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寧紫澗知道了自己幫三哥守在府中的那天他們去了泰安看燈,立刻怒氣沖沖地跑來找沐飛卿算賬。他找遍了整個府,一路跑得氣喘吁吁,找到她時已經喘得說不出話來,沐飛卿看到他這個樣子把書一放,先開了口:「獵犬不都是很會跑得嗎,怎麼喘成這樣?」
「誰是獵犬,不準再這麼叫我。你這個死狐狸,你是不是和三哥去了泰安看燈?你憑什麼和他去,我讓他帶我去他都不肯,你們居然還讓我守在府里。」
「咦,你不是應該很善於看門的嗎?」
寧紫澗身為落霞山莊少莊主只有罵過別人,什麼時候被別人罵過。沐飛卿像拿著狗尾草逗貓,輕輕鬆鬆地把他氣得半死。看他氣得那麼慘,沐飛卿動了少有的惻隱之心,「別著急,多練練,以後就不會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寧紫澗氣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噓,」沐飛卿突然止住他,「小雅過來了,我們改時間再吵。」
寧紫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向小雅走去。
看著他看小雅的眼神,沐飛卿不快起來,「你分明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話。」
「罷了,你喜歡誰是你的事。你以為小雅是那種很容易打動的女孩子,你就錯了。她對你好些就是喜歡你嗎?她有對什麼人不好嗎?」
「你們今天沒吵架吧?」小雅走到近前,寧紫澗好像變成了石頭人,愣愣地望著她,「你怎麼了?」她笑著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我要到街上買些東西,你陪我去嗎?」
寧紫澗僵硬地點點頭,和她一起走出了大門。
「和我吵架都沒有把他氣傻,怎麼幾句話就把他給說成獃子了?」沐飛卿看著兩人的背影喃喃地說,似渾然不覺自己的話給了人什麼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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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紫澗跟在小雅身後一直很沉默,寒光閃閃的目光時不時地掃向身後的侍衛,像是在想些什麼,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侍衛們被他這奇怪,而且明顯不善的目光掃到后,紛紛嚇得退後了好幾步。
正在此時,異變突生。街角幾道身影同時向他們衝殺過來,其中兩名圍住寧紫澗和小雅,其餘三人截斷後面的侍衛。這些人出手極為老練,行動敏捷默契,招招不離要害,把寧紫澗從頭至腳罩在一團劍氣之中。
寧紫澗雖是豪門貴公子,武功方面卻從無懈怠,加之天資聰穎,在武林上的排名在十名之內。但是對付眼前的這些人卻並不輕鬆,因為他身後護著的正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容不得半點閃失。侍衛的人數雖然多過他們,但武功要比這些人弱,要退敵必須減少他們的人數,拖延時間等官兵發現增援。
寧紫澗執劍沉腕刺向右側的敵人,劍勢快如閃電,一擊得手。後面的人趁他劍未收,伸手想抓住小雅,他側劍一撩,划傷了那人的手臂,拉住小雅向右躲了一步。這時樓上突然出現一人,如飛鷹向他頭頂襲來。若左進則可逃過這致命的攻擊,但那便把小雅送到明晃晃的劍尖上。於是,他把小雅向身後一藏,自己只能微微一側,那一劍就劃上了他的身體。
血從寧紫澗的左臂和胸前噴出,有幾滴濺落到小雅的臉上,她覺得這血異常的燙,輕易地燙出她的淚來。
侍衛們經過奮力拚殺,有兩名戰到他們身邊。為首那人見很難取勝,吹起尖銳的口哨,飛速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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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了嗎?什麼?!飛鴿傳書給寧莊主,你不想活了?你們莊主愛子如命你們不知道嗎?你想讓他來殺了我們,再踏平鳳陽縣衙?四弟只是皮肉傷,霸住小雅幹什麼,這裡還有幾個比他傷得重的人呢!」沐飛卿還沒走近大廳,就聽見李國在大聲指揮。
見沐飛卿進來,李國快步走了過來,簡略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下,然後說:「我正要去四弟那裡,和我一起去嗎?」
