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棘爽月坐在亭子里,石桌上的棋盤裡擺了一個珍瓏。他捻著一枚黑子,手停在半空中,遲遲沒有按落,只是凝神注視著棋局。
所謂的珍瓏便是圍棋的難題,並不是兩人對弈出來的陣勢,而是一個人故意擺出來為難人的,因此或生或劫往往難以推算,自然就難以破解。
旁邊六名伺候的宮女本來倚在欄邊瞧著池子里的游魚玩耍,一回頭卻看見一群人簇擁著茉陽公主往這裡過來。
「殿下,公主來了。」
當今皇上雖然兒女成群,可對這年紀最小的寶貝女兒,皇上可是愛逾性命,疼得不得了。
「嗯。」他應了一聲,一邊把手裡的黑子按落在去位二八路上,擠死了一小枚白子。
棘茉陽在宮女的簇擁、內侍的引領下走了過來,宮女們抱了件大錦褥來鋪在石椅上,伺候著她坐下。
她坐了半天,也不見棘爽月跟她打招呼,甚至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這種行為對一向愛引人注意,完全受不了人家把她當不存在的棘茉陽而言,是不被允許的。
所以她清了清喉嚨,喊了一聲,「哥哥。」
「觀棋不語真君子。」他的眼光始終放在棋盤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又不想當君子。」她拉起裙子站起身來,手一低就攪亂了棋盤上的黑白子。
「喂!」棘爽月連忙阻止,卻仍是晚了一步。
看著被弄亂的棋盤,他心裡暗自竊喜。茉陽來得剛好,這珍瓏太難了,要解開得花上他不少時間,他已經快坐不住了,又不能在奴才面前顯出浮躁、沒耐心的樣子,真是憋死他了。
所以說他最討厭進宮了,每隻眼睛都盯著他不放,只要他一有些什麼動作,父皇馬上就會知道,活像被監視似的。誰叫他是皇太子,一舉一動都要合宜、得體,不能失了分寸。
「你進宮來也不來看看我。」棘茉陽嘟著嘴道:「要不是小靈子瞧見你,我可又見不著你了。」
棘爽月住在暢春園的滄浪苑,棘茉陽則住在皇城的漱芳齋,平日要見上一面是相當不容易的事。
「父皇召我進宮說話,哪有空閑去看你?」茉陽和他是打一個娘胎出來的,從小感情就好,雖然她前幾年都在格蘭斯讀書長住,但他們還是能經由魚雁往返來聯繫感情。
「父皇召你?那你還有時間在這玩珍瓏?我才不信。」
棘爽月解釋道:「父皇是召我,但左相還在上書房談事,我在這先候著而已。」
家事想當然耳要排在國事後面,孰輕孰重父皇一向分得很清楚。
「那反正等著也是等著,」她拉起他的手,興奮的說:「不如先到我那去,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別了吧,你的好東西我招架不住呀。」這個古靈精怪、行事出人意表的妹妹,點子、花樣特別多,遇上了她他一向只有出糗、倒楣的份。
還是迴避著點好,感情好是一回事,會倒大楣又是另一回事。
上次她從格蘭斯帶回來的好東西——三蒸三釀的水果酒,讓他醉了整整三天不省人事。
「放心吧,這次不是酒啦。」棘茉陽一臉神秘,「我自己設計了一套衣服,想先穿給你看看,拜託嘛!」
她知道可憐的爽月哥哥喝不得酒,一喝就出疹子、發昏。
她也是好心,覺得格蘭斯的酒甜而不辣,一點都不像是酒,所以回國的時候特地帶了兩百壇回來,請爽月哥哥喝。誰知道那麼好喝的酒,後勁會那麼強,讓他醉了許多天,還挨了父皇的罵,說他玩物喪志、不知節制……
「你設計的東西一定是好的。」也不知道看了會不會有礙他的健康,還是先推辭再說。
「那是當然的呀!」棘茉陽得意揚揚的說:「我還打算讓全宮的男男女女全都換上呢。」新衣服新氣象,大家穿得漂漂亮亮的,看的人賞心悅目,穿的人也會很高興。
「好主意。」棘爽月一擊掌,「你真聰明。」做兄妹這麼多年了,他自然了解這個最受寵的妹妹。
贊她?可以,跟她唱反調,簡直是找死。
「你也覺得是好主意喔?」她興高采烈的接著他的衣袖,「這麼說你肯出這筆錢嘍?」
「什麼錢?」他一臉莫名其妙的問。
「做衣服的錢呀。」她正經八百的說:「父皇說這種錢他不出。」
父皇說他的銀子是要拿來賑災治河、遷界禁海的,這種錢哪,沒必要從國庫里撥,更沒必要從他的財庫里挪。
「我出?」不會吧,這些奴才要穿新衣服還得他掏腰包?
