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事實證明，楊祈男的希望再度落空。

今天是星期六，好不容易能賴個床，但是天不從人願，一大早就被電召回家，然後又被她奶奶、嬸嬸兩個女人強力炮轟，打得她落花流水、無力招架，只好穿起擱在衣櫥中快要發霉的洋裝，塗上快過期的化汝品，到美容院洗頭、修眉，費了好大一番工夫之後，才勉強合了她們的心意。

這一切，都是為了中午的相親。

「我跟你講，等按你就卡惦咧！人家做醫生，嘸甲意太活潑的查某囝仔。」出發之前，嬸嬸耳提面命。

她們甚至不許她跨上向來同她並肩作戰的小綿羊，她只好花錢叫了計程車。

到了餐廳，正巧是十二點十分，楊祈男讓服務生帶路，發現她相親的對象早已端坐在那兒。

他很準時。這一點，令她十分欣賞。

「你好，我是楊祈男。」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

「你好……」相較之下，他反而顯得有些害羞。

「呂先生，我想我得跟你說實話，因為我不想白白吃你一頓。」甫落座，嬸嬸的叮嚀言猶在耳，不過楊祈男將它當成馬耳束風。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其實當初李太太跟我說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太過年輕了，應該不會想嫁給一個有孩子的鰥夫。」他倒也是快人快語。

原以為她是其貌不揚，才會選擇他這樣的對象，可是見到她脫俗清麗的容顏，令他不得不猜測這樣的女子，怎麼可能需要仰賴相親才能找到丈夫？

「絕對和你無關，今天不管坐在我對面的人是誰，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因為，我目前還沒有結婚的打算，很抱歉浪費你的時間。」

「不會不會，我很少能有機會出來吃吃飯，我想……反正我們都來了，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陪我吃頓飯再走？我絕對沒有其它意思！」

他的好風度，反而讓楊祈男覺得愧對於他。

「那讓我請客好了。」

「不行，是我請你陪我吃頓飯的。」

「乾脆各付各的。」不給他爭論的機會，楊祈男招來侍者。

點餐的時候，他專心的看著餐單，她卻藉機偷偷打量他。

發線長得高，頭已經有點禿；臉色紅潤，相當健康；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看來滿斯文的；體型適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基本上，是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人。但是卻博得她的好感。

「第一次相親就遇到你，我覺得我很幸運。」她直言不諱，沒有花言巧語的意思。

呂國邦搔著頭，紅著臉笑了。

「我也是第一次相親，遇到你也讓我覺得很幸運。」

「你不會覺得我很無聊，不結婚還跑來相親，簡直就是來騙吃騙喝的嗎？」

「不會呀!你一開始不就跟我說清楚了嗎？我想一定是你家人逼你的吧。」

「哇！你真厲害，一猜就中。」她爽朗的笑。

「可是，以你的條件，難道沒有男朋友嗎？」他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大口嚼著食物，一邊搖頭。

「怎麼可能？」

「緣分未到吧！」她聳聳肩。「這裡的豬排滿好吃的，你要不要嘗嘗?」

「不用不用！」

「嘗嘗看呀！真的不錯。」她徑自切了一塊給他。

「這樣你吃得夠嗎？」

「上了年紀的女人不能吃太多。」她鄭重說著，隨即笑了出來。

他也笑了。「你還很年輕，我才是上了年紀的人。」

「你是正值壯年的男人。我嬸嬸常在說，女人一過二十五，生命就開始走下坡，可是男人到了四十歲，還可以是『一尾活龍』。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

「只有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注重健康，不管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

知道他會錯意，她笑著解釋：「我說的是女人的青春，一旦人老珠黃，身價跟著一落千丈；可是男人不同，只要他有一點錢，就算腦滿腸肥，還是一樣可以坐擁三妻四妾，你看那些政商名人，哪個不是這樣？」

「我知道你不是在罵我，可是身為男人，我覺得很抱歉。」

楊祈男差點被他一臉沉痛的表情給笑死。

「身為女人，我覺得你用不著對我抱歉，因為造成這種現象，女人也要負一點責任。絕大多數的女人都想嫁給有錢人，若再加上又帥又年輕，恐怕成天都有女人跟在後面流口水。」她突然想起她的上司。

「真的是這樣嗎？我還以為女人都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整日在診所看病，他似乎不問世事太久了。