沐飛卿點頭跟著他,邊走邊問:「他們傷得如何?」
「有兩人受了內傷,一個人的腿骨可能是斷了,其他的都是輕傷,估計都沒有什麼大礙。」
「你們那位四公子也受傷了嗎?」
「皮肉傷,傷口不深。這小子,今天是怎麼了?我叫人催了他幾次也不肯放小雅過來。」
說話間已經到了寧紫澗的房間外,裡面傳來小雅的聲音:「我處理好了外面再過來,只一會好不好?」
寧紫澗的聲音悶悶的,「你果然對誰都好,叫別的醫生去處理,我不讓你去。」
聽到這樣的對話,誰都知道現在不是進去的好時候。沐飛卿一挑細眉,望向李國。聽到四弟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李國一時也有些難堪。他把沐飛卿拉到一邊,「嘿嘿」乾笑了兩聲,「四弟受傷了嘛,今天就讓他一回行不行,我去另請醫生。」
沐飛卿往窗口看了一眼,回身向大廳走去。算了,他也是為小雅才受的傷,今天就饒了他吧。小雅知道分寸,其實若是她不想留下來,寧紫澗如何留得住她。
寧紫澗和他的侍衛共八人,武功都不弱。對方的目標是小雅,他們只來了六人,寧紫澗他們卻只能險勝,不是東方敵的人還能是什麼人?終於還是到了,這次若不是他們輕敵,可能已經得手了。
「誰在白天放煙花?」錦兒一面跑來一面指著天空說,「你們看呀,好漂亮。」
沐飛卿抬頭望去,天空中那個巨大的火球正散落成花雨,而這煙花亦然和在襄城她給君漸離攻城信號一模一樣。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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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月回府聽到消息,露出極為難的神色。鳳陽這三年受蝗災所害,上任陳縣令又只關心自己的仕途不理縣務,使得百姓更為困苦。他好不容易從朝廷求得賑災的糧食,相國卻加以刁難,讓他親自去嘉興取糧。東方敵出現,此時府里正是要加強守衛的時候,他卻要帶人離開。
留下來百姓就沒有了過冬的糧食和春耕的種子,去嘉興又放心不下。不知不覺地,他走到沐飛卿常看書的花架下。
從看燈那天回來后,江浩月就開始有點奇怪。和她說話時眼睛總像是不敢看她,今天居然主動跑來找她,沐飛卿奇怪地側頭打量著他陰雲密布的臉,「江大人,今天不忙?」
江浩月回過神來,把取糧的事情跟她講了一遍。
沐飛卿半晌無言,突然望著他大笑起來,「去嘉興?沿途風光很不錯,麒麟湖、齊雲山、錦雲山,延綿近三百里的山間路。你們相國對你真好,這真是趟很好的差事。這一路說得上名的匪首就有四五個,你們準備把糧食送到哪個山寨呀?」
江浩月沒猜到她會是這種反應,說好保護她和小雅的。在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候離開,她居然連氣也不生,「我會帶上傲天堡的五名高手去。」
「去多少人?」
「三十人。府中有二哥和四弟他們,你們——」
「你不是真想給那幾位山大王送糧食吧?至少應有十名武功好的人,再加上你的那位好二哥。」
「那你們怎麼辦?」
沐飛卿淡淡地說:「我們的命當然是最寶貴的,在我們屋前要調上武功最好的人巡視,包括落霞山莊的那個少莊主。東方敵的為人我知道,短期內我們不出去他也不會主動攻進來。就算他想攻進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她揮動縴手,「好了,去吧,去吧,一路順風。」
說完之後,低頭翻書不再理他。她畢竟是知他的,知道他沒有辦法置百姓的生死而不顧。雖是冷言冷語,卻是為了不讓他愧疚為難。
真希望自己能留下來保護她,江浩月看著她心中湧上一股熱流,忍不住用力地擁抱了她一下。突然間心如擂鼓,對方明明是男子,我是怎麼了?好像越來越奇怪。江浩月也不敢看她此時的表情,逃跑似的離去了。
沐飛卿怔了半天,喃喃地說:「我同意你這個書獃子抱我了嗎?我又不是你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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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江浩月和李國他們起程,寧紫澗、錦兒、小雅他們都來相送。臨行前江浩月把寧紫澗拉到一邊,「府里人的安危全託付給你了。」
「三哥放心。」
「我知道你會保護小雅,沐兄的安全你也一定要掛心。」
寧紫澗哼了一聲,「那傢伙不是狐仙嗎?還用我來保護。」