這是一個疑問句,代表著驚訝和不信,但棘茉陽喜歡把它當肯定句,代表應允了。
「那就多謝啦。回頭我叫小靈子上滄浪苑拿銀票。」她回頭對叮嚀宮女,「記得呀。」
也不過幾千幾萬兩,對爽月哥哥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他的那個好哥們,一身銅臭的褚嚴華不就是京城首富,拿這筆小錢出來,簡直像在牛身上拔一根毛。
小靈子笑道:「奴婢記住了。」可憐的殿下,他對公主簡直毫無招架能力。
「我答應了嗎?」棘爽月愣愣的說。
「對呀。大丈夫一言既出,不能反悔的。」怕他反悔,棘茉陽連忙道:「我先走啦!有空再過來看我呀。」
棘爽月微微一笑,這哪是真要他去看她的新設計?根本是來要錢的,目的一達到就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看著她的背影,他眼中露出了一抹欣羨,卻又夾雜著一些些的嫉妒神色。
他率真、單純、快樂的妹妹,不管做什麼都是那麼認真,心裡想什麼,都毫不隱瞞的表現出來。
可是他不行,他是皇太子,他不能讓人看透他的心腸、看穿他的想法,他要比那些將來是他臣子的人更精明,因此他戰戰兢兢的坐在這個位置上。
他想到朝中明顯的左右兩派勢力,以及一直很有企圖心的皇長子棘朗星。
他想到父皇語重心長的說:棘萱國不是棘家的,但棘家所有的人卻都是棘萱國的。
尤其是要繼承皇位的他。
有些時候,他真是討厭別人的快樂和無憂呀。
或許就像東流說的,皇太子真不是人當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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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譯嘉跪坐在娘親的靈位前,昏暗的屋子裡只有桌上的一截短燭透著些微光亮。
她的雙腿已經因為長時間的跪坐而感到麻木,又從麻木轉變成刺痛,再從刺痛轉變成尖銳的抽痛。
阿爹要她在娘親的靈前罰跪、反省,跪是跪了三炷香時間,但她卻沒有反省。
她沒錯,不是嗎?她只是想要成為一個好大夫而已,大哥可以,為什麼她就不行?
