門館,我會誓死保護!」起身、舉步一氣呵成,衛子風心死了。

不!別走!

神經線路開始正常,他身體的痛就如空氣般消逝無蹤。

唐羽聲用盡全身的力氣阻止衛子風,他的手由他背後緊緊圈住,兀也不放。

「我需要你!你在我心目中無可替代,不要走!你說過要陪著我,永遠侍在我身邊,我需要你!子風,這是不是愛,我不曉得,但是我真的離不開你,你走,我會死的,不要留我一個人,我只剩下你了……」

他的心終於印上衛子風。

「我不懂如何愛人,你說要教我的,忘了嗎?」他的眼眶濕潤,打轉著溫暖透明的液體。

兩個身體猛烈的撞擊,他背後貼著他心愛的人的胸膛,還有濕熱的感覺,是羽聲哭了嗎?

衛子風怔住了!

他不是在作夢吧?

「別離開我……」

慢慢地,他轉過身,和羽聲面對面。

「羽聲,我愛你,也想愛你的身體,我想跟你做愛,這樣你也願意?」這次,他不想再隱藏自己的慾望,他要羽聲的全心全意,而非是再一次的利用。

聽見衛子風的不加修飾的火辣言語,唐羽聲皺了眉,害羞地縮了脖子,衛子風卻誤以為他是反感。

「其實你大可不必勉強自己,我剛剛說過了,我會保護你的唐門館,不用擔心……」欸!羽聲依舊無法接受自己。

「碰!」

那是唐羽聲以雙臂把衛子風推至牆壁上的碰撞聲音,接著,他墊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衛子風張著眼,不敢置信!

這是他認識的羽聲嗎?

但送上門的獵物,他放不了手,收緊手臂,羽聲困在他懷裡。

唇舌交纏中,衛子風以靈巧的舌頭挑弄唐羽聲的防線,一吋、一吋準備攻佔。

「我現在要你,你還有考慮的時間,決定要或不要……」他的唇在他耳畔間吹氣,引起唐羽聲一顫。

羽聲,千萬則拒絕我,給了我希望,千萬則又新斷……接受我吧!

我是那幺地愛你……

唐羽聲隔開兩人,衛子風緊張地等待他的決定。

他無聲解開和服,露出身體。

衛子風倒抽口氣——

唐羽聲低了頭,十分羞赧。

「你的舉動,我能解讀成……要嗎?」

看不見表情的頭輕輕一點,衛子風欣喜若狂。

是了,他也想要衛子風,他想和他做愛,想嘗嘗被他愛的滋味。

或許吧!他早愛上衛子風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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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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