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沈奕摸著粘在頦下的假鬍子,有點不耐煩地說:「還要等多久?」

其實丫環才剛進去通報而已,並沒有等多久,只是他並不習慣等人,感覺特別難熬。

「應該快了。」雷臨歧苦笑道。上次他和余抒懷等了不下一、兩個時辰,他應該早點告訴皇上,這個假郡主有很大的架子。

不過他相信,這次他們不會等那麼久了。畢竟來見她的大人是宗正寺丞,是皇上派來的,她當然要給人家一點面子。

沈奕正想抱怨時,幾個丫環已經打起帘子,簇擁著一個衣飾華麗、盛裝打扮的女子走了出來。

「兩位大人,久等了,真是抱歉,請坐。」朱青坐了下來,客氣溫婉地說。

「啟稟郡主,這位是宗正寺丞沈大人,特奉了皇上的旨意來接郡主進京。」

「下官參見郡主。」沈奕跟她拱了拱手,有禮地說。

「沈大人不用客氣。」她微笑道:「皇上不派別人來,偏偏派宗正寺丞,想必仍對我有所懷疑。」宗正寺掌管皇族譜牒及宮廷相關事務,因此她一聽說來者是宗正寺丞,馬上就知道她所面臨的大考驗來了。

但是她不怕,之前御史大人和雷主簿的質疑,她也安然的過關了。當初她要冒充臨海郡主時,就知道一定會接受許多詢問,而她也已準備好。

「郡主冰雪聰明,一下就將下官的來意給道破了。」不虧是黛兒,思緒果然夠快。「那麼下官就開門見山的問了,請郡主包涵下官的直言和無禮。」

「你問吧,究竟我是不是郡主茲事體大,的確是要慎重一點,我不會怪你的。」

「猶記當年先帝駕崩之時,郡主曾隨王爺進宮,不知郡主是否還記得此事?」

朱青心裡猛然一驚,原來臨海郡主曾經進宮?她居然不知道這件事!她驚得手微微發抖,但還是力圖鎮定,努力不露出驚慌的表情來。

「是呀,只是當年我才七八歲,年紀還小,有些事情已記不大清楚。」她盤算著先帝去世大約是九年前的事,因此推算出當年臨海郡主的年紀,並用這個當作借口,就算待會她有些地方說得不對,也能推說是記錯了。

「的確,但是皇上送你的一樣東西,你總記得吧?」沈奕緊接著說:「不知是否能借下官一見。」

「沈大人,當年我年紀小,很多東西都是我爹爹代收的,這許多東西,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

她這麼一說,雷臨歧不由得在心裡罵她狡猾!這個假郡主有幾分機靈和膽量,而皇上的個性浮動不拘,只怕不會深究,給她矇混了過去。

「說的也是。下官指的是冊封郡主時所贈之物。」

朱青又嚇了一跳,她一直以為臨海郡主是先帝所封,沒想到居然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她又失算了,忍不住她瞧了雷臨歧一眼,當日他曾問過她這個問題,她那時跟他說是先帝封的,這可糟糕了。

還好他官小職微,只要她不承認,他也沒有證據說她說過那些話。

「沈大人是指這塊玉佩嗎?」她從懷裡珍重地拿了出來,打開包裹著它的美緞,拿給他看。

「沒錯。」沈奕接了過來,細細地看,「的確是這塊玉,皇上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朱青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第一次是御史大人親口說出來的,而這次沈大人又這麼說,那麼皇上有這塊玉是無庸置疑了。

「郡主,請問皇上贈這塊玉時,說了些什麼,你可記得?」

朱青腦里飛快的轉著,這兩塊玉一龍一風,又是稀世之寶,皇上將它贈給臨海郡主一定另有用意,依照常理推斷,應該是定終身!但也可能不是,畢竟他們是堂親,不太可能論婚嫁……

「郡主?」看得出來她遲疑了。

她一咬牙,她得賭!是榮華富貴還是腦袋搬家,就看她猜得對不對了!