門輕輕的推了開來,納蘭提著一個小食籃,一溜煙的鑽了進來,有些歉疚的蹲在她旁邊道:「小姐,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要胡亂出主意就沒事啦。」
沒想到老爺會那麼生氣,不但狠狠的把小姐罵了一頓,還罰她在夫人靈前跪上一天,也不許她吃飯。
「別說啦,給阿爹聽到你少不了一頓好打。」阿爹為人嚴厲又固執,要是他知道整件事是納蘭的主意,一定會狠狠的責罰她。
「不會的。老爺一早就備上了數份禮物,親自到醫官院賠罪去了。」她將提籃里的飯菜都拿了出來,「小姐,你餓了吧?趕緊吃一些填填肚子。」
「我不餓,只是有點沮喪。」她懊惱的說。
阿爹才剛從西雙版納義診回來,舟車勞頓累得不得了,現在又因為她的胡鬧得低聲下氣的去向人賠罪。
那麼驕傲的阿爹,卻得去向他一向不齒的人低頭,想想她覺得自己實在太過輕率了。
「小姐。」納蘭同情的紅了眼,「老爺也實在太固執了,他這樣不許你學醫到底是為了什麼呀?難道他也像那些庸人一樣,認為女子不適合當大夫嗎?」
「不是的,阿爹是為我好。」她明白阿爹的苦心,雖然他並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知道他的顧慮。
他怕她像早亡的哥哥一樣,對醫學的熱忱和濟世的抱負,使他葬送了年輕的生命。
阿爹雖然固執、刻板,但卻不是那麼拘泥、食古不化的人。
他的許多想法甚至比一般大夫還創新、高明,所以才會受到醫官院那些人的排擠。
或許是樹大招風的道理吧,不會玩手段、耍心機的阿爹因為遭受迫害,被迫離開醫官院而在市井間看診。
可是阿爹甘之如飴,他常常說在市井間才能真正發揮所長,對棘萱國有所貢獻。
被罷官是福而不是禍。
「阿爹一直很自責哥哥的死。」邵譯嘉輕輕的說:「我想他一定是後悔教了他學醫,如果不是這樣,哥哥也不會到疫區去幫忙,也就不會染上瘟疫,那麼年輕就死了。」
哥哥死的時候她還太小,不明白阿爹說:「都是他作的孽。」是什麼意思,可是她慢慢大了,也懂得那些自責和後悔。
「那是少爺沒有福氣,可不代表小姐會薄命。」這根本是兩回事嘛!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是老爺不好,壓根就看不起女人。
「總之我實在不該惹阿爹生氣。」她或許太自私了,只顧慮到自己的處境,卻沒想過阿爹的感受。
「小姐要討老爺歡心?那還不容易嗎?」納蘭不高興的說:「找個人嫁了,別再說要當大夫這種話,老爺一定開心得閹不攏嘴。」
邵譯嘉輕輕的皺著眉頭,面有憂慮之色,「或許我真的該這麼做,找個人嫁了,別再讓阿爹為我煩心。」
「小姐!」納蘭大驚,「我是說氣話呀,你千萬別當真。你一向有志氣,怎麼能做這麼窩囊的事?」
女人的存在價值就是用嫁個女婿來證明嗎?
是她沒本事,沒辦法替女人們做些事、出口氣,可是小姐明明有機會成為女大夫的。
「嫁人是窩囊的事嗎?」
嫁個令人驕傲的丈夫不就是女人所能做到的最大成就嗎?大家都這麼說,就連阿爹也這麼勸她。
她曾經懷疑過,現在卻不得不相信或許真是如此。
「當然啦。」納蘭握著她的手,「小姐呀,你這麼聰明又有才情,難道真的甘願一輩子關在房裡繡花,給男人生孩子?」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生為女子原本就比男子吃虧。」她無奈的垂下眼,「聰明有什麼用?比別人多幾分才情又如何?
「終究是考不了狀元、成不了大事,就連想當個大夫都困難重重。」
納蘭搖頭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小姐不放棄,就一定有機會成功。」
「你總是比我還多幾分道理,說得我沒辦法反駁。」對於成為大夫這件事,納蘭似乎比她還積極。
「那是因為你知道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故意不反駁我。」她露齒一笑,「小姐是個大好人,總是給奴才們留點面子。」
「你就別客氣了。」邵譯嘉忍不住笑了,一掃愁容,「你那張嘴要是狗嘴,天底下也沒有能言善道的人了。」
納蘭來邵家兩年了,她只說自己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因此賣身為仆。
但跟她相處下來,邵譯嘉發現她能說會寫、聰明伶俐,談吐見識也不俗,實在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兒。
兩人相視一笑,突然門外一陣慌急的腳步聲響起,一名粗使的丫頭手裡還拖著掃帚,上氣不接下氣的喊,「小姐呀!大事不好啦!」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納蘭拔開了門栓,沒好氣的一斥,「是天塌下來了嗎?就算是也不用你雞貓子鬼叫的。」
邵譯嘉雙腿發麻、發軟,一時之間站不起來,只好回過頭問:「什麼事,小喜?」會是阿爹出了什麼事嗎?
