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柳風樓在城郊,騎馬只用了一炷香的工夫。江浩月直奔樓上,一眼就看到坐在角上的桌旁,與一男一女談笑的沐飛卿。

江浩月停住腳步不敢上前,生怕這又是一場夢境。沐飛卿聽見腳步聲,抬頭就看見了他們,怔然了。低垂著羽睫掩住眼中的情感,也不去看他,冷冷地說:「怎麼是你們?小雅呢?」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穿著白衣,此時她看起來竟然讓人第一個就想起春天的雪來。那種白得就要融化的雪。

以為她是還在生他們的氣,李國首先上前,「沐姑娘,我來向你請罪。你為我們冒了那麼大的險,我還那樣對你——」

「你怎麼會有錯。」她淡淡截斷他的話,「若是有人那樣對我,我不會只打傷她的肩膀而已。」

李國這些日子以來滿腔的後悔與愧疚,小雅的那些話像刀子一樣每天在他心頭上割。早就想著如何負荊請罪,此時剛開門,就這樣輕輕地被擋了回去。一時間,又是慚愧,又是難過,漲得滿面通紅。

「傷在什麼地方?」江浩月好像沒有聽見他們的話,「流了那麼多血。」

沐飛卿身體似乎是震了一下,抬起頭來卻不去看他,「只是撞破了頭,已經好了。我來引見一下,這位是劉昱劉公子,邊上這位是他的夫人秋玉明。就是他們兩位,那天從後山經過時救了我。」

江浩月感激地深施一禮,真誠地說:「多謝你們。」

這兩人俱是靈秀之人,起身回禮,溫和地說:「我們都是醫生,這是行醫之人的本分,請不要放在心上。」

「小雅怎麼沒有來?」沐飛卿問道。

寧紫澗說:「我怕是有人冒充,沒有告訴她。」

沐飛卿低頭想了一會,「也好。」她抬起頭來斂容喚道,「寧紫澗。」

寧紫澗這幾乎是第一次聽她這麼正經地喊他的名字,「嗯?」

「上次天機樓上你過了一劫,應該還有一劫,你要自己小心。我這段日子要離開京城,出去有些事情,小雅我就託付給你了。」

這亦然像是訣別的門氣,就連不算太心細的寧紫澗,也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有什麼事情?」

「和你沒有什麼關係吧,你們先回去,我同你三哥說。」

李國和寧紫澗狐疑地對視了一眼,但此時也不敢多言惹她生氣。反正有江浩月在,一定可以勸她回來的。

「我們先送劉公子他們出城。」沐飛卿先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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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停著一輛小馬車,劉昱他們說了幾句,上了車。沐飛卿走到一棵柳樹下,還沒有說活,猛然伸手點住了江浩月的穴道。江浩月有所察覺,但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依然怕她忽然消失一樣地看著她。

「你怎麼還是這樣?」沐飛卿卻好像有些生氣,「一點戒心也沒有。你不怕我殺了你?」

江浩月不說話,只是笑著。

沐飛卿看著他憔悴的臉上溫柔的笑,狼狽地壓制住自己的淚水,用輕鬆的語調說:「再別那麼呆了。你要保重,下次遇到像我這樣會騙人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我要走了。」

「飛卿,」江浩月喚住她,平靜地說:「你覺得我還可以再承受一次你離開的痛苦嗎?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你若是討厭我,可以殺了我。只點住我的穴道是沒有用的,我一定會找到你。」

「我不討厭你,我只是不喜歡和你在一起而已,為什麼要殺了你?」

「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看著我再說一次。」

沐飛卿輕輕笑出聲來,「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站在這裡想一想吧,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和你在一起的。」

「飛卿,」半晌,江浩月沉沉地說:「你若是要離外我,只能是一個理由,你說的這個理由。要是有第二個理由,我發誓我一定會恨你。」

沐飛卿一震,轉過身再不看他,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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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跟他說嗎?」秋玉明望著還有些顫抖的沐飛卿。