她微微的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沈大人我在想著該不該說出來。」

「郡主直說無妨。」

「好吧,這塊玉是我們的定情之物。」她很聰明,不回答皇上當時說了什麼,只含糊的說它代表的意義。

沈奕一聽哈哈一笑,「原來如此。」她果然是黛兒,她還記得。

「郡主,下官沒有問題了。」他看了雷臨歧一眼,隱約有點責怪的意思。

雷臨歧有點急了,照皇上這樣的問法,這假郡主當然可以順著他的話說,而且她根本沒有正面回答問題,都是皇上無意中幫她解圍,讓她安然過關。

「沈大人沒有問題,下官卻還想請教。」

朱青心裡氣他氣得要命,可是又不好發作,只得忍耐地說:「雷主簿又想審我了。」

沈奕瞪了他一眼,「雷主簿,我都沒有問題了,你還有什麼問題?」

「下官的問題就是……」他直視著她,沉聲道:「你當真是利陽王的女兒,封號臨海的李黛?」

「雷臨歧!你太放肆了!」朱青佯怒道:「沈大人,你也看見了,雷主簿對我如此無禮,居然還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假冒的!」

「雷某不敢,只是要請郡主親口確定。」他嘴裡說不敢,可是臉上卻絲毫沒有膽怯的神色。

「雷主簿,不許對郡主無禮。」他都說她的確是黛兒了,這個雷臨歧還這麼咄咄逼人,實在太放肆了。

「郡主,請明確的回答雷某,究竟是或不是?」

「好,我是利陽王的獨生女,當今聖上親封的臨海郡主李黛。」朱青惱怒地說,「雷主簿還有什麼問題?」這姓雷的太不知好歹,連宗正寺丞都確認了她的身份,他居然還敢懷疑她,他究竟有什麼毛病?

雷臨歧轉而看向沈奕,一字一句地道:「我的問題就是,利陽王的女兒李黛,從來沒有接受過誥封,她從來就不是臨海郡主。」

「你……」朱青恨聲道:「你胡說什麼!雷臨歧,你再對我無禮,休怪我不客氣。」

沈奕訝異極了,「你怎麼知道的?」當年利陽王力辭女兒的封號,黛兒也不願接受,是他堅持詔書已下,無法收回,硬是將此名號誥封於她,於是利陽王連夜出宮,將黛兒帶走,沒有接領聖旨。這件事,他從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

「我知道,但是郡主卻不知道。」雷臨歧直直的向她,「郡主,你承認領旨封號為臨海,卻不知道根本沒有臨海郡主,只有利陽王的女兒李黛。」

「你胡說些什麼!沈大人,皇上當年頒旨封我為臨海郡主確是事實呀!」朱青半是心虛、半是害怕,直指著雷臨歧,「你顛倒黑白、搬弄是非,存的是何居心?」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她是氣得發抖。

「當年皇上的確是頒旨封李黛為臨海郡主。」只是她沒有接受。而不管當時她年紀再怎麼小,自己到底有沒有臨海這個封號,都不該記錯。

沈奕眯著眼睛,眼裡閃著憤怒的火花,「你到底是不是李黛?」

「沈大人,怎麼連你都懷疑我?」朱青委屈道:「我不是說了嗎?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她手摸著太陽穴,軟弱的說:「我……我頭疼……你們太過分了!我要請皇上替我作主……」

沈奕這下也不客氣了,「如果你真的是郡主,你一定知道當年利陽王為何離宮出走,你一定知道先帝是如何坐上皇位,也一定知道為何利陽王堅辭女兒的封號。」這些事,牽涉到當年奪位的醜事,利陽王一過世,這世上除了他和黛兒之外,再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我不願意回答你的問題,你們把我當犯人來審,實在太無禮了!沈大人,皇上是派你來接我還是審我的?」她搖了搖頭,含著眼淚控訴道:「我為什麼得受你們的氣?」

「你還不肯承認你是假冒的?」雷臨歧罵道:「當真要我開堂來審你?」

朱青眼淚落了下來,不勝虛弱地說:「我這天大的冤枉只有皇上才能明白。」

「好。」沈奕沉下聲來,「就如你所願。雷臨歧,將兩位聲稱是郡主的女子一同帶上堂,一次斷案究竟誰真誰假!」

「沈大人……」要審侍書?

沈奕一揮手,阻止他繼續往下說。他對朱青道:「若你是真的,我們自然會向皇上請罪,但若你是假冒的,國法難容。」

朱青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拚命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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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人要審真假郡主一案的消息,很快地從欽差行轅里輾轉傳遍大街小巷。

每個人只要碰到面,就不免要議論幾句、嘀咕一番,有的人還興匆匆地準備上公堂去瞧瞧熱鬧,要看御史大人是如何來斷真假郡主。

江州的大小官員,上至刺史下至縣丞,早已穿戴整齊,恭恭敬敬地站在公堂上,等待御史大人上堂。

公堂門口擠滿了圍觀的民眾,人人不住的張望著,卻礙於拿著訊杖站立的嚴肅皂隸,而不敢大聲喧嘩。

鼓聲咚咚咚的響了起來,身穿三品官服的御史大人從堂後走了出來。

眾官員一跟他打上照面,全都大吃一驚!這個大人居然不是平日跟他們稱兄道弟、吃喝玩樂的那個大人,而是一旁話不多的雷主簿!