「四弟。」江浩月按住他的肩膀,沉聲說:「我說過要保護她,你只當是為了我。這次沐飛卿若是有閃失,我就是背信棄義,也沒有面目獨活了。」
寧紫澗驚訝地看著三哥,他此時再不是平日里的雲淡風輕,雙目沉若深潭,極認真地看著他在等他的承諾。他只得點點頭,江浩月一笑,「要辛苦你了四弟,等我回來再來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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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她,寧紫澗憤憤地瞪著多日不出房門的沐飛卿,這傢伙有什麼地方好?三哥要那樣護著她。
她好像沒有發現有人在瞪著她,看著天空的一道紅煙若有所思,然後慢慢向大門走去。跟著她快到府門口時,寧紫澗終於忍不住叫住她:「狐狸要出洞了。」
沐飛卿見是他,回頭看看衙門口的匾額,「對呀,鳳陽洞。」
「你出去遇到什麼危險,我可不管。」
沐飛卿也不答話,徑直向外走去。寧紫澗瞪著她,是你自己要去送死的,這可不能怪我。他轉身回府,一會又帶了幾個人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自己對自己說,我是去看她耍什麼花樣,才不是去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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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城外的小山坡上,立著冰雪一般的少年,周圍的空氣無端地森冷了下來。
沐飛卿施施然走過去,「流雲,果然是你在找我。」
那少年目光如劍,「我來殺你,你不該出來。」
「喔,我只是來聽聽你想對我說什麼?」沐飛卿淡淡地說。明眸似水轉過他的臉,落到他的劍鞘上,「怎麼會是你?我還以為你其實並不想殺我呢。」
「我是不想動手的,當年襄城的事,換成我,我也說不定會像你這麼做。只是首領近些年來為你荒廢的時間實在太多了,拖下去他只會離我們的初衷越來越遠。」
「這麼說你今天來找我的事他並不知情,怎麼可能,他未到鳳陽?」沐飛卿猛然一頓,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他不會——」
流雲介面:「是。」
沐飛卿厲聲問道:「對賑災的糧食動手,你們連這城裡的百姓也不顧了嗎?」
流雲表情更冷,「首領是因為誰變成這個樣子的?他說要先對付你身邊的人,到最後才是你。他要讓你嘗嘗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
「江浩月他們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這是亂殺無辜。」
「所以,今天我來和你做個了結。我答應你,你死之後,我會勸首領放過他們的。」流雲抽劍,直刺過來。忽然一隻飛鏢震開他的劍,寧紫澗敏捷地飛身上前和他纏鬥起來。
「流雲你今天殺不了我的,走吧。」沐飛卿突然叫道。流雲停下來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向後撤去。
寧紫澗也沒有追,上前用力抓住沐飛卿的手臂大吼:「你要害死我三哥了!」是他說過要留下她們的,可誰知道這代價大到他們根本付不起。
沐飛卿低垂著頭,那一刻幾乎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良久抬起頭,推開寧紫澗,臉上的神情是他從未曾見過的。「只有如此了,」她沉聲說,「給我五人,我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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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嘉興取到糧食后的一路上十分辛苦,不時有盜匪來犯。他們必須時刻保持警覺,已經好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好在這些盜匪人數雖然眾多,但多數武功不高,終究沒有人得手。
錦雲山腰樹林茂密,山路籠罩在樹陰下顯得有些陰暗。這是最後一段山路了,江浩月從馬上抬頭望著從樹枝的縫隙中透出的陽光,然後回頭看了看正和糧車旁的侍衛開玩笑的李國,也笑了起來。再有兩日路程就可以回鳳陽了,府里的人都還好嗎?