「非親非故的,說什麼?」她笑著,「你們教我的那個穴道真好用,只一下,就讓個高手動不了了。」

「飛卿,」秋玉明嘆了一聲,「你覺得對他好的方式,不一定是對的呀。」

沐飛卿垂下頭,眼淚終於跌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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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後山,天氣陰寒的有些反常。儘管如此,她還是穿得很奇怪。一件綉著毛邊的披風,讓她看起來就是將要融化的春雪。

東方敵望著沐飛卿皺起濃眉,「你找我來幹什麼?想好怎麼死了嗎?」

她淡淡一笑,「我想好了,你呢?想好怎麼讓我死了嗎?」

「你——」

「東方敵,我被你纏得已經厭透了。今天我們就來做個了結,你要是沒辦法殺我,就不要再纏著我了。」

「你真的以為我不能殺你?」東方敵出掌劈來,沐飛卿閉目以待。不知何故,掌風一偏,削斷了她一縷青絲。她沒有被擊中,卻還是向後倒下。東方敵下意識伸出手臂,她像一片楊花輕盈地倒在他懷中,「你怎麼了?」

「被你發現了?」她的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卻還是笑著,氣息不穩地說:「騙你的,我怎麼會笨到送來給你殺。我快死了,我背叛過別人兩次,史國安終究還是對我不放心,給我下了沁雪。」。

沁雪?回疆的第一毒,在中原沒有人會知道解藥,「你為什麼要離間我和史國安,讓我們一起被抓不是更好?」

「東方敵,」她慢慢地說,「我們之間,不管是你欠了我的,還是我欠了你的,這恩怨都已經成了束縛你的繩子。現在這些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我死了以後,你的繩子斷了,可以高高地飛了。」

她閉上眼睛,體溫在下降,呼吸起來也越來越吃力。我恨過她嗎?我一直以來都是在恨她嗎?為什麼恨的人要死了,我卻這麼痛苦?他俯身抱起她,飛身上馬,「你現在不能死,你現在最想見到的,不是我。」

飛奔到最近的藥店,東方敵把她從馬上抱下,大喊:「大夫呢?快來救人。」

從內堂跑出大夫,看了看她的臉色為她鎮脈,「這病人怕是不行了。」

明知是這樣的答案,心還是猛然揪了一下,「拿老山參出來。」吊住她的一口氣,一定要撐到江浩月那裡。

「這山參是十皇子趙瑞棋先訂的——」

東方敵不等他說完,提起刀把個鐵鑄的櫃檯劈成兩半,「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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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敵也不下馬,直接從江府大門破門而入,把沐飛卿交到從裡面出來的江浩月懷中,「史國安給她下了沁雪。」說完上馬,絕塵而去。

江浩月抱著她跌坐在地上。她幽幽醒來,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表情伸出手去,想要撫上他的臉,卻無力地墜了下來。江浩月握著她的手,把它貼到自己臉上。

她笑著,勉力說:「別這樣,我從沒想過要長命百歲的。今天這樣,已不枉我活過一場。」

江浩月緊緊抱著她雪一樣冰冷的身體,她為什麼在此時,依然笑得這麼美麗,「你要是敢死,我會恨你。」

「你怎麼能恨我?」她突然計較起來,「下輩子,我要生成一個好命的女孩。一生平平淡淡的,你一定要來找我,我就可以簡簡單單地愛著你。你說好不好?」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然後閉上眼睛,聽不到他的回答了。

一旁的李國見狀忙喊道:「我去請醫生來,你們到後院叫小雅。」

江浩月沒有流淚,看著她彷彿睡去的臉輕聲地說著,像是在責怪任性的情人,「我會恨你,我不要下輩子。你總是這麼任性,這次我不會聽你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我來找你,你別想躲開我。」

寧紫澗不敢上前,回頭吩咐下面:「快去請隱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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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漸離正好在隱王府,和隱王一起趕了過來,隨後趕到是的王太醫,

「是沁雪。」王太醫搖著頭,「老夫也沒有解毒的良方。這是回疆的慢性毒藥,一旦發作,只有找到對症的葯才行。沐姑娘的身體,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回疆的葯?」君漸離和隱王對視了一眼,「江浩月,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你要試嗎?」