「女人當然是這樣，只是有錢的帥哥容易令人喜歡。不過，一定也有例外的，畢竟世界上能有幾個有錢的帥哥？女人都只是發發白日夢而已，真要嫁，還是會挑一個老實可靠的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有很多女人就喜歡你這一型的。」「可是，我有兩個小孩。」

「小孩可是無價之寶耶！現在有很多女生怕痛不想生小孩，有現成的孩子可以疼，高興都來不及。」她說得口沫橫飛。

「我發現其實你比較適合開婚姻介紹所。」

「呵呵……你過獎啦！」她笑得可愛。

呂國邦第一次發現他可以跟一個陌生女子處得這麼輕鬆自在。

然而突然有一個不速之客，破壞了和樂的談話氣氛。

「小楊！真的是你耶！哇！你化了妝！還穿裙子！天——啊！我都認不出來了！」

連續好幾個驚嘆號打得楊祈男頭冒金星。她回過頭，看清這個活像見了鬼的男人是誰后，忍不住低咒一聲。

「我就說有哪個男人這麼大驚小怪，原來是宋大爺呀！」她向一臉受到驚嚇的呂國邦說道：「呂先生，這個人是成天遊手好閒，沒事喜歡到我們公司泡茶閑嗑牙的無聊份子，你別介意。」

她口舌犀利，存心給破壞氣氛的宋風煌難看。他據說在唐氏企業任職，而唐沂泱正是鼎鼎大名的企業家唐正順的獨生子，同時還挂名唐氏企業總經理，宋風煌是總經理特助，所以常常南下到台中找唐沂泱開講，有時一待就是一整天，若得空還會跑出來騷擾員工，楊祈男對他很感冒。

「我姓宋，幸會幸會。」宋風煌對她的奚落不以為件，反而對她擠眉弄眼。「小楊，你今天打扮這麼美，該不會是來相親的吧？」

「就是呀！」她承認的乾脆。「我和呂先生一見如故，你如果識相就快閃人。」

「幹嘛這麼凶嘛？我和你老闆在這裡談事情，見到你過來打聲招呼而已。」他努著嘴指指站在一旁的唐沂泱。

「老闆？」楊祈男頸子都快扭斷，才看到一直站在她後面的男人。

「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楊小姐。」

他為什麼笑得這麼詭異？令她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

「是呀，好巧！」她呵呵傻笑，一心想儘快把這兩尊門神請走。「我想老闆和宋先生一定有要事要談吧，不耽擱你們寶貴的時間。」

不料，唐沂泱似乎存心和她杠上。

「我們談完了。」

「是嗎？」她笑得臉皮快要抽搐。「那，再見。」談完了就快滾！

「誰說我們要走了？」

「啊？老闆還有什麼事嗎？」不走也別擋在這兒礙眼。

「難得碰上楊小姐的朋友，我想認識認識。」他向呂國邦伸出手。「我姓唐，是楊小姐的上司。呂先生應該不會介意我們加入吧？」

「不會不會。」好說話的呂國邦一口答應，體貼地為楊祈男著想，不好得罪她的上司。

她看著他請侍者再添兩張椅子，心頭逐漸蒙上一層陰影。

「老闆，借一步說話。」她將唐沂泱拉到一旁。

他雙手抱胸，等她開口。

「老闆，這是相親宴，你們不太適合加入吧！」

唐沂泱也知道不適合，但若是存心找碴的話，就無所謂適不適合的問題了。

沒錯，他是存心找碴。

從她一進門，他便在意到她，不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她穿裙裝，也不是因為她打扮得如此明艷動人。從她的身影進入視線範圍之內，他的眼神就沒離開過，他看到她在別人面前坐下，看到他們氣氛融洽，看到她切了一塊肉給對方，看到她因為笑得開心而隱約浮現的酒窩，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就是不痛快。他是存心找碴，尤其在她三番兩次想要將他趕走之後，他更是存心找碴。

「別擔心，我看人一向很准，可以幫你相看看。」他說得冠冕堂皇。

「謝謝老闆的好意，我想這方面我自己還可以應付。」她敬謝不敏。

「別客氣，照顧員工是老闆的責任。」

「不……」她話未出口，就被人拎回椅上。

唐沂泱一坐下來，馬上發揮他長袖善舞的本事，喧賓奪主的成了這場飯局的主角。一頓飯下來，三個男人聊著政經時事，本來擔心呂國邦會不自在的楊祈男，發現自己多慮了。被冷落的她悲涼的想著，一定是因為電梯事件惹到她的老闆，現在人家來複仇了！