「三弟,你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李國大聲招呼道。
「我不累,走過這段路就是大道了。」
「是啊,要回去了,真好。」李國笑著說,「我們一路上都快成平匪隊了。」
前方忽然有馬蹄聲響,聽起來至少有四五十人,而且行徑起來馬蹄聲絲毫不亂。江浩月和李國對視了一眼,警戒示意下面人拿起兵器防禦。這明顯是隊訓練有素的人馬,為何會在這荒山野嶺出現?若是敵人,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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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隊人馬走得很快,轉眼之間已出現在視野之內。為首一人白衣翩翩,其他人穿的是士兵的盔甲。江浩月略放心了些,舉目眺望,雖看不清那白衣人的面容,卻有幾分熟悉之感。他催動坐騎迎了上去,那白衣人也加快了速度向他這邊靠近。
「還好趕上了。」那籠在碎金似的陽光中的,竟是沐飛卿略顯蒼白的臉。她聲音中透著疲憊,烏雲似的髮絲也有些散亂,看起來像是趕過很長時間的路。
「你——怎麼來了?」江浩月恍若夢中。
沐飛卿行到近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突然從押糧隊中傳出兩聲慘叫。回首望去,押糧的隊伍后出現了一支鬼魅般的人馬,殺死了押糧車隊最後面的兩個人。
這些人有一百人左右,個個身著黑衣皂巾,手執利刃,威猛健壯。最為可怕的是,他們這麼多人是何時到身後的,竟無人得知。
江浩月斂容下令:「拉開距離,后隊換為前隊。」
沐飛卿一揮手,身後的隊伍流水似的站到了最前面。然後將馬行至江浩月身側,冷冷地說:「天虎軍原本就擅長偷襲游擊,這也算不得什麼。」
有人長笑了一聲,從那隊黑衣人中策馬站了出來。這人身材高大偉岸,有著一張岩石雕成的臉,雖不算俊美,卻也極富魅力。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隊伍的前方,迫人的氣勢卻讓人無法忽略。他慢慢地抬起頭,眼睛中像燃燒著兩簇火焰,低沉而輕柔地說:「天虎軍的事情,你還記得很清楚嘛。」不用仔細分辨也能聽出這輕柔語氣中,藏著太多洶湧的情緒。
沐飛卿不答他,拔轉馬頭走向隊伍後面,對江浩月說:「你來指揮吧。」
江浩月和東方敵幾乎在同時下了進攻的命令,霎時間,近兩百人戰作一團。東方敵立在原處隔著這激烈的戰場遙望著沐飛卿,沐飛卿沒有迴避,淡淡地望向他。這兩年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象過,和她面對的情形,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沒有了兩年前的冷然,亦不驚慌失措,只是那麼平靜地站著。彷彿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如此陌生,果然如她說的「死與不死都與她無關了」。忽然之間,他覺得無法再忍耐下去了,大吼一聲向她這邊殺來。
江浩月雖在戰場,卻一直在注意著東方敵,見他殺了過來,忙向沐飛卿身邊趕去,然而已然是晚了。東方敵一路拼殺,快如疾風,殺死她身旁兩名保護她的士兵,眼看就要向她而來。沐飛卿不會武功,周圍人又鞭長莫及,只得向山上跑去。
東方敵殺氣騰騰緊隨其後,兩人馬術俱精,片刻之間就到了山頂。沐飛卿退無可退,立在崖邊。
東方敵冷笑了一聲,「你的馬術果然是好,你剛到天虎軍還連上馬也不會呢,不枉我教你一場。」
山風凜冽,飛揚的散發遮住了她的表情。東方敵看她已如囊中之物,就算是江浩月此時趕來,也來不及相救了。
沐飛卿也知道再無逃脫的可能了,也知道他這幾年裡,一定想好了不少折磨她的方法,落到東方敵手中,絕對是自己無法忍受的事情。她抬起頭來忽然對他一笑,這一笑真如在山崖上開放了一朵白蓮,看得東方敵在此時也不禁失神。然後她一夾馬腹,箭一般地向懸崖衝去。
東方敵不知是想去抓住她,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也隨她衝下崖去。
江浩月趕到時正好看到這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他飛快地跳下馬,向崖邊衝去。身後的一名士兵緊緊地拉住了他,「大人,前面危險。」