隱王拉住他,「不行,太危險了。」

江浩月應聲而起,「我試。」

「又無十足把握,你這樣教他不是害他白送性命。」隱王怒道。

君漸離搖搖頭,「我告訴他,去不去由他,你出面若是不好,就讓我來。」他轉向江浩月沉聲說道:「宮中的蘭妃娘娘來自回疆,她雖然過世了,但她的女兒引鳳公主的手上,很可能有回疆的回天聖葯。這葯據說是可解百毒的,沁雪既然來自回疆,那應該也可以解。不過你聽清楚了,就像殿下說的,沒有十足的把握,你還要去嗎?」

「去。」江浩月回答得沒有半分停滯。

「你們這是在胡鬧,」隱王抓住他的手,「上次父王的寵妃中毒,父王親自找她要葯她都說沒有。你們打算怎麼要?」

「所以你不要參與此事,由我們去辦,成功與否也不至於連累到你的大事上去。」

隱王伸手把他拉到一邊,「你這是在與我賭氣嗎?」

「不是,做這件事是我的任性,實在是不智之舉。好在事情已做了十之八九,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登上皇位了。頤煒,你就讓我去試試吧。」

有多久沒有聽過他叫這個名字,他美麗的眼睛里哀求的神色讓他的心一軟。這個最讓他心疼的弟弟呀,他閉目一嘆:「去吧,這裡有我。」

君漸離欣喜地一點頭,「江浩月,我偷偷領你去引鳳的宮中。你一個人先進去找到她,她最恨我,見到我一定是不肯給葯的。你若能勸動她最好,不能我再進來想辦法。」

江浩月沒有說話,也是一點頭,兩人疾步向外走去。

「私闖禁宮,九死一生。」隱王看了看身邊的寧紫澗與李國,「你們怎麼不攔住你們的兄弟?」

「三哥會成功的。」寧紫澗說,「要是不成功還有我們。」

隱王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一樣是兄弟之情,他們想的竟然如此不同。他剛剛還想殺死沐飛卿,絕了君漸離這麼冒險的想法呢。若是真是用這樣方法保護他,他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了。

他望向床上的那個人,沐飛卿,他要是真的為了救你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親手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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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鳳公主深得皇后寵愛,所住宮殿離皇后的寢宮很近。宮殿的布置,比其他的公主皇子都要華麗得多。就算是宮裡的內侍,不是此處當差的,也根本不可能靠近。

而君漸離在宮中的勢力大得讓江浩月難以想象,宮裡面認識他的人不少,他竟然可以無聲無息地把他弄到了引鳳公主的宮外。

「就在裡面。」君漸離低聲說。

此時宮外沒有人,身著金甲的侍衛正在不遠處巡視。江浩月雖然穿的也是侍衛的衣服,可是侍衛怎麼可以獨自進入公主的閨房?他一進去就會被公主和內侍們發現,到那時只要有人高聲叫喊一聲,外面的侍衛一定會把他團團圍住。

然而除了這樣沒有第二個辦法了,江浩月踏上了漢白玉石階,大步走了進去。

宮女看到他進來有些微訝,但見他如此鎮定,便愣住了。紛紛猜想,他是不是奉命進來的。他直走到一個客廳樣的房間,才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女擋住了他,「是何人讓你進來的,你怎麼這麼沒有規矩?快退下。」

江浩月斂容說道:「我奉皇后之命來見公主。」

那宮女厲聲喝道:「公主是你說見就見的嗎?!」

突聽一個嬌柔的聲音笑了一聲,「你的膽子倒是很大,是皇后叫你來的嗎?」江浩月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明黃織錦銀絲百花裙的美人,在三名宮女的簇擁下走了出來。她星目紅唇,一頭濃密的烏髮,五官的輪廓較深,不像一般的中原女子。引鳳公主的母親是回疆人,看她穿著的又如此華貴,看來就是引鳳公主。