「各位大人,請坐。」雷臨歧一擺手,讓眾人在下首坐了,但自己卻不坐主審的位子,而是坐到一旁斜擺的桌前。

官員們看他不坐主審之位,更加驚訝了!這裡就屬他的官最大,他不坐是誰要坐?正驚恐地胡思亂想時,答案揭曉了。

「皇上駕到!」圍觀的民眾被侍衛隊排開,讓出了一條路,那個他們看習慣的御史大人,正笑嘻嘻地跟在皇上身後走了進來,還跟他們揮了揮手。

眾人雙腿發軟,噗通地就都跪下了,「吾皇萬歲萬萬歲。」

沈奕往主審之位一坐,朗聲道:「眾卿平身。」

「謝皇上。」

「雷臨歧,今日就看你的了。」沈奕笑道,「這兩個最好其中一個是真的,否則……」

「臣記得。」雷臨歧也坐了下來,驚堂木一拍,壓住了所有人的竊竊私語,公堂上安靜極了。

「將兩名郡主帶上來。」

立刻有人將朱青和侍書帶了上來,侍書一看見沈奕,驚訝得不得了,那傢伙居然是皇上!難怪雷臨歧對他那麼客氣,她真笨,早該想到的!

「兩位都有可能是郡主,下官不敢冒犯。」雷臨歧對沈奕道:「請皇上賜坐。」

「也好。」叫郡主跪著受審也太離譜,「賜坐。」

「我不用坐。」侍書說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麼郡主,也不用審了。」她昨晚就跟雷臨歧說了,她一點都不想到這裡來當熱鬧給大家看!

「大膽。」雷臨歧道,「本官沒問你話,不許你出聲。」

侍書嘟著嘴,撇過頭去,又是不許她出聲!當官了不起呀?她根本可以不用來給他凶的,是他拜託她一定要來,她給他面子才來的,他居然敢這樣凶她,而且在這麼多人面前!

「你們兩個都說自己是李黛,有什麼憑證?」

侍書還沒等他問完,就搶著說:「我沒說我是李黛,我也不是李黛,當然什麼憑證都沒有。」

「你……」他早就知道她不會承認的,可是沒想到會否認的這麼的快!皇上執意要公審她們兩個,他明白一定不會審出個心甘情願的真郡主來,頂多審到一個死不承認的真郡主和一個打死不認的假郡主。

「我是李黛。出生在長安,後來跟家父利陽王移居望安,八歲曾經進宮,聖上封我為臨海郡主。我的話就是憑證。」朱青說的分毫不差,全都沒錯,瞧皇上連連點頭的模樣她就知道了。

她相當的緊張,因此精明如她居然沒發現皇上就是昨日的沈大人,只是奇怪他來得這麼巧。

「有沒有人能證明你就是李黛?」

朱青回道:「恐怕沒有。家父過世之後,奴婢早已四散不知到了何方,加上家父從小就不讓我見外人,因此幾乎沒人見過我的面貌,自然無法替我作證。」

雷臨歧看著侍書道:「至於你……」

「不用問。我又不是郡主,這是大家都可以證明的。」她回頭對圍觀的百姓說道:「你們說對不對?」

「說的也有道理。」

「不是郡主來幹嘛?」一時之間大家又開始嘰哩呱啦的吵了起來,公堂之上一片嗡嗡之聲。

他真會被侍書氣死,雷臨歧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安靜!誰再說話干擾審案就賞他板子、把他趕出去。」

「大人!」侍書舉起手來,「先把我趕出去吧,我一定會說話干擾你審案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來,就連皇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肅靜!」他對侍書道:「你說的話不算干擾審案。」他知道她是故意跟他作對,所以才會這麼不合作。

「是嗎?」她又回頭道:「大家都聽到了,大人親口說了。如果等一下我說了什麼話,他要賞我板子時,大家可得記得提醒他。」

「哈哈哈……」又是一陣轟笑,氣得雷臨歧一拍驚堂木,皂隸猛敲訊杖猛喊威武。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他才繼續道:「既然沒有人證,那麼物證呢?」