早知道就不該亂講話，這年頭講實話是會遭殃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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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祈男很快就不和她親愛的老闆計較——雖然她還是偷偷氣了幾天，不是將茶泡得太熱就是泡得太冷，替他買便當時偷偷吩咐頭家多放一點辣椒，將一小時的工作攤成兩小時做。也幸虧她和呂國邦沒有相得很認真，不然被兩個不速之客攪和，姻緣簿上不一筆勾銷才怪！不過當她發現他大概是因為閑得發慌，才會無聊到企圖破壞下屬的姻緣時，她也就大人大量地原諒了他的失常，畢竟，一個會在大熱天里生病的人，是很值得同情的。

早上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告知她今天不進公司，他鼻音濃重，她還差點聽不出來，以為有人在開玩笑。向同事們宣布之後，她check過他最近的行事曆，實在是空得可以，以他平日一個人做兩人份的驚人工作量，近來的太平無事，也難怪天生勞碌命的人會閑到生病。

「楊姐，老闆今天真的不進公司來喔？」

她聞言，抬頭見到一張神情緊張的小臉。是公司新進的業務，一個剛從專科畢業的小女孩，大家都叫她妹仔。妹仔是個很乖巧的女孩子，做事認真、謹慎，楊祈男一直很照顧她。

「嗯，他感冒了。怎麼了嗎?」

「我有一份文件今天一定要給老闆看過，客戶在趕。楊姐，怎麼辦？」

「能不能請客戶通融一下？」

「因為他們總經理明天就要出國，所以才會催我今天給他們。」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反正今天老闆不上班，她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可做，那就充當跑腿好了。

「我拿去給老闆看，再拿回來給你好了。」

「真的？」妹仔感激零涕。「謝謝楊姐！你人真的太好了！」

「不客氣。這什麼時候要？」

「中午以前可以嗎？」

「沒問題。」她一口承諾。打個電話到唐沂泱的公寓告知后，她問其他同事：「有沒有人有文件要給老闆看的？非急件不收！」

「什麼叫非急件不收？」小林問道，拿著卷宗的手停在半空中。

「意思就是你這份不收。」她看了一眼卷宗內的文件，徑自退貨。

「為什麼？」小林不甘心。

「你這份下星期再簽都可以，老闆生病了，不宜太過勞累。」

「小楊，你這秘書做得還真是盡責。」有人發齣戲謔之語。

「好說好說。」她走到簡明美身邊。「阿美，你有沒有？」

「幫我跑一趟銀行，好不好？」她從桌上滿滿的一堆發票中找出匯款單。

「OK！」看到她快被發票淹沒的可憐狀，楊祈男義不容辭。

「謝啦！你要不要開我的車去？」

「我什麼時候會開車了？」謝過她的好意，楊祈男走出公司。

照著地址彎彎曲曲好不容易找到唐沂泱的住處。天呀！還真不是普通的高級！在警衛處登記過之後，她乘坐電梯抵達十樓。不知道唐沂泱是否對「十」這個數字有所偏愛，公司和住家都剛好在十樓。

「你來得比我想得慢。」電梯門一開，她就看到唐沂泱這尊大門神倚在門邊。

「抱歉讓你久等。」他大概以為她的小綿羊可以跟他的BMW跑得一樣快吧！

「要喝些什麼嗎？」他帶她進門。

「老闆，你還好吧？」他看起來有點糟糕，鼻音濃重，聲音有些沙啞，臉色不是很好看——當然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很想睡覺，卻還得等她姍姍來遲的文件——怎麼看都不像平日意氣風發的唐沂泱，反而有些虛弱。她從沒想過這兩個字會出現在他身上。

「嗯。」他隨口應道。為她和自己各拿了一杯冰水，他在她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下，開始看起文件。