引鳳沒有平常閨秀的靦腆,亦大方地打量著他,「你是江浩月?」

她怎麼認得我?江浩月施一禮,「是,江浩月見過公主。」

引鳳微微一笑,江浩月此人她早在他殿試時就曾遠遠地望見過。那時她正扮成宮女,站在父王的身側。江浩月是那麼出色,往往是父王剛一提出問題,他便能對答如流。

然後再見到他時,是父王宴請清查史國安的有功之臣的宴會上。眾人都在談笑,他卻端著杯皺著眉,好像有無限的愁緒。不知為何,那天晚上她竟然夢見了他。

而今天他站在她的面前是那麼俊朗,像是春風中的山水,又像是夜空中的皎皎明月,真好像是那個夢的連續,「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問道。知道此時該威嚴一些,可是又怎麼凶得起來?

「我來向公主求葯。」

「求什麼葯?」

「回天聖葯。」

「哦?!我這裡沒有你說的這種葯。」她皺起眉,然後望著他憔悴的臉,想了一下,「是你——中毒了嗎?」

「不是,中毒的是我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

「那你就可以私闖禁宮?你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後果嗎?」

「驚了公主的駕,江浩月向公主請罪了。私闖禁宮論罪當誅,我不敢求公主原諒。只求公主能先賜葯讓我回去救人,我任憑公主處置。」

「你說輕了,這是誅三族的罪。」引鳳看了看左右,「你回去吧,我就當你沒有來過這裡。」

「我是孤兒,並不懼死。她救過我,我的命本就是她的,她若不能活,我也就沒打算活著。」

那個人是他的救命恩人?看來他是個重情義的人。看著他坦然又清澈的眼睛,突然之間一團紅雲飛上了她的臉,「你——」當年父王曾為那個討厭的女人求葯,她沒有給。他的救命恩人一定是個很好的人了,用這葯救他應該不算是糟蹋了吧,「你要的葯我沒有,可是我這裡有一顆解毒藥。」她吩咐下面取出了個綠色的錦盒,「可能可以救你的恩人吧。」

看她的語氣神色,這顆分明就是回天聖葯,「謝謝公主。」他激動地深施一禮,「公主真是天下最善良的人!」

引鳳側過越發紅潤的嬌顏,輕聲說:「你快去救人吧。」

江浩月又施一禮,飛似的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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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君漸離急忙迎了上來。

江浩月展顏一笑,「拿到葯了。」這時才看到君漸離的一隻手中握著蒙面的黑巾,身側還佩著短劍。看來他若不能拿到葯,這位君大將軍竟打算去搶。江浩月百感交集,又是感激竟又還有些想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出話來。

君漸離猜出了他的想法,也笑著一拍他的肩,「什麼都不要說了,飛卿還在那裡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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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灌了下去,人卻沒有醒。小雅和守在這裡的王太醫都為她診了一下脈,「沒事了。」他們都舒了一口氣,「她這是睡著了。」

江浩月坐在床前,輕輕地用汗巾為她擦拭著額上沁出的汗珠。

君漸離放下心來,拉著隱衛走出了房間,「謝謝你讓我去,隱王殿下。」

隱王望著他嚴肅地說:「關鍵的時候這麼做,你真是太意氣用事了。」

君漸離柔順地低下頭,「是。」

「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出了事會惹多大的亂子?」

「是我不對。」

「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沒有和你們一起進宮也一樣脫不了關係?」

「我現在想到了。」

「哼,現在想到了。你為了救一個人,置大業於不顧,你做得對不對?」

「不對。」君漸離一直保持著很受教的姿勢,終於也忍不住了,小聲說:「那你還讓我去。」

隱王瞪起眼睛,「嗯——」

「是我不對。」

「你該不該補償我?」

「該。」君漸離揚起笑臉,「我用什麼補償你?馬上這個天下都是你的了。」

「叫我一聲哥哥。」隱王望著他的笑臉,淡淡地說。

君漸離別過頭去,竟然少有地漲紅了臉,好一會才勉強開起玩笑,「叫你萬歲不是更好。」

「阿離,你又不是沒有叫過,就那麼為難嗎?我知道你恨這個宮廷里的每個人,當然也恨我。」

「我哪恨得了那麼多人。」

「你還騙我,你肯為別人拚命,就不肯喊我一聲哥哥。」

「我——我去看看飛卿醒了沒有。」君漸離落荒而逃。

這個笑面虎也有臉紅的時候,還真是可愛。隱王看著他這麼慌張的背影,禁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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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飛卿睡了兩天,中途醒過幾次。都是看了看身邊的人,便又睡了。小雅說是因為葯來的太晚,多少有些傷身體,不過好在沒有什麼大礙。