朱青當然把那塊玉給呈了上去。

「我連人證都沒有,又怎麼會有物證?」侍書對著他做了個鬼臉。

雷臨歧當作沒看見,對著皇上道:「皇上,臣再審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皇上笑道:「侍書,你還真是個淘氣的姑娘,雷大人給你鬧得不審這個案子啦!」

「不審最好。本來就沒有意義嘛!」這個皇帝真討厭,究竟那個女的是不是真郡主他其實可以分辨出來的,幹嘛要玩這種花樣,還把她也拖下水,都已經說過八百遍她不是臨海郡主了嘛!

「不管怎麼樣,今天總是要審出個結果來。」皇上嚴肅道:「不管是一真一假,還是兩個都假,今天要有結果。」

「恩德,東西拿過去。」

「遵旨。」恩德命人抬了兩張桌子過去,將文房四寶擺妥,還幫她們把紙鋪開,用紙鎮壓好。

「李黛天性聰穎,八歲便識萬字、解千文。如今年歲已長,一定更加出色。現在朕以尊賢為大為題,命你們一刻成文。」

說到寫文章那朱青不免喜形於色,連忙磨墨提筆,她可是熟讀詩書,做文章怎能難得倒她呢?

侍書拿起筆來,也不沾墨就東畫西畫,把筆當作掃把來用,還把筆橫放在自己嘟起的嘴唇上,左看看右看看的。

「侍書,你幹嘛不寫?」皇上好笑地看著她,「覺得太容易了嗎?」

「對呀,太容易了,我用不著一刻。」

「那好,朕拭目以待你的妙文。」

等到一炷香快燃完時,她才隨手寫了幾個字,讓恩德把她的文章繳了上去。

朱青的一篇文章作得四平八穩,雖然不是很特別都是些八股,但也是頭頭是道,況且時間如此之短,能寫這樣不錯的文章也算非常的難得了。

侍書只寫了兩個字,狗屁。

皇上將侍書所寫的拿給雷臨歧看,「你說她在罵你還是罵朕?」

雷臨歧搖了搖頭,「她是故意的。」

皇上面色一變,佯怒道:「侍書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罵朕是狗屁!來人呀,給朕掌嘴!」

「皇上……」雷臨歧急道。

「不許求情!」

掌嘴?那怎麼行,很痛的!侍書連忙道:「皇上要我做文章以尊賢為大為題,我也已經做了,怎麼反而要打我?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做!」

「狗屁這兩個字是你的文章?朕怎麼看都不像!」

「皇上的題目出自禮記中庸: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

「父母是親人中最重者,如果人不能親其父母,那麼對於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有真情真愛的表現。每個人都說得頭頭是道,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所以我說他是狗屁;知道卻做不到,那不是狗屁不如,或是相當狗屁?」

「你倒是有急智。」她這兩個字分明是罵他,皇上又怎麼看不出來!但是她能自圓其說,他就算了,反正他發怒也只是假裝。

「不打我了吧?」她嘻嘻一笑,「皇上也認為我說的有理?」

「你有幾分小聰明,但別太得寸進尺。」他朗聲道:「兩位文筆不相上下,都有可能是,也有可能都不是。」

他沉吟了一會,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後折好交給做審訊紀錄的書吏。

「這件事只有朕和利陽王、臨海郡主知道。如今利陽王已過世,那麼世上知情的便只有朕和臨海郡主了。」他頓了一頓又道:「朕已經把答案交給了書吏。

「當年利陽王遠走望安的原因是什麼?」

「我不知道。」侍書想都不想地就說,「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李黛。」

皇上點點頭,「所以你不是真的。那你呢?」

「是……」朱青開始冒汗了,在心中猜測著利陽王遠走的原因,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一個王爺不想再當王爺了?

她想起坊間流傳的耳語,說到先帝的寶座是殘殺兄弟得來的,因此她低聲道:「是為了爭位之事。」希望她能夠蒙對,只要皇上認定她就絕不會有任何枝節了。

「是沒錯。但是為什麼?」他需要更確實的答案。

「為什麼……」她有些遲疑了,「我記不太清楚了。」

「你一定記得。」這種事沒人能忘得了的,她如果是黛兒就一定知道利陽王的痛苦,就一定知道他的心碎!