「老闆，生病不應該喝冰水。」

「是嗎？」像是和她挑釁似的，他拿起水杯啜了一口。

「應該要多喝熱水。」她皺著眉，徑自將他的杯子拿走。

「有人會在大熱天喝熱水嗎？」他懶懶問道，不懂她為什麼要干涉他喝水。

「有呀！在大熱天感冒的人。」她存心和他卯上，覺得生病的他任性的像個孩子。「老闆，你有沒有看醫生？」

「沒有。」

「生病了為什麼不看醫生？」

「沒必要。」他眼也不抬，只想趕快把文件看完，好將他煩人的女秘書打發走。

「老闆！」她不知道哪裡找來的熊心豹子膽，居然將文件從他手中抽走。「你該不會是怕看醫生吧？」

這女人在胡說什麼！

「你如果能夠安安靜靜讓我快點把文件看完，讓我能夠早點休息，我想我不需要看醫生，病很快就會好。」

他將文件拿回來，很滿意終於得到片刻的安靜。利落的在文件上簽名之後遞給她，卻見到她眼裡不贊同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胡鬧的小孩。

「楊小姐，如果你沒事的話，我想早點休息。」他下逐客令。

對於這種不識好歹的人，她決心不理他的死活。都已經是三十幾歲的人，還如此不會照顧自己，這種人病死活該。

「喔!那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離開之後，她到了銀行將簡明美交代的事情處理完畢，經過冷飲店，她打電話回公司問同事要不要她買些什麼回去，還順路到藥房去補充胃藥，回到公司剛過十一點。

同事們紛紛上前認領自己的飲料。

「楊姐，真是太感激你了。」妹仔跑來跟她道謝。

「沒什麼啦！你趕快去和客戶聯絡。」看著妹仔，她總是想起剛畢業時在那家不是人待的公司的光景。那時很多事都不懂，一天到晚挨客戶、報關行、工廠的罵，如果能有個前輩指導她、幫她一把，她不會學得這麼辛苦。所以現在基於同理心，對於妹仔她能幫的，就盡量幫她。

「楊楊，老闆人怎麼樣？」簡明美忙裡偷閒，暫時忘掉滿桌的發票，她喝著酪梨牛奶，靠坐在楊祈男的辦公桌上。

「還好。」她咬著吸管。

「看老闆壯得像條牛一樣，居然會在這種天氣感冒，真是了不起。」

「我看他是太閑了。」

「你最近不是也挺閑的，小心喔！」簡明美說完自顧自的笑起來。

楊祈男免費送她一個白眼。這女人，工作忙到發神經，沒事詛咒她生病幹嘛。

「不過，你應該要好好把握機會的。」

「什麼？」她看了看時鐘，再過四十分鐘就可以吃飯。

「你想，老闆一個人住，生病也沒人可以照顧他，你知道生病的人都會比較脆弱呀！若是有人在這時候趁『虛』而入，老闆也許就動了幾心咧！」

她雙肩無力的垂下，覺得簡明美實在可以勝任連續劇的編劇。

「簡小姐，你真是太強了。」

簡明美抓著她豎起的拇指，繼續曖昧的說道：「老闆現在一個人躺在床上，被病魔折磨得萬分痛苦，卻沒有人安慰他，連喝杯水都要自己起床倒，現在又快中午，老闆可能還得自己煮飯吃……喔！他可能不會煮飯，那他還得拖著疲乏的身軀，隨便買碗魯肉飯來吃，既沒營養又凄涼……喂！你上哪兒去？」

「去買飯給老闆吃。」

「楊楊，你該不會真的想趁虛而入吧？」簡明美不可置信，她只是隨口說說，更何況楊祈男從來都不像是個花痴。「入你的頭啦！」話剛說完，行動派的楊祈男已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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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祈男真的覺得自己很雞婆，但是她就是沒辦法放下心，尤其在簡明美生動的敘述他可能的慘狀之後。誰教她天生就有扶持弱者的俠義之心，唐沂泱當然不是弱者，他只是暫時病弱而已，不過，她也是那種事一沾手就很難放下的人。唉！總歸一句話，她就是雞婆。

在他家附近的診所挂號，由於是非假日的正午，候診室空空蕩蕩，她挂號之後就可直接進去見醫生。

「呂先生，怎麼會是你？」見到坐在桌前的醫生竟然是呂國邦，她興奮的說道：「好巧喔！」

「是呀！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你幫人家來拿葯嗎？」他看到病歷表上寫著唐沂泱的名字。