江浩月根本沒聽見他的話,用力掙扎著。沐飛卿怎麼可以這麼做,為什麼不等他過來?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回頭看見有個士兵正抓住他,在他耳邊大聲講著什麼,可是他卻一點也聽不到。那士兵見他如此,把他按在地上大聲吼著:「大人,你要幹什麼?」
江浩月武功雖強過他幾倍,但此時已神志昏亂,輕易地被他制住,這時才勉強聽到他的話,「我要下去救她。」
「大人,崖太深了,人怕是已經不在了。」
江浩月用力把他推開,「胡說,她怎麼會死。我要問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江大人是瘋了嗎?那士兵只得說道:「崖太深,要救人需找繩索。」
這崖的確是太深了,下面雲霧繚繞,看不到底。江浩月慢慢回過神來,臉上熱熱的,用手一摸,竟然滿臉是淚。回頭才發現身後站了一個人,正是兩年前遇到的賀炎。
賀炎望著他,表情複雜,「江浩月,我們先罷兵找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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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敵在半空中踢開坐騎,使力下沉抓住她的衣袖,然後伸手抽出匕首插上崖上石縫。可是那只是一瞬間,衣袖撕裂了。轉眼之間,沐飛卿連人帶馬墜入崖底的一個深潭。東方敵探下手去,只能看到飛濺的水花。
她怎麼敢如此?背叛了他,甚至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就又想逃開他。絕對不能饒過她!他抽出匕首,向下墜去。可心情浮動,動作也失了精確,離崖底還差近二十丈時,一手插空,滾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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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天已經黑了,你休息一下吧。」李國拉住手拿火把的江浩月。
「我不累。」江浩月掙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李國看著他憔悴的臉,又傷心又生氣,「你不休息,不吃飯,是不是想累死在這裡?
「二哥你不知道,她現在一定也沒有吃飯,說不定還受了傷,我要快些找到她。」
「可是你不能不管你的身體呀,你要是倒了誰來找她?」
「我——」
「三弟,你是什麼人?」
江浩月茫然地看著他。
「你是鳳陽縣裡的父母官,你現在做什麼,你要把糧車放在這荒山野嶺嗎?這糧食對鳳陽縣的百姓多重要你忘記了嗎?你一向是最冷靜的,相信二哥,去好好休息,明天先起程回去。二哥留下來幫你找,我們一定把人找到。」
江浩月看著二哥痛心的神情,低下頭,「二哥,對不起,我不能走。請你明天代我護送糧車回去,我要留下來。」
李國看著他疲憊的臉上露出的卻是堅決的表情,知道無法勸動他了,於是說:「好,二哥代你去送。那你現在先聽二哥的話去休息,我和士兵們分批去找好不好?」
江浩月嘆了口氣,頹然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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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飛卿悠悠醒來,發現自己的身體一半在潭中一半在岸上,一時間有些恍惚。我怎麼到了這裡?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支撐起疼痛的身體爬到岸上,仰面躺了下來。已是薄暮時分,崖底顯得很陰暗,天氣中盤懸著回巢的歸鳥,她望著灰色的天空慢慢地回想起當時的情形。
沒想到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還死不了。她苦笑了一下,檢查起自己身上的傷。左腳很痛,右邊手臂可能是折斷了,再就是一些皮外傷了,傷得不重,休息一下就應該可以站起來了。真要多謝東方敵中途的一拉和身下的那匹馬。若不是東方敵給了她緩衝的時間,那馬兒又為她承擔了入水時的衝力,她怎麼可能這麼幸運?