「我……」她開始發抖了,講錯一句就是死罪呀!她的計劃本來不會出錯的,如果不是那個姓雷的,根本不會有今天這種事發生!

「你是不記得還是不知道!」皇上越說越嚴厲,「還不說!」

「是因為……他爭不過先帝,所以就只好離開宮裡了。」利陽王沒當上皇帝,又立刻離開皇宮,一定是生命受到了威脅,不得不走。

「所以他是被逼的?」

「是的。」因為相當的害怕,朱青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

皇上點點頭,轉頭向書吏道:「念出來。」

「自責。」紙上就只有兩個字。

「你不知道對不對?」他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利陽王當年是自願離開,原因就是自責!」

朱青身子一軟,從椅子上跌下地,滿臉死灰。

「說!你的雕鳳玉佩哪來的!」他怒道,「居然敢欺瞞於朕,你好大的膽子!」

皂隸用訊杖將她架了起來,「還不說!」

朱青知道已經是山窮水盡,惟今之計只能利用這塊玉佩求一條生路了,「民女願說,但求皇上給民女一條生路。」

「你跟我談條件?」這個女人事迹敗露,居然還敢跟他談條件。

「皇上可以不允,但民女一死,只怕永遠找不到真郡主的下落了!」她一定得要挾皇帝,否則她死定了。

「朕最痛恨被人威脅!」他一揮手,「將這兩個假郡主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皇上!」雷臨歧走下堂,跪地道:「是臣堅稱侍書是真郡主,她並沒有假冒之嫌,反倒一直強調自己並不是郡主,是臣堅持她是的。」

「你幹嘛!」侍書拉著他的手臂,「起來,你又沒錯!」

「雷臨歧,你可還記得曾答應過朕什麼?」皇上冷笑道:「是你要倒霉,還是這個假郡主要倒霉?」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們兩個其中得有一人為這事負責。

「臣有負皇上重託。」雷臨歧拿下了烏紗帽,端在手上恭敬的說。

「恩德,拿過他的烏紗帽。」皇上冷聲道,「當初朕說過什麼?找不到郡主,你要提頭來見,還記得吧!」

恩德接過了那頂烏紗,放到桌上去。

「臣記得。」

「皇上!你不能不講理呀!」侍書著急起來,「那個郡主又不是他找來的,怎麼可以因為這樣怪他!」

「侍書!不關你的事,不用你多管閑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她火大地說:「你是個好官,這個糊塗皇帝要為了這種無聊小事殺你,我怎麼能不管!」

「你放肆!」皇上怒道:「雷臨歧辦事不力,找了兩個假貨來冒充郡主,你說該不該殺?」

「胡說!」侍書大聲反駁,「剛剛不是說了嗎?那個女人不是他找來的!要怪就怪……」她在各官員中找了一下,終於給她找到了余抒懷,然後朝他一指,「應該怪他!是他找來的!」

「我……」余抒懷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苦著一張臉,也跪下了,「皇上,臣實在不知道郡主是假的。」

「余將軍並不知情,朕不怪罪你。」皇上對著侍書解釋道:「雷臨歧力保你是真郡主,甚至以性命擔保,如今證明你不是郡主,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非殺不可!」

「我……」她急得眼淚在眼裡轉,盈盈欲墜,「你這個笨蛋!我跟你說過八百次我不是了!」她氣得捶了雷臨歧幾拳,「幹嘛這麼做!」

她不能承認就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他為什麼要害她這麼痛苦!

「雷臨歧,你可知罪?」皇上嚴厲地喝道,「朕辦你欺君之罪,你可不服?」

「臣知罪,臣心服口服。」

侍書衝上前,大聲道:「我不服、我不服!」

「你不服?好,你把郡主找出來,我就免了他的死罪。」

「找不出來啦!根本沒有臨海郡主,你要我到哪裡去找!」侍書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皇上,求求你饒了他!他會說我是真郡主,是因為我騙他。」

「我仗著自己當過利陽王府的丫頭,所以對雷大人胡說八道,哄得他相信了我就是郡主!」她盈盈的跪倒,「皇上,你說你精明能幹,是天縱英明的好皇帝,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就錯殺忠良!太不智了!」

「你說朕錯殺忠良?」皇上火大問,「雷臨歧犯了欺君之罪,其罪可誅,何來錯殺之說?」

「我不管!」她的眼淚滾滾而落,用力地捶著自己的大腿,激動地說:「你沒有詳查就判罪,就是殺錯忠良!」

「侍書!別說了!」雷臨歧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打自己,「別再說了,你回雷家去,我娘會照顧你的!」