第二天的晚上,她突然醒了,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想要喝水。在身邊守了她兩天的江浩月忙扶起她,小心地喂她喝水,「你好些了嗎?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沐飛卿慢慢地搖著頭,眼睛里霧蒙蒙地望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寧紫澗正好進來,欣喜地跑去後院,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正在煎藥的小雅。

江浩月伸手想要試一下沐飛卿額頭上的溫度,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微微向後一傾,躲過了他的手。

這時小雅聞訊跑進房來,李國和從鳳陽帶來的那些侍衛僕從,也都圍在門外。滿府上下一掃往日的陰鬱,高興得像過節一樣,七嘴八舌地問著——

「沐姑娘醒了!」

「沐姑娘好些了嗎?」

「身體還好嗎?」

「我們都聽說了,沐姑娘,你真了不起。」

「是呀,我們先前還誤會你。真是不該。」

「我去叫廚房燉湯。」

「對了,沐姑娘你想吃什麼?」

「謝謝大家了。」小雅笑著說。

「好了,好了。」李國把他們向外推,「沐姑娘剛剛醒過來,禁不起你們這麼大聲的,先出去吧。想和她說什麼話,要燉什麼湯的,以後有的是機會。」

「你們也真是的。」寧紫澗上前去,在最前面的那個侍衛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擠眉弄眼地看了看江浩月說:「你們都在這裡,擠不擠呀。」

「是呀,是呀。」那人抓了抓頭髮和外面的人一起笑了起來,「我們先出去吧,讓沐姑娘好好休息。」

沐飛卿一直沒有說話,剛剛從暖和的被子里坐起來,臉色被熏得有些紅。江浩月看著這酡紅,心裡像是醉了一樣。

「姐姐,你好些了嗎?頭痛不痛?」小雅站到床前,為她診了一下脈。

「我沒事。」她望了她好一會,又看了看房子里的其他人,「我想換一下衣服。」

「她可以換嗎?會不會著涼?」

小雅一笑,「毒已經解了,應該不會有什麼關係的。你們也累了這麼久,去休息吧,我來幫她換。」

李國攬過江浩月的肩,「小雅在這裡,你就放心吧,再不去休息一下,你會受不了的。」

江浩月望著沐飛卿,溫柔地說:「那我一會再來看你。」

沐飛卿點了點頭。

「太好了。」寧紫澗高興地說,「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是呀。」李國笑著說。

江浩門也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

「小雅。」突然沐飛卿的聲音從房子里傳了過來,「我們在什麼地方?他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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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漸離的消息不知為何總是那麼靈通,也沒有人去通知他,他竟也知道沐飛卿醒來了,自己興沖沖地跑來探病。只是一進門就聽到了沐飛卿失去記憶的消息,君漸離的臉色猛然一下子冷了下來。「哼哼」冷笑了兩聲,他身邊的李國和寧紫澗都覺得,背脊突然之間變得涼涼的,「我這個時候可是沒心情開玩笑,她最好是真的失憶了。要是仗著她那點小聰明連我都騙,我不介意搞得她真的失憶。江浩月呢?」

「在後面煎藥。」

「那正好,免得礙手礙腳的。」說著一舉步進了房門。

李同他們正想要攔住他,可是一想,她若是真的想騙他們,也只有這個人才能應付。

正在猶豫,江浩月端著葯碗走了過來,李國和寧紫澗對視一眼,忙緊張地攔住他。江浩月奇怪地看著他們,「有什麼事嗎?」

寧紫澗有些結巴地說:「三哥,你的葯煎好了?」

「煎好了。」不煎好為什麼要端來,四弟這是怎麼了?