「幫我老闆，就是上次來瞎擾和的那個。」她嘖嘖有聲。「呂先生，穿上醫生袍，看起來很帥喔！」

「哪有的事！」被她一誇，他一張圓圓潤潤的臉頓時通紅。

她又笑，總覺得遇上他就很開心。「最近有沒有遇到好對象？」

「我沒有再去相親了。你呢？過得怎樣？」

「馬馬虎虎。你怎麼不去相親了？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無聊，不想嫁還跑去騙吃騙喝。」

「我自己最近比較忙，沒有空去想這些事情。」

「這樣喔……」她眼眸一亮。「我幫你介紹女朋友好了。」

「這種事怎麼好麻煩你。」他揮著雙手急促道。

「一點都不麻煩，我們大樓專產曠男怨女。」她腦中已經閃過無數個合適的對象。

「我總覺得不好意思。」

「一個大男人別這麼婆婆媽媽的嘛，到時你別忘了包我一個大大的媒人紅包就好了。」

他看著她熱切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是來看病還是來說媒的？」

「啊？對喔！」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差點忘了。」

他笑了出來，真的覺得她是個很可愛的人。雖然從初見面就明白兩人之間沒有緣分，但能夠與她做朋友，想必也是愉快的事。

「我老闆說話鼻音很重，聲音有點沙啞，打噴涕，有一點咳嗽。」她簡單敘述完癥狀。

「有發燒嗎？」

「我不知道。」

「他應該本人來看比較好。」他不知道現在員工還得替上司拿葯。

「如果我能說得動他來就好，我也不用自己跑一趟。」

他讓她的表情給逗笑。

「我先開給你兩天的葯，再給你一包退燒藥，如果有發燒再吃。」

「謝謝，那我先走了。對了，你可不可以給我你的電話？這樣如果我有朋友想介紹你認識才好找你。」

「好呀，你也把電話抄給我。」

兩人彼此留下電話，楊祈男想到那個固執的病人，沒有再閑嗑牙，拿葯之後便走出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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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祈男在門外按了很久的電鈴之後，門內才有動靜。正如預期的，她見到唐沂泱的臭臉。

「老闆，我給你帶了午餐。」她拎著廣東粥，討好的說。

他看了她一眼，退後讓她走進。

「我想你可能沒什麼胃口，所以就買了廣東粥，吃點清淡的也比較好。廚房在那裡嗎？」

看他點頭后，她走進廚房找了個碗洗凈之後，又出現在他面前，嘴巴仍沒閑著。

「你吃完飯之後再吃藥，這樣比較不會傷胃。因為我沒有你的健保卡，所以只好自費，一個星期之內你要自己拿去退錢。」她突然將手伸到他的額頭上，喃喃念著：「嗯，沒有發燒。你如果今天晚上有發燒，就拿紅包吃，可是記得要先吃一點東西墊墊胃。我還買了蘋果，放在流理台上，吃蘋果有益身體健康，大家都知道『Anappleadaykeepsthedoctoraway』，不過，好像是生病之前喔!呵呵……」

她看了始終綳著臉的唐沂泱一眼，居然很有本事的繼續乾笑下去。

她這副模樣說有多蠢就有多蠢。他發現，他真是被這個女人打敗了。

「你的午飯呢？」

「還在鍋里煮呀！」她打趣道。看他絲毫沒有笑意，自己也覺得無聊。「老闆，那我先回去了。」

「我廚房裡有麵條和義大利肉醬。」

「嗯？」她不知道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你可以煮義大利面吃。」

「不用了，我回公司吃。」真摯的笑容在她臉上漾開，發覺她的上司倒也滿有人情味的。

「你一直在大太陽下跑來跑去會中暑。」

楊祈男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她的上司看，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面無表情的說出關懷他人的話，他一定不擅長哄人，真奇怪！他不是一個花花公子嗎？不管如何，這種被人關懷的感覺，還是讓她覺得很窩心。

「這樣不會打擾到你嗎？」

「你已經打擾了，不是嗎?」

他的回答讓她嗤之以鼻，但是楊祈男還是留了下來，一方面因為她聽慣了唐沂泱的指令，一時之間學不會如何拒絕；另一方面她也不想正午時分在外奔走，然後應了他的中暑預言，更何況還有免費的義大利面可以吃，左思右想都沒有拒絕的理由。所以，她便留下來吃了義大利面，切了一盤水果，同他一起看電視新聞，直到下午兩點多才回去。

她首次發現除了公事之外，她和她的上司還是可以和諧相處。不過，回到公司之後，她要面對的，將是簡明美令人難以招架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