「我不要!」她拿著他的手用力的捏他,「你幹嘛相信我的胡說八道!你不知道人是不可以相信的嗎?你這個笨蛋!」她不斷地打他,「你這個笨蛋!死了活該,誰叫你亂相信人,你死了活該!」

雷臨歧不閃不避的讓她打,柔聲地說:「好了,別哭了,再哭又要頭疼了。」

「好了,都別鬧了!」沈奕不耐煩地說:「先將雷臨歧押下去!余抒懷,你接著審第二案。」

第二案?皇上一說,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覷,哪來的第二案?聽都沒聽說過呀!

「是。」余抒懷走上了雷臨歧剛剛的位子,小心的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來,朗聲道:「現在審乙卯年江州水患災銀虛報一事。」

這句話一說,底下眾官員都亂了起來,猶如青天霹靂,那膽小一點的乾脆坐著就昏了。

公堂上吵吵鬧鬧的,皂隸也過去要將雷臨歧押到大牢去,侍書尖叫著推開他們,「不許碰他,不許你們碰他!」

她把他拉起來,拚命地往外推,「快走!你快走呀!」

「侍書!」雷臨歧無奈的看著她,「不會有事的。」

「胡鬧!」皇上憤怒地大喊,「把她拉出去,把雷臨歧給我押下去!」

看皇上發火,大家連忙動作,有人拉住了侍書,將她緊抓著雷臨歧的手給扯開!

「放開我!」她拚命地掙扎著,「皇上!你不能關他……你是個昏君!你不配當皇帝!」

皇上越聽越怒,猛然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朕是昏君?好,朕就昏給你看!來人呀,馬上把雷臨歧給朕砍了,腦袋立刻呈上來!」

余抒懷一聽連忙跪下了,「皇上,請息怒呀!」居然鬧得這麼嚴重,連他這個一向怕事的人,都不得不出來說話求情了!

「任何人都不許求情!」皇上臉色鐵青,「朕非殺了雷臨歧不可!」

侍書一聽,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不要!皇上,我錯了!是我說錯話,你饒了他吧!求求你!」

「現在才求饒也遲了。」他冷然地看著他,「朕要看著他的腦袋在這裡落地才能消氣!」

帶刀侍衛立刻接手,往雷臨歧膝窩一踢,他腳一軟便跪在地上,侍書急得大叫,「不要!皇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皇上根本不理會她的哀聲求饒,寒著臉便說:「砍了!」

「遵旨!」大刀一出鞘,寒光閃閃,嚇得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侍書又叫又跳又哭的,就是掙脫不了那些抓著她的人,她看見那把大刀高高的舉了起來,一顆心幾乎要碎了,她終於忍耐不住的跺著腳大喊出聲,「你逼我!大家都逼我!爹,對不起、對不起!」

大刀已經高舉了,侍書回頭道:「阿獃!你這個臭阿獃,我是黛兒、我是黛兒!快放開他呀!」

侍衛快速地一刀斬落,侍書連連尖叫,刀是那麼的快,她根本無法阻止,她撕裂心神的尖叫到在場的人心都痛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皇上,她昏了。」

「還不快找大夫來!」皇上連忙奔下來一把橫抱起她,阿獃是他的小名而且是黛兒隨口取的,那麼她的確是黛兒沒錯了。

「雷臨歧,算你運氣好。」他笑道,「計策有效,否則你死定了。」

雷臨歧擔心地看著昏過去的侍書,根本沒聽見皇上說了什麼。若非出此下策,她永遠不會承認她就是李黛的。

那一刀,斬斷的不是他的腦袋,而是他們的緣分。

方才一切都是在做戲,目的是為了逼侍書承認她的身份。他早將她說給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皇上聽,也說到他知道李黛沒有受封的事是侍書告訴他的,因此皇上更無懷疑,答應在堂訊時當個昏君,用計逼她不得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救他一命。

刀子是高高的舉起來了,也利落的砍了下去,但鋼刀在半空中時就已轉了一個圈兒,砍在他脖子上的不是刀鋒而是刀背。

他當然無恙,可是卻把侍書給嚇昏了過去。

由此可知黛兒有多麼擔心雷臨歧的安危,這一點讓沈奕有點不悅。

他的黛兒,似乎已經在心裡放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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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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