再要往前走,李國又攔在前面,嘿嘿笑了兩聲,「三弟,葯燙不燙,要不要先放涼一點再端進去?」

這是怎麼了?江浩月看著這慌張的兩個人,他們的眼睛不自覺地瞟向房內。這兩人天生的不會撒謊,是什麼人來了,「房子裡面是誰?」

「這——」

江浩月繞開他們,向房子走去,君漸離正從房子裡面迎面走了出來。他樣子好像很疲憊,看了一眼江浩月,有氣無力地扶著他的肩膀嘆了口氣。

「怎麼了?」寧紫澗忙問,「她說她是真的失憶了?」

君漸離苦笑,「她倒是沒有說她失憶了,她是在努力讓我相信她沒有失憶,還記得我。好像生怕我利用這個機會害她。對我戒備成那個樣子,我都覺得自己變成了史國安了。我不進去了,等她好些我再來。我再去見她,反而讓她費精神防我。我看她現在是誰也不相信,你們可真是要辛苦了。」君漸離少有幾個這樣在乎的人,如今被她這樣防著,雖然知道她不是有意如此,可是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此時最難過的怕還是江浩月,可是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只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浩月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一笑,「沒有什麼,只要她能活著,就足夠了。」

君漸離看著他,怔然了一下,也笑了,「是呀,人活著,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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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飛卿坐在書桌旁,烏雲一樣的頭髮散落在雙肩,縴手撐著頭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江浩月的腳步聲,臉上迷茫的神色一斂,「江大人,有勞你為我送葯,怎麼好意思。」

很平常很有禮貌的話,聽起來卻讓人的心上又痛了一下。江浩月把葯放在桌上,柔聲說:「你趁熱喝吧,我先出去了。」

我說錯了什麼?為什麼他的表情會讓我的呼吸無端地一窒,「你——江大人。」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江浩月回過頭來,用好像能望進人心裡的清澈目光,溫和地看著她,「飛卿,你忘記了一些事情。你若想問,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告訴你。你想自己想起來,我們也會等你。只是你不要再這麼防著我們了,你現在的身體還不能太過勞心。」

發生過什麼?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好像很了解我。我什麼時候成了這麼容易被看穿的人?我的確是不敢相信他們說的話,雖然小雅也說他們是朋友,可是小雅那麼善良,要是被他們騙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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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月向外走去,突然聽見後院里傳來爭執的聲音。

「我們這就走。」小雅好像很生氣,「我們是慣於騙人的,不怪你們不信。」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寧紫澗和李國忙解釋道。

「那是什麼意思?那位君將軍來是做什麼的?」小雅氣得渾身顫抖,「我姐姐是為了誰才這樣的,你們這個樣子不是讓她更加要防著你們嗎?她本來也是說要回無錫的,是我硬讓她留了下來。是我想得不夠周到,她住在沒有安全感的地方,怎麼休養?」

寧紫澗著急地漲紅了臉,想去拉她,一下子就被她拋開了手。

「小雅,不要生氣了。」江浩月安慰道。

「浩月哥,我知道這事情你不知情。我也不是一味地鬥氣,我知道現在我們要是走了,對你來說太殘忍。可是姐姐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這幾天來沒有一天能安安穩穩地睡著覺的,這樣下去,她會受不了的。」

江浩月回過頭來望向沐飛卿住的房間,好一會,話氣里有掩飾不住的憐惜,「她一直沒能睡個好覺嗎?再試一晚,要是還不能睡著,你們再回無錫,好嗎?」

「三哥,不能這樣。」寧紫澗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她要走了三哥你怎麼辦?

李國忙著賠禮:「小雅,是我們不對,你別在生氣了。以後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了。」

江浩月一手一個拉著他們,「二哥,四弟,不要這樣。小雅說得沒錯,在一個連覺都無法睡好的地方,怎麼能養好身體。」

「這——」寧紫澗無法,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小雅。

我的確是太殘忍了,小雅低下頭,躲過他們的目光,我明明知道,為了姐姐他是什麼苦都可以忍受的。可是為了姐姐的身體,我也只能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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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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