「有個公公……」她跑得急,拚命的喘著氣,「抬了一頂轎子,說……說要小姐上轎,進宮面聖去!」
「啊?」她話一說完,邵譯嘉和納蘭都呆住了,面面相覷。
面聖?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她氣倒了諸位醫官,所以皇上震怒要拿她治罪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定會連累到阿爹的!怎麼辦、怎麼辦?
「小姐。」納蘭連忙道:「先別急呀。」看她一臉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樣子,納蘭也知道她亂了分寸,「既然是打發轎子來接,想必不會是什麼禍事。
「不如我先去探探那位公公的口風,我們再商量、商量。」說完她交代小喜看著小姐,自己拉著裙子就往前廳跑。
邵譯嘉在小喜的扶持下站了起來,焦急萬分的站在門口張望。
遇到事情她只有六神無主、慌亂的份,怎麼都比不上納蘭來得懂事又伶俐。
難怪阿爹老說她是書獃子,只會看書、背書,其他什麼事都不懂,讓他很擔心她的將來。
如果她再聰明、能幹一點,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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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文淵閣大學士所上的摺子,棘萱國皇帝棘剛笑了。
照理說他應該生氣才對,但是事情的發展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反而覺得開心。
他含笑問棘爽月,「你猜猜方錚上這摺子說些什麼?」
身為九五至尊的棘剛並沒有嚴厲的臉部線條和懾人的目光。
他像個飽讀詩書的文人雅士,風度翩翩、溫文爾雅,而他最引以為傲的一個孩子長得像他,才情也像他。
難怪他的嬪妃老說他偏心爽月,冷落了其他皇子。
「兒臣推測是稱病,乞求父皇讓他歸鄉養老。」
此次外放的晉陞名單由他提擬,左右相一定給了他一些「意見」,他夾在兩人之間,雙方都不能開罪,如臨水火、如立冰炭,想找個法子脫身的話,稱病告老還鄉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點也沒錯。這老傢伙是被逼急了,居然捨得辭官。」棘剛哈哈一笑,提起硃砂筆來,在他的摺子上批上「留著」兩個字。
「爽月,方錚這人你覺得怎麼樣?」
「才能卓然,還有些書生意氣,只是陷在左右兩相之間,兩難。」棘爽月謹慎的說。
「就是他還有些意氣,朕才要他擬這提升名單,可這老傢伙被逼急了想辭官,朕不準,看看他還有什麼後路可退。」
「兒臣猜想,父皇是要他告御狀,趁機咬出左右兩相用人唯親的事。」
棘剛唔了一聲,有些奇怪的說:「你見事太快。」
鋒芒畢露不是好事,因此他有些不悅的看了棘爽月一眼。
「是兒臣失言了。」他一時忘了皇太子要謹言慎行,猜想到父皇要辦兩大朋黨,一時高興就說出來了。
「你倒也沒說錯,朕就是要方錚咬出這事來,罷了左右兩相。」
棘剛注意到棘爽月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語。
「怎麼,你有話說?」
「兒臣的確有話要說。」
「我早看出來了。」他微微一笑,鼓勵的點點頭,「你說吧,朕聽著呢。」
棘爽月正色道:「左右兩相廣納門生,私結朋黨為禍甚劇,父皇心裡不是不明白。三年前爆發的壬武秋試主考官誣陷右相授意泄題賣官之事,父皇明知道主考官所供是實,卻仍要他下獄。」在他的授意之下,那位主考官後來在獄中上吊自殺。
「你說朕為何要這樣做?」棘剛故意一問。
「為了平衡。」棘爽月一掃那股散漫之氣,眼睛變得炯炯有神,「為了不讓左相獨大,也為了安定朝臣的心。」
「是呀。」棘剛讚許的一笑,「李順啟這個人有幾分本事,就是太貪心。朕需要他,就得讓著他。
「再說袁覽欽好了,他在朕眼皮子底下玩的花樣,朕不是不清楚,只是不說而已。」說到這,棘剛嘆了口氣,「爽月呀,當皇帝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些臣子欺你、蒙你可又怕你,該松該緊之間得有分寸哪。」他語重心長的說,「有些時候是不得不犧牲一些忠臣,來換取朝廷之內的安穩。」
「兒臣知道。」
當年此案爆發時,正值北邊的名雙國進犯,邊疆告急,右相奉命督軍。為了安定人心,實在不能在那個時候辦他。
況且朝中上下牽連在內的官員不在少數,就連左相的朋黨也有涉人。父皇總不能為了一個良心發現的主考官,將所有的人都罷了吧?