只是這樣的時候在這荒山野嶺一樣是危險的,加上她一身的濕衣,不被野獸咬死,說不定也會被凍死。一定要生一堆火,打火石還在身上,聚起枯葉樹枝正準備點火時,突然發現一塊巨石旁躺著一個人。是東方敵?他怎麼也掉下來了?渾身是血像是傷得很重。沐飛卿看了一會,也不去動他,面無表情地坐在他對面生起火來。
沐飛卿的衣服快烤乾時東方敵醒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情形,怔了半晌忽然邊咳邊笑起來,「原來如此,看來老天都是幫你的!你怎麼不乘機殺了我?你怕我做個糊塗鬼?」
東方敵身上的大小創口本來已經快止住流血了,他這一笑,血又流了出來。特別是腹部的傷口,一下就染紅了身下的落葉。
沐飛卿拾起地上的匕首看著他,單手從自己長衫的下擺割取了一塊,向他走來。
「你幹什麼?你以為——」
沐飛卿不等他說完,伸手用力按在他的傷口上,東方敵痛得眼冒金星,一陣昏眩說不出話來。沐飛卿低頭裹好他腹部的傷口,然後俯下身子用左手和牙齒來綁介面。她的長發和呼吸拂在他的胸前,側臉秀麗如百合。
東方敵抑不住顫慄起來。早在到無錫查找她時就知道了她是女人,想推開她,卻連一個手指也抬不起來。只得大罵:「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知羞恥?你快滾開!」
沐飛卿不理他,打好了結才直起身來,也不去看他,拿起松枝做的火把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火堆向前走去。
東方敵在她身後大喊:「你別以為你現在救了我,我就會放過你。」
沐飛卿頭也不回,淡淡地說:「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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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了深夜,此時入林非常危險,可是留在東方敵周圍,若先找到他們的是他的人,她就必死無疑了。
前方不知是不是上崖的路,但也只有走下去。四周暗得看不到頭,驚起的夜禽直衝向天,到處是讓人心驚膽戰的怪聲。
沐飛卿又冷又虛弱,山路極其難走,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一個步踏空,重重摔在地上。她掙扎著爬了起來,不遠處突然看到兩對綠瑩瑩的光——是狼!
火把摔滅了,打火石不知落於何處,沐飛卿坐在地上抓住當拐杖的樹枝。我居然要在這裡打狼?性命危在旦夕她突然非常想笑。正努力地想站起來,其中一隻狼已經飛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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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月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來不及抽出佩劍,他扯下帶鞘的劍扔了過去。那隻正撲向沐飛卿的狼慘叫一聲,被釘在地上,另一隻見狀驚得立刻逃走了。江浩月飛奔到沐飛卿身邊,用力把她抱在懷裡,像是在確認她是不是幻影。
沐飛卿得救的喜悅被他這一抱,沖淡了不少。這個獃子沒看見她渾身是傷嗎?
「鬆手,我身上有傷。」
「傷在什麼地方?」他緊張地鬆開手,察看她的傷口。
「手可能是斷了。」她忍住痛,好笑地看著他慌亂的樣子,他這憔悴的模樣比她更像個受傷的人呢。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她安心地閉上眼睛,「你來得好快,我還以為先來的會是東方敵的人。」說完便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