父皇下不了台,各部會大臣又竟相上書參奏那位主考官誣告,能替他作證的人事物都消失徹底。
這個案子要怎麼辦?
於是棘爽月為父解勞,親自到牢里與他懇談,跟他保證五年之後一定為他翻案,還答應照顧他的家人,要他安心的上路。
那位主考官一死,案子順理成章的變成誣告,而他是畏罪自殺。
「既然那時父皇可以隱忍左右兩相,兒臣就不明白為何父皇要挑這件事罷?」
就算他們犯了「用人唯親」的毛病,也罪不至罷官,聖旨一下朝中內外大臣又要聯名上書請命了。
「這只是個開始,先嚇唬嚇唬他們。」棘剛笑著說:「朕要讓他們罷官罷得心服口服。
「從明日起,我要百官進宮上奏,公開彈劾不法。朕就不相信,沒人敢彈劾左右兩相。
朕也不相信如此廣開言路,不會讓他們不互相揭發。」
「兒臣明白了。」棘爽月點點頭,當皇上原來也是與臣子鬥智,用權術、用謀術。
「明白就好,朕不希望你牽扯進來。」意思很清楚了,他希望太子沒有涉及任何不好的事。
他很有自信的保證,「兒臣絕不會。」
「那好,朕給你三個月長假,你留在滄浪苑好生養著,不用上朝也不用上疏。」有些話是不需要說得太明,「朕要太醫局的新院使人滄浪苑,為你調理身體,三個月後就為你立妃。」
爽月年紀也大了,若非有些小毛病早就該兒女成群。
傳聞新院使貌美如花,端莊秀麗,還打敗了醫官院那群庸醫,他一聽到消息馬上就召見了她,怎麼看都是太子妃的好人選,若治得好爽月的病便是大幸,若治不好那他的兒媳婦可就苦命了。
棘爽月忍不住俊臉通紅,窘得垂下了眼,「多謝父皇。」
以前他並不是這樣的,雖然他並不是個勇猛的男人,好歹也是個正常的男人。
但是兩年前的某一個夜晚,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對著千嬌百媚的侍女,居然無法上陣!
他還以為是自己累了,所以才會一時失常。
事實悲哀的證明,他並不是「一時失常」,不管怎麼努力,他就是不能重振雄風,這種事又不能求助於人,也不知是誰泄的密,他不舉的傳言就這麼散開了,還有人說他好男色,誰曉得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呀。
父皇雖然沒有明說,但八成知道他的毛病,所以才會不斷的派御醫來看他。
只是父皇的好意都被他或推或躲的閃了過去,要是他真給御醫診治,那不就代表他承認自己真的不舉嗎?
不行,絕對不能讓人肯定這件事!男人除了裡子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他寧願人家說他好男色,也不願被人知道自己當真「不行」!
可是這回父皇都要派新院使進滄浪苑幫他調養,他是推託不掉了。
「還有呀。」棘剛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幾下,「父皇要你謹言慎行,有個皇太子的模樣,可不是要你隱藏真正的自己。
「年輕人還是該有朝氣點。」提到朝氣兩個字,他就想到那活潑的女兒,忍不住揚起了一抹微笑,「你在朝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是應該的。
「但下了朝,我們是父子,你明白嗎?」他們雖是君臣,但最深的牽繫卻是父子關係呀。
棘爽月感激的點點頭,父皇明白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雖然聰明,卻有些散漫,雖然機智,卻沒有足夠的耐心;雖然寬厚,對女人卻因為自己有疾而刻薄;雖然一表人才,卻有說不得的隱疾,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